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穿堂而过,空荡荡的客厅里,时钟滴答滴答,倒数着离别。


    商厘吞下满腔哽噎,无声地责问眼前的人,为何要如此残忍?


    下一秒,孟鸢抬眸,红唇轻启,“我没想过跟你分开。”


    “没有吗?”商厘眼睛迟疑地眨了下,喃喃开口,微弱的信任薄如蝉翼。


    “嗯。”孟鸢点头,没回避她的目光,“没有,你不要多想。”


    再次得到孟鸢肯定的答复,商厘并未十足安心,到底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这时,门铃响了。


    “怎么样了?伤口出血量多吗?除了玻璃渣还有其他利物……”


    秋医生约莫四十,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手上提着一个专业的医疗箱,边说边朝里走去。


    孟鸢跟在后面,一一作答。


    “还行,伤口不是很深,玻璃渣几乎都挑出来了,我再用生理盐水冲下……”来到商厘面前,秋医生二话不说,消毒戴上手套便开始操作,“有点疼,稍微忍下。”


    话音刚落,冰凉的液体就淋了下来,商厘没准备,两眼一黑,疼得倒吸了口寒气。


    缓过这阵,忽然感觉握了冷汗的手背有热意传来,低头一看,是孟鸢的手覆在了上面。


    商厘呼吸微微发紧,一动没动,仔细感受着孟鸢掌心的温度。


    处理完,秋医生麻利地收起医疗箱,临走前叮嘱道:“伤口尽量别碰水,喝了酒晚上也别洗澡了,用温水擦擦就行。”


    “好。”孟鸢应声,起身送秋医生离开。


    酒意上头,商厘大脑变得迟钝迷糊,昏昏欲睡,可望着那个朝她不停靠近的人,怎么也舍不得闭眼。


    孟鸢看出她的困倦,俯身将人抱起,朝二楼走去。


    商厘软软靠在她怀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侧脸看。


    这一刻,离她好近呀,甚至不用触摸,都能感觉到她表皮的热度,是鲜活的,有生机的。


    “睡吧。”孟鸢低头看她一眼,轻声道。


    商厘勾起唇角,是一个柔软的弧度,“不想睡。”


    很快来到卧室,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孟鸢的脸开始远离,商厘一慌,忙伸手勾住她脖子,微微噘嘴,发出声撒娇似的嘤咛。


    本以为孟鸢会立即抽身离开,却不想,她只是道:“我去打点水给你擦身子。”


    商厘一下得到了安抚,眉眼舒展开,软软地嗯了声。


    目送着孟鸢背影离开,又迎接她的到来,商厘靠在床上,强撑着眼皮,努力保持清醒。


    “困就睡吧。”孟鸢拧干毛巾,先将她脸上半干的泪痕擦去,又伸手去解她衬衫纽扣,刚解开一颗,手就被抓住了。


    “孟鸢。”商厘小声唤她的名字,游离的神识让她分不清现实梦幻,还好,手上的触感为她镀上了一层真实。


    “怎么了?”


    孟鸢即时的询问,立刻给纷涌的情绪破开了一道口子,可以肆意释放,“我听见了,你对她笑。”


    “我那只是……”孟鸢带着些许无奈地开口,话还未完,就又听商厘道,“你还把我送你的汤给她。”


    孟鸢凝眸看过去,商厘醉态横生,脸颊染着两抹酡红,眉蹙着,嘴角下耷,眼睛很亮,雾气缭绕,氤氲成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施云布雨。


    平时很难见到她这样。


    或者说,她已经很久没认真看过商厘了,甚至有时候想到她,脑海里也只是个模糊的轮廓。


    孟鸢合上唇,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商厘还未将委屈诉尽,几声抽泣低低倾泄出来,“你明知道那是我专门给你……为了做这个,我手差点烫伤,真的好疼。”


    许是今晚风轻雨润,孟鸢的心绪也被抚平了,商厘的埋怨入耳,也如山涧泉鸣,清越悠扬。


    目光触及商厘的双手,见没有异样,孟鸢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对上商厘双眼,她喉间微微一梗,不知如何回应,半晌,只能说:“对不起。”


    床上的人迟缓地眨了下眼,睫羽颤动间,一行泪顺势滚下,弥蒙的眼波一下变得柔软,如同化开的春水,“那你以后,不许这样了。”


    “好。”


    商厘满脸的愁雾瞬间散尽,今晚的孟鸢实在太好说话了,恍然之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又像是置身梦境。


    无论是哪种,那个明媚灿烂的孟鸢都让她贪恋沉溺,更让此刻理智几近于无的她,难以控制地对孟鸢产生种种渴求。


    但心里绷着一根晦涩后怕的弦,唯恐太用力会崩断,她不敢太放肆,只是朝孟鸢缓缓张开手臂,“孟鸢,你抱抱我好不好?”


    恋爱近十年,最初不经意的触碰都能惊起阵阵悸动,而现在,哪怕做着情侣间最亲密的事,也可以心如止水。


    时光将她们雕刻成了熟悉的模样,也将那层神秘的面纱彻底揭开了。


    就像走了一万遍的迷宫,起初,每个转角都有新的风景供她驻留徘徊,渐渐地,哪怕蒙住双眼,也能一口气走到终点。


    至于转角的风景,它一万次地立在那里,古旧平淡,早没了观赏的价值,和自然界一岁一枯荣的节律没什么两样。


    哪怕那抹风景中多了一丝亮色,可太小了,还不足以让她停步,她只能一遍遍麻木地、目不斜视地走过。


    就像此时此刻。


    看着商厘张开的双臂,她迟迟没动,第一反应是想着如何推脱,可不知怎的,脑中忽然闪过商厘带泪的脸庞,眼下的那颗小痣尤其灼人。


    ——你已经好久,没对我笑过了。


    ——如果你真的不爱我了,我会离开。


    孟鸢咬唇,烦乱陡生,眼见商厘眸中的光渐渐暗淡,她放下毛巾,倾身过去,将人搂进怀中。


    还好,那根弦没有绷断。


    赖在孟鸢温暖干燥的怀里,鼻间充盈着孟鸢身上的味道,商厘闭上眼,内心一片平和宁静。


    得手后,犹不满足的小人开始得寸进尺,“孟鸢,你再亲我一下,好不好?”


    温热潮湿的气息扑洒下来,不消片刻,一个柔软的吻落在唇上,孟鸢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好了,你该睡觉了。”


    “再亲我下我就睡。”商厘抓着孟鸢领口布料不放,讨价还价。


    “行,你先躺下。”


    孟鸢不会骗她,莫名坚信着这个念头,商厘没怎么迟疑就照做了。


    脑袋一沾上松软的枕头,困意立马席卷而来,但她还记挂着那个吻,睁着眼,无声讨要。


    孟鸢正在拧毛巾,回头就看见这一幕,黑色长发铺散在枕头上,衬得小脸白净如雪,神态迷茫,跟只小猫似的。


    一声轻笑倏地响起,孟鸢愣住,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她干咽了下口水,俯身,快速亲了下商厘,“睡吧。”


    唇瓣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商厘却满意地阖上了眼,神情餍足。


    她就说吧,孟鸢不会骗她。


    然而,就在意识彻底混沌之前,一股莫名的悲伤突如其来,她紧紧抓着孟鸢的手,有些戚然地开口:“孟鸢,你可不可,再对我好一点。”


    孟鸢一怔,心口闪过一丝隐痛。


    “我不想离开你。”


    最后一句话几不可闻。


    与此同时,一滴泪从眼角滑过,沾湿了睫毛,悄无声息没入枕巾。


    商厘再撑不住,沉入了黑暗中,那个落在耳边的“好”虚幻缥缈,不知真假。


    *


    一夜无梦。


    醒来,头疼欲裂,脚底也传来阵阵钻心的痛,薄毯之下,窝了一身冷汗。


    商厘费劲地掀开眼皮,大脑沉顿,有些缓慢地读取着昨夜的记忆。


    孟鸢。


    名字在心里打了个转,微苦,商厘眼帘垂下,偏头看了眼旁边,果然不见了。


    除了新添的伤口外,其他皆是昙花一现。


    拧眉缓过那阵细密绵长的痛疼,商厘习惯性地打开手机,随之一愣。


    小鸟:【你脚受伤了,别下床走动。我让张妈过来了,她这几天都会住在公寓里,有什么事你就叫她。】


    小鸟:【金金我喂了,下午会有人去遛它。】


    小鸟:【我在网上下单了轮椅,等会儿应该就会送来,想去哪儿坐它去。】


    ……


    消息几乎将左边屏幕占满,商厘来回滑动了几遍,仰头,快速眨了眨眼,而后回了个好。


    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纠结半晌,她在输入框打字:【你去哪儿了?】


    犹豫片刻发送出去,商厘忽然泄了气,不抱期待地关了手机。


    叮咚——


    小鸟:【在拍广告,一个护肤品的。】


    商厘在心底哦了声,一条消息又弹了出来,【伤好点了吗?】


    她没有立马回复,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点绿被推上去,湮没在一片白中,酸气瞬间涌上眼底。


    若是昨晚,她指不定有多高兴。


    然而,在清醒状态下,欢喜少之,不安与苦涩倒是更加强势地侵占了她的心房。


    孟鸢总是这样,甩你一巴掌又给你颗糖,在你奄奄一息的时候,又给你渡口气,苟延残喘地吊着你。


    有时候,她真的情愿,孟鸢能够再残忍一点、再绝情一点。


    最好直接置她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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