“哟，秀一！老大（boss）找！”保罗探员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笔记本一边扭着头对正在试图单手撕开能量棒的赤井喊道，在对方抬头看他的时候用嘴唇朝走廊那头努努，随即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工位。
赤井抬头看了看表，两个多小时前他去吃饭的时候正好堵到了准备去吃饭的詹姆斯并把这段时间的进度报告提交给了他。按理说如果不是出什么大的纰漏，詹姆斯应该不会就这件事找他。
他昨天被勒令写完关于波本的报告后，就在办公室闷了一整个上午。倒不是不熟悉或者不擅长文字工作，但他实在是不好说这份报告要提交给谁、需要针对哪个方向、应该着重什么内容。
在波本的事情上，他与詹姆斯有着一个默契。詹姆斯放任他去联系需要联系的人，他则是能以很短的时间完成詹姆斯交给他的任务。所以既然波本的情报是一个可走的捷径，詹姆斯没有理由拦着他才对。
那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参加了降谷零的葬礼？
哦，也对。赤井一拍脑门，实际上自己这边的朋友圈应该没人认识降谷零才对，大部分知道的不是“波本”就是“安室透”。而自己当初请假的理由上甚至都没认真写对方的名字，只是说友人过世，共同朋友来邀请。
……那诸伏到底是为什么直接用的“降谷零”的名号？还是他默认我已经把这个情报告诉了fbi这边？
赤井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容不得他多想，詹姆斯的办公室离他们的工位也没多远。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用右手手指敲了敲门。
“请进。”
赤井推门一看，除了他们俩，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并没有身着工服和fbi制服的人坐在办公室里，让本就不大的办公室显得更加的局促。他抬头看向詹姆斯，对方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示意自己关门坐下。
等自己落座了，这位不知道来头的客人从包里拿出一叠打印纸，狙击手良好的视力让赤井看出来这就是他昨天提交的那份报告，但明显更长，下面可能还有什么别的文件。
“你好赤井探员，”来者把东西都归到左边后伸出右手虚握着，“我是cia探员，你可以称呼我为‘乔’。”
“你好，乔。”赤井也伸出了手，在交换了一个短暂有力的握手间隙，他上下打量了这位自称“乔”的探员：对方留了一个中等长度的短发侧背头，身着西装但并非定制款也不算廉价，手上没有可疑的茧，推测基本只负责文书工作。
不管对面是否对赤井也做了一番推测，但各有目的的二人在握手之后便同时分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詹姆斯左看看右看看，用一个赤井并不常听见的、温和中带着权威感的声音开口：
“那么乔探员，我相信你需要的已经都在场了，你可以开始了。”
“谢谢你詹姆斯。”探员清了一清嗓子，转向了赤井：“赤井探员，我们在近期排查泄密案以及其余旧案时，发现了一位名为‘波本’的人士有参与痕迹。而在向fbi提交了申请后，我们还发现赤井探员与其有一定接触，故来询问。”
旧案？赤井暗自皱眉，理论上米国本土的基本都是fbi来管，cia要查什么？而且波本……
“你们想要知道什么？”赤井问道。
“我们看过档案和提交的报告，”对方举起手里的文件向他展示，“我们希望知道你在卧底任务结束以后，是否还与波本进行了接触。”
“如果被单方面追杀也算的话……”
“这个我们有考虑到。”
“那就没有了。”
我接触的是降谷零，跟波本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fbi办案你没有资格过问进度。赤井耸了耸肩，一副“有什么问题就多读读报告，不要什么都问我”的样子。但探员显然也不是菜鸟，他甚至有功夫笑了一下又继续道：
“请你不要紧张，我们也是公事公办。”
赤井点点头，摊开手掌示意对方继续。这种基础的问询手法，要是直接反驳也太蠢了。
“你在报告中提到，在机缘巧合之下你接触到了隶属于日本公安的卧底，但在说服对方之前他就自杀了。”
“是这样没错。”
“而在此之后，波本就开始对你展开追杀。”
“……差不多吧。”
探员把手上的笔记往后翻了一页，赤井眯起眼睛，但对方用手臂做遮挡，他看的不是很清晰。
“那么依你来看，波本与那位日本公安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我的报告里写了，我也只是和他们搭档过几次，了解的不多，可能是波本欠了人家什么人情吧。”
詹姆斯全程坐在中心，看似在放空，实则在观察两边的状况。赤井想要给詹姆斯一个眼神让他解释，但后者完全没有理会。
“这样啊，那么要如何解释波本在这之后还和你保持联系呢？”
说着，探员从笔记本的中间抽出了一张相片，模糊的夜景下，是他与降谷零在顶楼上交谈的样子。
果然那天还有cia的手笔吗……赤井不动声色地思考起来，所以柯林是cia的人？不，不对……莫非……
“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我带领fbi小组试图抓住嫌疑人波本的时候……上面把米勒案交给了我们，但具体进度容我保密。”
“当然，”他指着照片说：“但我想知道你与波本是如何联系的。”
赤井直起身子左手一挥：“我并没有与他联系，是因为被追杀太多次，很熟悉他的作风。而且在这之前我们有在监控录像中拍摄到他的身影。”
“原来如此……”探员用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赤井不太好推测对方到底记下了什么，只能见招拆招。
“谢谢你的配合。”探员合上了笔记本起身要去开门，“接下来希望你能移步会议室，我们还需要一些别的流程。”
詹姆斯这回动了，他站起来收拾了一些文件和笔记本也准备一同跟去，而探员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把门开的更大一点方便进出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赤井、詹姆斯与那位探员一同走在走廊上，这一不太寻常的组合自然吸引到了不少其他fbi的视线，于是在各个隐蔽的角落，大家把余光都投向了这边。
踏进会议室的那一刻，赤井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然等下他还得想想怎么搪塞其他同事的八卦。可还没等他好奇接下来的流程，一个过于熟悉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
“你不厚道，赤井秀一。”
他扭过头，会议室的灯光只打开了一半，那人的金发在昏暗中闪着微光。男人的脊背直挺，坐姿却相对随意。组织的情报专家波本自阴影中现身，若不是脚上和手上的限制装置，这个人八成会双手交叉置于桌上并伸直长腿的上位者姿态迎接每一位来访者。
赤井秀一脸色阴了下来，他猛地回头看向詹姆斯，发现对方也是一副眉头紧蹙的模样，这让他心里一沉。如果连詹姆斯都是这个反应，意味着他也不知道事情会进展到这一步，但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疑问该有，但反应不能慢。
“我不知道又得罪了你什么，波本。”
“你少来，说好给你线索后就放人，结果你前脚走后脚就派人抓我。”安室透冷笑：“你们米国人就是这么办事的？那可真是诚信为本啊！”
此时赤井的大脑正飞速运转：给了线索后放人，现在降谷在扮演被fbi欺骗的线人角色……所以是要用这个方式掩盖我们之间的实际谈话？而且说后脚就派人，所以抓降谷的人是fbi。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赤井气定神闲地说，“我只向你要了可疑目标的列表，可你甚至连这都没给我准确的信息，或许你该想想你来这里到底得罪了谁。”
“你！”波本作势要起身打人，可惜他身后的壮汉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强行把他压回了椅子上。波本挣扎了一会无果，干脆放弃，把头撇到一边哼出声。如果不是现在情势紧张，赤井都要为他如此自然地表演鼓掌了。
过了好一会，安室透才一副厌烦地样子问旁边的另一位探员：“喂，你之前说的条件还算数吗？”
被点到的人推了推眼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一丘之貉……”波本压低了声音，但依旧确保屋子里所有人都能听得见，并且都能感到一定程度的冒犯。看着周围一圈明显理解了他在骂什么却没法出声反驳的众人，波本反而更来劲了：“怎么，有意见吗？”
又过了一会才终于有一位勇士开口了：“……我希望波本先生能明白您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这回轮到降谷零不吭声了，cia在这里做了让步，大概是顾及这是fbi的地盘，人家的头头都还站在这里，实在是不好把“赤井秀一探员与他国情报人员勾结”这盆脏水泼出去，但不妨碍他们要指控赤井同他这位“犯罪分子”有什么关系。
“等等，他在这有什么意义？”赤井转向那位出声的探员问道。
如果有什么更为糟心的话，降谷想到，那必然是站在他对面的那位红色姓男子到现在怕是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怎样的场景。
“赤井探员，我想我们先前有讨论过……”探员刚刚准备开口回答，波本突然一拍椅子扶手，大声指责：“还能有什么意义？当然是为了保证这回你们能好好做生意！”
不等其他人再开口，波本顶着两个壮汉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挣扎着喊：“你们问我要名单，我给了，然后你们就这样对我？你们问我要一个人，我也给了，你们还要怎样？！”
“请波本先生注意自己的发言，我方从未与你正式进行任何交易！”
“哈？所以你们要反悔？”
“如果有任何的交易，那是赤井探员与你关于情报的……”
“可我并不知道交易了什么，”赤井向前走了一步：“我只要了一份可能与案子有关的名单。”
“那么不如让波本先生说说具体的名单，赤井探员可以就此核对一下。”
这下是骑虎难下了，赤井想，虽然最初的名单确实是降谷零给他的，但他呈现给fbi这边的是他跟詹姆斯编辑过的，里面具体的内容降谷零是不知道的。如果降谷现在抛出那份名单，那他就逃不过与犯罪分子勾结的嫌疑。但如果降谷抛出的是与cia的交易，那他很难想象降谷之后的处境。
如果一定要比较，那其实前者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自己可以推脱说是前期工作失误，外加并不信任波本，所以在波本的名单之外还增加了自己前期工作的猜测。
可还没等赤井开口，波本早已做出了决定：
“弗兰克·摩尔。你们问我要的情报是关于弗兰克·摩尔的。”
等等……赤井猛一回头看向降谷零的眼睛，那双蓝紫色的眸子闪烁着复杂的各式情感。旁边的探员似乎也并不完全惊讶这个人会在这种时候继续泼脏水，于是胸有成竹地指出：“而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说，名单上并不存在这样一位人物。”
“名单上很多人使用了假名……”赤井立刻接话，但下一秒就接到了降谷零的眼刀，他还没解读完这个讯息，对面探员就像是闻到血味的鲨鱼，冲着这唯一薄弱点发起了进攻：“看起来赤井探员有意与这位‘波本’先生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对方颇有深意地说。
但詹姆斯还站在这里，他抬手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赤井想要张嘴反驳的动作：“我想我有必要指出，上级单位要求我们加快对米勒一案的搜查，以防止不良影响扩散。如果您有其他情报，我方希望能在一定程度上共享，来确保我国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
后面詹姆斯或许还说了什么别的，但赤井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了。
弗兰克·摩尔，米国□□社会活动家，一些街头运动的发起人，与米勒议员为好友。在米勒出事之后，fbi这边第一时间就去把米勒的亲朋好友全部排查过一遍。而弗兰克则是这群人里面最坚定地认为米勒是被人除掉而非是意外或者自杀身亡的人。介于这个人下周可能要出国与其他国家的街头运动发起人会面……
赤井打了一个激灵，如果他一开始就想错了呢？
的确，米勒一案背后有cia的手笔，也跟“波本”有关系，可如果这件事本身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引导了米勒看到暗网信息呢？
他应该想到的，以降谷零的能力和谨慎程度，不可能会轻易让不该看到情报的人看到。而作为最大情报机构的cia，也不会单纯的因为这点意外就泄露出什么不该暴露的秘密。
可假如这件事一开始便是一个政治事件就说得通了，谁也没规定cia一个组只负责一个案子，同样没有规定一个案子只能一个组负责，更没有规定fbi不能同cia联合查案……
米勒的案子的确是提前设计的，泄露情报只是个幌子，还是个很好的借刀杀人的理由。让fbi介入调查，结果并不重要，但可以趁机去彻查一些别的东西。既然都要查账，那么查出别的问题fbi就不管了么？各方都有各方的利益和目的，但借由这个案子的掩护，大家各自向着自己的目标工作也是可能的。
可对于他来说，更可怕的是这些猜想来的太晚，而且他既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
赤井秀一看着降谷零，终于品明白对方脸上的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讲道理，赤井并不是不会进行政治层面的思考，但他一般不会往那边动脑子。
来fbi的第一年是实习，这种牵扯进政治的案子不会让他这种新人干。之后因为确定要卧底，做的活基本都是小范围不出州的案子，再往后就是封闭训练和卧底。可以说他的探员生涯基本上没有接触过这种案件，经历可谓是一片空白。
所以现在，赤井秀一站在嘈杂的会议室里看着降谷零、詹姆斯和cia探员三方混战，突然觉得有点挫败感。
在他生活在平静的风暴眼中心，心无旁骛地追随真相的同时，身边无辜的、不无辜的人接连被政治的风暴卷入，却等不来自己的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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