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生日当天。


    一大早,他就收到了各位合作商的生日短信祝福。


    陆珩从没对任何人提过自己的生日,但这些人总有法子知道。


    他也从来不搞什么生日宴会,既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


    可那些上赶着讨好他的公司高层、合作商,就差把一颗赤诚之心掏出来捧在手上给他看,即便陆珩强调多次他不需要生日宴会,可这些人还是会不留余力为他招呼。


    陆珩又不好驳了这些人面子,过去走个过场作罢。


    今年也是一样,他收到了大家的祝福短信,一一回复表示感谢,但依然特意强调:


    【生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不必铺张浪费。】


    虽没明说,拒绝宴会的潜台词很明显了。


    而陆家,除了陆景泽,其他人似乎也都不知道他的生日,照常起床该干嘛干嘛。


    正在玄关摸鱼擦地的乔攸余光瞥见陆珩过来,立马起身,手揣进女仆装的围裙口袋里,摩挲着里面的方正小盒子:


    “陆管家早上好,今天也要出门么。”


    陆珩对他点点头:“是。”


    乔攸差点拿出来的手又按回口袋:“那,您今天几点回来呢。”


    陆珩想了想:“大概五点半。”


    “好的陆管家,我知道了,祝您一路顺风。”乔攸作势鞠了一躬,目送陆珩离开。


    紧随其后的陆景泽看到这一幕,头顶砸下数个问号。


    他可不是不知道每天的欢迎礼上乔攸都在队尾摸鱼,今天怎么转了性。


    陆景泽接过小保姆递来的外套穿好,大家刚要鞠躬欢送,却见陆景泽摆摆手,示意她们别出声。


    他来到玄关,看到乔攸依然对着门外望穿秋水,故意在他面前穿皮鞋,弄出很大的动静。


    乔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见他无动于衷,还像看神经病一样,陆景泽使劲咳嗽一声,继续示意。


    “陆少?你嗓子怎么了,是不是缺一口我亲手煮的冰糖雪梨?”乔攸眨眨眼,涉嫌卖萌。


    陆景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咳嗽几声,提起公文包大踏步出了门。


    碍眼的人走了,乔攸从口袋里掏出包装精致的小盒子,爱不释手反复翻看,包装后面的说明书都逐字阅读了好多遍。


    他很期待陆珩收到礼物时的惊喜表情。


    l.u电子总部,公司代表办公室。


    秘书第n次敲开房门,将一只丝绒盒子小心翼翼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道:


    “陆总,这是三叶商事王董送来的生日礼物。”


    茶几上,堆满大大小小的盒子,都是合作商以及公司领导们陆续送来的礼物。


    陆珩看也没看,只对秘书道:“这个也记录下。”


    秘书戴上白手套,轻轻打开丝绒盒子,一边念一边在ipad上敲敲点点:


    “三叶商事,王董,送来一只全钻百达翡丽手表。”


    ipad的文档中记录的礼物清单,一下滑不到底。


    这帮阔佬个个出手豪横:市价百万的手表、千万的豪车、无价的九眼天珠,最离谱的还有位送了个超级名模,说花了天价拍下她的初夜,还说不为别的,只希望陆珩能度过一个美妙夜晚。


    而礼物已经送来,没有退回的理由。


    除了那个超模,陆珩给她买了机票让她现在就回英国。


    陆珩要秘书整理礼物清单也是为了方便日后回礼,送礼这种事,不就是有来有回,无形中建立良好关系。


    这是陆珩从小受到的教育,礼物必须收,也必须回。


    下午四点,公司会议提前结束,陆珩看了眼时间,对秘书道:


    “今天没别的事可以下班了。”


    “陆总,都没来得及和您说,生日快乐。”秘书也送上了自己准备的小礼物。


    和土豪们不能比,就是一盒珍贵罕见的茶叶。


    “谢谢。”陆珩慢条斯理套上大衣,拿起车钥匙也准备早点回去。


    出了电梯,秘书还在身后报备明天的工作计划,陆珩却忽然抬手打断他。


    陆珩看到了还在公司大厅沙发上苦苦等待的中年男人。


    他记得这个男人,是海澜风投的董事长。


    这公司建成不过十年,扶摇直上,可摔得也狠。


    前年下了血本投资某建筑公司招标政府大桥工程,结果负责人卷钱跑路,导致大桥工程一拖再拖,政府勃然大怒,找不到建筑公司负责人只能给海澜风投施压。


    一夜之间,海澜风投面临申请破产危机。


    据陆珩所知,就因如此,这个中年男人的妻子愤然和他离婚,他的女儿也被从国外遣送回来,甚至新闻有报道过这男人在二十七层高楼上跃跃欲试,最终考虑到女儿才没忍心跳下去。


    时移世易,曾经他办公室的贵客,现在却连前台小姐这一关都过不去,只能在大厅等。


    “陆总!”那男人见到陆珩,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眼中含着泪。


    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罗总不再,只剩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愁苦中年男子。


    前台小姐急着解释:“陆总,我说过不让他进,是他自己……”


    陆珩看了眼前台小姐,点点头,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陆总,生日快乐。”罗总佝偻着腰,颤抖着双手递上自己准备的好酒。


    陆珩望着他,眼底古井无波。


    秘书主动接过礼物,道了谢。


    “陆总,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特意为您在巴百思酒店设宴,还请了不少昔日合作伙伴,请您今晚务必赏脸赴宴。”罗总身上凝聚薄薄一层汗,皮肤微微发麻。


    陆珩当然明白他的想法。设宴只为讨好,只要和l.u电子合作一次就能暂时周转资金,以小博大再拼一把。


    秘书开了口:“罗总不好意思,我们陆总已经打算回家,今天没时间,您请回吧。”


    “啊……不会耽误很久。”只要,给他一点阐述合作计划的时间就行,哪怕只有半小时。


    陆珩面无表情看着他,忽然没头没尾问了句:


    “听说你女儿上个月回国了,她最近怎么样。”


    罗总一愣,眼神带上一丝畏惧,良久,才磕磕巴巴道:


    “我托朋友把她安排进百合私立中学了。但是陆总……”


    男人喉结滑动着,背更弯了:


    “小女今年才十七岁,她……她还是个孩子……”


    陆珩翕了翕眼,这个男人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


    这些年,多少公司为了傍上l.u电子这棵大树将自家儿女当成交易物品,仿佛他们生孩子就只有这一个目的。


    但眼前的罗总,面临破产危机,依然选择将女儿送到拥有顶级教育环境的百合私立中学;


    明明他死了就一了百了,可为了女儿,他持着莫大勇气将那一步撤了回来,在正确的和容易的之间,选择了前者。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也没想过要将女儿当成挽救公司的交易物品。


    他只是眼光不好错信坏人,其他的,无他。


    陆珩缓缓将视线放到罗总身上,点点头:


    “好,那我先谢谢您为我的生日百般操心,今晚的晚宴我会准时抵达。”


    罗总浑浊的双眸中,一点点浮现出希望的光芒。


    *


    陆家。


    “阮清,我命令你现在就把傅温谨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


    “呵,陆景泽,你管得了我的身体,不会以为还能管得住我的心。”


    门口的乔攸翻了个白眼。


    又开始了,癫公们一天不读豪门小说台词真就不算完整一天。


    他晚饭也没吃,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等一抹清隽身影。


    天已大黑,指针绕着表盘转了一圈指到十。


    陆珩说好五点半到家,为何现在也不见人影。


    乔攸思来想去,黑锅甩给陆景泽。


    定是这个人渣,他爱折磨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仿佛这就是他的爱好。


    一定是他知道今天是陆珩的生日,为了不让他好过刻意把他支到百里开外。


    乔攸视线如刀,刎向楼上。


    正在和阮清吵架的陆景泽忽然感到背后一凉。


    乔攸不知道陆珩现在到哪了,又怕短信电话打扰他,只能坐在大门口像个等待爸妈来接的幼儿园小孩,望着路口的方向,渐渐变成了望夫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一点,陆珩还没回来。


    乔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意上来了。


    他又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再有半小时,陆珩的生日就要过去了。


    乔攸上一次感到这种心急焦灼,还是高考出成绩那天。


    他低下头,将脸靠在膝盖上,些许困意冲淡了理智,脑子也变得混沌。


    他开始胡思乱想。


    该不会……是陆珩知道自己在等他回来庆祝生日,他觉得有压力,所以故意等到过了这一天再回家……


    考虑到这个可能,乔攸猛地坐直身子。


    但说破大天也不过是送给礼物为他对自己这些日子的照顾表示感谢,是什么压力很大的事么?


    阒寂黑夜,豪宅里安静到甚至能听见秒针转动的声音。


    哒、哒、哒——


    秒针的节奏,与乔攸心脏跳动的节奏完美契合。


    十一点五十五分了。


    乔攸缓缓翕了眼,困意带来短暂的头晕。


    算了,不等了。


    他站起身,将一直放在脚边的小礼物揣回口袋,打算回去睡了。


    至于这礼物,没拆包装,应该可以退的吧。


    一千块钱买的,换来苦等一天,倒不如把这些钱吃了喝了,起码痛快。


    十月中旬的夜晚已经漫上一丝凉意,乔攸还穿着薄薄的丝袜坐在门口,膝盖已经变得冰凉,覆在骨头上的皮肉慢慢僵硬。


    他揉了揉膝盖,最后看了眼通往豪宅的小路,叹了口气,手指扶上门把。


    刚一转身——


    “哗——”


    门口响起了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


    乔攸怔了怔,缓缓转身。


    昏黄的庭院灯就像舞台上的主角灯,照亮了狭小的一块区域。


    从暗处走来的男人穿着宽松的驼色薄风衣,搭配深色西装和雪白衬衫,随着走路的动作拂起衣袂飘飘,无形中沾上了夜风的温度。


    干净锃亮的皮鞋在庭院灯光正中央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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