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戏台上, 一位紫衣男子正在坐着听曲,神态自若,表情怡然自得, 偶尔还会跟着哼上几句。
等白衣男子在他面前坐下,他先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再次确认是风齐后,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
“你们几个人到底想怎么样,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有一说一,当年洛尤被削身骨那件事始作俑者也不是我……虽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困住了她,我已经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了,你还要搞我不成?”
他真的是被时朔那家伙打怕了。
风齐坐在他对面, 倒了一杯酒*七*七*整*理。
戏台上在唱《狐妖》,故事是月山山主入凡间,正逢狐妖迷惑人心, 便斩断狐妖三条长尾,让她重回妖界,不得作乱的故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演月山山主的女子高挑清冷,一把剑舞得十分漂亮, 人群中时不时传来一声喝彩。
从不复摸了摸鼻子, “不是我又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我只是喜欢这个唱戏的姑娘, 不是因为她演洛尤。”
风齐喝了一口酒,看他一眼。
从不复这才知道他不是来惹事的,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神尊,心情不好啊?”
“我懂, 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别这样看我,虽然我也从来没得到过,但是就永远失去了,确实可惜。”
“但是我现在看开了,你也看开点,来,干杯……”从不复喝了一口酒,“不过我真是佩服你,燕阴那疯婆子的后辈你也敢要?”
风齐脸色冷冷,从不复却当作没看到,他捏了一颗葡萄塞在嘴里,“就是当年的我,也根本不敢跟燕阴那家伙有一丝一毫的纠葛。”
“你知道的,她控制欲太强,人十分变态,一沾上,根本甩不掉。”
“也不对,是你们这种道貌岸然的甩不掉。”从不复十分自信,“若是我,我还是有办法搅和一顿的。”
风齐靠在椅子上,望着台上唱戏的姑娘,“说得好像你就能完全脱身一样。”
“这些年你觉得愧对洛尤,所以一直明里暗里帮她。”风齐喝了一口酒,“仙域不喜欢洛尤的也有很多,想灭掉月山的也不少,我可以排除明面上的困难,暗地里有人给她使下的绊子,一个接着一个。”
“有些工作不大适合明面上做,但是我发现有人做了。”
从不复笑了一声,“呦,这都被你发现了。”
两个人喝了几杯酒,风齐道,“众人都说你荒诞不堪,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聪明。”
“此话怎讲?”
“现在你不归魔域,在六界各个地方鬼混,但魔域始终都为你控制。”风齐道,“即使是现在的扶百里,也不能完全取代你的位置,坐到魔君的位置上。”
从不复冷笑一声。
“你很清楚,你很强,但现在的仙域更强,你不可能撼动。”风齐道,“与其如此,不如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一边控制魔域不暴发大规模的冲突,另一方面也能够韬光养晦。”
“跟现在被整个仙域通缉的扶百里相比,你聪明太多了。”
“我这么聪明,你想杀了我?”
“我如何能杀你。”风齐捏着酒杯,“扶百里比你难对付多了,从不计较后果,你一旦没了,整个魔域都会陷入动荡,六界也别想跟着平静。”
“嘁。”从不复跟他碰了一下杯,“别提公事,我今天来这里是找乐子的,别说这些烦我。”
“你来这不也是来放松放松的么?”
风齐目光放空,像是在看前面,又像是在走神。从不复打趣道,“哎?最近是不是力不从心了,燕阴可是出了名的欲求不满,不知道她女儿……”
“哗啦”一声,从不复望着一地的碎片,“你撒气归撒气,掀什么桌子?好了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是我不会说话,咱不提她,不提,不提……”
从不复手一招,“再上一桌,这桌算这位道友的。”
从不复坐在桌前,点了一堆贵得咂舌的好酒,他往杯子里倒酒,“我知道,你不想我提这件事。你们这群人啊,道德底线太高,做不到始乱终弃,又不能接受亲手杀她证道,更不能接受宋恩被杀后你要去人间寻找更多更数不清的圣女骨血……这么看,这件事确实无解。”
“又怎么会无解呢?”从不复给自己斟满了酒,“这天地都能崩裂,死人能复生,活人能魂飞魄散,不过是一个宋恩而已,哪里会无解,不过是神君舍不舍得付出那个代价而已。”
风齐眯了眯眼,“代价?”
从不复点点头,“杀了宋恩会造成很大的后果,但是,如果是她自寻死路呢?”
*
又是人间四月,洛尤坐在楼台前听曲,有一个姑娘折了杏花来卖,昨夜刚下了半夜的雨,杏花含苞待放,尚且新鲜。
卖花的小姑娘明眸善睐,年纪不大,十分招人喜欢。一个长得倒是清正的男子日日来买花,还念自己做的诗,想赢得姑娘的芳心。
小姑娘嘴刁得很,“我看你早上没喝水。”
年青人愣了一下,又有些害羞,“芳芳姑娘,你是关心我么?”
“我是说你尿不出来,没办法照照自己。”
顿时引来哄堂大笑,年青人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姑娘把花收起来,“说了几遍了,过多的纠缠只会让我难受,以后我不来这里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姑娘离开后,洛尤也跟着出去。等那男子的木棍落下前,洛尤轻轻一弹指,年青人摔倒在地。
洛尤拍了拍手,“喜欢一个人,没必要毁了她。她是对的,你配不上她。”
她虚虚蹲下,看到他的行头,“一个潦倒的书生,遇见了心爱的姑娘,姑娘不应,得不到就毁了她,嗯,圣贤书读到狗肚子了?”
“你会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洛尤拍拍手,起身离开,“今后,你所盼,皆不得,你所求,皆不应,你会为你所有的恶意付出代价,直到偿还为止。”
少女捧着花远远地望着洛尤,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摸了摸旁边相依为命的黄狗,“走吧,今日那位姑娘买了不少东西,可解决了我们饿肚子的难题了,阿黄,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回到月山,时朔正在给洛尤的花架换上新的花枝。洛尤坐在窗前,托腮看着他,“小朔,我今天见到白澜了。”
“嗯。”
“插手了些人间因果,估计惹了些麻烦。”
时朔叹了口气,“小祖宗,你已经惹多少麻烦了?”
他在她身后不知道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洛尤哈哈一笑。
时朔皱着眉,“怎么办,有人会帮忙,让某些人越发胆大妄为了。”
“不会的。”洛尤举起双手,信誓旦旦地保证,“某些人会有底线的,不会做得荒诞不堪没有挽回余地的!”
时朔笑着将她的手放下来,“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其实,你这样才好,会让我觉得你愿意相信我。
他知道洛尤习惯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更是有一层深深的防备。
没关系,他总会焐热的。
洛尤熄了灯,时朔帮她关好门,月光落在身上,清冷无言。
风齐远远地望着月山上斑驳的灯光,这里寂静冷清的不像仙域。以前总觉得洛尤过于老成,不怎么热闹。然而到现在,他却无比怀念那个冷静、理智、温和的姑娘。
洛尤的性格,让他太没有后顾之忧,让他太过于习惯放手去做任何事。
他望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她的门。
洛尤并没有入定,她正坐在桌前看书。
灯光将她周边掩了一层雾气,仿佛越来越远。他微微抬眼,“你知道我要来?”
“我能够感应月山所有的灵力,即使你收敛了神识,有外人闯入,我总要上点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外人”这个词,风齐有些自嘲,面上却没有什么表露。
洛尤放下书,“你来找我做什么?”
风齐轻轻拂袖,桌上出现两瓶果酒。酒香醇厚,像是被主人珍藏了许久。
“难为你现在还留了一些。”
“青燃峰珍贵的花草树木都毁了,那些果树也不能幸免,以后即使你愿意出手,也再也没有那么好的原料了。”
洛尤垂了一下眼,笑了笑,“青燃神君神通广大,不过一处灵宫而已,您若是有喜欢的,仙域内如青燃峰一般的山脉灵泉比比皆是,何来再无美酒之说?”
风齐没有回话,他倒了一杯酒,和她碰杯,随后浅浅地尝了一口。
他喝酒喝得很慢,但又不像是在品尝,似乎就是单纯地想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洛尤刚想说什么,风齐道,“尤尤,抱歉。”
“我这一生光明磊落,只是对你,有太多亏欠了。”他抬头望着远处渐渐翻起的鱼肚白,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我在青燃殿留了一些东西,如果你有时间,便去看一眼吧。”他喝完最后一杯酒,起身离开。
洛尤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师父,师父?”
洛尤回过神,月银抿着嘴看了一眼远处,凑近了小声问,“师父,您和青燃神君单独相处了一夜啊?”
“有一些公事要处理而已。”洛尤皱眉,“你怎么越发没大没小了,这么八卦?”
月银噘着嘴,“师父,你这样凶我,是因为你心虚么?”
“师父行得正坐得直。”
月银眨眨眼,“那我要告诉时朔哥哥,你昨晚和青燃神君喝了一晚上的酒。”
洛尤:“……”
“……你若是敢,我要打断你的腿。”
月银“嘿嘿”一笑,她就知道,师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可宝贝时朔神君了,看看,现在这么着急,就是怕他误会。
“月银,小歌在哪里?”
“师姐在炼器室炼器呢,她这几日已经炸了三次你的炼器室了!”
月银嘀嘀咕咕,“师父,师姐说她要学你炼器静心,这样就能把自己身上的戾气和怨气都降为最低,她是好心的,所以你不要怪她。”
洛尤揉揉太阳穴,长舒一口气,“你去找一下小歌,让她去青燃峰看看发生什么事了,还有,最近多盯着风齐。”
“他……太不对劲了。”
第 52 章
念恩斋内散着淡淡的檀香味, 安息香尚未燃尽,青雀珠内的人正在熟睡。
风齐看了一眼,心中生出莫名的烦躁, 他转过头去。
宋恩醒过来,看到风齐正坐在外面发呆, 她笑起来,“风齐, 你来啦?”
风齐的眼圈红红的,像是没休息好,她有些心疼,像伸手去摸,却被青雀珠弹回来。
她收回手, 有些委屈,“风齐,我的手好疼, 你看,都破了。”
风齐看了一眼,“嗯。”
宋恩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忽然, 她看到他衣角上沾上的花瓣。紫色的小小的一片, 像星星一般, 一眼便能看出来出自哪里。
她的脸色瞬间愣了, “风齐,你……你是从月山回来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尖细的声音微微颤抖,“风齐, 你刚刚见过洛尤吗?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
风齐真是受够了她这大起大落的情绪,“宋恩, 你答应过我要乖乖的。”
“我和洛尤上神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你不用因此而忧心。”
宋恩愣了一下,讪讪收回手,盘腿坐在他对面,两个人只隔了一道屏障。
宋恩声音弱弱地,“风齐,我最近都很乖,我没有乱放煞气了,也没有腐蚀生灵。你看,念恩斋外面的花池多漂亮啊,我想出去看看,你能带我出去吗?”
风齐想了一下,“可以。”
正是清晨,各色的莲花含苞待放,硕大的荷叶上滚着几滴露水,清风拂过,珍珠般的露水便在莲叶上来回滚动,饱满可爱。
宋恩的眼睛都笑得弯起来了,“风齐,真好看呀!”
“你真好,带我看这么好看的荷花。”宋恩叹了一口气,“要是以后你能经常带我看这么好看的花就好了。”
风齐望着远处,“嗯。”
若不是隔着青雀珠,宋恩简直想飞扑过去环住他。
她很是委屈,“风齐,你能不能把我从青雀珠里面放出来啊,我会很乖的,我不会伤害任何东西好不好。”
“我只想离你近一些。”
风齐道,“等你再乖一点,我就放你出来。”
忽然,风齐盯紧了水面,他往前走了一步。宋恩的心都揪起来了,她抿着嘴唇,紧张地看着风齐的反应。
风齐垂了一下眼,又抬起头看着天空,“宋恩,太阳太大了,今日就看到这里吧,明日我再带你出来玩。”
他伸手掐下开得最好的莲花,将它放入青雀珠内,“这个送给你。”
宋恩松了一大口气,原来风齐哥哥是要给她送花呀!好在她处理得很细致,幸好幸好,他没有发现!
她抱着精致小巧的粉色莲花,乖巧得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风齐哥哥,谢谢你,明天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呀!”
将宋恩关回去,风齐望着水面,缓缓闭上眼。
*
月山上,桔梗落了一大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又迎来了秋天。
越许歌站在洛尤面前,正在诉说风齐的百十条罪状,她义愤填膺,“师父,风齐之前一直说他对宋恩没有什么,但是现在已经正大光明和宋恩同入同出了,宋恩做了那么多错事,他就这么包庇她吗,就算她没有亲自动手,那也是她间接促成了你受伤,导致了你差点陨灭!”
“我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今日就放下话,我与青燃峰不共戴天!”
“是这样的师父,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都在笑话青燃峰。”月银跟在越许歌后面,“我觉得风齐神君也是挺有勇气的,能忽略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宁愿和全世界对抗,也要保护好宋恩。”
“简直可笑。”越许歌冷笑一声,“之前和师父那么保证,说只把她当妹妹。我呸!师父,幸好你很快离开他了,不然绿帽子要把你头发都染色了!”
月银嘟了嘟嘴,“就是,太过分了!”
洛尤靠在窗前,听完越许歌的话之后若有所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越许歌站正了,“师父,宋恩一直在闹,要风齐给她一个名分,她想做青燃峰的女主人,甚至放出话来说如果风齐不愿意,就闹给他看,现在天天要死要活的。”
“风齐怕她出事,她可不能死,她那命格,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诅咒。所以软磨硬泡之下,风齐还是松了口。”
“师父,师父?!”
洛尤回过神来,越许歌安慰她,“师父,您不用为那种人渣费心,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祝他们永远锁死,生生世世不得分离!”
洛尤摇了摇头,“风齐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与月山没关系,你们俩也不用为此费神了。”
“不过,让魔域圣女与青燃神君结为道侣,这件事放在仙域,无论怎么听,都耸人听闻。”
月银也很生气,她坐到洛尤身边,抱住洛尤的胳膊安慰她,“师父,你别想太多了,这次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幸亏你清醒,脱身得早呢!”
“月银,我与风齐认识多年,我清楚他的性格。”洛尤道,“他平生最忌恨束缚,宋恩闹成这样,他不应该欣然接受。”
月银的声音越说越小,“那说不定是他爱惨了宋恩,所以愿意为她背叛全世界呢!”
洛尤:“……”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件事太有蹊跷了。小歌,你查一下,风齐最近见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月银你留在仙域,继续盯着风齐,有什么问题同我说。”
越许歌极其不情愿,“师父……”
月银也叹气,“师父~~~”
拗不过师父,两个小姑娘还是不情不愿地出发了。唉,真难缠,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师父怎么还在帮着风齐呢。
真让人不理解!
破败的青燃峰在风言风语中又屹立了一段时间,宋恩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了,尚未被煞气腐蚀的地方都能来去自如。
风齐为了不让宋恩看到荒芜的山峰伤心,基本上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所以她能看到的,仍旧是满目青绿山花烂漫。
现在这个时间,风齐正坐在房间里看书,宋恩像一条水蛇,无声无息地缠了上去。
“在看什么?”
风齐转过头来,望着她葡萄一般的眼睛,她的瞳仁漆黑,像不见底的深渊。
他原本想摸摸她的头,但尝试了一下仍旧没有做到。他将书放下,“随便看看。”
“咦,这是什么?”宋恩看到风齐桌上放着的琉璃花瓶,上面插了两枝紫色的桔梗,她伸手将花瓶抓起来,“这个好眼熟呀。”
宋恩举着花瓶,对天空看了看,“风齐,这个送给我可以么?”
“可以。”
宋恩笑起来,“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啪嗒”一声,宋恩不小心手滑,琉璃瓶的碎片铺了一地。她惊慌地蹲下去捡,“对不起风齐,我把它打破了。”
风齐伸手拉她起来,“没关系,不过一个花瓶罢了,你别割伤手了。”
宋恩牵着他的手站起来,“只是一个凡间一个粗制滥造的东西,怎么能伤得了我呢?”她伸手给他看,“我没事的风齐,你看,我好好的。”
“嗯。”
“风齐,我是不是很让你费心?”宋恩叹了一口气,她从后面抱住他,“我没那么优秀,老是让你操心,我还总是闯祸,你应该很烦我吧?”
“我应该的,我答应过你父亲要照顾你。”
宋恩撅了噘嘴,又有点不高兴,她想听的是风齐说不烦她。她歪着头看他写字,“风齐,我很开心。”
“我以前很嫉妒洛尤,她长得漂亮,运气又好,她身边的人都很护着她,她还有你这么好的人陪在身边。”
宋恩抿了抿嘴,“不过现在你爱上我了,在这一点上,她还是输给我了。”
*
解决完了师父叮嘱过的事,月银才从青燃峰回月山。走到一半她心痒痒,又偷偷去了一趟人间。
最近人间是深秋,正是桂花糖藕最好吃的时间,蜜糖盐渍过的藕片,撒上晒干的桂花,又香又糯,一口咬下去,这一段时间的疲惫都散得一干二净。
月银舔了舔牙齿,着急忙慌地到玉福楼吃了一顿,又往灵杯中放了几块。还要带回去给师姐和师父她们尝尝,师父和师姐可爱吃这个了,如果她们觉得太甜了不想吃,自己就勉为其难继续享用吧。
月光很暗,都不能将人照出影子,月银加快了脚步,七拐八拐,仍旧是甩不开身后的人。
等到那人将她逼到一个死角,月银一个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扶百里,你到底烦不烦,这么纠缠有意思么?”
扶百里盯着她,“你躲在哪里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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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痴心妄想了。”月银烦死了他,魔域中人怎么都这样,一个个地都在发癫,都像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扶百里,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的,我不喜欢你,我们之间的身份也不可能逾越,你自己说说,强扭的瓜甜吗?!”
扶百里望着她,月银仍旧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一点点小事都能让她兴高采烈,这样简单,这样纯粹,天上地下找不到第二个了。
他收回目光,自顾自的笑了一声,“甜不甜无所谓,涩味的瓜我也能吃得下去。”
月银退后一步,“扶百里,你不要乱来!”
她拔腿就跑。这些年她应付他应付得够烦了,各种脱身的利器也是一大把,扶百里忽然穷追不舍,死死跟在她身后,一道白绫悄无声息地困在她身边,猛地收紧。
月银被白绫捆绑得动弹不得,“扶百里,这些年你我累了,真的很不想应付你了,我说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你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挂,你明白吗?”
白绫的另一端扯在扶百里手中。他抓住月银,“我明白。”
“听说,最近南海龙族的二皇子追你追得紧?整个仙域也很看好这门婚事?”扶百里摩挲着手中的白绫,声音淡淡。
听到丰原,月银的脸微微变了变,“他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看来是真的了。”扶百里正视月银,心中烦躁,“那你呢,你什么想法?”
“我是什么想法和你有什么关系?”月银悄悄用匕首将白绫割断,“我就算嫁给他也跟你没关系!”
第 53 章
扶百里望着月银的背影, 阴阴地眯了眯眼。
他以为,这么多年付出这么多,保她在仙域魔域畅通无阻, 她至少会明白他的爱意。
即使他们不能走在一起,至少也没有必要那么形同陌路。
直到那个丰原出现。
月银心动了, 他能感受得到,无间蛊的反应越来越剧烈, 折磨得他夜夜不得安息。
如果,如果她始终是这种不受控制的状态,那么,他不会再放任自己再做那些无谓的事情了。
月银一边跑一边摸了摸脖子,天呐, 扶百里真的是疯了!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烦,死活不肯放过她呢!
月银再次被蔓延的藤蔓缠住,有细细长长的树须扣住她的经脉, 幽幽地吸收着她体内的灵气。
“扶百里,要杀要剐随你。”月银被束缚住,动弹不得。她只恨自己没听话,擅自离开仙域。
这么多年, 她被扶百里追得心力交瘁, 死就死了, 死在这里, 她认了。杀了自己,扶百里这混账东西也别想活,会有人给她报仇的!
扶百里用虎口托住她的下巴, 低低地望着她。
“我就这么讨你厌恶吗?”
“岂止是厌恶,简直是憎恨!”月银仰着脸, “因为你,我被多少人笑话,被传出了多少笑料?我曾经在天族一度抬不起头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对我喜欢吗?!”
“扶百里,我们永远不会是一路人,我也不可能会对你妥协,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仍然是现在这副态度!”
扶百里垂下眼。
是啊,其实一直都是这样,是他自己非要勉强,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事情总会出现转机。
现在看来,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伸出手,手腕微微使力,一只蝴蝶形状的透明水珠从月银额间飞出,所有属于月银的情绪,全部被隔绝,她的心动、快乐、兴奋……在无间蛊粉身碎骨的一刻全部归寂于零。
月银闭上眼,等待死亡。
“啪嗒”一声,月银睁开眼,吃惊地望着空无声,“神君,你怎么在这里?”
“你的呼救声早就传到我那里了,真的是吵死人。”空无声扭了扭脖子,“马上都要跑到仙域了,还被人抓住,小银儿你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空无声驻守六界交界之处,所有的动静,一草一木的异动都能被他熟知,别提她一路上的鬼哭狼嚎了。
扶百里气急败坏,霎时间砂石飞走,黑色的雾气缠绕在二人周围。
一只黑色巨龙盘旋在天际,电闪雷鸣,雾气与黑龙缠成一团,雨水散发出怪异的腥臭味。
很快,风雨散去,天空重归平静。阳光刺破云层,不知不觉天亮了。
扶百里落败后,很快溜得无影无踪。空无声站在月银面前,“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快回去吧。”
“你今后要小心些,扶百里因爱生恨,今后怕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了。”空无声睨了一眼她,“你们师徒俩,运气都是一等一地差,都摊上了些什么个货色。”
月银嘟着嘴,“又不是我想这样,他们一个个发癫,连累我连累师父。”
月银挥挥手想要告别,忽然手一顿,她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
“好像不太对劲。”月银又吸了吸鼻子,好像没什么事,但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空无声道,“你怕不是被扶百里那孬种给吓傻了?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即时通知你。”
“那好吧,神君您最近小心些,我先走了。”
远远地,月银又看了一眼空无声,好像没什么异常的地方,但是心中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月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月山,她先去青燃峰转了一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的青燃峰和以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以前的青燃峰多漂亮啊,四季如画的,现在满目疮痍,大片大片的荒地,被煞气腐蚀后,什么也不生长了。
前方走来两个人,月银赶紧躲起来。
是风齐和宋恩。
宋恩跟在风齐后面,等她看清了青燃峰的一切后,眼圈瞬间红了,“风齐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也不想这样,我最喜欢青燃峰了,青燃峰变成现在这样,我心里可难受了。”
风齐叹了一口气,“宋恩,鸦姑是你杀的吧?”
宋恩微微一怔,继而低下了头,“是她先想害我的,我什么也没做,她想让我永生永世沉于海底。风齐,她总是把我当怪物。”
“你别怪我,我没有摧毁她的三魂七魄,她还能入轮回的。”
风齐沉默了很久,最后道,“走吧。”
等两个人离开,月银小小地叹了口气,世间有些事真的说不清啊,青燃神君居然连天道轮回都不顾了,燕鸦被杀了居然也想帮着宋恩瞒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这个燕鸦啊,活该了吧,之前对宋恩那么好,还怠慢过师父。现在好了,居然被宋恩杀掉了,想必她不会想到有这样的一天。
隔着山头,月银远远地望了一眼风齐,缩了一下脖子。
原来风齐神君喜欢这种口味啊,就喜欢黏着他的……怪不得能辜负师父那么好的人呢,师父独立又强大,可不喜欢依附他人。
回到月山,月银如实将自己在青燃峰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听到燕鸦被杀,洛尤若有所思。
月银又道,“师父,我还碰到扶百里了。”
“什么?”
“不过没出什么事。”月银道,“我被无声神君救了。”
“师父,在扶百里走后,我总觉得无声神君身边有点不对劲。”
“有煞气么?”洛尤怕扶百里想再使阴招,重新用当初对付白澜的方法。
“不是煞气,他身边很香,像是为了盖住什么一样。”
“很香?”洛尤站起来,“是杜鹃的味道么?”
“那个味道很幽雅……师父你这么一说,倒真有点像杜鹃花的香味。”
洛尤眉头皱起,“你现在立刻跟我去一样万籁渊。我怀疑扶百里利用你,故意给空无声布下心魔阵法了。”
洛尤还是慢了一步,虽然很快赶到万籁渊,但是这周围空无一人,并没有空无声的存在。
空无声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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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尤绕着万籁渊走了一圈,没有找到空无声,但是能闻到时有时无的香粉味。
月银“啊”了一声,“师父,杜鹃花味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宋炼上仙你可知晓?”
月银点了点头。洛尤道,“宋炼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不喜过于有条理的生活,他久住凡间山灵,最喜欢的花便是寻常山头都可见的杜鹃。”
“当年宋炼在魔域,又遇雷劫,他本有机会逃生的,但是空无声布阵不周全,还是泄露了他的行踪,导致燕阴追了上来。”
“宋炼躲闪不及,所以最后选择与燕阴同归于尽。”
月银“啊”了一声,洛尤道,“不过这件事本也不怪他,空无声当时在守六界边缘,魔军暴走,他必须要挡住那些人,所以没有办法给宋炼做掩护。”
“这件事本就是取舍之间,他帮助了宋炼,势必会造成万籁渊失守,他守住万籁渊,就会加快宋炼的暴露。”洛尤道,“因为没有帮助宋炼,导致他最后落入燕阴手中,这件事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结。”
月银道,“是不是扶百里通过我,故意引出无声上神,从而想害他重陷心魔,身死道消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洛尤道,“不过你放心,空无声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他自然有他自己脱身的手段。”洛尤道,“这件事是扶百里经手的,恐怕空无声要脱一层皮。”
第 54 章
万籁渊深不见底, 周围散列着千万个不见底的深渊,有的弥漫着雾气,有的则盛满水光, 倒映出瑰丽的天色。这一片地界光怪陆离,灵气或稀疏或澎湃, 一旦掉以轻心,极易被忽明忽暗的灵气牵扯。
毕竟是六界交界之地, 必须要有一位强大的神灵来镇守,方才保持六界灵气平稳,界限分明。
洛尤布了阵法,在此地镇守五日,终于从一处灵力缝隙中将空无声拉出。
此时的空无声意识处于混沌之中, 这是一众自我保护,在遇到强大的难以逆转的灵力来干扰思绪,只有用这种沉睡的方法才能避免让自己过于沉湎过去, 进而溺毙于心魔之中。
这种方式自然有重大的问题,将自己意识归于混沌,自己的反抗能力必然归降于无。幸亏这是万籁渊,是空无声自己的地方, 有他提前布置好的结界和灵域。
这若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他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洛尤盘腿, 给躺在地上的*七*七*整*理空无声塞了几十颗上品丹药, 才让他醒转过来。
空无声猛地吸一大口气,又呛得咳嗽了几声,这才坐起来。他望着面前的洛尤, 冷笑一声。
“月山山主好大的手笔,三十六颗价值连城的灵枢丹就这么给我了。”
洛尤定定地, “这不是怕你没了,仙域又折损一位神族。”
空无声顿了一下转头望望四周,“只有你一个人?”
“你这地方荒凉不堪,又惊险诡异,除了神族,谁能如履平地?”洛尤道,“在我渡劫之前,万籁渊我也不敢独自前来的,你还指望谁来么?”
空无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修为强盛,这六界还没有什么能直接将你拖走,只能使些不上趟的手段。”洛尤道,“这次的心蛊下得还挺狠,我猜你是找了某个角落偷偷消化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
空无声微微吐了口气,“那多谢你拉我出来了。”
“不客气。”洛尤道,“我只是过来谢谢你救下月银。”
洛尤救下空无声,两个人刚站起来,先前灵气的缝隙却越来越大,洛尤微微眯眼,抓住虚脱的空无声,闪到间隙深处。
空无声的意识又重归混沌。
扶百里下了猛药,势必要扒空无声一层皮。空无声的意志力很强,能够一直抵御这一层一层的心魔屏障,但如此只被动承受也不是办法。
界域被扶百里动了手脚,到最后,连洛尤都能听到宋炼的琴声。
空无声双目混沌,重新陷入昏迷之中。
洛尤从灵器袋中翻找一圈,最后翻出一架古琴。这只古琴由千年沉潭木所制,琴声喑哑低沉,洛尤轻轻一拨,与幻境中的另一波琴音相互碰撞,顿时让整个万籁渊也动了一动。
一声怪异的“咿呀~”,像是锯木头一样低哑。
洛尤找准了琴音源头,又反手一拨。
混沌中的空无声抽搐一下,继而缓缓地伸手,艰难地捂上了耳朵。
“叮叮叮叮叮……”
洛尤随手去拨弄琴弦,她向来五音不全,不懂音律,抚琴抚得六界失色。而随着扶百里的反击,洛尤的琴声越来越快,噼里啪啦,整个缝隙大开大合,洛尤找准方位,全力一击。
“呛~”琴弦断了,隔在两个阵法之外的扶百里,“哇”地呕出一口血。
身后的黑影伸手去扶,扶百里抬手,示意他不用过来。
扶百里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脸色阴沉得可怕。
洛尤太强悍了,他根本不是对手。
确定扶百里一行人离开,洛尤给空无声灌了几瓶灵液,空无声幽幽醒转,再次看到洛尤后,惶恐地往后退一大步。
“洛尤上神,您可真是深藏不漏……”
空无声摸了摸耳朵,这时才发现耳朵流血了,如果有面镜子,他就会发现,何止是耳朵流血,简直是七窍冒烟。
洛尤望着他惨白的脸,笑了一声,道,“抱歉上神,忘了您司掌天下乐音,我不善音律,献丑了。”
谈不上献丑,是谋杀。
回想那呕哑嘲哳之音,空无声强迫自己平下心来,他揉了揉眉头,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我没事了,多谢洛尤上神。”
洛尤点点头,拍一拍那长琴,“此琴我所炼制,以沉潭木为琴身,琴弦由昆仑天蚕丝所制,琴音强势,能镇压万声,应该能为你所用,送你了。”
空无声顿了许久,“如此贵重之大礼,我收下不合适。”
洛尤起身拍了拍衣服,“近些日来,白澜殒灭,魔神那边蠢蠢欲动,仙域需要有人镇守,如此情况之下,你万不得出事。”
洛尤留下了万音,空无声揉了揉眉头,总觉得洛尤是在故意搞他。
他拂了一下琴弦,一段动听的乐声随之而出,与方才洛尤所弹之月完全不同。空无声:“……”
是他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半晌,抱着厚重古朴的长琴,望着洛尤离开的方向,空无声勾了勾嘴唇。
天际重归瑰丽之色,空无声盘腿坐在云层之上,等到风齐赶到,他眯了眯眼,“青燃神君近日来好不销魂,竟也得空到我这里来?”
风齐脸色一变,空无声便严肃了神色。他将古琴收起,“你这几日经常来万籁渊,是想做什么?”
风齐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望了一眼周围的情况,空无声道,“你来晚一步了,我被你前未婚妻救了。”
“目前神域其他几个人,我也指望不上。白澜殒灭,乘火闭关,你有形影不离的娇妻,时朔向来不会为我出手,若不是洛尤,恐怕我这万籁渊也要被扶百里拆一半。”
“不过,扶百里也讨不到好,他灵力消耗殆尽,又被洛尤重伤,这几年都别想再出来。”
风齐望了一眼魔域的方向,随后拂手,空无声收起的琴重新摆在面前。
空无声抬手带着琴往后退了一步,“兄弟,这可是我保命的法宝。”
“扶百里所用的煞气在古琴上有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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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空无声道,“洛尤不喜欠人人情,我救了月银,这是她还我人情的礼物。”
“这把琴能穿透识海,五音清亮,琴灵尚在孕育,是神品制作,在整个仙域,应该找不到第二把了。”空无声向来嘴损,但是遇到洛尤炼制的器物,从来不会有负面的评价。
风齐将手覆在琴面,半晌后收回手。空无声问,“你取扶百里的灵力,想追他的行踪?”
“扶百里不除,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风齐道,“他被重伤,正是修为最弱的时候,现在是除了他最好的时机。”
空无声道,“你如此意气,我当真是感动。”
风齐抬眼,冷冷睨了他一眼,随后将琴往前一推,“砰”一声撞在空无声身上。
空无声吃痛,更是心疼,他摸了摸长琴,“别这么粗鲁,这把琴价值连城,有价无市。”
“喂,你到底发什么癫?!”空无声望着风齐的背影,抱着琴莫名其妙。
连天伞炼制好后,洛尤将伞包好,给越许歌与月银一人一把。
“这把伞除了能阻挡大部分的攻击外,我在伞内还开通了一个传送的结界,若是遇到煞气,可以将煞气暂时包裹,传送到另一个地方。”等月银接过伞,洛尤又道,“当然,在你遇到打不过的人,也能利用这把伞的传送之阵,将自己移送离开。”
“师父,连天伞和传统的传送阵法有什么区别呢?”月银不解地问。
“这把伞用你师姐给我的护身符作为基石,不会被任何邪气侵蚀。”洛尤道,“这本是我为解决煞气攻击特意研制出来的,在此基础上扩大了它的功能,而且出自我之手,传送法阵能连接千里之外,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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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银鼓掌,“师父你好棒啊!”
洛尤敲了敲月银的脑袋,“你若是听话点不乱跑惹事,我可不用费这么大价钱来研制这把伞了。”
月银瘪了瘪嘴,泫然欲泣,洛尤被逗得哈哈一笑,月银委屈地看她,“师父~~~”
等越许歌和月银离开后,洛尤望着门口,“进来吧。”
时朔羡慕地望着抱着法器的两位徒弟,“尤尤,他们都有礼物,但是我没有。”
她这几日整日在炼器室,为她的两个徒弟费劲了心思,但是一点心也没有为他上。
洛尤坐回到桌前,“神子,您修为无人能及,这六界之内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到您,我这里的灵器于你而言都没有用的。”
时朔叹了口气,坐在她面前托着腮,“我不需要,你就不想给了?”
洛尤抿了抿嘴,她摊手,“这可怎么办呢?”
望着时朔一双透亮的失望的眼,洛尤的玩笑怎么也开不下去了,她好像真的吃软不吃硬,时朔一委屈她的玩笑就怎么也开不起来了。
两颗琉璃色的珠子并列躺在她手心。
时朔手腕上原本有两颗珠子,送给她一颗,碎了后又被补好。洛尤两两颗珠子串在一起,“这就算一对了。”
“这颗珠子是我用灵气凝结而成,你若是有事叫我,磕一下珠子我就听到了。”洛尤伸手,她的手腕上也同样是一对珠子,一颗青绿,一颗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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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朔这才满意了,他磕了两下珠子,洛尤那边也跟着清清脆脆地响。他玩了会儿才放手。
半晌,他又道,“可是,我还是没有漂亮的伞。”
“有我亲自来救你还不够么?”
时朔顿住,半晌他的脸红到耳朵,“嗯,那我可记住了。”
深秋时,月山下起了大雨,寒风过刺骨地冷。
从山下往山上看,大片翠红连接着雾气,清冷得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风齐撑着伞,仰着头往山上看了很久。
他没有打扰洛尤,一直到她有事离开,才转身离去。
第 55 章
洛尤去深海寻炼器的原料, 一个人来去匆匆,风齐站在雨里,撑着伞目送她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想起很多年前, 在她第一次见他之前,他就认识她了。
她喜欢独居, 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是这样的雨天, 她去衡元山取绛珠草。绛珠草只在天晴时出现,她来得不巧,但是并不气恼,一个人在山上等天晴。
他经过衡元山,看着她在一棵树下静坐了一夜, 不惊不扰不急不燥。他不忍心让她再等下去,调动气灵,让雨季提前离开。
阳光洒下来的那一刻, 洛尤眯眼,她望了一眼不是时节的绛珠草,微微叹了口气,“可惜, 差了一点水气。”
那个时候, 她也是和现在一样, 认真起来, 外界的事就都看不得了。
她还是老样子,他却不是。
风齐在心里跟她默默说了一声再见,俯下身折断一枝山野小花, 别在衣袖间。
他撑着伞回到青燃峰,青燃峰颜色枯黄, 所有灵草枯败,宋恩正在种树。
然而灵树不喜残余的戾气,很快枯死一大半,宋恩发怒,剩余的一小半树又死了。
宋恩托人将枯树移走,重新栽上新的树。
死了便重新换上新的,乐此不疲。
风齐将小花插在地上。
青燃峰灵气枯败,灵木再也生长不出了,月山的寻常小花生命力顽强,希望它能在这枯萎的地方生根结果吧。
风齐转过身去,一个回头也没有。
宋恩远远看到他,喊了几声,想追过去,却被结界拦住,她皱起眉,想要发火,最终还是忍住了。
风齐找空无声喝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风齐将喝空的杯子放在桌上,“今天我发现了扶百里的藏身之地。”
“这家伙做了不少恶心人的事。”空无声道,“不过,他被魔神庇佑,现在也在魔神势力范围之内,你杀他代价太大了。”
“这才是最恶心人的地方,知道他该死,却又拿他无能为力。”空无声“啧”了一声,“下次等这龟孙出来,我定要废了他。”
他望着风齐,“神君最近有心事,总是来找我喝酒。”
“也没其他人能找。”风齐道,“以前倒是能找宋炼。”
说完他又冷笑了一声,“不过宋炼这兄弟,临死前还真是狠狠坑了我一把。”
“如果是洛尤,她必然会选择斩杀宋恩,之后再去人间控制其他圣女后裔。但是,我做不到。”风齐道,“我没办法放虎归山,尤其是现在魔域摇摇欲坠,再乱一点,六界极易坍塌,我很难放任这件事发生。”
“宋炼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放心将燕阴后裔交给我。”
空无声顿了一下,“谁又能料到是这个结果?”
“洛尤有句话说得对,这世间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做,既然如此,是不是我已经不重要了。”
空无声莫名其妙,“你喝多了吧,到底在说什么。”
万籁渊安静无声,偶尔传来六界的呓语,魔域深远,人界欢闹,仙域清灵……风齐喝醉了,眼睛也因为醉酒而微微泛红。
空无声喝完了坐在山巅吹风,半晌他转过身,风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最近经常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空无声也习惯了。
一天,两天,没有风齐消息。十天,二十天,风齐也没回来,空无声终于反应过来,风齐出事了。
月山上,洛尤正在指点越许歌练剑。
越许歌的剑法自成一脉,利落凶狠,与洛尤的剑术并不相承。洛尤靠在椅背上,对收剑的大徒弟道,“小歌,你的修为、能力,足够你离开月山,成新一宫门。”
她深思一番,“你可有喜欢的仙脉,师父帮你承建新的仙府。”
越许歌微微一愣,“师父,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你能保持如此谦逊之心为师很是欣慰。”洛尤道,“但这并不妨碍你自开宫门,我看南宫那一片就很好,你可喜欢?”
越许歌并不打算离开月山,她知道师父是为她好,于是有些为难道,“师父,南宫那一仙脉已经被人选下了。”
“无妨,你若是喜欢,我去找人商量,对方出多少钱月山也买得起。”
越许歌:“……师父,我觉得我剑法有问题,我还需要闭关几年,好好参悟一番。”
“我需要准备准备,先告辞了。”
洛尤:“……”
越许歌还没走,空无声便目瞪口呆看着洛尤,“我以前只知道你月山阔绰,但我没想到这么阔绰,南宫那一脉,你们说买就买?”
洛尤眯了眯眼,“很难么?”
空无声顿了顿,忽然有些后悔当年与洛尤交恶。
洛尤喝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无声上神突然来访,是有什么事么?”
空无声将风齐失踪的事简述一遍,“他最近似乎没什么不正常,但是来我那里喝酒的次数变多了很多,这次突然失踪,想必有事要发生。”
洛尤眯了眯眼,空无声道,“知道你消息来源多,帮忙打听一下。”
空无声离开后,洛尤陷入沉思,风齐的不对劲她也发现了——他总是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像是即将与世长辞。
不过洛尤当然不会认为风齐是因为逃避而决心陨灭,他责任心极强,手上有那么个棘手的难以解决的问题在,他不可能跟白澜一样利落干脆。
洛尤觉得异常,便在此时,空无声突然传来消息,“万籁渊异动了!”
“准确来说,是魔域那一片出现异动。”空无声努力从稀碎的声音碎片中寻找出有用的东西。突然,那边完全沉默了。
洛尤问,“你听到什么了?”
“我感受到风齐的存在了。”
洛尤微微皱眉,空无声道,“不对,风齐的命格只剩一半,他应该是被什么缠住了。”
“他在求救。”空无声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他说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你说什么?”
洛尤立刻让越许歌去叫时朔,自己则立刻转身前往万籁渊。
万籁渊的异动巨大,仙域上神消逝,又是在魔域神陨,最动荡的地段一直在翻涌,灵气锋利滂沱,洛尤小心淌过大片深渊,避开那些削铁如泥的灵气变动。
“现在能过去吗?”
空无声强行稳住万籁渊,脸色惨白如纸,“你疯了么?风齐已经没了,这个时候你再过去,更是自寻死路!”
“现在不过去,就不知道风齐到底为何而死,更不能清楚魔域现在是什么情况。”
洛尤沉入深渊,却猛地被一只手拉住。时朔拉住她,随着她一同沉入水底,又走过寂静无边的九幽,最后站在一片漆黑的平原前。
月圆如银盆,离地面极近,仿佛伸手就能抓到。周围无声寂寂,但却能感受到地面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洛尤感受到另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来自于……她望向时朔。
“尤尤,事到如今我不瞒你,魔域魔神与我本是一体,一直处于混沌之中,天地越分明,我与他就分隔越远。多年前,仙域昌盛,神族不断飞升,所以我才于大荒之中醒转过来。”
“我与魔神,是分管天道黑白两面,我强他便弱,但是现在仙域连续倾塌两位上神,魔域的结界,压不住他了。”
地面翻滚异动,洛尤问,“所以,当年魔神想方设法的杀我,也是这个原因?”
时朔拉住洛尤,“尤尤,若是他自由,必会想纳入我这一半。届时六界混沌,生灵涂炭。”
洛尤拉住时朔,对他摇了摇头,“不行。”
时朔摸摸洛尤的头,“嗯,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快得像是一道闪电,直冲地面。
洛尤意识到这是属于魔神的一部分,但是并不如她所料,这道白光能被魔神所用。
洛尤听到“凄厉”的一声,时朔拉住她避开喧嚣,她只觉得无数的小手与心脏相互排斥,有什么在自相残杀。
“风齐这几日一直在魔域来回游荡,他找到扶百里的踪影,杀了他之后,将自己暴露在魔神暮光之下。”
“魔神知道他想让宋恩与他反目成仇,这是一个取舍问题,他杀了风齐便能解开捆在自己身上最后一把锁,但这很容易极其宋恩的反抗心理。”
“宋恩从始至终,只要风齐留在她身边。”时朔望着此起彼伏的地脉,“看来,宋恩已经选择自爆而亡,誓与魔神同归于尽。”
时朔忽然顿了一下,捂住胸口,慢慢地吐了一口气。
异动也影响到了他。
为避免万籁渊坍塌,洛尤强撑着没有离开,很快周围重新陷入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第 56 章
天伸手不见五指, 洛尤发现在的情况和当年她在九天炼星海遇到的情况极其相似,但这里极端天气严重,空气中充斥着怪异的血腥味。
洛尤跟在时朔身后, 一直在回想方才时朔说的那句他与太丰同存世间。
时朔拉着洛尤的手,他转过身问, “你害怕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怕魔神?”
洛尤想了想,“原本有些害怕, 但是想到他与你同出一体,甚至和你共用一张脸,就没那么恐怖。”
时朔忽然笑了,“但他可没我这么温柔,也不会像我一样对你这么上心。”
洛尤道,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
时朔淡然一笑,洛尤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听到一句笑声。时朔捏了捏洛尤的手,“嗯,只是想让你别那么紧张。”
洛尤的手心里都是汗,四肢冰凉。
被时朔这么一说, 她也微微喘了一口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尤跟着时朔走了很久, 时朔与洛尤一直在说话, 极度的黑暗中, 人极其容易迷失方向,也容易被杂乱的灵力阵干扰。
忽然,时朔停顿了一下, 洛尤问,“怎么了?”
时朔摇头, 在黑暗中重新找到洛尤,带着她往前走,“无事。”
两个人一直走,不知道在黑暗中步行多久,两人终于看到一个小小的亮点,又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个亮点越来越大,最终近在眼前。
洛尤问,“出口?”
亮光下能轻微看到时朔的轮廓,时朔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下,他点头,“嗯。”
“走。”
洛尤跟在他身后,一直到被亮光全部包裹,在这一步之中,她看到无数人与事交织,过往的一切仿佛都成为眨眼云烟,不过刹那间,千年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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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重新回到洞庭的小镇。
还是夜晚。
长街两侧的灯火落在水中,摇摇晃晃,惊扰了盛夏的深夜。街上的人慢慢在散去,空气充斥夏季独有的水腥味。
洛尤深吸了一口气。
时朔也松了一口气,“我先送你回月山。”
此时月光正好,圆圆的一轮月亮挂在头顶,仿佛伸手就能够到。洛尤抬了一下头,“也不急这一时了。”
时朔问,“怎么了?”
“方才过混沌的那一瞬间,千万年光景也不过弹指一挥,我忽然就想起我过去的千百年,于我而言都是漫长的,于天地而言,却是如此短暂。”
“我以前总是忙着赶路,好像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来,现在一想,也不必次次如此急躁。”
时朔忽然笑了,“你想留在洞庭?”
洛尤拉起他的手,“时朔,如果哪一天你也仙逝了,我能不能也一直保持着平静?”
时朔微微皱眉,“你……”
就在此刻,洛尤全力一击,长剑破水而出,直击时朔面门。
洞庭湖水倾泻,大雨瓢泼,方才还亮着的灯笼尽数熄灭,月亮也慢慢被云层裹住,周围寂静得恐怖。
时朔不解,“尤尤?”
“别装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时朔。”洛尤收回剑。
魔神的修为远高于洛尤,她完全不能敌,但是在他毫无防备时给予他重击,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你真是聪明,一直都是。”“时朔”再也不伪装,眯了眯眼,露出原本的模样。
他与时朔一模一样,连气息、下意识的动作都毫无分别,伪装起来,洛尤根本分不清。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时朔曾经问我要过礼物,我将自己的祝愿包裹在灵力珠内,最后配成和他绿珠一般的红珠,刚好是一对。”洛尤示意他看自己的,那里同样有两颗珠子,一青一红。
但是,在那颗红珠子上,洛尤感受不到自己灵力的存在。
她原本以为是受魔神势力范围影响的原因,直到她入了“人间”,也不能召唤出自己的灵力。
“从你被从不复掳入魔域开始,我便知道,你是个很棘手的存在。”
洛尤道,“谬赞了。”
她召唤本命剑,全力向太丰攻去。
太丰后退一步,将洛尤的力量压制回去,原来泼天的水柱重新落回洞庭,整个“人间”也变得和原来一模一样。
“你杀不了我。”
“杀不了你总能伤你,我杀不了你时朔也能杀你,束手就擒才是最愚蠢的做法。”洛尤被一道闪电击中,直接被拍飞在地上,但太丰也被洛尤霸道的冲击撞得后退一步。
他摸了摸嘴角的血。
忽然,他又笑了一下。
时朔笑起来格外无害,太丰笑起来则有种说不出来的阴翳。他微微眯眼,“洛尤,时朔很喜欢你,我也是。”
“如你所说,你这一生的路走得太艰难了,从不复,风齐——再到时朔,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你这条道路,注定了孤单一路颠沛一生。”
“但是,我不一样,你若是同意站在我这一边,我能让这一切重归混沌,也能让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重新归寂于零,让整个天地重新化为一体,而你站在我这边,会成为新的创世之神。”
洛尤眯了眯眼,“将六界的屏障打破,让世界重归混沌之中?”
她笑了笑,“你认不认为自己在痴心妄想?”
洛尤擦了一下下巴上的血,将时朔的灵珠缠在剑穗上,召集所有的灵力朝太丰全力一击。
“我给过你机会。”太丰微微眯眼,“自不量力。”
洛尤将整个幻境完全破开,一切重新回到原点,她又处于无尽黑暗之中。
听到他的话,洛尤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打不过你,但希望你知道,我向来不会高估自己。”
洛尤重新被甩出去,剧烈的疼痛让她咬紧了牙关。
异动太大,让时朔很快找到了洛尤,他接住洛尤,伸手将她残破的灵力续上。
太丰同样被甩出去,时朔站在光缝之中,冷冷地望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太丰笑了一声,“你不敢杀我,因为杀了我,你也会同样消失……唔……”
太丰后退一步,他勉强站住了身体,“真是太可笑了,原来向来波澜不惊的你,也有这样一面,看来我要好好对待对待洛……”
太丰整个被丢出去,他从地上爬起来,望着时朔嘴角溢出来的血,微微笑了一下,“何必呢,下手这么狠,你想把自己打回大荒么?”
“即使让白澜和风齐陨灭,你也仍然不是我的对手,现在只能让你在六界活动,身上的枷锁仍是一道接着一道,你拿什么语气同我说这些?”
时朔摸了摸洛尤嘴角的青紫,“你若是打她的主意,我不介意连着你,一同回大荒再躺千万年。”
“你应该知道,你只是我的另一面,但是时间久了,我的神魂也会生出别的阴暗面来。”
太丰盯着时朔的背影,忽然,他扯了一个笑。
“时朔,原来,你的修为比我想象的,还要让人垂涎。”
就在此时,被时朔打开的光缝重新合上——并不是合上,而是变成一片虚无的空间,黑暗,空洞,像是能将所有的东西吞噬。
太丰的脸也开始慢慢剥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又像是另一个人,整个人的姿势也呈现异样的扭曲。
时朔的脚步顿住,洛尤望着远处的人,手不自觉地攥起。
那个人眉清目秀,笑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阴翳与怪异。
不是太丰,是他们的老熟人。
慕容白。
第 57 章
慕容白等这一天很久了。
从虚空回来, 他便再也不是这六界之内的人,很快他发现,他可以吸收所有人的灵力, 能够像虚空一样将人吞入腹腔。
虚空能容纳万物,他也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开始, 他觉得自己是个怪物,面对白澜时, 他总会惶恐不安,全力掩饰自己的缺陷。
——他不想让白澜知道自己是个怪物,更不想让她因此而嫌弃自己。
直到太丰发现了他。
慕容白跟在太丰身边,他很快发现,竟然也可以慢慢将自己和太丰融合在一起。
他想一步步靠近太丰, 找到一个机会将他吞噬进自己的身体。
再后来,太丰让他去杀了白澜。
慕容白犹豫了,但是最后他还是答应了太丰的条件。
他将白澜拉下神坛, 太丰便答应帮他逆转天命,并许诺让他取代圣女的位置。
没关系,白澜不会死,她会被洛尤他们保护好, 不让她魂飞魄散, 还仍旧存留在六界,
他还有机会接她回来。
魔神发现, 现在的圣女已经失去了控制。宋恩被仙域那群道貌岸然的蠢货洗脑,早就生出了异心。现在的魔神,极其需要一个不受六界约束, 又能够自由出入魔界的帮手。
无疑,容易控制, 没有退路,有野心,且不被仙域容纳,是慕容白最大的优点。
但太丰确实没有想到,慕容白有这么大的野心,到最后,甚至将自己也吸纳进体内。
洛尤示意时朔放她下来,时朔摇了摇头,又给她渡了一些灵气,减缓洛尤灵力削减的痛苦。
“我没事的,时朔。”
“我知道。”时朔捏了捏洛尤的手。他知道洛尤的灵力不停被虚空抽走,但他不想让她这么难受。
“这里是太丰的地界,但是我发现,能用来控制太丰的方法对他没有任何作用。”洛尤仰头望着远处,“他好像不受任何影响。”
“不会存在这种情况。”时朔道,“即使在六界之外,即使是虚空之中,也不存在没有边界的东西。”
“慕容白不可能将我与太丰完全吸纳,他没那个能力。”
洛尤皱眉,“但是,现在他和太丰完全融为一体了,且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
“时朔,他……”
虽然一开始慕容白一直在抽动,但是肉眼可见他的不适在消失,越来越接近一个正常的“神”。
“他想成为创世神,想将我与太丰融为一体,融合这六界,再重新开拓出新的六界,这这不可能。”
时朔摸了摸洛尤的头,“世界以两极而萌生,阴阳调和,才会分化,顺势而为。若强行将其归于混乱状态,那么六界就不会泾渭分明,即使有生灵萌生,也会将六界破开,重新顺应天道而生。”
“太丰不可能吞噬我,所以他只是想压制我。”时朔道,“慕容白不是他,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洛尤抿了抿嘴唇,“如果,他不想融合你,而是无穷尽地削弱你压制你,只让太丰存在呢?”
她望了一眼慕容白,“公子白极其聪明,他应该会想到这一点。”
时朔望了他一眼,“就要看太丰之前有没有将自己致命的弱点藏好了。”
“时朔,我不会让他带你走。”洛尤道。
黑暗的界域开始疯狂抖动,头顶砂石翻飞,
慕容白很清楚这个时候是吸纳时朔的最好时机。太丰现在再次被他封存,在这个地方,时朔又是最虚弱的,借助虚空法阵,他完全有机会将时朔和太丰合二为一,再次让六界合并。
界域在不停翻滚,洛尤和时朔结出一片光滑的结界,躲开四处翻滚的灵力。
异动中,时间和空间全部扭曲,洛尤看到*七*七*整*理千百年前的自己,看到月山一望无际的花野和树林。
千百年不变的追求,无论是坠入魔域,还是重归神位,她始终坚持本心,即使偏移了,也能够及时拉回来。
诚然,她配得上自己的野心,更未辜负这一路所受的苦难。
可是,以后还会是这样么?
一路颠簸,一路往前爬,一路泥泞?
那又怎么样呢?
总有人要去做这件事。
极度混乱中,洛尤清醒过来。
天崩地裂中,她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乘火,什么情况?”
虚空中,一座孤山屹立在眼前,背着药篓的小姑娘望着沉下来的黑云。
坐在一旁的男子猛地站起来,怔愣半晌,骂了句“艹”。
“小白,你去道观里等我,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他走了一步,又转过身,“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无论是谁叫你,也不要露面,知道么?”
白澜眨了一下眼睛。
“嗯,我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等我回来,我同你细说好不好?”
“……行吧。”
乘火给白澜的道观结了一个结界,这个结界与他本根同源,只要他在,就没有人能够破开它。
洛尤看到白澜清丽温柔的仰着的脸。
慕容白冷笑了一声。
小白,我真是见不得你这个样子。
等我杀了他,融合六界,我会接你回来。
你不用再受转世轮回之苦,仍旧是你风华绝代的花神,仍旧是整个六界都仰视的存在。
洛尤拉住时朔,看到他的手被法阵融化掉。
这个法阵是慕容白特意为太丰准备的,也同样适用于时朔。
他准备得很周全,如果不能控制时朔,那么也决不能放虎归山。
他和时朔,今日必须有一个人死在这里。
时朔拍了拍洛尤的手,“没事的。”
“时朔。”洛尤摇头,“你不用每次都把事情自己扛着,我不傻。”
她将时朔的手缠好,接连在周围布下多个护体的法阵,减缓时朔被溶解的速度。
时朔盘腿坐在地上,望着头顶一望无际的黑暗。他拉住洛尤的手,“我是说,我真的没关系。”
“慕容白强行吸纳我,就证明他不知道他承受不住我与太丰融合的后果。”
“但是,那也证明,我会失去你。”
时朔顿了一下,“尤尤,你看到头顶上那片星海了吗?”
洛尤摇头。
时朔笑了笑,他摸了一下洛尤的眼睛,一望无际的黑暗里面,有三颗明亮的星辰,沿着固定的轨迹不停转动。
时朔指着其中一颗,“你看,那一颗是你的。你刚刚才拥有它,但事实上,我在很多年前便看到了。”
“很多年前?”
“我有那么一点预感。”时朔拉着洛尤的手,“在大荒沉睡的时候,我就能感应到世间万物,你知道的,我能够预测到未来很多事。”
洛尤眨了一下眼,时朔道,“你来的时候,我帮你测过一卦,你的人生路并不顺坦,或许会比旁人要多付出很多,也很容易走错路走弯路。”
“但是后来,我却又算不出了。”时朔道,“我一旦生出挂念之心,我的命运就跟你的有所缠连,神灵可以预测万物,却不能预测自己。”
“所以后来,我总是跟着你,生怕你出一点事。”
“即使现在的你不需要别人保护了,但我还是想护在你前面,尤尤,你受了太多苦了。”他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太匆忙了,我都很少看到你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尤摇头,“也没那么匆忙,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
时朔笑了笑。
洛尤顿住,“你……什么意思?”
他的表情很凝重,洛尤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毅然决然,仿佛他下一秒真的会离开。
“尤尤,我……”
洛尤推开他的手,“时朔,你……”
“我和太丰都始终是沉睡的,分别镇世间太平与混沌,不会无缘无故醒。”时朔微微垂下眼,“若是同时醒来,必然是六界有大劫。”
“我预测不到我的未来,但是从我与他同时醒来这一刻,就注定我会再次带着他继续沉睡,如此而来,周而复始,一直到……下一个镇守六界的神子出现。”
“从我出现,就注定着由生向死,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是了,她将他从大荒带回,便是白澜开始逆转天命,拼命用各种办法复活慕容白开始。
从一开始,慕容白的回归就注定了会毁天灭地。因为有灾难发生,所以及时召醒了时朔。
洛尤低下头,“由生向死?时朔,谁不是由生向死呢?”
“没有什么是真正永生的,沧海可变桑田,六界亦会倾塌,神族也会覆亡,所以时朔,我们相遇的一生并不短。”
洛尤拉住时朔的手,“真的,其实遇到你,我已经很幸运,很开心了。”
时朔抱住了她,头顶星河变幻,地面砂石翻滚,洛尤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是在无尽的慌乱中,听到时朔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尤,我会想办法将太丰召唤醒来,再与他合二为一,届时天崩地裂,六界重新分化。”时朔伸手,将手上的珠子转到洛尤手上。
“这个珠子是我这么多年的心血,与世隔绝,即使是我和太丰存于内自爆,也不会影响到外界。”他摸了摸洛尤的头,“我唤醒太丰的那一刻,会将他拉进来,你留好了这颗珠子,直到它由浑变清,再离开这里,知道么?”
洛尤垂着眼,她甚至来不及悲伤。时朔的手又冰又冷,他的体温在不断下降,气息也越发紊乱。
太丰的法阵不断将万物侵蚀,对面的那个人变得越来越强大,时朔则越来越虚弱,一直到变成透明状态。
时朔虚弱,便是太丰最强盛的时候。那端的慕容白忽然顿了一下,便在此刻,洛尤握紧了灵珠,碎裂自己布置的法阵,让慕容白飞扑过来。
洛尤望着他的眼睛,虚无缥缈,像深夜一样漆黑。
第 58 章
日落时, 月山的霞光漫天,青鸟从远处归林,安静栖息在月山山脚之下。
“师父, 自从青燃峰的人将霞光送过来,月山便越发美丽了。”月银喃喃自语, “你以前常说青燃峰最好看的便是漫天的霞光了,现在, 我们也有啦,月山比青燃峰还要漂亮呢。”
风齐说留了东西给洛尤,但是洛尤没有去取,青燃峰的人便将神君的遗物送了过来。
青燃峰已经没有什么了,除了头顶上的月色与霞光, 所有的东西都被宋恩的煞气腐蚀殆尽。
风齐想将这漫天的瑰丽送给洛尤,她其实很适合这边浓烈的色彩,如同她这个人一般, 动人心魄。
月银将霞光放在月山之上,原本就十分美丽的月山,变得愈发漂亮。
洛尤此刻正坐在山头吹凉风,闻言转过了头, “是么?”
“是的呀, 我们月山最厉害, 也最美啦, 比当年全盛时期的青……”月银想了想,最后还是沉默下来。
风齐神君走后,时朔神君也因为慕容白的事神陨, 月银很怕师父会崩溃,但是师父好像还和以前一样。
这反倒使她更难受。
师父要是大哭一场, 或者是跟她一样,不高兴的时候去人间大吃大喝一场,回来闷头大睡三天三夜也好啊。
她就这样正常生活着,仍旧做着每日要做的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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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闷着自己,月银很怕她把自己给憋坏了。
月银在洛尤身边来回旋,洛尤揉了揉眉头,“小银儿,你转得为师头痛。”
月银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师父,确定是头痛,不是心痛么?”
洛尤:“……”
望着洛尤无语的神色,月银十分尴尬,她顿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多想了。
好嘛,师父能承受旁人不能承受之苦,她一直是这样坚强的,即使是自己挚爱仙逝了,也能够坦然面对。
月银撇了撇嘴,又笑道,“师父,明日大师姐的仙门就正式成立啦,师姐给我们都发了请柬,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嘛!”
洛尤点头。
越许歌并没有选择洛尤给她买下来的那几脉,而是依靠自己多年的积累和能力,择了一处仙府,名作回音山。
回音山并不大,也不如想象中气派,但是仙气十足,与现在的越许歌很是合适。
她以后会越来越强,也会越来越好,会慢慢将回音山扩大的,洛尤并不急。
越许歌在仙域一直很低调,宴席办得也并不招摇,但是前来贺喜的仙家极多,一波接着一波,恭喜越许歌终于修得正途,取得正果。
天君也备上重礼,是一颗化雷丹。这颗化雷丹能增强心脉,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
天君吃准了越许歌以后仍旧是打打杀杀的性格,不是这里挂彩,就是那里受伤,这颗化雷丹迟早会派上用处。
越许歌收到礼物的时候嘴角抽了一下,月银“哈哈”大笑,“师姐,虽然父王有些唐突,但是话糙理不糙,这颗丹药,最适合你了。”
越许歌瞪她,月银“咯咯”一笑,躲在丰原身后,一边喊着坐在椅子上和乘火空无声聊天的师父,“师父,师父,师姐想揍我。”
“让你那位夫君挡着,目前越许歌还打不过他,等打得过护着你的人,师父再出面。”
洛尤举杯,朝丰原敬了一杯酒。丰原不好意思一笑,还是伸手护住了月银。
洛尤挑了挑眉。
月银跑到洛尤身边,嘟囔一句,“才不是呢,师父,他才不是我夫君。”
洛尤看到她红到脖子根的脸,若有所思点头,“是呢,他不是你夫君,看这位兄弟温文儒雅气质随和,别有一番风骨,想来又不少仙家姑娘喜欢他。不如这样,我来给他介绍几位,我认识的几位小辈里,倾慕他的还真有不少,不如我现在来将她们引荐给他?”
“不行师父!”月银气得跺脚,“不可以!”
“怎么不可以呢,他不是你夫君,你们俩目前也只是朋友,男未婚女未嫁,也没有订为道侣,你不给他名分,还要霸着他不成?”
“师父~~~”
月银抿了抿嘴,“不是的师父,我只是,我……”
洛尤“哈哈”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小银儿,你从未做错过什么,你一直都很好,旁人想玷污你,想拉你入地狱,你还要为他的错误买单吗?”
“我知道师父。”月银低下了头,“我只是……只是怕他……”
“他自小爱慕你,在你出事的那段时间不知道往我月山跑了多少趟。”洛尤道,“后来你回来,他又在月山守了你几天几夜。这些年,扶百里故意让别人传出那么多风言风语,他也一直在帮你挡着护着,这些师父都看在眼里。”
“你是个好孩子,他也是。”洛尤道,“他知道你不喜被强迫,所以一直以朋友相处,等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丰原可是随时都可以的。”
洛尤笑道,“不如这样,你们俩挑一个良辰吉日,师父为你们主婚,亲自赐予福祉。”
月银仰了仰头,摇头晃脑装蒜。
“好的,你没有拒绝,我当你答应了。”
洛尤想,好像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了,小歌和月银都走上自己的路。
月山又变成原来那般清净了。
空无声来拜访,看到洛尤正坐在山上看星星,她手上戴着一对珠子,红线缠在一起,她的手格外白皙。
空无声道,“方才天际异动,神域又飞升了新的神君,你要不要去看看?”
“也好。”
新飞升的神君洛尤知道,当年朝云峰的须云仙君,洛尤见过几次,后起之秀,势头很猛,善练万家气运,与风齐之脉如出一辙。
以后六界气运,应该就是由他所管。
须云向来敬重洛尤,他向洛尤行礼,“上神。”
洛尤已备贺礼,聊表心意,与他并没有过多交流。
离开后,空无声问她,“你觉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嗯?”
“无论是长相,修为,还是修炼之法,处事习惯,颇有当年青燃神君之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尤回想一遍,“是么?”记不太清了。
空无声本想说什么,但是看洛尤这副表情,叹了口气,心道果然还是这女人冷血。
不说须云肖似风齐,就怕风齐重新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一眼吧。
洛尤回到月山,山下又铺满了一层鲜花,一位男仙抱着琴站在路边,看到洛尤,假装不经意偶遇,“洛尤上神,好巧啊!”
洛尤:“……”
曲深笑得桃花眼弯弯的,“上神,小仙路过月山,不巧正遇到您归来,想来也是缘分呢!”
洛尤:“……怕不是缘分。”
洛尤终于肯与他搭上话了,曲深十分惊喜。笑话,哪个女人不拜倒在他身前,他这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不知道能迷死多少窈窕淑女。
“上神,现在不是缘分,也说不准以后就是缘分了,您先别走啊,您听我把话说完……哎,上神!”
曲深跟上去,他抱着琴,声音温温柔柔,“上神,这几日来,回音阁热闹的很,马上东海又要办婚,您这月山是越发冷清,我知道您不喜人打扰,我话少,我干活又利索,月山就缺我这样一个会打理的管家!”
洛尤:“……”
你这怕不是话少吧?
望着洛尤沉默的神情,曲深“嘿嘿”一笑,也不尴尬,“我别看我现在话多,那是因为我看到了您,十分高兴,其实我的话很少的,您让我闭嘴我就闭嘴。”
洛尤道,“那你现在闭嘴吧。”
曲深:“……”
俊美无比的白衣男仙抱着琴站在月山山下,远远望着洛尤离去的身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半晌男子把琴一收,给自己比了一个加油打气的姿势,加油,不过是小小的挫折而已。
以前洛尤都记不住他是谁,现在都愿意跟他说话,说明还是有进步的。
男仙微微一笑,朝远处的月山飞了一个吻。虽然他知道洛尤肯定不看他,他的女神从不愿意看他。但是也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他会让佳人看到自己的诚意的。
曲深心满意足的走了。
他决定,以后夜夜来月山山下弹琴,向佳人倾诉衷肠。
第二天,早早等在山下的曲深,发现月山外积了一层结界,他走着走着就被结界推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十里开外。
曲深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该呀,他还是很懂分寸的,没有让洛尤感到反感,他也没有感受到洛尤的排斥。
曲深奇怪了,这些年,为了配得上洛尤,他十分勤勉,修为一日千里,比从前的千百年上升得都要快,现在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对他动手脚的人能力绝对在上仙以上。
哪个上仙能对月山动这么大的手脚?!
难不成还有别的人想跟他抢洛尤?!
休想!
明日他就要找洛尤表白,他可不能让人捷足先登了去!
曲深又给自己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第 59 章
几日来, 乘火又在闭关。听说他府上,新来了一个仙娥,模样极其出众, 洛尤没有去看,也知道是谁。
乘火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趁着乘火无暇管辖, 洛尤去他府上闲坐。火烧云染红了半片天空,湖水波光粼粼, 大片的莲花延伸到远处,几乎与天际相连。
一个绯衣仙子,坐在一只硕大的荷叶上,托着腮,百无聊赖的举着杆子钓鱼。
见到洛尤, 她微微怔了一下。
洛尤望着她,她还是以前的模样,傲慢鲜活, 和这天际的晚霞一般明艳。
因为白澜逆天改命,带慕容白回来,才会发生这么多事。乘火以为,洛尤会责怪她, 但事实上, 时朔的出现本就是注定了消亡, 洛尤又何必与她置气。
感觉到有陌生人的气息, 白澜转过头来,隔着大片的莲花与洛尤对望。
两个绝美的女子一个站在岸边,一个坐在水中央, 衣袂飞扬,比这大好的黄昏还要惊艳。
白澜放下鱼竿, “你是来找乘火的吗?他现在不在。”
洛尤点点头,“等他出来后,告诉他来月山一趟。”
“等一下。”
不等洛尤离开,白澜叫住她,“仙子,我们之前认识是吗?”
她对洛尤道,“不知为什么,见到你,我忽然有一种很抱歉很难过的感觉。”
洛尤笑了笑,“是么?”
白澜站起来,她望着洛尤,思忖了半晌道,“我经常做梦,梦到有一个姑娘,她和我很像,但是又不那么像,我很想见到她,跟她说一声抱歉。”
“本以为这仅仅是梦,但是见到你的这一刻我知道,并不是。”
白澜飞向岸边,她伸出手,“很高兴与你久别重逢,以前的事你慢慢告诉我。”
无聊的时候,洛尤就会来来莲池陪白澜,等白澜修出身形,能离开莲池之后,她便带着白澜去了当初的花神殿。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花神殿的百花从未凋零,仍旧芬芳美艳,像白澜从未离开过一样。
空无声偶尔会去拜访月山,顺便顺点天材地宝,洛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当面撞到了,也任由他去,心态平和得可怕。
空无声望着她,本想说些什么,到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须云倒是如洛尤所料,一直精于修行,还时常来月山,向她请教炼器之道,洛尤毫不吝啬,倾囊相授。
等须云在一次从月山离开,空无声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不觉得你是个很无趣的人吗?”
洛尤正在看书,头也不抬,“从何说起?”
“无喜欢的事,也没有痛恨的东西,整个人就像一潭死水。”空无声觉得洛尤简直可怕,“你不觉得你修的才是无情道么?”
“无情道只追求天地原理,无欲无求,我对万事万物,对白澜,对我的徒弟们都喜爱的紧,如何谈得上修无情道?”
空无声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他又望着等候在山下弹着琴的男子,“这琴音甚是曼妙好听,连我这种对音律极为挑剔的人都觉得悦耳,只是隔得太远了,你不打算请他过来弹奏一曲吗?”
洛尤道,“听不懂。”
空无声简直要翻白眼,这琴音中的相思之意马上都要漫出来,如何说听不懂?
罢了罢了,也难为这男仙,恋上这么个主儿,恐怕是这漫漫仙途都是仰着头望着这月山以及月山主人了。
洛尤偶尔会去摘星座,回来的时候心绪才能稍微安定一些,她发现自己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多了。
梦中总是无边的黑暗,没有月光,没有星星,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只有时朔最后留下来的话,他说洛尤你不用难过。
不用难过……
梦到此处戛然而止。
洛尤处理完最近仙域的事,便抽身去了人间。三千洞庭正值春夏交替之际,风光大好,洛尤在洞庭待了几天,又去了一趟昆仑。
昆仑仍旧是千年的风雪。师父早已经仙逝,已经入人间重新轮回,师弟们也已登仙,在天上已有自己的仙府。
洛尤在回来的时候碰到下凡的昆凝玉,昆凝玉极其高兴地喊他一声师姐,和她在人间历劫时一模一样。
洛尤又猛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又开始整宿整宿的噩梦。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还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噩梦缠身而走火入魔的上神。
最终决定,去南海找滤梦网。
南海有鲛人,鲛人泪落成珠,穿成珍珠衣,便可滤去世间忧愁。
鲛人易找,珍珠难寻。洛尤联系上越许歌,问招因那里是否有珍珠。招因说,鲛人最不多愁善感,哪里能随随便便得来鲛人泪。
洛尤问,倘若我找到你,然后打一顿呢。你不多愁善感,痛感总是有的吧。
招因那边沉默了很久。他觉得洛尤可能确实不太对,越许歌脸色变了几分,她问师父你在哪,但是没有等来回应,洛尤已经断了通灵阵。
洛尤在南海待了几天,霞光将天空浸染,远方天际与海连成一片,都是瑰丽的色彩。
一个海妖坐在礁石上,他手里捧着祛梦螺。海螺里有悠扬的音乐,妙音入耳,所有的烦心事也随之而去。
洛尤问,“这个海螺可以给我吗?我拿别的东西跟你换。”
海妖抬起头看她,他愣了一下,将海螺放到洛尤手里,没有说话,转身跃向大海。
海面原本便起了层层波涛,他跳下去后,海面很快恢复原样,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几日来,洛尤确实无梦无求,休息得还算好。
夜晚,天际的落霞散去,头顶上的星子开始闪烁。洛尤坐在后山,开始喝酒,一罐接着一罐,没有停下。
很奇怪,明明一切都正常,心中却总是这样空落落的。
洛尤抬头望着天空,摩挲着手上的珠子。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我老是听到你的声音,总是感觉你还在我的身边。”
“不过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洛尤笑了笑,“以你的脾气,若是看到曲深天天徘徊在月山之下,无论如何也是要赶他走的。”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前几日在南海看到的场景,“小朔,你猜我前几日看到谁了?”
“嗯,我看到风齐了。也不全是他,大概是他曾经的残魂,如今修成了形体。”
“当初被魔神撕碎,他的魂魄受损,但重入轮回,也有了别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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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很多人回来了。看到白澜回来,看到风齐回来,虽然都不完全是以前的模样,但到底他们还活着……”
“可是,小朔……我看不清你,我没有办法知道你到底是完全消失了,还是我们还会再遇到?”
“如果沧海桑田后,我没有重新见到故人,或许我还不会心生期待。但就是因为从别人身上……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希望,才会让我觉得更加难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道是否应该等待,也不知道要等待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如果你还活着,我该怎么样去找你,才最让人手足无措。”
洛尤喝完最后一瓶酒,将酒罐扔下悬崖,自己躺在花丛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奇怪的是,即使有祛梦螺在手,也仍旧是整宿做梦,又出现幻听,好像有人在叫她。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洛尤脸上,她睁开眼,望着天空发呆。
自己莫不真的是走火入魔了?若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她一定要尽早了断,以她现在的修为,入了魔界必然是能够在六界掀起大片风雨。
她坐起来,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一缕轻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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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纱的颜色很淡,在阳光下很快散去了,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洛尤吸了一口气,她确定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还没有疯魔到这种地步。
所以这些日她总是能听到时朔的声音,感受到时朔的存在,并不是因为自己生出心魔了!
洛尤站起来,环顾月山四周,感受到月山外一层并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手上的珠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洛尤忽然间便明白了什么。
洛尤开始天上地下的寻找能够开化灵智的天材地宝,她编织了流苏细穗,缠在水青色的珠子上,别在腰间。
晚霞霞光很好,像摘星座的曼丽晚霞。
晚间万籁俱寂。月山绵延着大片大片的桔梗和荆芥,清风徐过,传来淡淡的野花野草香味,晚归的青鸟在山头盘旋。
这只青鸟,来月山许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洛尤觉得好像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很多原本应该惊喜的是也变得习以为常。
那天月光很好,洛尤处理完了所有的事,一个人坐在后山喝酒。凡间正是中秋,天际飘了许多的天灯,有几只落在不远处,上面写着字。
愿与佳人往,不知待何时。
此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
洛尤呵了一口气,轻轻在天灯上一点。原等灭了的天灯重新燃起,又慢慢飞向人间。
洛尤赐了一道符咒,“若你与姑娘两情相悦,便希望你能够愿望成真,此符咒能保你化险为夷,一帆风顺。”
洛尤又想,世人都向神灵祈愿,那么神灵想要得到的呢,又该怎么办。
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这么想的,她这一路走的顺也不顺。不顺的是坎坷太多,顺的是,她从不依靠旁人,想要什么就一直心无旁骛的往前走,拼尽全力,直到达到自己的目的。
原来也自己想要的东西,却不能得到。洛尤的人生信条是,顺其自然,切忌强求,但是此刻她忽然就有点想强求。
远处的天灯晃晃悠悠,又灭了一盏。洛尤俯下身,轻轻捡起来这盏灯。灯是白的,干干净净,没有人在上面题字。
她伸手在上面写。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那就许个愿吧,在冰雪消融的时候,能够重新再看到你。
天灯装载着主人的心愿,晃晃悠悠地升起,又晃晃悠悠地飞向了远方。
洛尤拍了拍手,转身离开的瞬间,却看到月山下一抹熟悉的影子。
洛尤不自觉的,攥紧了手里的珠子。
少年提着灯笼,顺着台阶,一步一步的往上走,仰头看着飞向远处的天灯。
洛尤忽然就想起了许多年前,时朔从大荒醒来,也是这样,仰着头望向她。
穿越过千百年的时光,他终于又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
一如既往,温润如玉。他伸出手,“尤尤,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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