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等玄野洗漱完上楼, 房间窗户大开,夜风吹拂进来,床纱帐已经放下, 蚊子赶走了, 江雀子也在床铺里面躺好了。

    玄野眼底掠过一抹笑意, 吹灭了蜡烛,掀开床帘躺上床外侧,小声问:“乖乖睡着没?”

    江雀子乖巧的双手搭在胸口,带着困倦的鼻音, 小声迷糊道:“哥哥……讲故事……”

    玄野勾唇, 并没有急着讲故事哄他睡觉, 而是侧躺着, 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轻拍江雀子的身子, 软声道:“乖乖,哥哥跟你说件事啊……”

    “……嗯?”

    江雀子困沌的脑子许久才反应过来, 清醒了些, 疑惑的问:“是什么事呀哥哥?”

    突然这样郑重……

    江雀子想坐起身,玄野把他按回床上, 道:“不是什么大事……哥哥只是想让乖乖记住,往后爹娘兄嫂如果再来找乖乖麻烦, 乖乖不能被他们欺负了,该骂回去就骂回去,哥哥教过乖乖的防身术, 能打得赢就跟他们动手……可知道了?”

    江雀子没想到他说这个, 茫然地“嗯”了一声,怯生生道:“哥哥, 他们,他们是长辈……不会欺负我的……”

    玄野就是怕他有这个想法。

    从古至今,都不是所谓的长辈不会欺负晚辈,仗势欺人的从来都是年龄大的……且玄父玄母和兄嫂那些性子,玄野是真不敢抱有侥幸。

    所以他事先给这小孩儿打预防针是对的。

    “听哥哥的话,好不好?”

    玄野挪近床铺里面,将他半拢进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叹道:“乖啊,哥哥都舍不得对你说半句重话,怎么能受得了那些人用所谓的新夫名义磋磨你?乖乖就心疼心疼哥哥,不要让哥哥担心难受了,好不好?”

    “我,好,好,哥哥别担心……”

    玄野少有用这样委屈的语气跟他说话,江雀子一时间有些无措,只得攥紧玄野胸口的衣裳,仰头看他,小心翼翼道:“我会听哥哥的话,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他们欺负我的,哥哥你,你不要难过……”

    好乖,太好教导了。

    若是教他些肮脏的东西……

    玄野漆黑的眼眸浓郁幽深,在黑暗中弯了弯唇角,把脸埋进小孩儿劲窝处,将他半压在身下,心里的欲意明明灭灭,怎么也散不去……

    半晌,玄野在心里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闷闷的“嗯”了一声。

    江雀子被压得动弹不得,脸蛋羞得通红,忍不住推推他肩膀,小声唤他:“哥哥,哥哥你压疼我了……”

    玄野连忙支起身子,轻蹭蹭他软嘟嘟的脸蛋,哑声道:“……是哥哥不好,可有哪里疼得厉害?”

    “不疼了。”

    江雀子伸手摸摸他脑袋,跟拍狗头似的,生疏安慰道:“乖啊,乖啊,哥哥不委屈了,哥哥乖啊~”

    玄野:“……”

    玄野微愣,反应过来,低低沉沉的闷笑出声。

    第二天一早,天空阴暗昏沉,狂风暴雨噼里啪啦倾盆而下。

    工人没来上工,也干不了活,家里就只有玄野和江雀子在。

    这样的暴雨天空气凉,雨声催眠,很好睡。

    加上昨晚他们聊天聊得很晚,玄野和江雀子两人都难得的睡了懒觉。

    将近中午,暴雨转小,淅淅沥沥的下着,玄野才起床洗漱,做了早饭兼午饭。

    上楼去叫人时,江雀子还在睡。

    玄野在叫醒他吃早饭不然胃疼和让他再睡会儿反正醒了也没什么事干之间徘徊,站在床边犹豫一瞬,江雀子懒洋洋的“唔”了一声,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

    白皙细腻的小肚子露出半截,看起来又软又肉乎乎的,十分诱人。

    玄野目光灼灼的盯着,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江雀子缓缓睁开漂亮眸子,瞅见站在床边的玄野,扬起一个刚睡醒的软笑,带着小小的鼻音唤他:“哥哥……”

    玄野呼吸微滞,因着这声甜脆诱惑的“哥哥”,小腹一紧。

    “哥哥,现在几点了呀……”

    江雀子揉着眼睛坐起来,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惊喜道:“好香呀,好香,哥哥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玄野回过神,一条腿跪上床边,把床铺里的小乖崽带了出来,哑声笑道:“蒸了乖乖爱吃的鸡蛋肉沫羹,还有……”

    “还有?”

    江雀子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坐到床边。

    玄野蹲在他面前,给他穿上袜子,套上薄薄的绣花软底鞋,才起身牵着他下楼道:“还有炸的鱼块,哥哥喷了醋,撒了点姜蒜粉和细盐,味道特别好。”

    “可是,那,我们昨天晚上吃剩下的剩菜怎么办呀?”

    江雀子扭头看他。

    玄野含笑捏捏他后脖颈,把他带进浴室洗漱台前,软声道:“那些哥哥吃,乖乖不能吃……好了,快些洗漱,毛巾在这里,用这盆温水,洗漱完就出来,哥哥等你吃饭啊。”

    “好,好。”

    江雀子连忙拿起竹制牙刷,占了特质的竹炭珍珠盐粉,胡乱塞进嘴里。

    “要认真刷牙啊。”

    玄野走出进厨房端菜,还不忘叮嘱。

    “好唔……”

    江雀子含糊答应。

    早饭吃得简单,玄野也就蒸了鸡蛋肉沫羹,竹筒米饭,炸了鱼块儿,热了昨晚的剩菜。

    江雀子吃鸡蛋羹和炸鱼块,玄野则把剩菜全打扫了。

    他进食的速度很快,江雀子的鸡蛋羹才吃到一半,他就吃完了,懒洋洋的托着下巴看着江雀子吃。

    江雀子早就被看习惯了,给玄野塞了一口鸡蛋肉沫羹后,就自己慢吞吞的吃着。

    外面的雨逐渐停了,空气中满是雨后的水腥气和草木的清香。

    玄野起身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就看见李小花和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夫郎们挎着个小竹篮子,笑眯眯的过来串门来了。

    见江雀子还在吃饭,李小花笑道:“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你们这是才吃午饭?”

    玄野把他们引到待客的沙发处,淡声道:“你们坐,小乖马上就吃完了。”

    说着,玄野看向江雀子。

    就见他胡乱往嘴里塞,明显想快点吃完跟李小花他们玩儿。

    玄野无奈,取过他手里的碗勺,在他身旁坐下,软声道:“江小乖,不可以这样吃饭。”

    江雀子鼓鼓的腮帮子上还沾了米粒,眼巴巴瞅着玄野,快速咀嚼,腮帮子鼓动。

    玄野将他拌了几勺米饭的鸡蛋肉沫羹搅拌均匀,伸手捻走他脸上的饭粒吃进嘴里,才低笑道:“你都吃成小花猫了……哥夫郎他们到家里来玩儿,不差你吃饭这么一小会儿,慢点吃。”

    江雀子擦了擦脸蛋,扭头看向李小花几人。

    见他们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已经掏出针线活准备绣花了,才慢下速度,不自觉的小声撒娇道:“不能让他们等我太久嘛……”

    “没什么事,只是闲聊说话,他们可以等的,乖,慢些吃。”

    玄野将半勺鸡蛋羹和米饭喂给他。

    江雀子一口吃下,咀嚼的速度还是加快了不少。

    玄野舍不得说他,只好控制了喂饭的速度,让他吃完了一碗鸡蛋羹和小半碗米饭。

    “好了,玩儿去吧。”

    玄野给他擦干净嘴巴,终于放人,道:“想拿什么就自己去杂物间找,要是不知道在哪里再来问哥哥,嗯?”

    江雀子喝了水,胡乱点头,蹭蹭走向李小花几人。

    玄野宠溺又无奈的摇摇头,收拾干净餐桌,端着待洗的碗筷进厨房。

    “吃完饭啦?哎哟,快来,坐我这儿。”

    李小花喜笑颜开的招呼江雀子,往厨房门口扫了一眼,小声羡慕道:“你家郎君哟……啧啧,你这日子过的哟,啧,可着实是让我们几个羡慕得紧,吃饭有郎君照顾着,吃完饭了还不用收拾屋子收拾碗筷。”

    “是啊是啊,这看得我,嘶,真是羡慕又后悔,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找了我家郎君那么个混蛋玩意儿!”

    “你这让郎君追着喂饭吃的,别说我没见过,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就算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小公子小哥儿,他都做不到让自家汉子这样宠着。”

    “你郎君是真把你当小孩儿养了吧?”

    ……

    打趣着,他们笑闹的话题歪了。

    李小花挤眉弄眼的笑问:“不是,雀子,你跟那玄猎户该不会……还没圆房吧?”

    “你瞅瞅你,已经嫁人小半年了,这眼瞅着就要到八月仲秋节了,你怎么还梳着哥儿发髻?”

    “还有你郎君那香囊,我们都没见着他往腰上佩戴过……可是你做的,他不喜欢?”

    “不,不是的……”

    江雀子有些招架不住他们大胆又八卦的问话,泛红着小脸,胡乱摇头,羞赧小声道:“我就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发髻,所以才……”

    至于圆房……他和玄野应该是已经圆房了的。

    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这样久了,自然是圆了的……

    但是这些事儿太过隐秘了,江雀子不好意思说,香囊也不是他不给玄野做,而是他的绣工实在糟糕,他只会简单缝补,要是绣花,实在拿不出手。

    所以江雀子这阵子都在偷摸练习,还没把香囊做给玄野……

    ……

    客厅里,几个小夫郎们叽叽喳喳,一边说话一边做绣活。

    玄野洗干净碗筷,收拾了厨房,擦干手出门一看,几个哥夫郎开始教江雀子绣花绣上了。

    江雀子学得很认真。

    玄野眼底掠过一抹笑意,进了杂物房,捡了一竹筐瓜果点心送到茶几上,摸摸江雀子的脑袋,垂眸笑道:“乖乖,招呼你的绣花小伙伴玩儿啊,不用客气,哥哥就在院子里,有事喊一声,哥哥能听见,好不好?”

    江雀子捏着针线,头也没抬的应了声:“好。”

    玄野眉眼温柔含笑,扶正他脑袋上的发簪,转身出了院子。

    院子还没修整好,堆了许多青砖石板和其它一些材料,被雨淋过后,到处都湿漉漉的。

    玄野抬头扫了一圈,院门走向屋子大门的过道两边,留了四棵大树,树间距不大,树枝缠绕,正好可以搭建一个秋千。

    现在正是夏秋相接炎热的时候,若是早上和傍晚在院子玩耍,有秋千,也不至于会热,且小孩儿估计没玩过。

    玄野目测了一下搭建秋千需要用上的树枝粗细,想着金属铁器被官府管制,那他只能找粗壮结实的麻绳,小孩儿手能碰上的部分,再用糙布抱住,这样就不会磨伤手。

    玄野估量着,找出家里剩余的麻绳,几个助跑爬上树,坐在树枝丫上绑紧了绳索,又找了块儿崭新结实的厚木板,打孔,栓紧,完成。

    玄野先坐上秋千试了几下,树干和绳子都很结实,坐上个几百斤的人也不成问题。

    玄野拍拍手,看着简易秋千,还算满意。

    院外,江莺子走近院门,不屑的冷哼一声,倨傲道:“这是江雀子那贱皮子指使你干的?”

    玄野早知道有人过来了,只是没搭理,现下应声转头,见是仍不知死活敢凑上来的江莺子,眼神一凛。

    江莺子还是怕玄野的,只敢扶着院门,没好气的问:“那贱蹄子人呢?”

    玄野盯着他,眼眸微眯。

    江莺子被他锐利阴狠的眸子凝得后背一凉,惊恐的心跳加速,忙道:“我,我不是,不是过来跟你们吵架的,我找他有事,让他出来!”

    玄野随手丢下工具,拍拍手,薄唇轻启:“何事。”

    江莺子脖子一梗。

    眼瞅玄野的气势盛,江莺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嚣张,磕巴道:“我,我是他哥兄,自,自然也是你哥兄,你对我,这是什么态度?”

    玄野冷嗤一声。

    当初族老见证,他玄野花了三两银钱拿了江雀子的卖身契,族老更是直言江雀子往后与江福有一家再无亲缘关系,爹娘都可不必再叫,现在这人又来认哪门子的亲?

    玄野可不吃这套。

    江莺子被他嗤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大喊:“玄野!你别以为只有你是猎户!我今个儿来就是要告诉你们,我十日后便要出嫁,嫁给我们村头不远处那个赵猎户!到时候有他护着我,我看你们谁还敢欺负我!”

    玄野神色淡淡。

    倒是江莺子大声吵嚷的声音惊着了屋里绣花说话的几个人。

    江雀子连忙放下针线,嘴里含着颗话梅蹭蹭蹭就跑了出来。

    玄野回头,软声叮嘱:“慢些……”

    他话还没说完,江雀子脚下一绊,踉跄几步,险些没摔着。

    “江小乖!”

    玄野惊慌,快步走向他:“小心些,哥哥有没有说过要看着走路,不可以摔跤?”

    江雀子只是着急被绊了一下,没摔着。

    但是玄野的语气太过严肃了……江雀子站定,眼巴巴的朝他伸手,眼底还有些委屈。

    玄野:“……”

    玄野握住他的手,把他带进怀里,无奈软了声哄道:“乖啊,哥哥不是凶乖乖,没有凶,是怕你摔着……脚可绊疼了?”

    江雀子摇摇头,看向堵着院门的江莺子,绷着小脸问:“你,你来做什么?别欺负我哥哥。”

    江莺子脸色发僵,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欺负玄野这凶悍的猎户?

    不过,这不是他过来的目的。

    江莺子就是看不惯江雀子被自个儿郎君千娇百宠当小孩儿哄的模样,双手抱胸,冷笑道:“贱蹄子,十日后你哥兄我便要出嫁了!”

    江雀子微怔,旋即反应过来,蹙眉道:“嫁给那个被赶到我们村头,在村头山脚下搭建了茅草屋的赵强吗?”

    “你知道了?”

    江莺子得意挑眉:“既如此,我就不怕告诉你,从今往后,我照样是有郎君宠着惯着的人了,不比你差半点!”

    “可是……”

    江雀子忧心忡忡,仰头看了看玄野,又看向江莺子,忍不住道:“人都是不一样的,不是每个猎户都像我郎君这样好的,你,你还是要考虑清楚……”

    “你就是嫉妒我!”

    江莺子听不得他这样揣测自己即将嫁的汉子,双手抱胸冷笑道:“当初你嫁给这猎户时,他不是名声臭得熏天?现在不照样发达起来了?你这样诋毁我要嫁的郎君,你安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安的什么心思?

    他能安什么心思?

    江雀子觉得自己现在是多管闲事还被人倒打一耙,有嘴说不清。

    “真是笑话,雀子自个儿就有这样好的郎君,他需要对你那名声臭得不像样的猎户安什么心?”

    李小花听不过去,替江雀子说话道:“我说江莺子,哥夫郎我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你那个爹就不是个好爹,他唯一做过的一件好事就是把雀子给了玄猎户……但不是个个猎户都是性情好的,他收了人猎户一两银子把你嫁过去,就是拿你的后半生在赌!”

    “就是,就只有你拎不清!”

    其余夫郎们也说他:“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瞧瞧,那赵强都已经二十五了,在他们赵家村娶不上媳妇儿,还偷摸偷看人未婚的哥儿女子洗澡……什么丑事坏事没干过?”

    “我替你打听了,我告诉你吧,那猎户之所以被赵家村的人赶出来,就是因为他险些强要了人黄花大闺女,引起了民愤,被全村人包括他亲人赶了出来的,那种汉子给再多的银钱都嫁不得!”

    ……

    李小花和几个夫郎你一言我一语,将赵强的丑事全抖落出来。

    江莺子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垂落在身侧的拳头紧攥。

    半晌,他疯了似的大吼:“闭嘴!都给我闭嘴!当初玄野的名声能好到哪里去?!他不是个打爹娘的死烂酒鬼?啊?你们就是嫉妒我,你们就是怕我嫁得个好郎君!”

    李小花:“……”

    几个夫郎:“……”

    他们都无语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江雀子紧抿着唇,攥紧了玄野的衣摆,颤声道:“原本,你现在还来得及反悔,但是,但如果你真这般固执……也跟我们无关,往后,往后你过得怎么样,都不要到我面前来。”

    江雀子本就对这个打小欺负自己长大的哥兄没什么感情,现下更是不想理会他。

    江莺子冷哼一声,大放厥词道:“到时候你莫要看我过得比你好,便来我面前哭哭啼啼才是!”

    “我才不会,你莫名其妙!”

    江雀子被气着了,鼓着脸,“碰”的一声关上院子大门。

    院子里清净了。

    李小花几个夫郎互相对视一眼,摇头叹气:“这人呐,一旦执迷不悟起来,就是好言难劝。”

    “也不知道他非得和江哥儿比个什么……往后的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冷暖也只有自己知道,他这一嫁啊,怕是后悔药都没得吃咯。”

    “可不,有他哭的时候。”

    ……

    几人说着,又坐回了各自的位置,拿起绣花针。

    江雀子温凉的两只小手攥住了玄野滚烫宽厚的大手,鼓着小脸,严肃的仰头看他,认真道:“哥哥,我以后不会的。”

    “嗯?”

    玄野被他这样的郑重其事搞得一愣,弯下腰与他平视,好奇的问:“小乖不会什么呀?”

    江雀子缩了缩脖子,眼神飘移,道:“不会哭哭啼啼……我会和哥哥在一起过得很好……”

    他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声似的。

    但玄野还是听清了,眼底的笑意溢满出来,唇角的弧度越弯越大。

    “我,我要去学绣活了……”

    江雀子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脸蛋都红了,慌慌张张就要跑。

    玄野攥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拉了回来,紧紧抱进怀里,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埋头在小孩儿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玄野低沉哑声道:“乖乖,往后哥哥会永远疼你……”

    “唔……”

    江雀子不好意思的挣了挣,被他喷洒在脖颈处的滚烫气息弄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小声道:“哥哥,你放开我呀……”

    玄野没动,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

    江雀子羞赧的把脸埋进他怀里,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哥哥,能,能不能,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拿走,它硌着我肚子了……”

    玄野口袋不知道装了什么,许是干活的工具,又大又硬,硌得他肚子难受。

    江雀子胡乱动来动去,就听见头顶上,玄野倒吸了一口气。

    江雀子:“?”

    玄野额角青筋暴起,后槽牙紧咬,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家小孩儿太单纯了。

    许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关于人类繁衍方面的知识,他连……都不知道。

    玄野呼出一口滚烫的浊气,而后狠狠吻了他额角一口,松开人,背过身去,干哑道:“乖,咳,乖乖进屋去跟哥夫郎他们玩儿吧,哥哥在院子里干活。”

    江雀子捂着被亲过的额角,脸色爆红。

    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羞出了一身热汗,慌慌张张道:“我,我去,我要去拿果脯吃!”

    说完,他撒丫跑进屋,一脑袋扎进了杂物房。

    玄野没转回身,低头瞟了一眼裤子……在心里暗骂了声艹!

    第62章 第 62 章

    李小花和几个夫郎在家里绣花绣了一下午。

    他们有说有笑, 村里村外的闲聊。

    玄野把乱糟糟堆在院子里的材料收拾好,看了一眼天色。

    下午三点多,四点不到, 天空布满乌云, 但丝丝阳光隐隐约约, 空气凉爽舒适。

    他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事了。

    想了想,玄野进屋蹲在欢喜的江雀子身边,软声道:“乖乖在家跟哥夫郎几个玩儿,哥哥进山一趟打猎好不好?”

    “现在?现在吗?”

    江雀子放下绣花针线, 连忙攥紧玄野的袖子, 道:“我要跟哥哥一起……”

    玄野反握住他的手, 轻哄道:“乖啊, 哥哥不进深山,一个时辰左右就回来了, 哥夫郎几个还在教你绣花呢,可不能浪费这个好机会了。”

    “可是哥哥一个人……”

    江雀子迟疑。

    “那, 哥哥叫上几位哥夫郎的郎君, 可好?”

    玄野捏捏他温凉的手爪子,含笑哄道:“我们几个汉子一道进山, 到时候哥哥给乖乖捡一窝野鸡蛋回来,再抓只大野鸡, 晚上给乖乖炖灵芝鸡汤,可好?乖乖上次捡的灵芝,我们还没吃完呢。”

    “那……”

    江雀子犹豫不决。

    李小花几人一听玄野要带他们郎君进山, 欢喜坏了, 按捺不住劝道:“雀子啊,你就让他们几个汉子忙去吧, 他们几个大男人进山打猎还能挣些家用,我们呐,就留在家里干绣活。”

    “是是是,江哥儿,刚才不是跟你说了有几道花纹特别适合绣在汉子的衣衫上吗?你等我绣完这块儿啊,我教你怎么走针。”

    “来了来了,我教你,你就让他们汉子自个儿忙活去吧。”

    ……

    江雀子本就犹豫,现在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更加迟疑不定了,抓着玄野的两根伸手指,眼巴巴唤他:“哥哥……”

    玄野扬起笑,轻捏了捏他的脸蛋,宠溺道:“好了,乖啊,乖乖就留在家吧,不怕,哥哥很快就回来了。乖乖要是肚子饿了,记得自己去拿些糕点吃,晚上回来哥哥再给你弄好吃的,嗯?”

    “那……”

    江雀子满脸担忧,怯生生道:“……那,那哥哥你,你们一定要小心些呀,山里很危险的……”

    “好。”

    玄野宠溺的摸摸他脸蛋,起身进了杂物房,背起竹背篓和柴刀,跟他告别出门。

    沿着河道漫不尽心走了一段,玄野绕到离家不远的自家地里看了一眼。

    上午雨下得很大,田里灌满了雨水。

    不过禾稻不怕水淹,玄野只在田埂边开了个小口子放走积水进河里,便没再管。

    站在田埂边眺望,平坦的田地里,庄稼生长得绿意盎然。

    远处,许多村里的汉子挽起裤脚,在自家地里忙活得热火朝天。

    玄野扫了一圈,看见撅着个屁股埋头给禾稻除草的玄方明。

    “去打猎吗?”

    玄野不咸不淡的喊了他一声。

    玄方明蹭的一下直起腰,四下环顾,瞅见玄野的身影,一喜,跟地里的家人喊了声,连忙跑上田埂,兴奋大声道:“玄野?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找我去打猎!?自是要去的,什么时候?!”

    “现在。”

    玄野姿态散漫,淡声道:“几位哥夫郎在教我家小孩儿做绣活,现下空闲出来……这次进山打猎时间不会很长,约莫一个时辰。”

    玄方明忙洗干净脚上的泥土,放下裤脚,大嗓门道:“那也得去!山里的金贵玩意儿可多,要不是你带着,我们哥几个再多人都不敢进,昨个儿有几个兄弟进了山脚,硬是被一声声野物的恐怖嚎叫给吓回来了……这回能带几个人进去啊,要我去叫人不?”

    玄野颔首,淡淡说了几个在家里教江雀子绣活的夫郎,道:“叫上他们郎君一起。”

    玄方明知道他这是不想让自家小夫郎欠他们夫郎人情呢,穿上草鞋,拍拍衣裳,连忙道:“你放心,保管叫齐人,我这就过去,你在这儿等我们会儿。”

    玄野冷冷淡淡的应了声。

    在原地等了会儿,四个汉子全来齐了,个个身后背着大竹筐,手里拿着砍柴刀和弓箭,眼底满是兴奋。

    “我们偷偷摸摸走,可别让村里人看见。”

    “成!我们上次进山猎了那样多的猎物,卖了不少银钱,村里许多人已经眼热了,低调些最好!”

    “娘诶,玄野你是真的强,我们哥几个往后就跟着你混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话语间满是激动。

    玄方明大大喇喇一摆手,带上他们往另一边的山脚走去。

    玄野跟在后面,神色淡漠,没什么表情,心里则盘算着要给小孩儿带回家的东西,进山的脚步加快不少。

    这次,玄野没有带这几个汉子进深山,只往山里走了一段,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坳。

    说是山坳也不对,地形更像是两山汇聚形成的一个小盆地。

    盆地约莫三百多平米,最低部有积水,四周到处都是枯枝落叶。

    植物腐败的气息不算好闻。

    玄野停下脚步,四下看了一眼。

    玄方明忙问:“玄野,怎么样,我们在这处停吗?”

    这里不如上次他们去的地方猎物多,但时不时还是能看见许多一窜而过的果子狸,松鼠,野鸡野兔……要打猎技术好,还是能收获颇丰。

    玄野颔首,放下竹背篓道:“就在这里,不会有吃人野兽过来,你们自行打猎采集。”

    “成!”

    “没问题!”

    几个汉子欢喜,连忙放下竹背篓,掏出弓箭砍柴刀便两两作伴,藏入草木中。

    经过第一次打猎的收获,他们现在对玄野很是信任。

    玄野倒没理会他们,慢悠悠走向更深的山林。

    家里的小崽子需要补身子,但是补身子不能天天吃那么些汤汤水水。

    玄野钻进丛林里,一路搜搜找找,挖了不少金线莲和年份浅的人参,挖了一大兜子之后,玄野找了几头鹿,割走了巴掌大那么几节鹿茸。

    最后猎齐要带回家的东西,玄野带着东西走向和玄方明几个汉子分散的地方。

    还没走近,远远的,就听见了野猪的嚎叫声。

    还是发了狠的成年野猪。

    玄方明几个汉子不可能对付得了一头一百多斤长着獠牙的成年野猪。

    玄野眉头微皱,加快了脚步。

    穿出树丛,就看见玄方明几个攀爬在几棵大树上,灰头土脸,满身狼狈,十分惊恐,衣裳都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被激怒,愤愤攻击大树的野猪后腿上扎着一根箭,猪血直流。

    玄野:“……”

    玄野一时间有些无语。

    抬眸,就看见玄方明几个汉子疯狂对他使眼色,甩手,让他快走,赶紧找地方躲藏起来。

    发了狂的野猪太过凶猛,他们狩猎工具简陋,人少,根本招架不住。

    玄野挑眉,淡漠的出声问:“谁惹的这头野猪?”

    野猪听见动静猛地一顿,瞬间掉头,“哇哇”嘶吼着朝玄野疯狂冲来。

    “快跑!”

    “快跑啊玄野!”

    “上树,快上树!”

    树上的几个汉子惊恐不已,厉声大喊。

    玄野漫不经心侧身一让,下一瞬,半截手臂长的锋利铁刀就被他狠狠扎进错身而过的野猪脖子大动脉上。

    顺着野猪冲来的惯性,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猪血喷溅。

    玄野闪身躲开,面不改色的拍干净手。

    树上的汉子:“……?!”

    因着猛冲的惯性,野猪狠狠倒下后滑行四五米,猪头撞上了一棵大树,“噗”的闷响,而后呻叫几声,猪腿抽搐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树上的汉子惊恐,傻眼,好半晌,他们反应过来,慌忙爬下树,连蹦带跳,兴奋大吼:“玄野,我艹,你小子!”

    “靠,猛啊你!”

    “这大野猪怎么着也得一百八十多斤了,你怎么,怎么一刀就,就给……”

    “我艹!”

    ……

    几个汉子们围着玄野一顿震惊的脏话输出。

    玄野把东西放进自己的竹背篓里,抬眸扫了一眼几个汉子猎到的三五只野鸡野兔,背起竹背篓道:“回去了。”

    汉子们还沉浸在玄野一刀宰了一头成年野猪的震惊中,兴奋又激动的围着死野猪团团转。

    猪血的腥气弥漫。

    玄野蹙眉,道:“抓紧时间。”

    家里的小崽子还在等他回去,玄野不想跟这些人在这里磨蹭。

    “成,成!”

    “哥几个,抓紧时间收拾收拾,我们也回去了!”

    玄方明欢喜大喊。

    几个汉子纷纷背上自己的竹背篓,一人分了只野鸡或野兔,而后帮着砍了树枝做了个简易的筏子,把野猪搬上去,一起拖着野猪下山。

    下山一路上,他们还满是震惊的,激动的说个不停。

    玄野一路留下了自己的气息,不至于让吃人的野兽嗅着猪血的血腥气跑下江家村吃人。

    到了山脚下,众汉子埋头就想拖着野猪跟玄野回家。

    玄野脚步一顿,道:“野猪你们拿去分了,猪心留给我,分个猪腿给我,其余不要。”

    “这……”

    “啊?这,可是这,这……”

    几个汉子惊愕,面面相觑。

    这野猪是玄野一人猎着的,他们帮拖回来只是尽个本分,且他们在山里也捡了不少山货,还猎了肥嘟嘟的荤腥,足够家里人这两日改善伙食了,怎么还能……

    “行了,拖走。”

    玄野没那么好的耐性,丢下他们快步回了家。

    原地,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好意思占这个便宜。

    半晌,玄方明拍板:“拿着吧,我们欠玄野个大人情,哥几个记着惦念人家的好便是,往后多走动!走,我家院子隐蔽,先把野猪拖回我家宰杀,到时候把玄野要的猪腿和猪心多分给他,我们哥几个再平分!”

    “成!”

    几个汉子欢呼雀跃,喜不自胜。

    这一头野猪一百八十斤跑不了,宰杀干净后,起码有个一百三四十斤肉,到时候他们四个人分,怎么也能一人分到三十斤肉!

    三十斤!

    一斤肉算十文钱,三十斤起码是三吊钱!

    他们进山才多久?一个时辰左右,就挣了三吊钱!他们做梦都能笑醒了,怎么能不高兴?

    几个汉子兴冲冲的避开村里人,拖着野猪跑进了玄方明家里。

    玄野回到家的时候,李小花几个夫郎还在。

    他们仔细的教着江雀子走针,说笑声不断。

    玄野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眉眼柔和下来,轻笑道:“乖乖,哥哥回来了。”

    屋里的说笑声一下就停了。

    “哥哥!”

    江雀子惊喜的丢下绣帕跑出院子,不管不顾的一把扑进玄野怀里,脆声道:“哥哥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玄野连忙抱紧他柔软的身子,埋头在他脖颈处深吸了一大口,后槽牙紧咬,恨不得狠狠将他揉进骨血里。

    “哥哥,这次进山打猎顺不顺利呀?”

    江雀子踮起脚尖,伸手环抱住他的脖颈,问:“有没有受伤?哥哥这么厉害,不可能受伤吧……”

    玄野粗壮的胳膊横搂在他纤细柔软的后腰上,失笑道:“哥哥没受伤,很顺利……就是衣裳脏了,哥哥身上都是汗水和枯枝,快些松开哥哥吧,待会儿把我们家小乖的漂亮衣裳也弄脏了……”

    “我不怕脏呀,哥哥不脏。”

    江雀子仰头看他,眨巴眨巴眸子,不肯松手。

    玄野抱着他香软瘦小的身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屋门口,跟出来看的几个哥夫郎大笑打趣他们:“江哥儿,你这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就是,我家最小的那个崽子,看见他爹从外边儿带了好吃的野果子回来就是这样撒娇的,哎哟~”

    “我看呐,就是玄猎户把你惯成这个小孩儿样的~”

    “我,我不是小孩子……”

    江雀子被他们笑得羞赧,小脸泛红,下意识的就想藏到玄野身后。

    玄野勾唇,胳膊一捞,一把将他抱起,掂了掂,愉悦道:“乖乖今天下午玩得可开心?跟哥夫郎几个学绣活学得如何?”

    江雀子脸蛋红彤彤的,两条细嫩的胳膊环着他脖颈,点头道:“学的可多了,哥夫郎都很用心教我……”

    “哎哟,不说那个。”

    “不就是些手上功夫,我们教不教你往后你都会。”

    几个哥夫郎也没有要邀功的意思,连忙打断他,转移了话题问:“玄猎户,我们家汉子可跟你去打猎了?”

    “是啊,他们可安全回来了?”

    “这次收获如何?”

    玄野抬眸,淡声道:“都安全回来了,他们都去了玄方明家。”

    “我家?”

    李小花与几个夫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喜意,忙问:“可是收获不错?”

    “定是这样!”

    “否则在山里就分了猎物,哪里需要去你家藏着分?”

    “哎哟,我可太好奇了,走走走,我们赶紧回去瞧瞧去!”

    “走,我们一道回去!”

    几个夫郎兴奋得连忙收拾了自己的绣花竹筐,激动跑出院子,临走,还不忘招呼江雀子道:“江哥儿,你待会儿也来啊,来凑凑热闹,我们就先回去了,啊。”

    “好,好,你们慢些呀……”

    江雀子目送他们走远,回头眼巴巴看向玄野,歪头好奇的问:“哥哥,你们打猎,猎到了什么呀?”

    玄野掌心捧着小孩儿歪来的侧脸,温热的拇指腹轻轻蹭着他软嫩的脸蛋,眉眼温柔含笑,道:“猎到一头野猪,他们正在玄方明家杀猪呢,乖乖可要去看看?”

    “野猪?”

    江雀子惊喜:“这样短的时间就能猎到一头野猪吗?好厉害呀。”

    玄野被他亮晶晶充满崇拜的眼神看得通体舒畅,把他放下地,牵起他的手,挑眉笑道:“走,哥哥带你去看看那只野猪有多大。”

    “好。”

    江雀子连忙攥住他的两根手指,屁颠儿屁颠儿跟上。

    到了玄方明家,院子里压低的欢笑声不断。

    院子外,三三两两同村的村民踮着脚尖试图去看院围墙里面的人到底在藏着干什么,偷偷摸摸的,也不敢光明正大瞧。

    玄野牵着江雀子进了院子,反手掩盖上院门,挡住了外面窥探的目光。

    “哥哥……”

    几个汉子血淋淋杀猪的场面太过震撼,江雀子猝不及防看见,有些害怕了,小脸发白,下意识攥紧了玄野的手指。

    “乖,不怕。”

    玄野把他揽进怀里,捂住他惨白的小脸和眼睛,软声安抚:“哥哥在这儿,不怕啊,不怕,他们已经快杀好了,我们待会儿再看,嗯?”

    “你们可过来了。”

    李小花连忙招呼他们,笑着把他们往家里引,道:“这院子脏,雀子怕就等他们几个汉子把野猪宰杀好了再看,快进屋,进屋喝口茶。”

    “不用,我们在这儿凑凑热闹。”

    玄野谢绝了他的好意,把江雀子往围观杀猪的小孩儿堆里带。

    院子里有许多眼巴巴馋猪肉的小孩儿,几乎全是李小花家和几个夫郎家的。

    几个孩子也乖,只看着,并不大声嚷嚷,叫外面的人知道。

    玄野弯下腰,凑在江雀子耳边小声笑道:“小孩子都不怕,怎么我们家乖乖这样胆小?”

    江雀子埋在他胸前,拽着他腰间的衣摆,小声说:“我,我就是有一点……太多血了……”

    这头野猪没有留到猪血,野猪拖回到家的时候,血已经流得到处都是,玄方明几个汉子干脆直接就地放了血,然后才用热水烫猪毛,刮猪毛,烧稻草火燎猪毛,最后开膛破肚。

    野猪自个儿咯进肚里的血也不少,分肉的时候也淌了不少猪血。

    整个院子都是血腥味。

    江雀子偷偷揪着玄野的衣裳捂鼻子,嗅着他的味道,怯生生抬眼去瞧。

    几个汉子干得热火朝天,已经开始分肉了。

    这时候,江雀子倒是不怕了,跟小孩儿似的,瞪大了眸子,眼珠子滴溜溜转。

    玄野被他的小动作萌得心肝儿都快软化了,眼底的笑意怎么也散不去。

    天将将擦黑的时候,几个汉子把肉分好了。

    玄方明提了个大桶到玄野面前,嘿嘿憨笑道:“这是你要的猪心,猪腿,我们哥几个合计着给你留了条五花肉,这玩意儿炖红烧肉最好,小孩儿都爱吃!”

    玄野颔首:“谢了。”

    “害,你跟我说这个!”玄方明连连摆手。

    这谁谢谁还不一定呢,怎么着也轮不到玄野说这句话。

    分好了猪肉的汉子压低声音笑道:“玄野,这头野猪比我们预计的要肥啊,我们称了一下,每个人起码分到了三十二斤肉,其中二十五斤都是肥瘦相间的,特别好!”

    “嘿,发了!”

    “玄野,往后我们哥几个可一定得跟着你混才行了哈哈!”

    ……

    他们有说有笑,但都没敢大声。

    玄野不咸不淡的颔首,既没答应,也没说不行。

    桶里的猪腿玄方明特地留了很大一个,玄野合计着晚上给小孩儿炖个猪脚姜尝尝,这玩意儿滋补,酸酸甜甜,小孩儿该是爱吃的。

    正想着,玄方明家紧闭的院门被敲响了。

    “开开门儿啊,怎么青天白日的关起院门来了?开门,我们过来串串门。”

    江福有理所当然的声音响起,众人互相对视一眼。

    江雀子下意识的浑身一僵,迅速挪向玄野。

    玄野大手一揽,把他抱进怀里,看向紧闭院门的眸子掠过一抹冷意。

    “什么事儿啊?!”

    李小花对那不要脸不要皮的江福有气不打一出来,没好气道:“我们家现在不得空,你找别人家串门去。”

    李小花话说得很不客气,就差明赶了,江福有还是拍门,嚷嚷道:“我看见几个汉子都到你们家来了,你们关起门来干嘛啊,带上我一个呗?开开门啊?”

    李小花脸色阴沉,扭头看向江雀子。

    江雀子把脸埋进了玄野怀里,闷闷道:“哥哥,我讨厌他……”

    他的声音很小,有些微微发颤。

    “乖,不怕,我们不搭理他。”

    玄野脸色发沉,轻抚着他后背安抚,抬眸朝李小花冷漠道:“不用顾及我们。”

    他这话一出,玄方明几个汉子立马丢下杀猪工具,面无表情的扭了扭脖颈,气势汹汹走向院门。

    “开开门啊,喂,你们到底在藏着掖着什么……”

    门外,江福有锲而不舍的拍门声不断。

    只不过这次,他话还没说完,玄方明一把拉开院门,身后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挡住了所有人往里窥探的视线,面无表情凶狠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

    玄方明张口就骂,额角青筋暴起:“老子家里躲起来干什么,干你屌事?啊?”

    “傻逼玩意儿……”

    “你娘的,给老子滚!”

    几个汉子对上江福有这种不要脸的,打秋风占便宜惯了的,态度可没有对玄野那样好,张口就是一连串的脏话,丝毫不顾及同村叔伯的情谊。

    “你们,你们……”

    江福有被骂得十分难堪,但还是不要脸的试图往院子里瞅。

    玄方明一把揪起他胸前的衣襟,手臂青筋抽动,一字一句咬牙恶狠狠道:“你他娘的是不是耳聋了?叫你给,老,子,滚!”

    “你们太过分了,我好歹是……”

    “滚你娘的!”

    玄方明没给他反嘴的机会,一把将他甩到一边,呸了一口:“什么玩意儿……自家哥儿都能卖了换银钱的杂碎东西,少他娘的来沾老子边,臭水沟里的破烂货。”

    第63章 第 63 章

    “你, 你哎哟……”

    江福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脸色扭曲,恼羞气急:“你他娘的, 敢, 竟敢……”

    “敢什么敢, 你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滚你娘的。”

    几个汉子齐齐朝他呸了一口:“垃圾货。”

    玄方明冷冷瞪他一眼,“碰”的一声关上院门,回身招呼道:“行了,别搭理他了, 哥几个今晚都留我家吃饭, 都别走啊。”

    玄野收回视线, 垂眸软声安抚怀里的人道:“好了乖乖, 不怕啊,哥哥在这里。”

    玄野捏捏他后脖颈, 捧起他的脸蛋,笑问:“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哥哥给乖乖做好不好?”

    “好……”

    江雀子听着江福有在院外谩骂的声音, 仰头眼巴巴望着玄野,揪紧了他腰间的衣摆, 小声迟疑道:“哥哥……”

    “嗯?”

    玄野弯下腰与他平视,等着他说话:“哥哥在呢, 我们家小乖怎么啦?”

    江雀子扁唇沉默了许久,低下头,扣着手指, 小心翼翼的犹豫着, 问:“我……我是不是不用再,再害怕江福有了, 是不是……”

    “是啊,没错。”

    玄野眉眼温柔,扬起笑道:“乖乖不用再害怕江福有,也不必再管他叫爹了。我们家乖乖往后啊,就只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叫江雀子的小哥儿,一个是哥哥的小夫郎。”

    江雀子怯生生的掀起眼皮子瞅他。

    玄野失笑:“江小乖啊,有个叫玄野的郎君做大靠山,往后可以在江家村横着走。”

    “我,我不横着走……”

    江雀子被他炙热的眸子看得有些不自在,羞赧别开头道:“才不会横着走。”

    玄野:“……”

    玄野忍俊不禁。

    江福有在院外的叫骂声越来越大。

    玄方明忍无可忍,抄起一把带血的杀猪刀,猛地拉开院门,脸色阴沉的冲向他,一边冲一边举起泛着幽幽冷光的带血杀猪刀大骂:“老子他娘的今天给你脸了,你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玄,玄方明!”

    江福有的叫骂声一噎,面露惊恐,慌忙后退:“你,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老子他娘的干死你!”

    玄方明恶狠狠的一把揪向他衣领子。

    江福有见他来真的,“嗷”的厉声惨叫,连滚带爬,大喊:“救,救命,救命啊,杀人了,玄族老家的杀人了,救命啊!”

    “有胆子别跑!”

    玄方明作势恶狠狠的举刀追了几步,江福有逃得屁滚尿流,头都不敢回。

    “你大爷的,再骂一个试试呢。”

    玄方明追了两步便停了,冲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嫌恶的“呸”了一口。

    院子外终于清静,天也差不多黑透了。

    玄野提起装了肉的木桶,牵着江雀子,淡声道:“我们也回去了。”

    “欸,不是,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啊?”

    李小花连忙挽留:“都这么晚了,省得你们俩夫夫回去还得再折腾做晚饭。”

    “是啊玄野,你就带你家小夫郎留这儿吃个晚饭再回去呗,这野猪头我们没分,今晚大家伙儿都在我家吃笋干炖猪头肉。”

    “那玩意儿可香,玄野,你们别回去了,我把我珍藏的白米酒拿过来,今晚咱不醉不归啊!”

    玄野颔首谢过他们的好意,握紧了怕他喝酒,有些许紧张的江雀子,淡声拒绝道:“不了,我家小孩儿肠胃不好,大夫说饭食得格外精细着,我要回家给他做饭。”

    “这……”

    玄野这话说的,家家户户除非吃大席的时候,否则没有哪家汉子会下厨给家里人做饭的,玄野这样宠着他夫郎……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倒也没再留他们。

    回到家,玄野把装了肉的木桶提进厨房,挽好衣裳袖子,轻唤道:“乖乖,在做什么?”

    江雀子一回到家就自在了,洗了手后便跑进了杂物间,踮脚在零嘴柜子前翻找了一通,找到了装话梅的陶瓷罐子。

    他捻起一颗酸酸甜甜的梅子塞进嘴里,捏着一颗,屁颠儿跑进厨房,踮脚抵到玄野唇边,含糊道:“哥哥吃。”

    玄野张口含住,舌尖轻舔过他的手指,忍不住呼吸微滞。

    默了默,玄野将嘴里的话梅抵到一边,弯下腰看着红着脸攥紧手指的江雀子轻笑:“乖小雀儿~”

    江雀子羞赧的抬眸瞄他一眼,小声问:“干什么呀……”

    玄野眼底的笑意更盛,意味不明的捏捏他后脖颈,哑声道:“想来帮哥哥做晚饭吗?还是想去把今日没写完的大字写了?”

    江雀子迟疑了一会儿,仰头看他道:“我来帮哥哥做晚饭呀?大字可以吃完晚饭再写的。”

    “好。”

    玄野含笑答应。

    但哪里舍得真让他干活,把一个装蒜头的小竹筐塞进他手里,把他往沙发一带,软笑道:“那乖乖帮哥哥把蒜剥了,哥哥待会儿做菜要用……晚上给我们家小乖做猪脚姜吃,怎么样?”

    江雀子:“……”

    江雀子:“啊……”

    他以为的帮忙:烧火,洗菜,切肉,热火朝天。

    结果玄野就让他在客厅的凉爽处剥个蒜……

    这算什么帮忙?

    江雀子皱着小脸,扭头看他走向厨房的背影,眼巴巴唤道:“可是哥哥……我可以帮忙干活的呀……”

    “嗯?”

    玄野听他语气不对,刚走到厨房门口,又退了回去,弯下腰歪头看他的脸色,轻哄道:“怎么呢?这不是在帮哥哥干活吗?难道乖乖不喜欢剥蒜的活计吗?那……”

    “不,不是这样的……”

    江雀子纠结着,低下头扣手指,努力组织语言道:“村里的人都说哥哥太过宠我了……我想了一下,好像他们说得对,哥哥对我很好,不舍得让我干活……可是这样,这样是不对的……”

    “乱想。”

    这回不跟这小崽子说清楚,恐怕又得胡思乱想了。

    玄野当即按着江雀子坐下,半跪在他面前,滚烫宽厚的大手握住他膝盖,仰头看他,认真道:“江小乖现在认真听哥哥说。”

    江雀子抿着唇,眨巴眨巴眼,茫然与他对视。

    玄野一字一句,郑重道:“乖乖是哥哥的夫郎,是哥哥娶来的夫郎,对不对?”

    江雀子迟疑了一瞬,轻点点头。

    玄野勾唇,软声但严肃道:“所以,我们两夫夫,无论做什么,无论是小乖爱着哥哥,还是哥哥宠着我们家小乖,都是我们夫夫俩的事,都是应该的,对不对?”

    江雀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可一想到许多人都会当着他们的面说他们怎么样,说玄野对他太过好,太过宠他,说玄野不像是寻常的汉子模样……他就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一方面,江雀子觉得外人说的也没错,可是一方面,他又不想外人这样说,不想被议论……

    “乖,不要胡思乱想。”

    玄野摸着他的小腿,一路往下,攥住他温凉的脚踝,歪头问:“难道我们跟外面那些嚼舌根子的人过日子吗?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什么,我们可管不着,但是我们最不应该的,就是听别人的话,按照别人的旨意去过活,对不对?”

    顿了顿,玄野看着江雀子的眼睛,郑重其事道:“往后若是再听见有人说我们家乖乖不干活,在家像个小少爷般享受,乖乖就直接说回去,说他们没有个好郎君,给不了他们这样的日子,说他们酸里酸气,只会羡慕嫉妒你。”

    “啊,啊?”

    江雀子脑袋瓜子有些懵:“可是这样说,说别人的话……”

    “江小乖,之前哥哥教你的,都忘记了?”

    玄野叹了口气,捏捏他软乎乎的手,道:“如果有人欺负你,该怎么办?”

    江雀子连忙跟背书似的,绷着小脸认真道:“不能让他们欺负,被说被骂也不行,得保护好自己,然后骂回去,或者揍回去……打不赢来找哥哥告状,哥哥会帮我收拾那些坏人。”

    玄野认可点头,软声问:“可记住了?”

    江雀子胡乱点头。

    玄野好笑的揉揉他脑袋,起身道:“那,江小乖能帮哥哥把蒜剥干净,然后去杂物房帮哥哥找几块老姜出来吗?”

    “能,能的哥哥。”

    江雀子被说服了,脑袋瓜子乱点。

    玄野弯起唇,又问:“那,小乖可认识五香八角桂皮这些大料?能帮哥哥一样找两块出来吗?哥哥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没问题。”

    江雀子得了指令,明显的欢喜起来。

    玄野失笑,却在心里松了口气,想到那些在小孩儿面前嚼舌根子乱说话的,眼底掠过一抹冷意。

    但,到底不能让小孩儿不与外人接触,小孩儿也需要朋友,有些不痛不痒的酸话避免不了……

    玄野心脏有些发沉。

    不过也幸好,他家小雀儿是个乖乖巧巧的小乖崽子,干干净净,纯粹得像是一张无瑕的白纸……无论什么,他慢慢引导,慢慢教便是。

    玄野想着,看着江雀子屁颠跑进杂物房的背影一会儿,转身进了厨房,干脆利落的把猪腿砍了,剁块儿,在隔壁起了个小灶,将小孩儿炖药膳的土陶罐放上去,加入猪心和药材炖煮。

    猪脚姜一般是富裕人家坐月子时才吃得上的月子餐,加上剥壳的煮鸡蛋一起炖,酸酸甜甜,有醋的酸香,又有姜的辛辣,很补。

    玄野还担心小孩儿吃不惯,特地取了偏瘦的五花肉剁了肉馅,加入野鸡蛋和少许蒜蓉姜末,蒸了一海碗肉饼。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江雀子捧着块比他脸还大的猪脚姜棒骨啃。

    骨肉已经炖得香酥软烂,透明的筋肉软绵,轻轻一咬便脱骨,酸香气不断刺激着人的味蕾,让人忍不住一口又一口。

    江雀子之前哪里吃过这样的东西,埋头吃得跟狗崽儿似的,腮帮子鼓动,脸上沾得到处都是,连米饭都不肯吃了,肉饼更是看都没看一眼。

    玄野瞅着他啃,看得心满意足。

    不过猪脚姜这玩意儿,对玄野来说挺腻人的,他吃了几块便没再吃了,盯着江雀子,时不时往他嘴里塞一小口野菜。

    “唔……”

    江雀子偏着脸蛋直躲,顶着油乎乎的嘴巴,咀嚼着嘴里的青菜,含糊道:“我要,自己吃……”

    玄野嘴上答应着:“好好好,小乖自己吃。”

    手里喂菜的动作半点没落下。

    猪脚姜热气,晚上睡觉时,体寒缺补的江雀子倒是睡得特别香甜。

    玄野不出意外,就出意外了。

    三更半夜,凌晨两点,他捂着鼻子,轻手轻脚的连滚带爬跑下一楼,低着头,冷水不断往后脖颈和脑门上拍。

    鼻血哗啦啦淌了许久。

    蹲在窗户边偷吃的第九骁:“……”

    第九骁看看碗里的猪脚姜,又看看在洗手台上鼻血哗啦啦乱淌的玄野,惊恐的问:“你他娘的往这菜里下毒了?!”

    玄野低着头,转头冷冷扫他一眼。

    第九骁咂摸咂摸嘴,丝毫没有偷吃被抓包的自觉,套近乎道:“不是,你怎么寻思的呢,做出来的这菜,确实好吃哈?”

    玄野扫了一眼灶台,见他偷吃的不是分出封存好,留给明天早上自家小孩吃的那一盆猪脚姜,便懒得理会他。

    直到鼻血没流了,玄野洗干净脸和手,喝了凉水,慢慢悠悠上了二楼,抱着小孩儿继续睡。

    第九骁被无视了,挠挠后脑勺,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猪脚姜,一边吧唧吧唧暴风吸入,一边含含糊糊小声嘟囔:“要不是封王殿下让盯着你们,顺带休养身子,老子才不在这山卡拉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妈的,啥时候回去啊……”

    *

    第二天一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太阳出来后,气温就有些升高了,逐渐热起来。

    江雀子穿着一身宽松轻薄的绸缎衣裳,白皙的小手握着一把大得夸张的蒲扇,跟在玄野后面亦步亦趋。

    玄野和李工头赵木匠几人站在一旁,眼看几个工人透过窗户口,把引水管道搭进浴室的大浴池上方,固定住。

    赵木匠检查了一番,笃定点头道:“告诉山上的兄弟们,一定要用糙布把引水口扎紧,可以放水了。”

    “得嘞!”

    三两汉子得号令,兴奋的往山上冲,一边冲,一边大喊:“放水!”

    “放水大吉!”

    不稍一会儿,引水的管道轻微震动,紧接着温热的温泉水哗啦啦冲进占了半个房间的大浴池里。

    “哥哥,哥哥你快看,好厉害。”

    江雀子兴奋的直摇玄野的胳膊,两颗白皙的小虎牙暴露在阳光下,小巧又可爱。

    玄野眉眼温柔,一把揽住他脖颈,笑道:“往后我们家乖乖洗澡就可以随意用水了,再也不用担心没有热水洗澡了。”

    “好欸!”

    江雀子连忙跟着众汉子跑进浴室里,伸手去接管道里哗啦啦喷流出来的热水。

    水有些烫,有淡淡的硫磺味,莫名好闻。

    众汉子大喜,更是花了一上午的时间,一帮子人一边说笑一边将不大的院子修整好了。

    下午便没什么活计。

    玄野和江雀子给他们结了今日的工钱,额外还给他们包了十文钱竣工大吉的红包。

    一众汉子接了银钱,纷纷喜笑颜开,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行了,抓紧时间回家,说不准还能赶上家里的午饭。”

    玄野摆手打发他们离开。

    汉子们嘿嘿憨笑,三三两两嚷嚷着,各自回去了。

    家门口很快清静下来。

    院子右侧铺设了石板的大树下变得平整,秋千晃荡,空地处摆了一套桌椅,闲时可在此品茗下棋。

    左侧准备种菜种花的地圃也种上了,花花绿绿,一片生机盎然。

    家里,江雀子还新奇的蹲在池子边,眼瞅着浴池里的热水不断蓄起来,手泡在水里搅动,皮肤都烫红了。

    “江小乖。”

    玄野无奈,连忙把他抱到一旁,放到矮凳上站稳,好气又好笑道:“你的手爪子可是不想要了?这样烫的水,再泡下去你的手该熟了。”

    江雀子眼眸亮晶晶的,恨不得马上就跳进池子里去泡一圈。

    玄野跟班主任罚站小学生似的,对他道:“站好了,不可以下来。”

    江雀子第一次接触到玄野这样无可奈何又宠溺的语气,嘻嘻嘻欢乐个不听,叽叽喳喳问:“哥哥你要做什么呀,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下来?哥哥我这样站着好像跟你一样高……不对,我比你还高一点喔……”

    “多吃些饭才能长得比哥哥高。”

    玄野把出水孔封住,挽起裤脚踩进池子里,就着现有的半池子热水一边洗涮池子,一边故作凶巴巴道:“站稳了江小乖,要是摔下来哥哥可揍你屁屁!”

    江雀子笑嘻嘻,笃定道:“哥才不会~”

    玄野抬头看他一眼,确定他好好站着了,轻笑了声,加快清洁速度。

    吃了午饭后,干净池子里的水已经放了一半了。

    引水管子大,出水也快。

    夏天天气热,从山里引来的冷山泉水可以一起冲兑,调到个适合小孩儿泡澡的水温,等到了冬天,便把冷水管拿走,便是一池子热水。

    等池里的水蓄满,那便可以这边放水进,那边放水出,保证池子里的都是热水活水。

    这规划得很好,江雀子望着他,眼底满是崇拜。

    玄野被看着,酥了半边身子,脸上笑意就没下来过。

    江雀子新奇兴奋了许久,终于开始犯困。

    等他睡午觉睡熟了,玄野才掀开床帘,轻手轻脚下楼,背上竹背篓,快速往镇上走。

    赵三已经带着他拉的板车,早早等在宜家室杂货铺门口了。

    他手里紧张的捏了根狗尾巴草,伸着脖子探看,瞅见玄野的身影,黝黑皱巴的脸上瞬间扬起笑,连忙迎上前道:“主家汉子,我还以为你今个儿不来了!”

    “来,跟我来。”

    玄野神色淡漠,路过他,直接进了宜家室杂货铺。

    杂货铺掌柜的一瞅他进来,连忙起身从柜台迎出来,大笑道:“汉子,今个儿这是想添置些什么?家里的小夫郎可是馋零嘴了?我们这儿又新进了一批零嘴,保管好吃!”

    “包上二斤。”

    玄野环顾一圈,低头看向掌柜道:“你拿纸笔来,我说你写,然后让小二马上给我送去我家。”

    “欸,欸,成!”

    掌柜的一听这是大生意,连忙取了笔墨,做好了记账的架势。

    玄野淡淡道:“红纸,红烛,花生,瓜子,桂花,红枣,算盘,都斗,龙凤剪……”

    他报菜名似的报了一大通。

    掌柜的埋头记,越记越咂摸着不对味,小心翼翼试探着问:“汉子,你这……可是要娶新夫新妇了?”

    玄野一顿,掀起眼皮子冷冷扫他一眼,道:“给我家小孩儿的。”

    “哎哟,你家小夫郎真是好福气,你瞅我这嘴!”

    掌柜的自扇一巴掌,讨好笑道:“这些啊,都是富贵人家新婚时需要备置的东西,我还以为……害,你看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玄野淡漠道:“那便将新婚时需要备置的东西都给我来上一份,动作快些,我赶时间。”

    “欸,欸,得嘞!”

    掌柜的瞬间喜笑颜开,连忙将富裕人家新婚时要用的东西都写下,给玄野过目。

    玄野增添了几件,便道:“就这些,按着足量准备,你算算需要多少银钱。”

    古往今来成亲都是耗银钱的,玄野东西要得多,掌柜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通响,全计下来,报了五十三两银钱。

    “红纸等稀碎小件的物品不贵,但是家里的花瓶摆件,哥儿上下床用的喜脚凳,还有一些梳妆台上放置的漂亮首饰盒子等,这些费银钱。”

    玄野看了一下算账本,没什么意见,直接付了银子。

    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道:“汉子,你要的物件多,一趟恐怕送不完,怎么着也得送个两三趟的,你看……”

    “一天送一趟。”

    玄野蹙眉道:“挑准了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送到,其它时间不要来。”

    别坏了他的好事!

    掌柜的就是个人精,依稀寻摸过味儿来了,连忙陪笑道:“没问题,自是没问题,我们办事,汉子你大可放心!”

    玄野抬眸扫了他一眼,颔首,带上赵三转头去了布匹店。

    第64章 第 64 章

    布匹店的服务不如杂货铺的好。

    玄野要了崭新的红色绸缎喜被, 红色纱织床帘,甚至还要了店里做工最是精致漂亮的一对龙凤呈祥喜服霞帔,以及各色用得上的红色棉麻绸缎丝织用品, 店里掌柜的都没给送货。

    玄野让店小二把买的东西包好放去了赵三的板车上, 绑紧, 转战首饰铺子。

    新婚首饰和日常用得上的首饰可大不一样。

    婚礼首饰更加大气,奢华,繁琐,昂贵。

    玄野却眼也没眨一下, 挑了首饰楼里最是精致奢华的黄金珠翠打造的凤冠头面, 还有店小二殷勤搭配的各套首饰。

    一趟购置下来, 玄野足足花出去了六百五十多两银子。

    其中首饰是大头, 最是昂贵。

    玄野直接将洗菜盆子大小的一个木匣子装满了精致漂亮的各色首饰,发饰。

    箱子沉甸甸的, 还怕磕着碰着,玄野放进背篓里, 自己背了一路。

    即便后来再敢去置办江雀子的十几台嫁妆时, 都没放下来过。

    回家路上,赵三拖着装满各色货物的板车, 什么也没问,憨厚老实的埋头往前走。

    玄野对他的识趣很满意。

    回到家时,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玄野让赵三帮着把货物卸下来,轻手轻脚搬进杂物房旁边的空房间,堆放整齐。

    整理好后,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江雀子还没睡醒下楼。

    玄野给赵三结了双倍的银钱, 淡声道:“明日我便不去采买了。”

    赵三接了银钱,本想推脱银钱给多了的动作一顿, 黝黑的脸上掠过焦急。

    迟疑半晌,赵三一咬牙,满脸羞愧的出口问:“汉子,你这,你这可有什么活计需要干的没有?可以请我,我要的银钱不多,干什么都可以!洗衣做饭,洒扫清洁,你一日给我二十文……不,不,十五文,我可以给你干一整天的活!”

    拉板车根本就挣不到银钱,十天半个月才有那么一趟活,还被那帮用畜牲拉车的汉子联起伙来排挤……他现在要不是急需用银钱,也不至于这般难堪。

    玄野关上放东西的房门,抬眸看他:“我这儿没什么活计。”

    “我……”

    赵三确实本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这样被打散,黝黑的脸上黑红难堪,沮丧嗫嚅:“那,那便是我多嘴了……”

    他干瘦的身躯肉眼可见的佝偻下来,扭头走出院子。

    玄野蹙眉,想起那天听见的这汉子的老娘病痨……到底对他升起了些许敬佩可怜的意思,叫住他道:“你家里几口人?”

    赵三怔愣,忙开口道:“家里人口倒是不多,我兄弟妹四个,我是最大的,兄弟分家后,爹娘跟我一家,我名下生养了三个小汉子,最大的汉子今年已经二十了,仍未娶亲……”

    赵三一股脑的将家里情况全吐露了出来。

    玄野漫不经心的双手抱胸,倚靠着大门问:“为何不娶亲?”

    “还,还能为啥……”

    赵三羞愧的低下头,搓着满是皱纹老茧的手:“没钱呗……他奶奶整日整日的病着,一年到头身子就没好过,不是这里疼便是那里不舒快,他爷爷近日也因着在山脚砍柴,摔断了手,看大夫又花去不少银钱……现在家里还欠着债……”

    “你的兄弟姐妹不管?”

    “如,如何管……”

    赵三深深叹了口气,低着头:“当初分家就是他们闹着要分的,就是不想再伺候老爹老娘……他们现如今,每年就给老爹老娘那么一吊钱,给的还不够还看病钱的……”

    玄野:“……”

    玄野上下扫了他一眼,淡声道:“往后,你便每日来我家帮着干活,一天给你开二十文的工钱……过两日你去把店家准备的十几台嫁妆箱子慢慢帮我拉回来,一天拉一趟,估计拉个三四天就成。”

    “什……”

    赵三愣了一瞬,大喜:“当,可当真?汉子,可当真?!”

    玄野颔首:“干杂活。”

    “成,没问题,没问题!”

    赵三眼眶闪着泪花,欣喜笑开,连忙道谢,险些要给玄野跪下了。

    玄野摆手打发他,赵三千恩万谢的走了。

    倒是能看见他强忍下的热泪盈眶,算是个有情义的。

    玄野沉默了半晌,转身上了二楼。

    床铺里,小孩儿睡得肚皮朝天,肉乎乎软嘟嘟的小肚子暴露在外,白嫩嫩的看着十分美味诱人。

    玄野站在床边看了许久,心软得一塌糊涂,眉眼温柔的俯下身轻轻抱起他,小声轻唤:“乖乖,江小乖,再不起来,今天晚上可要睡不着觉了,嗯?”

    “唔嗯……”

    江雀子还困觉,迷迷糊糊的捂着眼睛,带着小小的鼻音轻喊:“哥哥……不要……”

    玄野:“……”

    玄野倒吸一口热气,小腹发紧,浑身肌肉绷硬,瞬间酥了半边身子……

    这黏黏糊糊的哼唧声,谁听谁不梆硬?

    玄野喉结狠狠滚动,强忍下心里汹涌的欲意,把软乎乎半醒不醒的江雀子抱到大腿上,低沉哑声道:“乖乖,泡澡池子已经放满水了,再不起来,待会儿哥哥可要先泡了啊……”

    “唔……唔?……?”

    江雀子混沌的脑子逐渐运转起来,挣扎着睁开漂亮的眸子,愣愣的看了玄野一会儿,回过神,环抱住玄野的脖颈懒洋洋的打哈欠,低低轻唤:“哥哥……”

    “嗯?”

    玄野托着他屁屁抱起他,慢步下楼。

    江雀子趴在玄野肩头上,蹭着他的脖颈窝,困倦道:“我要去池子里泡澡……”

    “好,泡完澡,我们再吃晚饭。”

    玄野抱着他走出院子,把他放到大树荫下的秋千上。

    秋千已经被改良过,手臂粗的三根麻绳下方紧紧拴绑住结实的竹藤单人椅。

    椅子上还垫了软垫子,放了抱枕。

    江雀子窝在秋千椅子上,玄野在旁侧轻轻推动,便让他晃了起来。

    “乖乖在院子坐会儿,醒醒神,哥哥去楼上帮你把衣裳取下来,可好?”

    玄野推动秋千,控制住摆动的幅度。

    江雀子点点头,盯着对面的菜圃发呆。

    他还没彻底睡醒过神来。

    玄野揉揉他头发披散的脑袋瓜,转身上了二楼。

    现在天气特别热了,虽说附近都是山林,早晚还是偏凉,但下午时分,尤其是吃晚饭时分,连空气都会变得闷热。

    玄野给挑了一套纱织的青色短打,能让小孩儿露出半截胳膊和小半截脚踝,纱织的布料不透明,也不会很厚实,透气性很好。

    玄野把衣裳搭在青筋狞扎的胳膊上,取了套同色系的纱织小衣小裤就下楼了。

    把衣裳放进浴室置物架上,走出院子一看,小孩儿靠在藤椅上,两只白嫩的脚丫子跟着藤椅晃动,又睡着了。

    玄野好气又好笑,但心脏软得发涨。

    以前,他家小夫郎连晚上睡觉都会蜷缩起身子,特别没安全感,尤其他们刚认识那几天,小孩儿都得等他睡得呼吸均匀了,才敢小心翼翼的闭上眼睛,睡得特别浅。

    现在,在他们俩的家里,小孩儿在院子的秋千上都能睡着了……

    玄野很欣喜,伸手将秋千稳住,搭着秋千绳子垂眸看了他一会儿,俯下身,小心将小孩儿软绵的身子抱进怀里,抱起,在院子里轻轻走晃,软声轻唤道:“江小乖,衣裳都已经准备好了,再不醒醒,待会儿哥哥可真先洗了啊?”

    “唔……嗯……”

    江雀子软乎乎的趴在他肩头,困倦的眼皮子怎么也睁不开。

    下午天气很好,闷闷热热的,但是又有风,特别好睡。

    玄野叫了他许久,江雀子懒懒的蹭蹭玄野的脖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挣扎着要下来,哑声说:“我想喝水,哥哥……”

    “乖,桌子上有泡好的上次买的百合蜂蜜枇杷秋梨膏,去喝吧,喝了过来洗澡啊。”

    玄野依着他的意,把他放下地,跟在他后边走向浴室道:“慢点,不着急。”

    “唔嗯……”

    江雀子屁颠儿屁颠儿跑向餐桌,捧起凉滋滋的甜水仰头就是一顿喝,喝到一半,大大喘了一口气,又继续喝。

    秋梨膏滋补润喉,江雀子喝完,嗓音都脆亮不少。

    他捧着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漂亮海碗,走向浴室里的玄野,笑嘻嘻仰头看他道:“哥哥,这个好喝,给你尝一口。”

    玄野试了池子里的水温,温凉,正好天气热时酣畅淋漓的洗个舒服澡。

    闻言,回过头看了一眼,无奈笑道:“乖啊,哥哥不喝,这玩意儿齁甜,你喝。”

    江雀子确定他是真不想喝,捧着碗,可惜的咕哝道:“这个真的很好喝呀~”

    玄野瞅着他毛茸茸的发顶,眼底满是笑意,道:“那剩下的可以留着洗完澡再喝……乖乖待会儿脱了衣裳便直接进池子里洗,胰皂和洗发膏哥哥给你放在竹筐上了,出了这般多汗,得把自己洗得香香的,嗯?”

    “好!”江雀子眼眸发亮,胡乱点头。

    玄野含笑揉了他脑袋一把,接过他手里的漂亮海碗,走出浴室。

    走到浴室门口,玄野脚步一顿,转身叮嘱道:“乖乖,待会儿洗澡不可以锁门,哥哥不会突然闯进来,不要害怕,但是哥哥叫你,你得应声,知不知道?”

    “啊……为什么呀?”

    江雀子解衣裳系带的手一顿,茫然的抬眸看着他。

    玄野认真解释:“虽然池子的水不深,但也到乖乖大腿了,乖乖第一次这样泡着洗,哥哥怕你一不小心淹着……”

    江雀子似懂非懂,知道玄野是担心自己,懵懵的点了头。

    玄野扬起唇角,把门关上了。

    江雀子没去锁浴室门,可到底是紧张的,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他迅速脱了衣裳,跨进池子里,蹲下,只露出脖颈和脑袋在晃动的水面上。

    池里的水温调得很好,还是活水,弥漫的水汽晕染了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硫磺味……江雀子只在开头的半刻钟很紧张,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后来,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玄野果然只是时不时唤他一声,跟他汇报道:“哥哥在煮竹筒饭……”

    “我们今天晚上吃猪油炒野菜……”

    “有野山葱炒野鸡……”

    “乖乖要不要吃鸡蛋,哥哥给你煎个漂亮的荷包蛋……”

    “晚上要喝的药膳用鸡腿炖好不好?不喜欢?那给换成乳鸽炖,可好?”

    ……

    江雀子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

    他整个人淹没进池子里,而后再突破水面出来,欢喜的往头发上打了洗发膏,搓出许多泡泡,然后顶着一脑袋泡沫,用胰皂在身上胡乱搓来搓去。

    搓了半晌,手没拿稳,胰皂呲溜一下,滑掉进池水里。

    江雀子“哎呀”一声。

    玄野连忙从厨房探出头问:“江小乖?怎么了?是不是摔着了?”

    江雀子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顶着泡沫道:“我,我不小心把胰皂弄掉了……”

    玄野:“……”

    玄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柔声笑问:“掉哪里去了?可要哥哥帮忙?”

    “不,不用,不用哥哥。”

    江雀子连忙捂着身子蹲下,紧张脆声道:“就是,就是胰皂掉进池子里了,我自己找,找一找就好了呀,哥哥你别进来。”

    玄野勾起唇角,可惜道:“那好吧。”

    江雀子羞得脸都红透了,等了一会儿,确定玄野不会进来,才胡乱去摸池子底的胰皂。

    有一大池子适温的活水可用,江雀子这一澡用了半个多时辰,洗得特别舒爽。

    用大毛巾包住湿漉漉的长发,穿好衣裳出去时,他巴掌大的小脸红润润的,笑出两颗小虎牙,白白嫩嫩。

    玄野刚好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回头一看,乐了:“江小乖,怎么笑得傻乎乎的?”

    江雀子两手捂住脑袋上的毛巾,胡乱揉巴,笑嘻嘻道:“哥哥,这样的浴室可真好呀,我以前还以为你留着这样一个池子是用来……”

    “用来?”

    玄野挑眉,预感他要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来。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江雀子清脆道:“用来养小猪的~”

    玄野:“……”

    玄野气笑了,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站在身后给他擦头发,无奈软声道:“乖乖怎么会有这样离谱的想法?”

    “离谱吗?”

    江雀子乖乖巧巧的坐着,歪头想了想,道:“不是啊,哥哥你留的池子这样大,又空着,就很像是猪圈呀……”

    他心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是猪圈也没错吧。”

    玄野把他枯黄的头发擦了个半干,打趣道:“这不就给我们家小猪用上了吗?”

    江雀子:“?”

    江雀子转回身看他,撒娇似的嗔道:“哥哥,你骂我是小猪。”

    玄野:“……”

    小孩儿的脑袋瓜子是好使的。

    玄野低下头,闷闷的笑出声。

    江雀子又羞又赧,本就红的脸蛋更红了。

    笑闹了一会儿,玄野摸着他枯黄的发尾,软声询问道:“乖乖的头发没养好,哥哥帮你把枯黄的发尾仔细修剪掉,留下黝黑的头发我们重新养,好不好?”

    “剪掉?”

    江雀子下意识抓住了半干的头发,迟疑的张了张口。

    “怎么了?”

    玄野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半跪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乖乖不想剪掉吗?”

    江雀子犹豫的点点头,又摇头,怯怯的小声说:“哥哥,头发只能偷偷摸摸修修发尾,不可以剪掉的,要是太明显了,会被族老拿柺杖打的……”

    这里是封建的不知名朝代,人们仍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

    玄野轻捏了捏他的手,并不强求,道:“那哥哥给你修修发尾,不剪,可好?”

    江雀子迟疑的点点头,答应了。

    吃了晚饭后,玄野取了把干净锋利的剪刀,两人一前一后坐在院子里,小心翼翼的修剪头发。

    小孩儿的发梢末尾分叉得厉害。

    即便是身子在逐渐养好,可是之前的头发却很难养得细腻光滑,玄野没敢剪掉太多,怕小孩儿掉金豆豆,只敢偷偷修了手指节短短两节那么点儿。

    修剪下来的碎发全是分叉的,枯黄的,毛糙的。

    江雀子看着,小脸上还是肉疼的表情。

    玄野一边扫走碎发,一边好笑。

    但第二天起床照镜子梳妆时,江雀子却发现原本难看的枯黄发尾没了,只剩下黝黑柔顺的发丝,簪发时也好看许多。

    他喜滋滋,心想果然什么都得信郎君的,郎君都是为了他好,才不会害他。

    江雀子就抱着这样的小心思,自己乐呵了一早上。

    玄野瞅着他,对他今天的好心情感到惊讶,不过一瞬,便也跟着笑开了。

    赵三一大早的便过来了。

    他刚到家里干活,还有些局促,老实的埋头干,即便在院子,也不乱瞅。

    江雀子在客厅埋头写着大字,玄野跟着忙活家务,时不时指点江雀子一下,氛围和谐。

    下午,天色有些阴沉,乌云遮掩了天空,有丝丝闷热的风吹起。

    正是第二茬禾稻开始扬花的时候。

    玄野看着天气不错,便牵着江雀子到了自家田地里,准备带他干些活。

    江雀子脑袋上戴着一个大大的草帽,纱织衣裳在热风的吹拂下,晃动飘扬,看起来特别好看。

    玄野帮他把草帽的系带系好,理理衣衫,才把正适合他玩儿的巴掌大的小锄头给他,笑道:“乖乖要是累了,就休息会儿,竹筒里的山楂茶多喝些……哥哥就在田地里,里面可能有蚂蝗,可吓人,乖乖不要下田了,嗯?”

    “可是……”

    江雀子握着小锄头把,茫然的看着他:“不下田的话,我怎么帮忙呀……”

    玄野把他带到自家地的田埂边,正好有些许树荫挡着,软声安排道:“谁说不帮忙了,乖乖得帮哥哥把田埂上的杂草除干净啊,不然杂草长进田里,可影响我们的禾稻生长。”

    江雀子:“……”

    江雀子知道玄野是在哄他,不过田埂长满了杂草,确实需要清理了,于是欣然接下这一活计,蹲在上边儿埋头干得认真。

    玄野看了他一会儿,则和赵三一样,挽起裤脚,赤脚下田,除杂草,施农肥,帮着禾稻扬花授粉。

    时不时直起腰看一眼田埂上的江雀子,却发现他干活的速度并不慢。

    玄野和赵三给禾稻施肥施到一半,赵三憨厚笑道:“主家汉子,你家夫郎跟我家夫郎一样,是个手脚勤快麻利的,你瞅瞅,干活速度可不比咱慢。”

    玄野一直注意着,闻言直起腰看向江雀子。

    小乖崽已经把田埂清理了一大半了,还有一小截,就能整得干干净净。

    他脚边,还堆有一些挖出来的鱼腥草,带回家还能当凉茶喝,清热消炎。

    玄野扬起唇,含笑道:“我家小乖厉害吧?平时只是我不让他干活罢了,否则哪里还有我出力的份?”

    赵三诧异的看他一眼,挠挠后脑勺,笑道:“是啊,主家汉子,你这对你家夫郎,真是不错……”

    玄野挑眉,淡声打断他道:“这话别在他面前说。”

    小孩儿听了,总会胡思乱想。

    玄野不想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让他难过。

    赵三愣了愣,连忙点头:“你放心,自是不会说。”

    干了两个多时辰的活,他们都满头大汗。

    赵三是个侍弄庄稼的熟手,玄野放心听他的,半个下午便忙完了活计。

    在大树荫下休息的时候,赵三就庄稼的生长说了一番,江雀子听得特别认真。

    玄野温柔的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打趣笑道:“乖乖听得这样仔细,以后可是想自己当个庄稼把式?”

    “啊……”

    江雀子腼腆的挠挠脸颊,羞赧道:“才,才不是那样……”

    赵三憨憨的笑,黝黑皱巴的脸上拉出几道皱纹。

    玄野眼底满是笑意,正要说什么,手被拽了几下。

    玄野无奈道:“江小乖,哥哥手脏,再碰脏了你的衣裳……”

    “不是,不是呀哥哥……”

    江雀子下意识的往他身边挪,两人靠得很近,温热的体温远远不断传染到彼此身上。

    “是有人过来了呀。”

    江雀子望着不远处的来人,有些紧张。

    第65章 第 65 章

    玄野蹙眉, 抬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江莺子拽着一个凶狠汉子的衣裳下摆,正欢天喜地的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过来。

    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的得意。

    那凶狠汉子穿了一身打了补丁的糙布短打, 手里提着个油纸包, 明显强忍了不悦。

    江雀子虽已经不怕江莺子了, 可江莺子身后的外男暴露在外的手臂皮肤上满是狰狞的伤疤,甚至脸上都有几道明显的疤痕,实在唬人,江雀子一个不经人事的小哥儿, 还是紧张的。

    他揪紧了玄野的衣裳, 小脸紧绷。

    玄野蹙眉, 将他带进怀里, 一条腿伸直,让他侧坐到自己大腿上, 粗壮的胳膊半环住他的腰肢,护住他的身子, 低声道:“乖乖不怕, 哥哥在呢,没关系。”

    “我没怕的……”

    江雀子扭过头, 不敢再看江莺子带过来的那凶狠猎户。

    赵三倒是认识那猎户赵强,他们原本是一个村的, 还说得上沾亲带故。

    不过赵三看不起赵强这样的混子,又还是长辈,全当没看见他。

    江莺子可不管那些, 喜笑颜开的拖着赵强跑到了江雀子面前, 发泄似的,居高临下哼笑道:“江雀子, 你哥兄过来了,不知道问声好吗?”

    江雀子张了张口,可顾忌江莺子身后表情阴桀的赵强,还是没有出声。

    他不想跟那样名声不好的汉子对上,更不想因为几句吵嘴,让玄野跟那种不要命的浑汉子对上,索性低头闭嘴。

    忍下了这口气。

    “哈!”

    江莺子却以为自己这样是刺激到他了,胜利了,解气的嗤笑道:“不是只有你的郎君对你好,我的郎君可比你的郎君好上千百倍!你之前不是一直瞧不起我么,现下我倒要让你看看,我过得比你好上万倍!喔,对了,就你这死瘸子郎君……”

    江莺子鄙夷的上下扫量玄野几眼,不屑的嗤道:“死残废,能好到哪儿去啊,还想跟我的郎君比……”

    “你!”

    江雀子猛地抬起头,蹭的一下就要起身打他:“你嘴巴太脏了,给我放干净点!”

    “我什么我?”

    江莺子挑衅:“你还想打我不成?啊?死瘸子,我就说了,死瘸子,你能把我怎么着啊?”

    “我打死你哎哟……”

    江雀子怒气上了头,却被玄野一直横搂在后腰上的滚烫手臂揽了一下,又一屁股坐回他大腿上,挣道:“哥哥你别拦我呀,他太过分了,我要撕烂他的嘴!”

    江雀子能听别人骂自己,但是听不得别人诋毁这样好的玄野。

    他挣不开玄野怀抱,紧紧扣着玄野横搂在腰腹上青筋狰狞的手臂,凶巴巴瞪着江莺子,脆声骂他:“你这个脏东西!有本事你过来呀,我打死你!”

    玄野:“?”

    玄野新奇的抱紧了怀里炸毛的小崽子,看他憋得小脸通红,张牙舞爪,却骂不出什么脏话来,心情愉悦又好笑。

    如今的小乖崽已经不像当初那样胆小怕事,内向怯懦,而是仗着有郎君守着护着,开朗随性,不再藏着掖着心思,也不肯再受别人的欺负……

    玄野额头抵在他脖颈处,闷闷低笑。

    他家小崽子维护他的心切,这样乖巧的性子,实在惹人怜惜。

    江雀子被他笑得羞恼,连忙推推他,小声喊:“哥哥,你别笑呀,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咳。”

    玄野干咳一声,连忙抬起头,故作一本正经道:“嗯,好,哥哥在呢,怎么了乖乖?”

    江雀子鼓着小脸,气得不行,告状道:“他,他骂你呀,太过分了!”

    玄野挑眉,引导他,问:“那,该怎么办呢?”

    “骂,骂回去。”

    江雀子凶巴巴的,但是声音很小,就像是在跟玄野商量。

    玄野当即扭头,冲江莺子大声道:“什么玩意儿,就敢跑来这里狗吠?”

    大声骂完,玄野低头凑回江雀子耳边,小声说:“乖乖,哥哥骂的得怎么样?要不你试试?”

    江雀子揪紧他胸前的衣襟,紧张的小声问:“要照,照着骂吗?”

    玄野憋笑点头。

    江雀子立马扬起小脸,瞪向江莺子,脆声骂道:“你是什么玩意儿,敢跑来这里狗吠?!”

    玄野:“……”

    玄野乐不可支。

    他家小乖崽是对他存了百分百的信任的,也是全然依赖他的……玄野全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通体舒畅。

    江莺子本来被玄野的冷脸唬了一跳,又一听江雀子敢这样骂他,当下就冷了脸,扭头拽了赵强一把,愤愤道:“你看他们啊赵强哥,你倒是表个态啊,他们都欺负你的未婚夫郎了,你怎么还不知道维护?!”

    他出口就是一通指责。

    赵强本就不乐意过来,当下就火了,恶狠狠瞪向玄野和江雀子,粗里粗气吼道:“你们他娘的是不是都活腻了?啊?什么东西就敢在老子面前……”

    话说到一半,赵强盯着跟着玄野笑的江雀子,他巴掌大的小脸笑得软乎白净,忍不住眉头紧紧一皱。

    他粗鲁的一把捏住江莺子的脸蛋,上下打量。

    看看江雀子,又看看江莺子。

    江莺子养在江福有家,打小就吃不到什么有油水的东西,脸虽不如当初江雀子那般枯黄,但也是干瘦的,没什么肉。

    他的骨相本就不如江雀子的精致好看,瘦的厉害了,颧骨凸出明显,眉眼遗传了江福有,狭长精细,端的一副刻薄相。

    两个哥儿这么一对比,都是一家子出来的,江雀子反倒白嫩,精致漂亮的五官与江家那群吸血鬼没有半点相像之处,江莺子却比不上他半根手指头。

    赵强当下就不乐意了,掐着江莺子的下颚,恶狠狠的磨牙,呵斥:“为何你长得这般普通?啊?你但凡有你哥弟半点美貌,老子都他娘的疼你!”

    说完,赵强扭头瞪向玄野,上下打量他一番,不屑的粗声粗气道:“死瘸子,把你的夫郎换给老子,老子不嫌他被你玩儿过!”

    玄野脸上的笑意缓缓冷了下来。

    江雀子慌张的揽紧玄野的胳膊,气得面红耳赤,颤声大骂:“你,你不要脸!”

    换夫郎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正常汉子可不会想到这种罔顾人伦的事。

    赵强就是个浑的,盯着江雀子怒气冲冲红彤彤的漂亮脸蛋,笑得流里流气,一把将手里的江莺子甩向玄野,道:“来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夫郎,跟了哥哥我,保证每日让你似仙欲死……”

    玄野抱着江雀子站起身,闪开了砸来的江莺子,漫不经心将他放下地,拍了拍他沾了草屑的衣裤,软声道:“乖乖别听,待会儿不要靠过来,哥哥马上就回来,嗯?”

    “去,哥哥要去哪里呀?”

    江雀子紧张的攥住他的衣袖,眼巴巴地仰头看他。

    “乖。”

    玄野弯腰摸摸他的脸蛋,与他平视,笑道:“有狗在叫,还侮辱了我的小夫郎,这事儿要是不出个头,哥哥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就像乖乖听不得别人骂哥哥一样,知道吗?”

    江雀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玄野朝他温柔一笑,转过身,脸色骤冷,阴戾抬眸。

    赵强瞅他这样,叉腰哈哈大笑,挑衅问:“怎么着啊,想打架还是想找死?老子他娘的奉陪!”

    玄野和赵强都是猎户,身材自然高壮。

    从体型上来说,赵强似乎还比玄野更肥胖更大只一些,暴露在外的肌肉青筋狞扎,布满伤疤,看着便骇人。

    玄野的凶兽灵魂已经融合了这具身躯,身材壮硕,拔高到了一米八八,浑身肌肉紧实,却并不显得狰狞,反而显得精壮。

    他们两人对上,玄野衣着整洁干净的棉布短打,浑身气势却莫名更显得野性。

    江雀子愣愣的看着他,心脏跳得特别快,一时间说不出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看见这样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玄野而心动。

    “哥……”

    他下意识的低唤声刚到唇边,就看见疯狂挑衅玄野的赵强被玄野云淡风轻的一只手就掐住了脖颈,往上一提,脚尖离地。

    “嗬呃!”

    赵强扣着玄野的手,疯狂踹动脚尖,憋得痛苦,脸色青紫胀红,直翻白眼。

    江雀子震惊的瞪大一双漂亮的眼眸,傻愣愣的看着,心跳更快了,险些忘记了呼吸。

    玄野冷漠的看着几乎要撅过去的赵强,眼底掠过一抹嫌恶,随手把他往旁边地上一甩。

    赵强“呃”的一声,擦着地飞出去四五米远。

    玄野漫不经心走近,一脚踩上他胸膛,居高临下,淡声问:“还狗叫?”

    “嗬,啊呃……”

    赵强痛苦得脸色扭曲,身体蜷缩成虾米状,捂着布满掐痕的脖颈,剧烈干咳。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赵,赵强……”

    旁边,江莺子惊恐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玄野循声扭头看过去,眼底的冷意一掠而过,淡漠道:“我说过,我没有不打女人哥儿的习惯,下次再敢让我看见你来找我家小夫郎的茬……”

    “啊!”

    江莺子撑着地惊慌后退,疯狂摇头:“不,不敢了,我不敢了……”

    玄野冷眼扫过他,转向江雀子,脸色瞬间如暖春融合了冰山,温柔和煦。

    “乖乖,可被吓着了?”

    玄野扬起笑,擦干净手走向他,把他抱进怀里,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唤:“乖崽~”

    江雀子脸蛋红红的,心跳快得降不下来,揪着他腰侧的衣摆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哥哥……”

    “嗯。”

    玄野像条大狗似的,埋头蹭他,温凉的唇时不时擦过他的脖颈。

    “痒,哥哥痒。”

    江雀子受不住,咯咯笑着直躲。

    玄野笑得温柔,把小孩儿的注意力转走之后,便牵着他,慢吞吞往家走。

    他们这边不算隐蔽,许多在田地里侍弄庄稼的村里人都看见玄野收拾赵强的场面了,私下里议论纷纷。

    路过玄方明家的田地时,玄方明拍拍手,大笑道:“你小子,我们哥几个刚才还寻思着要不过去帮你一下呢,你真是牛逼!”

    玄野不咸不淡的应了声。

    江雀子看见李小花,当即就把江莺子恶心的嘴脸抛到了脑后,提着装鱼腥草的篮子,连忙走近他,好奇的问:“哥夫郎,你之前跟我说这个可以生吃吗?”

    “哎哟,你挖了这么多鱼腥草啊?”

    李小花擦了一把汗,拿下草帽,一边扇凉一边拿过他的篮子翻看,笑道:“这些嫩,可以生吃,你多放些花生油,蒜末,再来一勺炒香的芝麻,花生仁儿……哎哟,说得我都流口水了,这特别好吃,我家小崽子们特别爱吃这一口!”

    江雀子没吃过,被他说得有些馋了。

    玄方明大嗓门插话道:“这玩意儿下酒……诶,玄野,今晚上来家里喝酒来啊?”

    玄野垂眸看着蹲在田埂边和李小花说话的江雀子,眉眼温柔,眼神溺人,头也没抬道:“算了。”

    “不是,干嘛算了啊?”

    不远处的几个汉子直起腰,杵着锄头插话:“上回,吃猪头肉那回,你都没来,老子白米酒都没舍得开,专门留着等你呢!”

    “不是,你个傻逼崽子,尝你半口酒,跟他娘的要了你命一样。”

    “可不,这可是你哥我成亲时的婚酒,我存了两三年了都!”

    ……

    几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大声说笑。

    他们的大嗓门传出去许远,田地里忙活的村里人纷纷直起腰来看。

    玄野蹲在江雀子身边,好笑道:“乖乖,这个鱼腥草的根又叫折耳根,吃起来会有一股子鱼腥味,你这喝鱼汤都觉着腥的小家伙,肯定吃不习惯。”

    “我能……”

    江雀子下意识想反驳,但是一想到玄野从不骗他,迟疑了,别别扭扭小声问:“就,就不能让我先尝尝嘛……”

    玄野瞅着他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失笑出声,连忙哄道:“能,能,乖啊,哥哥只是告诉乖乖说吃不惯,没说不给乖乖做啊。”

    江雀子挠挠脸蛋,开始犹豫。

    李小花大笑,豪爽道:“你们夫夫俩晚上干脆来我家吃晚饭得了,虽说粗茶淡饭,没什么好菜,但这玩意儿他们汉子爱吃,下酒,正好你可以尝尝,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就给他们爱吃的,也不浪费。”

    “这……”

    江雀子迟疑,扭头看向玄野。

    玄野歪头看他:“哥哥没问题,乖乖呢?”

    “那,那……”

    江雀子还在犹豫。

    “嗨呀。”

    李小花拿过他的篮子,大气道:“你这一篮子鱼腥草我就提回家去了,等天擦黑了你跟你郎君就过来我家吃饭,啊?这有什么可想的,晚上我给你拌,保管你爱吃。”

    人多一起吃饭热闹。

    江雀子喜欢的热闹氛围,也招架不住李小花的热情,忙答应了。

    回到家里,才将将下午四点多,五点不到。

    喝了水休息之后,玄野把二十文钱递给赵三,道:“今个儿没什么活计了,你便回家去吧。”

    “可,可是这……”

    赵三看着外面太阳还高挂的天色,又看看手里的二十文钱,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要不我,我再洒扫洒扫……”

    他今日,上午清理打扫了院子,吃了一顿带肉的丰盛午饭,下午下田只干了那么一个时辰多点儿的活计,便什么也没干了……

    这样轻松的挣到了二十文钱,赵三拿钱拿得心惊胆战。

    玄野淡淡扫他一眼,道:“我家就是这样,有活干就迟点下工,没活干就早点,不用有负担,回吧。”

    “这……”

    赵三看着他的脸色,犹豫不决,黝黑褶皱的脸上布满汗水。

    “哥哥。”

    江雀子在二楼脆生生的喊:“哥哥,我的米色纱织裤子怎么找不见了,你把它放去哪里了呀?”

    “出了院子便关上门。”

    玄野淡淡留下一句,转身快步走到楼梯口,软声喊道:“等会儿,江小乖,可不要把衣裳翻乱了,哥哥给你拿,就在你的绸缎绣花衣裳旁边。”

    赵三看着玄野的背影许久,咽咽口水,抹了一把掉进眼窝的汗水,攥紧手里的铜钱,转身回家。

    出门时,小心翼翼把院门关上了。

    要去李小花家吃饭,江雀子欢天喜地的取了衣裳,一脑袋扎进浴池里。

    玄野双手抱胸依靠在浴室紧闭的大门外,调笑道:“江小乖,要去别人家里做客,可想好了要带什么东西过去了?”

    “唔,嗯?”

    江雀子坐在池子里玩水,水面上飘了许多小野花花瓣,特别好看。

    闻言,他皱眉纠结了半晌,问:“带……我们带些瓜果点心过去可以吗哥哥?”

    “乖乖可能吃不惯别人家里的饭菜……”

    玄野也犹豫了半晌,忽的道:“哥哥给做两个菜,然后乖乖端过去,好不好?”

    “可是为什么是我端呀?”

    江雀子不明白。

    家家户户,当家做主的都是家里的汉子,女子哥儿几乎没有话语权……

    在他们家里,玄野真真切切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即便说什么,江雀子就算再不情愿,也只有顺从的份……可是玄野从不这样。

    玄野会一次次的确认他的意愿,问他的想法,甚至会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思考事情……江雀子越想,越觉得玄野这样会尊重自家夫郎的郎君,比官老爷头上粘麦穗还稀奇。

    他这辈子能遇上这样的郎君,真真是他上辈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江雀子抿抿唇,傻乎乎的无声笑开了。

    浴池里的活水哗啦啦流淌。

    玄野倚靠在门框上,单曲起一条修长的腿,软声解释道:“因为乖乖肠胃不好,不能乱吃别人家的饭菜啊,哥哥做的精细好吃……顺便把乖乖的漂亮小碗和勺子一起拿过去,到时候不至于填不饱肚子,而且,是哥夫郎邀请乖乖过去做客,哥哥是沾了乖乖的光才能去别人家吃饭,当然得乖乖带礼物过去呀。”

    江雀子似懂非懂。

    搞不明白玄野为什么是沾了他的光……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今天晚上可以热热闹闹的玩儿。

    “那好吧。”

    江雀子喜滋滋的答应。

    玄野勾起唇角,转身进了厨房,快速将晚上要带过去的肉收拾干净。

    早上刚猎回来的两只新鲜野鸡,还在木桶里悠哉游的大草鱼,玄野把这两样收拾干净后,用葱姜白米酒配合着野山葱把野鸡炒了。

    鸡肉块儿不大不小,炒熟后刚好够装汤的盆平平一盆。

    大草鱼则比较大,玄野原本是打算做炸鱼块儿,鱼头煲汤的,但是现在不是在自己家里吃,玄野图省事,直接将整条鱼过油炸熟,撒点炒香的碎盐和花生仁儿,再加上野葱碎点缀,橙黄翠绿,色香味俱全。

    摊开炸好的整条鱼视觉上很大一条,特别壮观。

    玄野用了个不大不小的汤盆装好,放上桌面。

    做完菜,玄野擦干净手走到浴室门口,轻唤了一声:“乖乖?洗好没有?”

    “好了,哥哥我好了。”

    江雀子连忙拉开浴室的大门,一只手还扶在脑袋上,歪歪扭扭道:“我在挽头发哥哥,可是我做了好久了,还是弄不成你之前给我做的那个好看发髻……”

    玄野自然的接过他手里的发簪,重新将他的头发梳柔顺,好笑道:“乖乖怎么不叫哥哥来弄?嗯?江小乖真笨,有这样好的工具哥哥不知道用,自己傻乎乎的挽……那个发髻虽说是好看啊,可是可难弄了,哥哥的技术特别好,才能弄得好看。”

    “我才不笨呢……”

    江雀子鼓着脸蛋,乖巧低着头不动,小声咕哝:“哥哥笨,哥哥最笨……”

    巨大的铜镜里,江雀子穿着一身米色的纱织短打衣衫,暴露在外的皮肤被养得白白嫩嫩,脸蛋也有了些许肉,五官更加精致,就像是个瓷娃娃。

    玄野站在江雀子身后,认真的给他挽着头发,修长的手指灵活转动,含笑道:“乖乖笨,不爱吃饭,长不高,你看看哥哥比你高多少?”

    江雀子下意识想转头。

    玄野按住他的脑袋瓜子,不让动,磁磁低笑道:“看镜子,站直了看看?”

    江雀子眨巴眨巴眼,一看,镜子里的玄野站在他身后,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不,不对,他只到玄野的喉结下处,连下巴都没到,还得踮起脚尖来才能到……

    江雀子连忙站直身子。

    得,这会刚好到喉结处。

    玄野眼底里笑意溢满出来。

    江雀子扁唇,委屈道:“可是我,我长不高了呀……”

    他都已经嫁人当夫郎了……

    “能长高,乖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了,看看可喜欢?”

    玄野帮他把头发簪好,还往发髻上夹了一个小小的,漂亮镂空小红花。

    江雀子晃了晃脑袋,被转移了注意力,看着镜子欢喜道:“就是这个发髻,真好看呀~”

    玄野笑着捏捏他肩膀,道:“哥哥可没有骗你,乖乖得好好吃饭,多吃些,才能长肉,才能长高,否则这样小只,哥哥一只手就能把你捏圆了搓扁了。”

    “就算我长高了长胖了,哥哥也能一只手把我捏圆搓扁……”

    江雀子开心的转过身一把攥住他的手,脆声笑道:“哥哥,天要黑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好。”

    玄野反手握住他温热的手爪子,牵着他出了浴室:“我们走吧,菜也做好了……乖乖跟在哥哥后面,把大门锁一下。”

    “好诶!”

    江雀子脆声答应。

    到了李小花的院子门外不远处,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已经能听见里面热热闹闹的欢笑声。

    不少汉子大声说话,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笑闹,还夹杂了不少妇人夫郎的说话声。

    江雀子攥着玄野的衣摆,茫然的扭头看他,问:“哥哥都,都把菜端过来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拿进去呀?”

    玄野把温热的炸酥鱼放到他手上,让他双手捧好,无奈软声道:“哥哥刚在家里跟乖乖说的,可忘了?”

    沾了他的光……

    “哦,哦……”

    江雀子懵懵懂懂,但还是听玄野的话,捧着几乎有他半个身子大的炸酥鱼走到前面,咽咽口水,紧张的叫门道:“哥夫郎,我,我们进来了?”

    李小花几个夫郎听见动静,连忙打开院门迎出来,首先看见的就是江雀子捧着的一盆排面十足的炸酥鱼。

    “哎哟!”

    李小花夸张大喊:“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拿了这样贵重的吃食过来,快些拿回去,拿回去。”

    “妈呀,这鱼可是油炸的?这得费多少油啊?”

    李小红身后跟出来的夫郎们更是惊讶:“好家伙,你们夫夫俩这可太客气了,这样的稀奇东西,我们过年时都不舍得这样放油……”

    “难怪我说怎么突然这么香!”

    ……

    他们惊讶得厉害,你一言我一语。

    江雀子就这样端着炸酥鱼,被堵在了院门口,无措的扭头看向玄野求助。

    玄野朝他挑眉,鼓励意味十足。

    江雀子紧张的扭回头去,磕磕巴巴道:“不,不珍贵的,得,得吃……”

    李小花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们上家里来吃饭,哪里能让你们带这样珍贵的吃食过来……”

    “我,我……”

    江雀子哪里处理过这样的人情世故,当下就事故了,慌忙向玄野求救:“哥哥,哥哥你说话呀……”

    第66章 第 66 章

    玄野弯起唇角, 到底没让自家小孩儿再为难,替他解围道:“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几个汉子要吃酒, 正好就这个下酒。”

    “可是这……”

    李小花还在犹豫。

    玄野直接带着江雀子进了院子。

    他们手里自带香气的菜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俩……和他们手里的菜盆。

    江雀子被这么多汉子盯着, 立马怂了, 怯生生的,就想往玄野身后躲。

    玄野带着他,大大方方的把菜放到已经摆好的拼凑起来的长桌上,道:“我们夫夫俩来蹭个晚饭, 没拿什么珍贵东西, 别介意。”

    玄方明率先回过神来, 盯着诱人的香酥鱼咽了咽口水, 磕巴道:“这,这还没什么?”

    玄野颔首, 弯下腰,捏着江雀子沾了些油的手, 撩起衣摆一寸一寸的给他擦拭干净。

    院子里的众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静默了一瞬, 纷纷欢喜道:“那今晚我们可有口福了!”

    “玄野你这小子!”

    “上次吃猪头肉没喝到的大酒,这回肯定得喝!”

    “我的亲娘, 这晚饭吃的,比过年还丰盛啊!”

    ……

    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不断。

    李小花拉过江雀子,凑进了几个夫郎堆里, 围成一个小圈说说笑笑。

    江雀子被他们打趣得脸蛋泛红。

    玄野看了他一会儿, 懒散的坐在汉子堆里,时不时淡淡的点头应上两句。

    玄方明作为家里掌勺的汉子, 很快将晚饭收拾出来,端上桌。

    来吃晚饭的人实在多,热热闹闹。

    玄方明依照惯例,分了两大桌,菜也分了两大份。

    玄家二老和前来吃饭的汉子们端坐上位,妇人夫郎们则带着孩子们坐在下位,四张大方桌拼凑成两张长桌,妇人夫郎和孩子们挤挤,正好能坐下。

    上桌就坐前,玄野牵着江雀子,弯下腰靠近他,小声问:“乖乖待会儿想坐在哥哥身边,还是想和哥夫郎他们一起坐?”

    “我……”

    江雀子一时犹豫不决。

    几个哥夫郎们一直很照顾他,江雀子和他们说得上话。

    按惯例,他作为夫郎,是该和他们一个桌子吃饭的,毕竟汉子们要喝酒,要说事。

    可是……江雀子怯生生的揪紧了玄野的衣袖,眼巴巴的仰头看他,道:“哥哥你,你要……”

    “嗯?”

    玄野耐心的等着他往下说。

    江雀子张了张口,眼底满是祈求道:“不,不要喝酒……”

    玄野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是这个。

    估计小崽子也是怕之前烂酒,成日醉醺醺,说动手打人就动手的原主的……

    他忙点头答应,安抚道:“乖啊,哥哥保证不喝……要不乖乖坐哥哥身边好不好?看着哥哥,这样就不会担心了,嗯?”

    江雀子迟疑,扭头看向招呼着已经开始落座的一众夫郎和孩子们。

    玄野小声提醒道:“要是和小孩子们坐一块儿,呆会儿他们吃饭可吵吵闹闹的,还会乱夹菜,菜汁可能会甩到乖乖身上,弄脏衣裳……”

    他吓唬的话还没说完,江雀子连忙攥住他的手指,扬起小脸道:“我要跟哥哥坐一块儿。”

    玄野一怔,缓缓扬起唇角:“好,乖乖跟哥哥坐一块儿。”

    落座后,江雀子就坐在玄野下首,两人挨着坐,正好够位置。

    其他的汉子看见江雀子,还诧异,七嘴八舌打趣笑道:“咋地,江小哥儿也想跟我们几个汉子来喝上几杯啊?”

    “来来来,兄长给你倒上一杯。”

    “哎呀,今个儿这菜够大碗,够硬,正好喝个痛快!”

    已经有汉子开始倒浑浊的白米酒了。

    江雀子下意识往玄野怀里挨进,慌忙摇头:“不,我不要……”

    玄野胳膊一伸,横过他后腰,将手掌按在他另一侧的凳子上,护着他,朝那帮汉子笑道:“我家小孩儿身子不好,碰不得那些东西,我得看着他吃饭。”

    “知道,知道,你这小夫郎啊,就是你的宝贝疙瘩!”

    “就是,我看玄野你啊,怕是这辈子都离不开你家小夫郎咯。”

    “被吃得死死的,哈哈哈!”

    ……

    众汉子打趣的对象又换成了玄野。

    玄野矜着礼貌的笑,面不改色,统统接下。

    坐在主位上的玄族老摸摸胡须,看着他,满意的点点头。

    “欸,别说那有的没的,这次你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

    玄方明不容置喙的把一碗浑浊的白米酒送到玄野面前,豪爽道:“来,跟兄弟哥几个整两口!”

    玄野推脱的话还在嘴里。

    其他汉子不待他出声,也是大声嚷嚷劝道:“玄野,你这样不行啊,今个儿这菜样式正适合下酒,你不喝说不过去了啊!”

    “可不吗,你以前挺能喝一人儿啊,怎么地,最近滴酒不碰了?”

    “整两口,整两口,再多也没有了,就一人一碗!”

    他们齐齐举起酒碗,就等着玄野碰个杯,开吃了。

    面子给得特别足,玄野立马被架在了高位上。

    玄野:“……”

    玄野无奈,低头凑到江雀子耳边,小声说:“乖乖,哥哥可能要食言了……”

    江雀子揪紧了他的大手,紧张的咽咽口水,颤声问:“就,哥哥就喝一小口,行吗?”

    玄野叹了口气,软声道:“哥哥保证绝对不会喝醉,好不好?”

    玄野捏捏他后脖颈,等他说话,仿佛只要他说个不好,玄野立马就会把所有罪名揽在自己身上,然后推拒掉所有人的邀请。

    江雀子怯怯的望着他,又看了一眼一直在等他的众汉子,瞳仁微颤,慌张小声道:“好,好……”

    他该相信玄野的,玄野从不会骗他。

    就算喝醉了,依照玄野对他的疼爱程度,也不会有什么事,顶多就是醉了,或者骂别人,打别人,但是绝对不会打骂他。

    江雀子心里这样想,手攥得很紧。

    玄野握住了他的手腕,端起酒碗,朝众人道:“就这一碗,多了真不喝。”

    “行啊!”

    “来来来,难得你肯松口!”

    众汉子笑开了,纷纷碰酒碗,齐齐喝了一大口,然后提筷吃菜。

    下位那边,妇人夫郎和孩子们也开吃了。

    玄野轻抿了一口酒。

    顿了顿,眉头微皱。

    说是白米酒,但是,没什么酒味。

    淡淡的,像是以前在乡下农村吃到过的糯米甜酒,度数不高,有个十多度顶了天了。

    玄野:“……”

    玄野不动声色的把酒碗放下。

    就这玩意儿,跟含有酒精的饮料似的,他连喝八百缸带来回都不会醉。

    与后现代的酒相比,差得太远了。

    想当初,他最牛逼的战绩是一天内灌了将近二十来斤的大鸟伏特加,度数高达六十二度,已经和酒精没什么区别,险些用酒把自己腌入味儿了,意识还是清醒的,脸不红心不跳,只是浑身弥漫着酒气。

    不过他体质特殊,普通人类没法儿比。

    玄野面不改色将盛白米酒的海碗往旁边挪了些许,往自己干净的碗里夹了几筷子李小花拌的折耳根,放到江雀子的手边,低头轻声道:“乖乖,尝尝,你今个儿傍晚想试试的凉拌鱼腥草……尝一点点,不喜欢的话就给哥哥,嗯?”

    江雀子放下自己的漂亮小碗,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鸡腿肉块儿和鸡中翅,迟疑了一瞬,扭头问:“哥哥,真的会有一股子鱼腥味儿吗?”

    “嗯……”

    玄野想了想,笑道:“乖乖不如自己试试?哥哥吃着是清香的,但是许多人说有鱼腥味……好不好吃,要自己试了才知道呀。”

    江雀子盯着碗里油亮的半节手指长度的折耳根,迟疑了一瞬,小心翼翼夹起一根,送进嘴里。

    玄野忙将手心搭在他下巴处,软声道:“要是不喜欢就吐出来,吐哥哥手里。”

    “唔……”

    江雀子嚼了嚼,巴掌大的小脸表情逐渐变得古怪。

    鱼腥草从来是煮了水当凉茶喝的,这样生拌着吃,他真是第一次……

    但是不得不说,除了一开始味道在口腔中炸开的那一瞬他想吐出来接受不了外,后面还是能尝到鱼腥草煮水的那个味道。

    “好吃吧?”

    李小花端着碗筷过来,一边吃饭一边凑热闹般笑道:“我家里的小崽子可爱吃这道菜了!但是这道菜费花生油,还费炒花生,寻常日子我们家也很少拌。”

    “好……”

    江雀子抿着没怎么嚼的棍棍,张了张口,折耳根独有的浓郁气味迅速扩散至鼻腔,比凉茶的气味冲上百倍。

    江雀子刚张口,就“哕”了出来。

    “乖乖!”

    玄野小心抵在他下巴处的手心正好接到只被咬了几下的根根,不至于让餐桌上的其他人难受。

    他连忙轻拍着小孩儿的胸口,紧张问:“可难受?来,漱漱口,哥哥把你的水壶带过来了,里面是冲好的甜水。”

    江雀子就着玄野的手,咕嘟嘟灌了好几口枇杷膏冲兑的凉白开,将口腔里的浓郁味道全咽了下去,长舒一口气,道:“太可怕了呀……”

    味道不浓郁时还是能接受的,清香,有点点甜,但是这玩意儿吃着吃着,味道会逐渐加重,冲鼻子……

    江雀子小脸皱成一团,实在不敢苟同,小声道:“不,不好吃……”

    玄野失笑。

    李小花也是愣了一会儿,笑开了花,道:“之前就跟你说过这滋味独特,可能有的人吃不习惯,哎哟,我们家里的人都可爱吃了。”

    “多吃,多嚼嚼就爱吃了!”

    玄方明夹了一大筷子塞进嘴里,龇着大牙乐。

    其他喜欢吃的汉子也是笑眯眯的,几个不爱吃的汉子笑骂:“放什么狗屁,这玩意儿又臭又难闻,平常在田地里我都当野草除了,可碰不了半点!”

    “别说凉拌,你就是这玩意儿煮的凉茶我都不喝!真宁愿喝苦的。”

    “放屁,这玩意儿的滋味才叫好,你们根本不会吃!”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欢乐的吵得你来我往。

    江雀子只顾埋头啃自己碗里的鸡腿了,半点不想再碰。

    玄野偏头含笑的望着他,眉眼温柔,把装有折耳根的碗拿了回来,夹了一筷子进嘴。

    他吃得面不改色。

    江雀子抬起头,眼巴巴瞅他,盯着他的嘴巴,好奇的问:“哥哥,好吃吗?”

    众人都看了过来。

    玄野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无奈低笑道:“能吃。”

    他不挑,对什么都没有偏爱。

    真要说特别喜欢吃的话,那就是肉。

    各式各样的肉。

    这是凶兽的天性,即便百年不吃不喝也死不了,但有机会,他还是乐意吃点五谷杂粮和肉。

    众汉子喝得欢乐,都放开了,大声说话,吵吵嚷嚷。

    江雀子巴掌大的小脸皱巴在一起,见玄野吃得香,又想试试。

    “给你挑一根小小的。”

    玄野从碗里夹了一根最嫩的短节儿送到他唇边,伸手护在他下巴处,轻笑道:“来,小口一些,再尝尝。”

    江雀子迟疑的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张口咬住,试探的抿了抿唇。

    “慢些尝。”

    玄野低低举着筷子,没松开那根折耳根,手一直护在他下巴处,耐心的等着他尝,眼眸却直勾勾的盯着他嘴里若隐若现的粉嫩舌头,喉结滚动。

    “唔……”

    江雀子咂咂嘴,又看了一眼筷子上的折耳根,皱巴着小脸道:“奇奇怪怪的清香味……”

    玄野愉悦的抿起唇角:“乖乖能吃吗?”

    江雀子舔舔舌头,犹豫再三,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失望,摇摇头道:“不爱吃这个……”

    “那,哥哥都吃掉了?”

    江雀子含糊点头道:“好。”

    玄野转手将他含过的折耳根送进了自己嘴里,合着碗里的一起,全部吃了。

    晚饭将近吃到尾声,除了一道折耳根,江雀子只浅浅尝了几口李小花家的简易饭菜。

    寻常百姓家,自是没有玄野做的饭菜好吃,但好在,小崽子把李小花给他盛的一海碗稀饭就着他漂亮小碗里的菜吃完了。

    比平日里吃得都多,都积极。

    玄野欣慰的捏捏他的手爪子,撩起干净的衣摆内侧给他擦干净油乎乎的嘴巴,低声道:“跟哥夫郎嫂子他们玩儿去吧,嗯?”

    汉子们都还在饭桌上,他不好马上就下桌,这样对主人家太过不礼貌。

    玄野虽不在乎,但他家小孩儿在这儿,得立到个好榜样。

    “唔……”

    江雀子扭头看向管着几个三四岁小孩儿,还在吃饭的几个哥夫郎和嫂子,没敢过去找他们闲聊。

    挨着玄野身边坐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屋里燃起了明亮的蜡烛,汉子们吵嚷的声音特别大。

    大得盖过院子外的叫门声。

    江雀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蹙眉听了一会儿,干脆起身走出院子。

    靠近院门,果然听见有人在焦急的大喊:“族老,族老不好了!玄野!玄方明!你们开开门啊!”

    拍门声“碰碰”作响。

    “哥哥……”

    江雀子下意识后退一步,连忙扭头跑回屋子,喊:“哥哥,好像,好像有人在院子外面叫门……”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是明显能听出来外面那人语气很急,又慌又急。

    “哥哥在,怎么了乖乖?”

    玄野忙起身把他带进怀里,轻哄道:“不怕,可能是发生什么事了,会有人去开门的,乖。”

    “有人在外面叫门?”

    玄方明站起身,笑骂道:“谁啊,这大晚上的,吃着晚饭呢,兄弟几个继续吃着啊,我出去看看去。”

    江雀子这一嗓子喊出来,已经有好奇的半大小孩开门去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孩子们也不怕。

    只是,院门一开,院外焦急拍门的汉子便慌忙闯了进屋,揪着玄方明的胳膊大喊:“不好了玄方明,玄族老呢,出大事了!”

    玄方明被他拽得一激灵,酒意瞬间散了大半,蹙眉问:“出什么事了?”

    桌上微醺的汉子们也纷纷站起身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般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

    “谁出事了?”

    来人是江族老家的大孙子江春贵,是个壮汉子,今年也二十了,急切道:“我爷爷让我来请玄族老去祠堂,我们村里出大事儿了!”

    他话音一落整个屋子寂静了一瞬。

    有急性子的汉子大喊:“出什么大事了你倒是快说啊?!”

    玄方明立马走向玄族老,扶他起来道:“爹,可要去隔壁叫上大哥二哥他们一道?”

    玄方明是玄族老的老来子,辈分高,年纪却和年轻一辈汉子差不多大小,但是为人比自家兄弟稳重许多,有玄族老的风范,因此玄族老老两口是跟他一家的。

    玄方明的大哥二哥在隔壁不远处自己另起了茅草屋住。

    江春贵连忙走向玄族老,焦急道:“老爷子,事情是这样的,村里人看着这几次玄野带方明叔一众汉子进了山,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不说,还带回了许多猎物,都眼热,于是村里十几个不要命的汉子便觉得山里不危险了,偷偷摸摸组了队进山打猎去了,可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

    “什么?!”

    众人哗然,惊恐喊道:“那山里是能随便进去的吗!?”

    “一年前,隔壁村还出过事,进山的猎户被野虎吃得只剩下破破烂烂带血的衣物,他们村里人去找的时候,那野虎还虎视眈眈的在丛林深处盯着他们,要不是他们人多命大,哪里还有命回来?!”

    “一帮子没人带的,没打猎的武器,他们这和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

    吵闹声厉害,江雀子被吓着了,下意识仰头看向玄野。

    玄野粗壮结实的胳膊横搂在他腰背后,伸手护着他的脖颈,低下头小声安抚道:“乖乖不怕,哥哥在。”

    “我,我不怕……”

    江雀子揪紧了他腰侧的衣摆,凝重的转头看向族老。

    所有人都在看着族老。

    族老这会儿也不慢吞吞的,沉吟了一瞬,便当机立断道:“去召集全村的青壮劳动力汉子,带上趁手的利器,都去村头集合,快去。”

    “是,我们马上去!”

    在场的汉子立马哗啦啦一拥而散。

    玄野护着江雀子,跟着举着火把的村民走向村头。

    他们到时,几乎大半个村子的壮劳动力都在了。

    上百号人,个个手里都举着火把。

    玄父玄母在人群中找到玄野,慌忙朝他扑来。

    玄母嚎啕大哭,几乎是要扑到他身上,凄厉哭喊:“你二哥,野狗子,你二哥糊涂啊……”

    玄野蹙眉,将怀里的小孩护到身后,直面对上玄父玄母,淡声道:“先冷静下来。”

    他一听便知道玄有财肯定也偷偷摸摸瞒着家里人进了山。

    “啊……啊……我的儿啊……”

    玄母扑了个空,和一众还没等到家里儿子孙子回来的妇人老夫郎一样,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拍着脏兮兮的土地面,要死要活。

    玄野面无表情,冷声问:“他什么时候和人进的山,往那个方向走了?”

    他问的这俩问题很重要。

    如果玄有财一群人去的是他常去的那几座山头,那即便进到深山,都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他留下的凶兽气息还在,野兽会本能的恐惧,远离。

    但如果他们去的是别的方向……那还真是不好说。

    到现在还没从山里下来,要么是在山里迷路了,要么是遇到了危机……无论哪样,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我在地里给苞粟施肥的时候,好像看见……好像,他们往那边方向去了。”

    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小夫郎指向另一侧好进入的山脚。

    当初,隔壁村的壮汉子去找那被野虎吞食的失踪猎户,就有一部分人是从这个山口进去的。

    但是,这不是玄野经常去的那几座山。

    玄方明几个汉子纷纷看向玄野,玄野不耐的“啧”了一声。

    这下,他们的心都凉了半截。

    “村里的壮汉子都到齐没有?”

    玄族老脸色很不好看,江族老更是怒气冲冲,骂道:“都他娘的给老子安静!村子里一百多口壮汉子,白天都不敢这样十几个人进山,那帮混球崽子倒好,不要命了!现在天已经黑透了,我们村子的人只能分成三队,一队三十多口人,去山里寻人去,都去,马上走!”

    “再不走怕来不及,无论如何,都要注意安全。”

    玄族老和江族老两人安排好了寻人队伍事宜,跟着队伍走到山脚下,愤愤犹豫一瞬,咬牙颤声大喊:“进山寻人!”

    玄有财瞒着家里人进去了,玄野作为小弟,还是村里唯一一个有能耐的猎户,不得不一起进山。

    江雀子从到村头集合开始便忧心忡忡,直到随着队伍来到山脚下,他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江雀子死死拽住玄野的衣袖,眼泪汪汪,又惧又怕,摇着头不想让他走。

    深山危险,夜里的深山更加危险。

    他就只有玄野了,他们从没这样分开过。

    万一,万一如果玄野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

    可是这趟山,玄野于情于理也非进不可。

    江雀子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无声的糊了满脸,却还是松了手。

    他甚至想跟玄野一起进山,可是又怕自己成为累赘,这样危险的夜里深山,若是玄野要护着他,说不好又万一……

    江雀子脑子乱七八糟的,糊成了一团乱麻。

    玄野正想开口安抚他,让他和李小花几个夫郎待在一块儿等他回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眼看举着火把的队伍浩浩荡荡,大声壮着声势陆续进了山,玄野弯下腰看着江雀子,小声笑道:“江小乖,要是进了山,跟哥哥在一起会不会怕?”

    江雀子忧惧的仰头望着他,眼泪汪汪,胡乱摇头。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飞出去,在火光的映衬下,晶莹剔透。

    玄野扬起唇角,一把托着他的屁屁将他抱起,转身走向山林道:“那便和哥哥待在一起。”

    江雀子一惊,转瞬便死死抱紧了玄野的脖颈,双腿紧紧环住他精壮的腰肢,就像是惧怕玄野把他丢下了似的,埋头不肯松手。

    玄野轻柔的拍拍他的后背,软声安抚道:“不怕,不怕啊,不哭了,待会儿眼睛该疼了,嗯?”

    “玄野!”

    身后,留守村子的妇女夫郎们,甚至族老,都惊慌大喊:“不要带江哥儿进山!”

    “危险!”

    “这不是开玩笑,赶紧让他回来!”

    “玄野,别犯傻,这不是儿戏!”

    ……

    身后的人吵吵嚷嚷。

    江雀子听着,埋头抱玄野抱得更紧了,生怕玄野把他送回去。

    玄野被他勒得一滞,小孩儿的屁屁还在下方磨来磨去……

    玄野:“……”

    玄野觉得自己的老二现在不是很好。

    第67章 第 67 章

    队伍里准备进山寻人的年轻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忍不住劝:“玄野,趁现在还来得及,还是快些把江哥儿送回去……”

    “是啊玄野, 这不是说笑, 深山里危险, 我们精壮汉子都害怕,你怎么能带他一个娇弱的小哥儿进去?”

    “到时候要是有个万一……”

    玄野抬眸扫了他们一眼,紧了紧怀里的小崽子,把他屁屁稍稍往自己老二旁边挪了挪, 淡淡道:“不要紧, 出不了事。”

    他话落, 众人面面相觑。

    “可是这……”

    几个跟玄野进过山的汉子知道他有能耐, 想起那头被轻而易举弄死的野猪……对视一眼,拉了不满带上江雀子这拖累, 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汉子一把,摇头, 闭嘴不再劝。

    进到深山边缘, 除了他们一群人举着火把的地方还算明亮,四周一片漆黑。

    黑得仿佛能将他们所有人吞噬。

    一些胆小的汉子怕了, 颤声问:“我,我们难道, 难道还要继续往里面走吗?这儿已经足够深山了,若是再往前走……”

    “是啊,不如就在附近搜搜找找。”

    “他们那一群人估计也不敢走得很深的, 我们没必要冒险吧……”

    黑暗中, 越往里走,无数巨鸟幽鸣般的声响就越发此起彼伏, 远处甚至能听见莫名其妙的阴森鬼叫……似小孩儿哭,又似哀怨女人的哭笑,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发出来声音,很是折磨人。

    即便他们一群三十多个汉子,也是怕的。

    玄方明作为领队,拿不定主意,连忙扭头看向玄野,问:“怎么说?”

    “十人一组,附近找找痕迹。”

    玄野不紧不慢,将怀里挣着要下地的小孩儿放下来,牵紧了他的手,弯下腰软声问:“乖乖怕不怕?哥哥在这里,要是害怕了,就让哥哥抱着走,好不好?”

    江雀子嘴唇紧抿,靠在玄野怀里,绷着小脸环顾漆黑的四周,下意识攥紧了玄野的衣摆。

    白天和晚上不一样,无数凶狠吃人的野物都是晚上才出来觅食的……他任性固执的要跟着玄野进山,是真抱了要和玄野死在一块儿的决心。

    江雀子白着脸咽咽口水。

    不远处,一道恐怖的“呜呜”怪叫声蓦地炸响,仿佛就在人的耳边……

    江雀子浑身一颤,快要被吓哭了,慌忙往玄野怀里钻:“哥,哥哥,哥哥……”

    玄野叹气,忙将这憋着恐惧不说的小崽子抱进怀里,用脸侧蹭了蹭他的额头,心软道:“乖啊,哥哥抱着走好不好?哥哥想抱着乖乖走,不然哥哥害怕……”

    江雀子连忙从怀里探起头看他,眼底的惊惧和担忧散不去,却伸起白嫩嫩的手摸了摸他的下颚和脸颊,带着惊恐的哭腔颤声安慰:“不,不怕,哥哥不怕……”

    玄野:“……”

    玄野心软得一塌糊涂,弯下腰一把将他抱起来,轻哄道:“好,哥哥不怕,乖乖抱紧哥哥,腿要环住哥哥的腰,我们要开始找人了,可不能耽误正事,嗯?”

    “我……好,好。”

    江雀子想说“我要自己走”,但是玄野已经抱着他往黑暗处走动了,他不敢再出声,生怕把黑暗中吃人野物招出来,紧绷着小脸,慌张警惕的四下看着。

    玄野心脏被这小崽子的可爱举止勾得酸酸涩涩,忍不住抱得又紧了紧,反手给他递了一个火把,轻哄道:“小乖拿着吧,小心不要烫着啊,斜斜的拿……有火在,野物就不敢过来攻击我们,所以乖乖不要害怕。”

    “好……我,我不怕的。”

    江雀子接过,攥紧火把,被他这样一通安抚,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跳逐渐缓下来。

    “有人吗?倒是吱个声啊?!”

    不远处,找不到人的汉子们开始放声大喊:“玄有财,他大伯家的,李家侄子,喂,你们到底跑哪儿去了?!”

    “妈的,我这个火把都已经快烧完了……我们进山有一个多时辰了吧?谁带有绑火把的材料,给我点儿!”

    “估摸着快夜深了,要是还找不到人,他们铁定凶多吉少!”

    ……

    江雀子趴在玄野的肩膀上,听着汉子们断断续续的喊声,倒也没那么害怕了。

    他探起脑袋,手中的火把招来招去,小声道:“哥哥,这里好像没有人活动的痕迹呀……”

    玄方明跟在玄野身后,他们三人在一个比较靠近深山的方向,闻言,他看向玄野,蹙眉道:“确实是,这里根本没有人活动的痕迹……他们十几个汉子一起进的山,留下的痕迹不会少,是不是我们找错方向……”

    玄野抱着小孩儿蹲下身,伸手捏住一棵折向深山里的脆嫩小树枝,沉声道:“不,方向没错,今天有人朝这边走过去了,没留下活动痕迹是因为他们只是路过。”

    他们进山进得不够深。

    而且这里大树林立,树下枯枝落叶比较多,杂草少,干净,才看起来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你是说……”

    玄方明脸色凝重,咬牙道:“我们还要再往深山里找?”

    玄野起身,顺手给怀里的江雀子揪了一朵紫色的漂亮小花,淡声道:“要想救人,只能再往里走。”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四周的汉子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嚷嚷:“为什么还要再往里走啊?”

    “不能再往里走了,太危险了!”

    “四周一直有不知道什么鬼东西在鬼吼鬼叫,吓死人了!”

    “他娘的,往后谁他娘的要是还敢擅自进山,干脆让他们……”

    “行了,都安静!”

    玄方明不耐烦的出声制止,看向玄野,问道:“你经常进山,对山里比我们熟,玄野,你怎么看?再往里走我们有没有生命危险?还要不要再往里走?”

    玄野抬眸扫了他一眼,道:“我只能确保没有吃人的野物,至于要不要往里走……看你们。”

    “那肯定不能再往里走了啊!”

    有汉子出声嚷道:“你怎么就能保证里面没有吃人的野物?万一呢?万一突然间窜出点什么吃人的豺狼虎豹来,你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吗?!”

    人都是有私心的。

    大声嚷嚷质问的汉子怕死,他不愿意再往深山去,也情有可原。在场的汉子们都有家有室,也不是自愿进山找人的,不愿意冒险,更正常。

    所以玄野才说“看你们”。

    玄方明脸色难看,沉吟许久,冷声道:“还是得再往里走走!都是乡里乡亲的,都沾亲带故,我们来都来到这里了,不可能因为害怕就后退,不去救人,走!”

    众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迟疑。

    玄方明举起火把,率先往山里走去。

    跟随玄方明的大胆汉子紧随其后,原本出声嚷嚷着不能往里走的汉子们脸色难看的在原地踌躇。

    眼瞅着玄野跟上去了,他们一咬牙,只得跟上。

    江雀子挣了挣,小声唤道:“哥哥,你把我放下来吧,我不害怕了……”

    他想自己走。

    爬山已经很困难很累了,玄野还抱着他走……江雀子胡乱晃着腿,心疼道:“快呀哥哥,我能自己走了。”

    “不会害怕了?”

    玄野低头蹭了蹭他的额头,找了块平坦的空地把他放下,软声道:“乖乖要想自己走的话,得小心些,得牵着哥哥走啊。”

    江雀子乖巧点头,举着火把,攥紧了他的两根手指。

    玄野眼底掠过一抹笑意,牵着他往深山去。

    越往里走,四周越是黑得仿佛能吞噬光亮。

    飘荡在耳边此起彼伏的鬼吼鬼叫声更加幽远空灵,时大时小,尖锐吓人。

    因着玄野在身边,到现在也没遇见什么危险,江雀子倒也没一开始的惧怕了,逐渐的敢举着火把一边走一边到处查看。

    汉子们声势浩大,愤愤的喊着进山失踪的汉子们的名儿,企图得到丝丝回应。

    可即便他们走进了深山,还是没找到有任何人的痕迹或身影。

    而前方折断的树枝,消失了。

    “在这里停。”

    玄野停下脚步,淡声道:“他们没再往里走了。”

    “什,什么?”

    “不是,玄野,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没再往里走,那他们去哪儿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

    汉子们满头大汗,大嗓门嚷嚷着。

    玄野四下环顾了一圈,指向右下角的方向,道:“从那边下去了。”

    玄方明连忙走到他指的大树旁,蹲下身一看,到大腿高的杂草里,果然有折向那边的嫩草树枝。

    “是这里,不会有错!”

    玄方明起身大喊:“抓紧时间,我们快走,如果这个方向还是找不到,我们就下山!”

    已经快要到深夜了……不,已经是深夜,快凌晨了。

    再在深山里待下去,别说找人,他们恐怕都有危险。

    汉子们连忙跟上,朝右下角的树林中开路而下。

    约莫又下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是凌晨两点左右,他们走到了一处陌生的断崖前。

    玄方明打头,一个不留神,险些滑倒摔了下去。

    “是悬崖,不能再往前了!”

    玄方明惊恐的往后瘫靠,手脚并用撑着地往后爬,他被吓出一身冷汗,脑子嗡嗡的,满身心都在叫嚷着庆幸,劫后余生般大喊:“后退,后面的汉子快点后退!别他娘的过来了!”

    玄野没来过这儿。

    他倒是看见了悬崖上生长着的几颗珍惜药材,长得特别好,一看就很值钱。

    且两三层楼高的崖底下,有隐隐的血腥味传来。

    玄野环顾四周一圈,记住了这个位置,蹙眉道:“去崖底看看,他们可能掉下去了。”

    “掉下去?!”

    “掉下崖底?!”

    众汉子惊恐哗然。

    玄方明不敢再靠近半点悬崖边,又惊又惧,颤声道:“走,我们快走……离开这里再说!”

    “走!”

    “绕去崖底看看,真要是掉下去了可不得了!”

    众汉子哗啦啦一拥而退,开了路,往崖底而去。

    他们的火把即将烧完,几个汉子已经没了火把照明。

    玄野看了一眼小孩儿手里火苗微弱的火把,率先走下坎坷的石头山路,回过身牵住他的手,扶住他,紧张道:“乖乖小心些,这段路不好走,过来这里,来,哥哥抱你下来……”

    江雀子蹲下身,小心翼翼往他怀里扑下去,道:“哥哥,我好像闻到有血味……”

    “血味?”

    身边的汉子皱眉,惊慌道:“不会吧?”

    “不是,江哥儿,你真闻到血味了?”

    “别吓我……等等,那是不是意味着,那群汉子可能就在附近?”

    “快找!”

    玄野环抱住江雀子的腰肢,把他抱下地,蹙眉朝众人道:“他们人多,不可能全掉下山崖,顺着血迹往下找。”

    “对对对,没错,其他人可能带着受伤的汉子往山下走了,我们找找血迹……”

    “找到了!”

    玄方明的话一落,立马有人在不远处大喊:“你们快过来看,这是不是血?”

    “是,这血还没彻底干透!”

    “走,顺着血迹往下走,快些,注意安全!”

    众人当机立断,连忙往悬崖下坡处去找。

    玄野牵着江雀子,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轻声哄道:“乖乖,让哥哥背着走好不好?这一段路不好走,哥哥怕你摔着了……”

    “不要,不用的。”

    江雀子摇摇头,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他不是什么娇滴滴的人,打小在山脚爬树砍柴,什么活都干,倒不至于走不好路。

    江雀子转而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道:“哥哥,我带着你走,你别怕。”

    玄野微怔,反应过来,扬起一抹笑,心软道:“那乖乖小心些……可要保护好哥哥啊?”

    江雀子点头,脆声答应道:“好,哥哥别怕。”

    他们随着众人下到一处小平地。

    地中间的血痕更多更明显了。

    众汉子连呼带喊,焦急的寻找声此起彼伏。

    远处,似乎隐隐有些许光亮传来,但是没有声响,却给了大家一点希望。

    众人连忙朝火光明明灭灭的远处走去,越走越是上坡,深山里的地形稀奇古怪。

    看着不远的光点,他们赶过去,竟花了一个多时辰。

    江雀子是个小哥儿,体力自是没有汉子的好,不到半路,便被玄野背在了身上。

    众人顾不得诧异,也顾不上玄野竟然没有瘸,慌忙拨开带刺的树丛。

    一看,村里失踪的十三个汉子,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全部躲在一个巨大的山土包前,生了一堆火,狼狈不堪。

    他们身上的衣裳被划破,皮肤渗出血痕。

    伤得最严重的一个汉子浑身擦伤,似是摔断了腿脚,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看清从树丛里蹿出来的是来找他们的熟悉的村里人,而不是什么恐怖吃人的野物,十几个汉子慌张起身,眼底满是惊恐……更有甚者直接庆幸的哭了出来。

    “你们他娘的到底……”

    有人想骂,被玄方明一把拉住了。

    他紧绷着脸走上前,问:“情况怎么样,你们伤得如何?”

    “我……”

    “我们不,不敢了……”

    “呜呜呜……野虎,有吃人的野虎追我们……”

    ……

    十多个汉子抹着眼泪哭诉。

    在玄方明带人找过来之前,他们惊恐万状,火堆对面,无数双明明灭灭的绿眼睛对他们虎视眈眈……

    不久前,三两只试探的野狼突然蹿了出来,要不是他们人多声势大,还有火,铁定就活不成了……

    “说了不许进山不许进山,你们他娘的就是找死!”

    来找人的汉子也怕自个儿死在山里,这会儿更是憋不住破口大骂。

    登时,叫骂声,吵嚷声,哭泣声,嘈杂一片。

    玄野放下后背上昏昏欲睡却被吵醒的江雀子,换了个姿势,托着他屁屁重新把他抱起,护在身前,轻扶了扶他的发簪,重新弄好簪在他头发上的小紫花,好笑轻哄道:“乖乖,我们找到村里人了,安全了,再继续睡吧,嗯?”

    江雀子眨着酸涩的眼睛,强撑起精神,扭头看向最终归于欢喜和凝重的众人,耷拉着脑袋,抵在玄野颈窝处,看着他们,小声问:“那,我们现在要回家了吗?”

    “对啊,已经是凌晨了,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天就要亮了。”

    玄野轻轻晃动着怀里困倦的小孩儿,低声哄道:“乖乖睡吧,回到家就安全了,有哥哥在呢,没事了……”

    “不,不要唔……”

    江雀子揪着玄野胸前的衣襟。

    出了大汗后,有些凉了,他双手藏在身前,捂住,打了个哈欠,固执道:“待会儿我就下来自己走了。”

    玄野:“……”

    玄野无奈,却没有答应他。

    只是抱树袋熊似的把这小崽子抱着,跟随准备好,抬起昏迷伤员的一群汉子往山下走。

    这处停留的地方并不高明,四周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树丛,刺丛,什么凶狠的野物一藏一个准。

    众人刚开出一个可供抬伤员人过的小路,前方,一直虎视眈眈的野狼群终于还是藏不住贪婪,顶着幽绿的眼睛猛然蹿出来,拦了他们的去路。

    指挥狼群的狼王仰头高“呜——!”

    瞪着幽幽绿眼的狼群竟围着他们在原地踱步。

    “我,我艹!”

    汉子们即便人多,此时也是怂了。

    他们手中的火把已经烧得差不多,深山老林里,暗处还不知道藏有多少头凶狠的野狼……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大气不敢喘。

    前面开路的汉子举着镰刀,颤颤巍巍往后推,退回了人群中。

    众人返回刚才烧火的火堆旁,以大山包为后靠,惊慌的警惕着四周越逼越过来的野狼。

    玄野好不容易刚哄得怀里的小孩儿有了睡意,就看见毛色灰亮的壮硕头狼夹着尾巴,瞪着腥气骇人的竖瞳逼近他们,怀里的小崽子被狼群弄出的声响吓得一颤。

    “唔,哥哥?”

    江雀子从瞌睡中惊醒。

    他忍不住抬起头,茫然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玄野:“……”

    玄野蹙眉站在原地,眼看着村里三十多个汉子护着十几个浑身血腥气的伤员越过他,不断往后退,稍稍侧了侧身,没让江雀子看见四周的狼群,按着他后脑勺,把他按回脖颈处,轻哄道:“没什么,乖乖,我们准备回家了,大家都在开路呢,乖啊,睡吧。”

    说着,玄野阴戾抬眸,径直走向挡住他们去路的狼王。

    一步一步,狼王死死盯着他,低低呜鸣威胁,一步一步后退。

    玄野不耐烦的在心里啧了一声,阴狠锐利的眼眸一瞪,狼王就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吓着了一般,瞬间匍匐在地,夹着尾巴,像条狗一样,似是在讨好般呜呜低叫。

    玄野抬眸扫了四周的狼群一眼,狼群猛地惊慌后撤,许多狼惊慌的蹿进了树丛里。

    “玄野你……”

    玄方明见他胆大妄为,焦急低喊:“你快些过来……”

    玄野一脚将旁边的碎石块儿踢向匍匐颤抖的狼王头,淡声道:“滚。”

    狼王“嗷呜”惨叫一声,抖着腿脚,连蹿带爬,原地留下了一摊狼尿。

    “已经凌晨了,下山走了。”

    玄野往上抱了抱怀里的小孩儿,率先走向开出一条小道的出山路。

    身后,一大群汉子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瞪大了双眼。

    翻过这座山头,他们要想回到江家村,还有两个时辰的山路要走。

    回家的半路上,玄野走得如履平地,特别稳。

    江雀子从小到大没熬过夜,早就坚持不住了,趴在玄野肩上睡得香甜。

    玄野一手托着他屁屁,一手粗壮的胳膊横搂在他后腰上,时不时低头用脸侧蹭蹭他的额头,略有些着急。

    他一直在走动,在这深山老林里自是不冷。

    但是他家小孩儿睡着了,身上还穿着薄薄的纱织衣衫……玄野下山下到半路,就脱了身上仅有的衣衫披裹在小孩儿身上,勉强给他做好了保暖。

    可凌晨时分,天空中灰蒙蒙一片,朦朦胧胧中,有一丝丝光亮却看不清近处的时候,山林中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紧接着便是漫山大雾弥漫。

    玄有财心有余悸,拼劲儿跟在玄野身边,见他这样宠着护着怀里的江雀子,虽说心里不满,但到底是感激玄野带人来救他的,好几次欲言又止。

    玄野压根没搭理他,忧心的看着天色,庆幸小雨只下了一会儿。

    他下手握住江雀子垂在身侧冰凉的脚踝,眉头皱的一次比一次紧。

    清晨,太阳出来后,找了一夜伤员,还抬了一夜伤员的汉子们终是坚持不住了,喘着粗气摆手:“不行了,得休息会儿……”

    “歇会儿……”

    玄野脚步微顿,蹙眉回头看了一眼。

    玄方明喘息着拍拍玄野的肩膀,问:“你家小夫郎如何了?可要我把衣裳脱下来给他?”

    “不用。”

    玄野淡声拒绝了他汗臭的衣裳,蹲下身,换了个姿势,把沉沉睡着的小孩儿横拢在怀中,宽厚滚烫的大手捂着他的两只脚踝,忍不住在心里懊恼叹气。

    事发突然,到底是委屈了他家小乖了。

    “怎么上山还带着他啊?”

    玄有财坐在旁边的石头块儿上,狼狈不堪,语气中却带着不理解和不满。

    玄野冷冷扫他一眼,冷声问:“关你何事?”

    玄方明本就对擅自进山,害他们担惊受怕找了一整夜的几个汉子不满,现下听见玄有财这犯错的还敢这样理直气壮,当即就沉了脸,冷声呵斥:“你给我闭嘴!几位族老恐怕已经在祠堂等了你们一夜,你有那闲心在这里质问玄野,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让村里人和族老消气!”

    回去有他们好受的。

    “我,我就是……”

    玄有财连忙张了张口。

    他想辩驳,但是不敢继续往下说,绷着脸,羞愧的低下头。

    是他们的错,他们贪心不足……眼瞅着玄野带人进山,安全回来,遮遮掩掩猎的全是猎物,卖了许多银钱……他们眼热,便以为自己也可以。

    殊不知别人看着轻松,却是实打实的有能力有经验有技术的,不像他们……信誓旦旦进山,刚进到深山里便迷了路。

    后来更是怕了,一伙人在山里乱走……领头的汉子还摔下山崖断了腿脚……

    玄有财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和万幸,万幸那个山崖不高,万幸村子里的汉子找到了他们……否则那追了他们几步的野虎,整群拦路的野狼……

    一旦他们昨晚燃起的火堆被雨水浇灭,那再没了惧怕之物的野狼群,定会将他们撕咬分食殆尽……

    玄有财和其余十几个汉子缩着脖子,越想越恐惧畏惧,惊出一身冷汗。

    炙热的太阳高高升起后,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落在他们身上。

    树影斑驳。

    气温逐渐回升。

    他们互相搀扶着,灰头土脸,狼狈万状,终于走出到山脚。

    “出来了!”

    “他们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惊喜的喊了句。

    第68章 第 68 章

    一直蹲在山林外面担惊受怕, 祈祷着,守着,等候他们出来的村民们齐刷刷又惊又喜, 妇人夫郎们更是抹着眼泪慌忙上前, 找到自家儿子汉子, 紧紧搀扶住,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七嘴八舌问:“怎么样,可有受伤?!”

    “没事吧?没事吧?你可吓死娘了呜呜呜……”

    “往后可万万不能再进山了……”

    村里人惊喜的, 恐惧斥责的……声音又大又嘈杂。

    玄野抱着隐隐有些要醒的江雀子, 绕开众人, 快步回了家。

    回到家里, 他刚想把怀里的小孩儿放下,人就醒了。

    江雀子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脖颈, 睡眼惺忪的揉眼睛,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唤:“哥哥……”

    “哥哥在, 乖宝。”

    玄野直起身, 抱着他捡了个位置坐下,轻轻拍着怀里迷糊的小崽, 软声问:“睡醒了吗,我们泡个热水澡好不好?今早上淋了些许雨水, 哥哥怕你感冒了,嗯?”

    “唔……”

    江雀子咽咽口水,难受的看着他, 眼巴巴道:“嗓子疼, 哥哥……”

    玄野:“……”

    玄野心脏一揪,只道:完了!

    小孩儿刚好起来不久的身子, 现在又感冒了……万一发烧,还得给他喂退烧药……吃了退烧药,那调养身子的补药便又得停……

    玄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脏话,连忙抱着他起身,快步走进浴室道:“乖乖快些泡个热水澡,来,在这儿站好,自己把鞋子脱掉,哥哥给你调一下水温。”

    玄野把他放下地,伸手摸了摸池子里的热水温度,一直有山里引过来的冷热山泉水一起放着,池里的水偏热,倒是能接受。

    刚好让淋了雨还着凉的小孩儿泡出寒气来。

    “过来试试水温,乖乖。”

    玄野朝他伸手。

    江雀子站在小矮凳上,握住他的手,撇开头不敢看他精壮的光果的上半身,羞赧道:“可是,可我脱掉了鞋袜……”

    “来,哥哥抱。”

    玄野扬起唇,大手一伸,轻而易举的把他抱到了池子边,小心护着他,让他踩好,蹲在池子壁边上,道:“看看水温会不会太烫,要是不烫的话,乖乖马上就进去泡泡……”

    “不烫的。”

    江雀子胡乱搅动着池里的水,低着头,小声害羞道:“那,那哥哥你,你快出去呀,我马上就泡了……”

    小孩儿羞得一点不敢看他没穿上衣的身子。

    玄野眼底的笑意溢满出来,想了想,还是紧张道:“乖乖有些着凉感冒了,要整个人都泡泡,头发也要重新洗,昨天晚上出了那样多的汗,今早上还淋了雨,不洗不行,乖啊。”

    江雀子胡乱点头。

    玄野脚尖一勾,将自己落在地上的棉布上衣勾到池子边,道:“好了,乖乖踩着哥哥的衣裳脱衣,不能赤脚踩在地上,哥哥马上出去了。”

    “好。”江雀子扶着他胳膊,跳下地。

    玄野稳住他身子,转身出了浴室门,顺手把门关上了。

    江雀子看了紧闭的浴室门一会儿,混沌的脑子反应过来,艰难的忍着疼咽口水,埋头脱下衣衫,摘了发簪,啪叽一下把自己砸进了热水里。

    微烫的水温从头泡到脚,驱散了不少凌晨的寒气,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整个人舒服的泡在水中,江雀子憋了一会儿气后,整个人破水而出。

    懒洋洋的洗干净身子,他靠着池壁泡着舒服的热水,坐了半晌,困意袭来,昏昏欲睡。

    累得不想动……

    玄野给自家小崽子找了套棉制的夏日衣裳,顺手带了自己的衣裳下来,敲敲浴室门,软声道:“江小乖,哥哥给你拿了衣裳,乖乖藏好没,哥哥要打开一点点门缝进来放衣裳了?”

    “唔?!”

    江雀子恍然惊醒,哗啦啦挥动水面,磕磕巴巴道:“不,不要进来呀。”

    玄野:“?”

    玄野蹙眉,担心的问:“江小乖,你是不是在池子里睡着了?”

    他就去找个衣裳的功夫,这小崽子就睡了?

    还敢泡在池子里睡?

    玄野越想越心惊胆战,生怕这小崽子一不小心把自己淹死了,忙道:“乖啊,你跟哥哥说着话洗澡,不然哥哥要进去了。”

    “不,不要进来呀。”

    江雀子红着小脸,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胳膊,脆声急道:“哥哥不能进来。”

    玄野呼出一口浊气,慵懒的倚靠在紧闭的浴室门边,叹气道:“你险些要把哥哥吓死了,江小乖。”

    “我才,没有……”

    江雀子警惕的盯着浴室门一会儿,放下心来,胡乱挥玩着干净温暖的池水,小声咕哝道:“反正哥哥不能进来……”

    玄野挑眉。

    耐心的在浴室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江雀子终于把自己洗干净,泡出了一身汗。

    从池子里出来后,他用大毛巾将自己擦干,便害臊的慌忙接过玄野在门外一只手递进来的衣裳,连忙穿上出去。

    玄野上下打量他一番,毫不吝啬夸奖道:“我们家小乖怎么这样好看啊?要是脸上的肉肉再多些,再长胖些,哥哥都不敢想乖乖会有多精致,就像是天上的仙童似的。”

    江雀子:“……”

    江雀子羞得脸色爆红,慌忙躲开他的视线,假装自己很忙,跑向杂物房道:“我,我饿了呀,我要找吃的,我想吃南瓜酥饼……”

    玄野望着他羞得脑袋冒烟,慌慌张张的背影,失笑出声,扭头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小孩儿已经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捏着南瓜酥饼,一手捏着水晶马蹄糕,腮帮子鼓鼓的,吃上了。

    他披散在后背的长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

    玄野蹙眉,连忙走向他,一看,小孩儿倒还算聪明,知道往后背上垫一块儿毛巾。

    “笨小乖。”

    玄野挨着他坐下,无奈的握住他湿漉漉的长发,拿着干毛巾一顿揉搓绞干。

    江雀子习惯了他的照顾,往他嘴里塞里一小口南瓜酥饼,含糊道:“才不笨呢,分明昨天哥哥还夸奖我怎么这样聪明……我知道了,哥就是想说我不绞干头发,只顾着吃东西,懒兮兮……”

    玄野诧异,好笑道:“哥哥可没这样说啊,都是乖乖自己说的,可不关哥哥的事。”

    江雀子扬起下巴得意的“哼”了一声,又忧心忡忡道:“哥哥,你说……那些擅自进山的汉子,他们会不会被族老骂死呀?”

    玄野想了想,道:“会,所以小乖绝对不可以擅自进山,无论要做什么,都要告诉哥哥,不然会把哥哥吓死的。”

    玄野在脑海中预想了一下江雀子和几个乱七八糟的同伴进山,结果遇见危险……想想他都心肝儿胆颤,绝对不行。

    “我才不会呢。”

    江雀子咬了一口酥饼,又想给玄野塞一口水晶马蹄糕。

    玄野握着他半干的头发,身子往后直躲,无奈道:“江小乖,哥哥不爱吃这些甜滋滋的玩意儿,你自己吃,乖。”

    “哥哥不要吗?”

    江雀子张了张口,大大叹一口气:“这样好的东西,我最喜欢吃了,哥哥你居然不爱吃……”

    玄野被他夸张可惜的语气逗笑了,胡乱揉了他脑袋一把,哄道:“乖乖替哥哥吃就好了,可以再吃一块儿。”

    村头祠堂,擅自进山的几个汉子跪在端坐在神像旁侧的族老下首,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祠堂中央,镇上的老大夫被江家村的人请来,正蹲跪在地上替伤得最严重的那个领头汉子诊治包扎。

    那汉子不仅摔断了一条腿,还全身擦伤,深可见骨,一条胳膊甚至骨裂,内脏更是摔出了极大的暗伤……只是表面看不出来。

    老大夫看着这样的伤势,从一开始就绷着脸摇头,直摇到包扎完,长叹一口气,道:“听天由命养着吧。”

    这汉子,要是能活,这辈子就是瘸子。

    但极大概率是……熬个几天,便活不成了……

    伤得太严重,饶是他医术绝佳,也回天乏术。

    老大夫叹气摇头。

    其余伤得比较轻的汉子更惊恐了,蜷缩着身子,跪着,深深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祠堂四周,甚至院子外,到处站满村民。

    许多夫郎嫂子压抑的哭着,却不敢大声。

    没人敢说话。

    空气凝滞死寂得骇人。

    族老们脸色阴沉难看,整个祠堂弥漫着一股子风雨欲来的低压气息。

    玄野牵着江雀子到祠堂门口,自动有村民给他们让路。

    他们一路走到祠堂门口下首处,站定。

    族老冷冷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怒气散了些许,冷声道:“野狗子来了。”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玄野。

    玄野颔首,将紧张得绷着小脸的小孩儿护进怀里,揽着他的肩膀,站到一边没出声。

    约莫是早上十点多,日头已经彻底升起来了。

    空气有些闷热。

    江雀子和玄野都洗了澡,穿着素雅干净的棉质短打,在一众熬了整个大夜,状态萎靡,衣着狼狈的村里人中间,有些显眼。

    江雀子攥着玄野的衣摆,带着小小的鼻音,仰头小声问:“哥哥,我们过来干什么呀?赵叔一个人在地里干活呢,我们不去帮忙吗?”

    玄野半弯下腰,与他平视,小声道:“这种大事,我们作为江家村的一份子得在场啊小乖。”

    否则怎么提高在江家村的地位?

    他可以不在乎那些东西,可他家小崽子单纯得很,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欺负了,玄野就不能不在乎。

    至于赵三,玄野已经跟他说了这两日的活计,他便侍弄田地里的庄稼即可,不耽误事。

    “喔……”

    江雀子似懂非懂,扭头看向族老前面跪了一地的汉子。

    “是谁,纠集了你们,十三个人,进山去打猎的?!”

    玄族老攥紧了手下的椅子扶手,脸色阴沉,语气缓慢,又狠又冷厉,终于开始算账。

    跪在下首的一众汉子齐齐浑身一抖,头埋得更低了,没人敢出声。

    “一群小兔崽子!”

    江族老终是憋不住怒火,猛地一拍桌,怒气冲冲指着他们鼻子破口大骂:“为了你们几个,昨个儿晚上全村人都被折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担惊受怕!进山去找你们的各家汉子分了三队,也就野狗子和明狗子带的队安全从山里回来了!剩下那两个队伍,他们险些被野物咬死在山里,伤得惨重,你们对得起他们吗?!啊?!”

    江族老喘着粗气,老皱的脸上狂风暴雨欲来。

    进山找人的另外两个队伍,或轻或重,人人都有受伤。

    最严重的几个汉子,手摔断了,腿摔断了,被野物撕咬掉大腿的一大块肉,尖锐的树刺扎穿了手脚掌……

    老大夫连夜被江家村的人叫来诊治,连轴转,忙了大半个晚上,到现在才算是歇一口气。

    玄野和玄方明带的队是最迟回来的,当时村里人一度对他们队伍的安危感到绝望。

    玄族老担心惧怕得手都抖了一整夜……

    这让他们怎么不愤怒?

    两位族老刚骂完,死寂一瞬,四下围拢过来的村民立马喧哗起来。

    他们的嗓门很大,骂骂咧咧,指责声又大又嘈杂。

    玄野蹙眉,伸手捂住了江雀子的耳朵,隔绝掉大半脏话噪音。

    “哥哥哈啾……”

    江雀子下意识扭头看他,张口却打了个喷嚏。

    玄野:“……”

    玄野心疼的把他揽进怀里,撩起干净的衣摆内侧,把他唇边的湿润擦干净,低声哄道:“哥哥在呢,乖乖怎么了呀?”

    “唔……哈啾……”

    江雀子胡乱擦掉嘴边的口水,张口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玄野:“……”

    玄野蹙眉,捧起他的脸蛋,捂住他额头试了试体温,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凝重问:“乖乖可有哪里难受?”

    江雀子摇摇头,吸吸鼻子道:“就是嗓子疼……鼻子有点堵住了好像……”

    “你家小夫郎又感冒了?”

    老大夫捋捋山羊胡子,肩上挎着个药箱,当着众人面,慢吞吞走到他们身旁。

    玄野颔首,拉起江雀子的手腕道:“劳烦你给我家小乖看看,我摸着像是没有发烧……昨个儿晚上淋了些雨,受了雾气,可能是着了风寒……”

    老大夫慢悠悠掀起眼皮子看了紧张的江雀子一眼,伸手探上他的腕脉。

    江雀子看见老大夫就害怕,扭头埋进玄野胸膛,慌张的直往他怀里钻。

    “不怕,哥哥在,不怕,乖啊。”

    玄野环紧他柔软的身子,滚烫宽厚的大手轻握住了他的小手臂,方便大夫诊脉。

    老大夫捋着胡须沉吟一会儿,收了手,道:“小问题,只是受了凉,问题不大……他身子骨弱,平日里吃着的调养身子的药不必停,早上喝点红糖姜茶,中午时,给他煲个车前草猪骨汤,放薄盐,两三日便好了。”

    玄野颔首,一一记下,追问:“他身子调养得如何了?”

    老大夫慢吞吞道:“还是不错的,养得很好,他能长肉,就说明他的身子骨一直在好转……调养后,月事可来过了?”

    江雀子:“……唔。”

    他攥住玄野腰间的衣摆,埋在玄野怀里,耳朵尖都红透了。

    玄野摸摸他后脖颈安抚,认真道:“之前只一次,疼得发了高烧,不肯看大夫,我给他喂了你配置的退烧丸,停了几日调养身子的药,而后到现在,月事还没来第二次,已经有将近三个月了。”

    江雀子羞得后背出了一层细汗,紧紧攥着玄野腰后的衣摆,不肯抬头面对。

    老大夫好笑的瞥他一眼,道:“成了,照这么下去吧,近段时间的药方不用变,过两日,若是有人参须子,浅年份些的,你让他早上起床洗漱后,含一小截在嘴里……”

    他们话还没谈完,对面,突然“碰”的一声拍桌巨响。

    江雀子被吓得浑身一颤。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去。

    玄野忙摸摸怀里小崽子的后背,低下头小声安抚:“乖啊,不怕,不是凶我们。”

    “发,发生什么事了?”

    江雀子怯生生的从他怀里探起头来。

    转眼看去,正好看见玄族老气得狠狠摔了手边的茶碗。

    土陶碎片碎了一地。

    几个跪在地上的汉子还梗着脖子喊:“凭啥就他可以,那山里那般多能换银钱的东西,都是无主的,我们也想去淘些,猎些,补贴补贴家里,有何错?”

    “你还不知悔改?!”

    江族老破口大骂:“你这个,你,你们是不是也这般想?!”

    被江族老逼问的汉子们齐刷刷低下头,跪得规规矩矩,不敢吭声。

    “好!好得很!”

    玄族老沉沉冷声道:“既如此,那昨晚是我们多管闲事了!往后你们大可擅自进山里去,即便是死在山里,我们村里的汉子都不会再进去找你们,再不会有第二次!”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刚才还梗着脖子反驳族老的汉子当下就怂了,缩着脖子,磕磕巴巴。

    “那你是何意思?!”

    江族老气狠了,抖着手,指着他鼻子骂:“你还有理?你现在是对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不满,还是对前去找你们,搭救你们的汉子们不满?啊?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全村汉子给你们陪葬才乐意?!”

    这话说得太重了。

    “我,我对玄野不满!”

    那汉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豁出去般,攥紧了拳头大喊:“凭什么他能进山挣到那样多的银钱,凭什么我们不能进去?山都是无主的,就是官府也不曾说不允许我们进山……”

    “就凭他不会死山里!

    “就凭他有能力带人连夜把你们搭救出来!”

    “凭他能一刀捅死一头成年野猪!”

    “就凭他能带我进去,还能带我们全须全尾,不受半点儿伤的回来!”

    ……

    玄方明和一众服玄野的汉子们终于听不下去了,脸色难看的站出来辩驳,斥责反问:“你们行吗?你们能吗?”

    “你们十几个汉子,要是真有能力,至于让我们连夜冒险去救你们吗?”

    “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

    “什么玩意儿,老子那么多兄弟们,包括玄野,昨晚上真特么是豁出了命去找你们的,得不到你们一句感谢不说,还得遭你们一顿呲,怎么着啊,是我们多管闲事了是吧?”

    “你们现在这幅嘴脸,老子真他娘的,服!”

    “昨晚上江哥儿哭着,玄野都没说半句不进山,他那么疼他的小夫郎,最后硬是把江哥儿也带上了也没说半句不进山……艹,你娘的,老子真是气得找不到脏话开嘴骂你!”

    ……

    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那是十几个跪在地上跟祖宗神像和族老赔罪的汉子们成了众矢之的。

    他们被众人骂得脸色惨白,十分狼狈,没人敢再出声顶嘴。

    江雀子小脸紧绷的听了一会儿,忧心忡忡仰头望向玄野,看他的脸色。

    玄野朝他挑眉一笑,俯下身问:“怎么呢乖乖?”

    “他们骂你……”

    江雀子鼓起脸,气得皱紧了眉头,不满道:“他们凭什么这样骂你?!哥哥,我能不能骂回去?”

    他的声音清清脆脆的,不大不小,正好让刚陷入死寂的周围人听到。

    众人又齐刷刷扭头看向他们。

    江雀子被全村人盯着,浑身一僵,却还是面无表情绷着小脸,转身将玄野护在身后,老母鸡护崽儿似的,梗着脖子愤怒道:“你们看什么,我郎君没错,你们太过分了!”

    江家村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没想到素来怯懦胆小的江家哥儿竟会这样大胆,不少人小声议论。

    玄有财一瞅见他出头,脸色难看道:“汉子们在说话,你个当人夫郎的出来叫唤什么?滚下去。”

    玄野含笑垂眸护着江雀子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底弥漫起阴冷,森然出声反问:“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他脸上的笑意没有了,周身气势似是染上了血腥气,隐隐变得恐怖骇人。

    “哥哥,你别听他的。”

    江雀子回头看玄野一眼,安慰般攥紧了他的手指,把他护在身后,瞪着玄有财生气道:“你这样的汉子,连当人夫郎的都不如!你还看不起当夫郎的了?那你有本事别让我郎君别让村里的汉子们去救你!他们家里可都有夫郎都有孩子!是他们的夫郎强忍下心里的恐惧,松口让自己的郎君进的山!你怎么还有脸看不起当人夫郎的?”

    他这话一出,直说到四周围观的妇人夫郎们的心坎儿里去了。

    昨天晚上,他们谁不担惊受怕?

    许多妇人夫郎跪在山脚下,跪在祠堂前,无数次祈求三清祖师爷,求神保佑他们的郎君,保佑他们家的汉子平安归来……

    结果玄有财就是这样骂他们的?

    “真是一场危事能看清一个人!”

    “这玄有财,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是我们的错,我们昨个儿就不该受那一遭罪让我们家的汉子进山找人去!”

    “早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就合该让他们死在山里!”

    妇人夫郎们嗡嗡的叫骂声尖锐刺耳。

    刺得玄有财又惊又惧,怕得面红耳赤:“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里有胡说八道,这难道不是你骂出来的话吗?”

    江雀子瞪他,冷哼一声:“还是当人兄长的呀?哪里有你这样的。”

    玄有财被江雀子和一群妇人夫郎们骂得辩驳不了半句。

    玄野:“……”

    玄野愣愣的看着自家小崽子大胆袒护自己,喜意逐渐从心底里溢满出来,眼底灌满了笑意。

    最近江雀子看的书多了,认识的字,识得的道理,都比以前多上太多了,性子也被玄野引导着,潜移默化着,更是大胆自信不少。

    只是玄野与他朝夕相处,可能并未察觉。

    今日为了维护他,攥紧了拳头说出这番话来,玄野当真是没想到,又惊又喜。

    正要说话,江雀子骂完了,立马就怂了,连忙扭头扑紧他怀里,抱紧了玄野劲瘦的公狗腰,心跳如擂鼓,

    玄野:“……”

    玄野轻笑出声,粗壮的胳膊护在他后背,环住他纤细的腰肢,弯起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第69章 第 69 章

    玄有财脸色憋屈不虞, 明里暗里恶狠狠的瞪了江雀子好几眼。

    不一会儿,祠堂里又安静下来。

    “行了。”

    玄族老揉着眉心,疲倦道:“私自进山的汉子, 给我在祠堂里跪着, 跪上两日, 跪到什么时候知道自个儿错了,就什么时候起来。”

    顿了顿,玄族老沉声道:“往后,老不死的我再重申一遍, 往后, 若是我们村里还有谁, 再敢擅自进山, 那就是死在山里,村里都不会再派人进去找进去救, 都扯起你们的心眼子给老子记仔细了!”

    说完,玄族老扶着玄方明的手起身, 弓着腰背, 疲惫的走出祠堂。

    江族老也是身心俱疲,冷声道:“老玄说的话, 也是我想说的,你们都好自为之。”

    说完, 他由自家小辈搀着,也走了。

    祠堂里的村民安静了一会儿,轰然炸开。

    指责声, 哭闹声, 骂声,嘈杂一片。

    玄野捂着江雀子的耳朵, 护着他离开了祠堂。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江雀子踩着绿色碎花小布鞋,兴奋的跨起大步走,两条小胳膊一甩一晃的。

    玄野好笑,问:“怎么这样开心啊?乖乖难道偷偷藏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没有告诉哥哥?”

    江雀子走得摇摇晃晃,嘻嘻笑道:“没有呀,哥哥,就是你觉不觉得……我刚刚骂人骂得超级凶!”

    玄野:“?”

    就反驳了玄有财两句,就让这小崽子开心成这样了?

    玄野笑得无奈,眉眼温柔,小声鼓励道:“没错,很凶,我们家小乖鼓起勇气的样子特别帅气。”

    “真的呀?”

    江雀子脚步一停,仰头欣喜的望着他,眼底粹了光,亮晶晶的,就像是一只得到了认可的小狗狗,可爱得不像话。

    玄野垂眸看他,有些微怔,瞅着他眸子里的期待,连忙回过神,点头笑道:“真的啊,哥哥从不跟乖乖说谎话。”

    “嘿……”

    江雀子笑弯了眉眼,两个隐藏得极好的白嫩小虎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玄野咽咽口水,心软得一塌糊涂,胡乱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喉咙干涩……忙看向前方道:“走了乖乖,我们回家吃午饭睡觉去了。”

    “好,好耶~”

    江雀子欢喜高呼,一蹦一跳往前跑

    难得见到他这样活泼的模样。

    玄野大步跟在他身后,望着他欢喜的模样,矜着笑意,心脏发胀,无数次想起这个瞬间,玄野都觉得现在的自己幸福得不像话。

    回到家草草吃了顿午饭,玄野带着喝了药变得萎靡不振的小孩儿上楼睡了个酣畅淋漓的大觉。

    直到傍晚,玄野被院子外叫门的人吵醒。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昏昏沉沉,正是一觉醒来最容易感到孤独的时间点。

    也是野兽放开兴奋与躁动的时候。

    玄方明和几个汉子双手叉腰,站在紧闭的院门外大声喊他:“玄野,你在家吗?有事儿找你!”

    “玄野,赶紧的,今个儿晚饭你也别做了,我们在玄方明家吃。”

    “族老有事儿要找你商议,你倒是睡醒没啊?”

    他们吵吵嚷嚷,又有事。

    玄野蹙眉,眼底掠过一抹不耐,轻手轻脚的松开枕着自己胳膊睡沉的小孩儿,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将他额前的碎发撸去脑后,看了他泛红的睡脸一会儿,才起身,把被子给他拉好,关上大开通风的窗户,下楼。

    打开院门,几个汉子还想喊的话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玄野面无表情,道:“别吵。”

    他家小乖还在睡着。

    几人连忙闭嘴。

    玄方明挠挠后脑勺,问:“江哥儿可好些了?今早上看他似是得了风寒……”

    “你们有事?”

    玄野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上,打断他的问话。

    玄方明叹了口气,道:“我爹,还有江族老,老村长等村里的长辈,他们今晚都在我家吃晚饭,他们的意思是,你也过去……”

    “干什么?”

    玄野直接冷声问。

    他不想淌浑水,也没那么多精力分给这些人。

    家里的小乖崽还没养胖,养好,玄野心疼还来不及。

    “这……”

    几个汉子对视一眼,小声道:“估摸着,是商量进山打猎的事儿吧……”

    “我们那两次进山,虽说已经偷偷摸摸,但是总有些汉子的家里人大嘴巴,个个都想带上自家兄弟姊妹发财,所以还是把消息传了出去……”

    “这样好挣的差事,当然是个个都想分上一杯羹。”

    ……

    他们说着,看着玄野的脸色,越说越小声。

    现在玄野在江家村的人眼里,就是能随意进出山林,还能保证他们安全的——大财神!

    许多汉子都想着上门讨好他,以求他能带他们一家子进山打猎,换银钱。

    但是玄野家总是院门紧闭,许多想偷偷摸摸的汉子不好大大咧咧叫门,便暂时沉寂了下来。

    玄野活这么长时间,哪里能看不出那些人什么心思!?

    可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要人人有求于他,就没人敢为难他家小孩儿,即便是妇人夫郎间闲聊,都得多照顾江雀子几道。

    “玄野你……”

    玄方明欲言又止,实在找不到话劝说他过去。

    玄野漠然抬眸,扫了他们一眼,道:“那便去,天黑了我就过去。”

    几个汉子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答应了,齐齐一喜,忙道:“那你快些过来,我们差不多准备好了。”

    “是,江哥儿他哥夫郎们也在,早些过去说说话也是好的。”

    玄野颔首。

    天色逐渐变得昏暗了。

    玄野关上院门,转身上了二楼。

    小孩儿已经隐隐有要醒的趋势,手背盖在眼睛上,胡乱揉着。

    “起床了,江小乖。”

    玄野放下烛台,连忙在床边坐下,握住他揉眼睛的手,把他抱起来,软声哄道:“睡醒没?再不醒啊,今天晚上该睡不着了,嗯?”

    “唔……”

    江雀子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往他怀里钻。

    膝盖无心一顶,玄野连忙捂住自家二弟,倒吸一口凉气。

    江雀子:“?”

    江雀子跨坐上他大腿的动作停滞下来,揉揉眼睛,茫然抬眸看向他:“哥哥?”

    玄野:“……”

    玄野与他对视一会儿,从他眼底看到了纯粹的无辜和不解,无奈叹气道:“江小乖,你是要废了哥哥吗?嗯?”

    江小乖跨坐在他大腿上,眨巴眨巴漂亮的大杏眼,茫然的歪头看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哑声问:“怎,怎么废呀?”

    玄野:“……”

    玄野望着他,喉结滚动,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渐变的二弟,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小乖崽,可不要折磨哥哥了……”

    “唔嗯?”

    江雀子更疑惑了。

    他现在感冒,加上刚睡醒,脑子本就混沌,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江雀子皱巴着小脸,仔细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平时,他们也是这样相处的,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呀?

    玄野揉揉他头发披散的脑袋,在心里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一把托住他屁屁,抱他起身下楼道:“走了傻小乖,下楼洗澡去了,我们今天晚上要去玄方明家吃晚饭,可不能迟了。”

    “啊呀。”

    江雀子后知后觉,小小轻呼一声,环住他脖颈,趴在他肩上嘻嘻傻乐。

    感冒感得头昏脑胀,江雀子没什么没什么气力动弹,由着玄野摆弄。

    头发包好,坐在热水池子里泡澡泡到一半,他终于反应过来,带着浓浓的鼻音问:“哥哥,我们昨天晚上才在哥夫郎家吃过晚饭,今天为什么又去呀……”

    玄野在厨房里忙活,闻言,软声回应道:“因为族老有事儿要跟我们说呀……具体的哥哥也不是很清楚,到时候我们去到就知道了……乖乖可洗完了?”

    江雀子摇摇头,意识到玄野看不见,哑声咕哝道:“还没有呢……我很快就洗完,哥哥你等我会儿呀。”

    玄野勾唇,道:“慢些,不着急,哥哥也在忙着呢。乖乖好好泡泡,把身体里的寒气泡出来,哥哥等你。”

    说着,玄野手下动作麻利,起锅烧油,下菜。

    他家小崽子感冒,嗓子疼得厉害,声音都是哑的,别人家的饭菜可能会硬,没什么营养,小崽子也不一定吃得惯,玄野不放心,干脆自己下厨煮了小孩儿的晚饭。

    江雀子洗漱穿戴好,玄野正好弄完,擦干手,端碗出来。

    一个大大的漂亮海碗里面装了鸡蛋羹,猪油炒嫩青菜和一个炖得软烂的鸡腿,另一个漂亮小碗则装了冒着热气的稀饭,还有小半碗热乎乎的姜撞奶。

    玄野把饭菜放进食盒里,想了想,把剩下的还没做熟的干净菜一道提起来,牵着江雀子出门。

    黑漆漆布满萤火虫的路上,江雀子提着小灯笼,攥着玄野的两根手指,一蹦一蹦。

    “乖乖怎么这样开心?”

    玄野被他拉着走,眼底的笑意溢满出来,打趣他道:“难不成,还是因为今早上特别有勇气骂人的事?”

    “才,才不是……”

    江雀子下意识扭头看他,触及他眼底的笑意,红着脸低头,不肯承认。

    玄野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他的后脖颈。

    到了玄方明家,许多汉子已经在院子里三三两两的或坐或站,热热闹闹的议论着昨晚上和今早上发生的事儿了。

    来了太多汉子,都是村子里说得上话的,架势不小。

    玄野牵着自家小夫郎一进院门,所有人的眼光都齐刷刷看向他们。

    江雀子紧张,慌忙攥紧的玄野的手和衣摆,本能的挪到玄野身后。

    “乖乖不怕,来,到哥哥怀里来。”

    玄野将怯懦紧张的小孩儿拉到身前,护着他后腰,低头小声道:“不怕啊,乖,有哥哥在。”

    江雀子慌忙仰头看他,问:“为,为何这样多人呀……”

    他还以为,还是跟前两次一样,都是些眼熟和善的汉子夫郎们,结果这次满院子都是眼生的汉子。

    陌生汉子们的夫郎都没过来,只几个眼熟的夫郎在帮着李小花忙活,做晚饭,就他跟着玄野过来玩儿来了……

    江雀子唇瓣紧抿,眼巴巴的。

    玄野滚烫宽厚的大手捂住他的后脖颈,弯腰与他平视,好笑道:“不怕啊,这次估摸着是有正事要说,待会儿乖乖只管吃饭便是,无论什么事都有哥哥呢,乖。”

    江雀子攥紧了他的衣摆,有些露怯。

    李小花适时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来,笑道:“哎哟,雀子啊,来,我就知道你这性子可能待不惯这样的场合,你来帮哥夫郎烧火吧,可好?”

    其余几个比较熟悉的夫郎也笑着招呼:“江哥儿快些来,我们还能说会儿话,甭管那些糙汉子。”

    江雀子应声看向他们,又连忙扭头看向玄野。

    玄野小声问:“乖乖想去吗?”

    江雀子胡乱点头。

    玄野失笑道:“那哥哥跟乖乖一起过去。”

    玄野牵着他进了厨房,将提来的肉菜和青菜放上灶台,朝李小花打了个招呼,道:“我们家乖乖备了些菜过来,没来得及做熟。”

    “哎哟……”

    李小花一看那大盆鸡肉,眼珠子都在放光。

    他连忙擦干手,帮着把肉挪到一边,笑道:“这可真是,我们家占你们便宜了。”

    “不会。”

    玄野语气淡淡。

    垂眸看了眼灶台边,空闲的地方放满了其他来吃饭的汉子带来的个人份量的粮食米面。

    江家村的人家家户户都不富裕,玄方明一大家子,也请不起二三十个汉子吃一顿晚饭,因此大家都自觉的带了自己那份口粮过来。

    李小花家再给大家添几个菜,便是农家人的一顿晚饭。

    大家伙儿也不讲究什么,能吃饱肚子便是。

    玄野一眼扫过,看向已经坐在灶台边,火光映衬下,脸蛋红扑扑的江雀子,蹲下身看着他笑道:“那乖乖在这里帮哥夫郎烧火,哥哥出去一会儿,好不好?”

    江雀子眼巴巴瞅着他。

    玄野捏捏他的手心,软声哄道:“哥哥就在院子里,有什么事乖乖喊一声就能听见,可好?”

    “好……”

    江雀子艰难痛苦的咽咽口水。

    感冒实在难受,嗓子疼得厉害,咽口水都疼。

    眼瞅着玄野出了厨房,李小花挥舞着锅铲,笑问:“雀子啊,不是我多嘴,我是真好奇啊,你说你家郎君,怎么就能这样宠你呢?”

    “啊……?”

    江雀子往灶膛里丢了一根木棍子,疑惑抬头。

    李小花想起昨晚因为江雀子一哭,玄野立马就松口抱起他带他进山的场面,还有今早上在山脚下,他们安全出来,玄野光着膀子,身上的衣裳全裹着怀抱里沉沉睡着的江雀子的画面……

    这情景,在没见过什么世面,甚至没体验过什么是爱情的一众妇人夫郎眼里,着实是被宠得不像话了,令人心生羡慕。

    真不怪外面那些还未婚配的女子哥儿这样觊觎玄野……玄野这汉子,有夫郎他是真疼。

    李小花一顿感慨。

    江雀子脸蛋红红的,挠挠脸,羞赧道:“我,我也不知道呀……”

    可能是因为他命好,特别幸运吧。

    江雀子在心里这样补充。

    院外,玄野懒懒的倚靠在一棵大树下,看着院子里的汉子们扯着嗓门吵吵嚷嚷说话。

    半晌,玄方明先发现他,连忙朝他大声道:“玄野,你小子,你搁哪儿站着干啥呢,过来啊,跟我们哥几个儿聊聊呗!”

    玄野慵懒抬眸,漫不经心问:“聊什么?”

    有什么好聊的?

    玄野嫌他们聒噪。

    玄方明和一众汉子却不在意他的冷淡。

    玄野不过去,他们就搬了各自的椅凳,挪到玄野跟前,或站或坐,围成个大圈唠嗑。

    有汉子特别好奇,问:“玄野,你昨晚为啥敢带着你家小夫郎一道进山啊?你就不怕有个万一,你们夫夫俩都……”

    玄野掀起眼皮子瞥了说话的汉子一眼。

    “是啊玄野,你这疼你夫郎疼的,我家媳妇儿看着,见天儿在我耳边说我不如你,说什么我连妻子都不疼……嘶,听得我头都大了。”

    “不是,玄野啊,你昨晚敢带你夫郎一道进山,难不成是笃定了你们能安全出来?”

    “说真的,我是真好奇,昨晚那狼群,那些吃人的畜牲为何不敢咬你?我看那群狼像是被你吓跑的!”

    “好家伙,你们是没看着,那是夹着尾巴逃窜啊!”

    汉子们七嘴八舌。

    玄野捡了个问题回答,不紧不慢冷淡道:“万一我死山里边儿了,我家小孩儿守不住现在的家业,与其让他独自一人受苦,不如带上他一起。”

    且不说江福有是个什么尖酸刻薄的死德性,就说玄父玄母,他们早就眼热他家的银钱了,没他守着,他们绝对不可能善待江雀子。

    这是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的。

    虽说他必不可能有事,有绝对的把握护着他家小乖崽周全,但玄野还是把村民眼里极大概率可能发生的糟事儿摊开在众人面前说。

    就是得让他们知道,昨晚不是他家小乖崽任性,是他擅作主张。

    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昨晚玄野的举动恍然大悟般,明白了,都纷纷闭上了偷偷说江雀子闲话的嘴。

    摆桌吃晚饭,玄族老和江族老二人坐在上首,汉子们倒没什么规矩,各自在下首端端正正坐好。

    桌面上,一个汉子一大碗稀饭,玄野带来的肉菜用夏笋炒了,分了两大盆,上下各放一盆,其余全是山脚能捡到的菌菇,野菜,和自家种的青菜。

    只江雀子面前摆着的饭菜油水比较足,看起来十分美味。

    不过一众汉子倒也不至于觊觎一个小哥儿的饭食。

    大家都看着族老,等族老说话动筷。

    玄族老不紧不慢,道:“小孩儿先吃,其他汉子们且竖起耳朵给我听好了。”

    玄野低下头,对紧挨着坐在身边的江雀子道:“乖乖先吃饭,待会儿饭菜该凉了。”

    “可,可是……”

    江雀子眨巴眨巴眼,瞅他,轻轻拽着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我不是小孩子呀哥哥,我得等你们一起吃。”

    “没关系,乖乖可以先吃……乖乖不是汉子,不用商量事。”

    玄野护着他后腰,示意他朝桌尾看,道:“哥夫郎和小孩子们都一起吃了,乖乖不用等。”

    江雀子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李小花吃了一口稀饭……

    “可是这是因为……”

    江雀子犹豫不定。

    玄野舀起一勺鸡蛋羹抵到他唇边,勾唇笑道:“难道乖乖是想让哥哥喂着吃?”

    “不,不是呀……”

    江雀子小脸一红,连忙接过他手里的勺子,含糊道:“我,我要自己吃。”

    玄野上下轻摸他后背,小声叮嘱道:“慢些吃啊,不着急。”

    上首,玄族老严肃的问:“玄野,你怎么想的?”

    玄野其实听清了玄族老和江族老刚才你一言我一语的搭配问话,他们是真想让他带队,在江家村挑选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届时每日一起进山打猎。

    他们打猎挣到的银钱,则村里和玄野七三分,而属于村里的那七分,扣出村子的共同支用之外,剩余的则由打猎出力多的汉子们先分,其余再分给村里每户。

    他们倒是想得挺美的。

    玄野抬眸,淡漠道:“我没想法。”

    玄族老满意的捋着胡须,点头道:“没想法,那你便是答应了?”

    “没有。”

    玄野丝毫不留情面,直白拒绝道:“我没有那么强的能力。”

    “你……”

    二位族老眉头紧皱起来,面色不虞。

    玄野漠声反问:“若是我带人进山出了意外,有汉子死在山里,谁能负起这个责任?我保证不了我带进山的汉子都不出意外不会死在山里。若是二位族老不怕进山的汉子死了,你们能替我承担骂名,我没什么意见。”

    人命关天。

    玄野一顶大帽子直接压下来,在场的所有汉子都张口欲言。

    江族老和玄族老对视一眼,从彼此眼底看到了不悦和凝重。

    玄野的话是不好听,但确实是他们思虑不周了。

    一味只顾着眼前的利益,却忽视了玄野也只是个猎户,是个普通人,他没有让人不死的能力,进那吃人的深山,什么时候出状况出意外都有可能,他一个人确确实实护不了所有人周全……

    饭桌上一时沉寂下来,气氛凝重。

    有汉子小声试探问:“要,要是汉子们自愿进山,签个生死状,不用玄野和族老们负责呢?”

    他这话一出,江族老浑浊的眼眸微亮。

    “你确定?”

    玄野淡淡道:“你肯豁出命去进山打猎,卖的银钱分给村里人,其余人可愿意?”

    “这……”

    饭桌上的气氛又变得凝重死寂。

    第70章 第 70 章

    半晌, 江族老捋着胡须叹气道:“是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脑子转不动了……先吃饭吧,这事儿,往后再搁置搁置。”

    玄族老也叹气, 慢吞吞的起筷, 往碗里夹了块肉, 其余汉子们才齐刷刷拿起筷子,端起碗,大快朵颐。

    江雀子见他们说完热火朝天开吃了,捏着鸡腿, 小心举到玄野唇边, 道:“哥哥吃……”

    玄野垂眸看了一眼完完整整还没吃过的鸡腿, 心窝一暖, 忙就着他的手低头将上边儿偏肥的地方咬掉,软声道:“好了, 乖乖吃吧,哥哥也要吃饭了。”

    “唔……”

    江雀子看着被咬了小小一口的鸡腿, 不是很满意, 埋头继续吃饭。

    吃到后边儿,他倒是把青菜吃完了, 鸡腿还剩小半,鸡蛋羹也还剩点儿, 一张小嘴油乎乎的。

    甜滋滋的姜撞奶倒是被吃得干干净净。

    玄野眼底带笑,毫不嫌弃的接过他吃剩的饭碗,撩起衣摆内侧替他擦了脸蛋和手, 哄小孩儿似的, 道:“好了,乖, 喝点水,跟哥夫郎玩儿去吧。”

    “唔嗯。”

    江雀子喝完水,忙把竹筒杯盖上,边走边道:“那哥哥,你回家记得叫上我呀。”

    “好。”

    玄野答应。

    饭桌上,一群汉子瞪着眼珠子瞅他,吃饭的动作都停了。

    玄野端起江雀子吃剩的碗,往嘴里扒拉一口,对上所有人的视线,冷漠挑眉。

    汉子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嚷嚷开了。

    “你这样儿的,过分了啊玄野!”

    “就是,你这样往后让我家媳妇儿看着了,指不定怎么跟我们闹呢!”

    “我的老天爷,你这是真把你夫郎当成小孩儿宠惯着了吧你!”

    “那夫郎咋能这样宠啊,宠太过了他就蹬鼻子上脸,踩你头上去了,到时候干什么事儿都得使唤你,稍有不顺心还得跟你吵起来,闹!”

    他们大嗓门七嘴八舌,大声说着对自家夫郎媳妇儿的不满。

    玄野漫不经心的吃着饭,冷淡道:“我乐意。”

    言外之意是,又不是宠他们家夫郎,他们管得着?

    玄野已经上万岁了,天地还没开时他便已经存在,江雀子这小崽子才十八岁,顶了天叫十八岁半,对他来说,确确实实就是个小孩儿没错。

    且他又没有恋爱经验,活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样动心……他这样宠小孩儿似的宠着江雀子,最是应当。

    玄野甚至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宠爱得还不够。

    汉子们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却当真是对他这股子宠溺劲儿服气的,没敢再驳了他的面子。

    他们一边闹哄哄的说话,一边慢慢悠悠的吃晚饭。

    这群汉子们多多少少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在身上的,侃天侃地,啥都能发表两句见解,无理也能硬吹牛。

    玄野默默的吃完了碗里的剩饭,不卑不亢的坐着,时不时看向大树下和李小花有说有笑的江雀子,眼底掠过一抹柔和。

    玄族老对进山这事儿还是不肯轻易死心,问玄野:“野狗子,你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玄野扭回头,冷淡抬眸。

    江族老也是叹气,道:“我们江家村啊,穷,这么多年都穷,守在大山脚下,山里有许多猎物都不敢进山去,还生怕有野物突然蹿下来伤人……唉。”

    他们很想改变村子的状况,因此不避讳向玄野这个年轻人求法子。

    玄野漠然扫了他们一眼,道:“没有。”

    他虽能帮他们开挂,但终究不是他们努力得来的,一旦过于简单便得到想要的,人心就容易滋生罪恶,他家小孩儿还要生活在这里,玄野不去赌这个概率。

    “哎!”

    玄族老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深呼出一口气,摇头叹息。

    他们也知道玄野一人势单力薄,他就是个人能力再强,也带不了整个村子的人。

    江族老跟着叹气,摇头道:“他玄叔公,还是算了,我们俩这老不死的啊,就别为难年轻人了,让他们年轻的自个儿折腾去吧,生死富贵各有命。”

    玄族老捋着胡须点头称是。

    汉子们安静的看看族老,又看看玄野,各自心里都有了计较。

    族老不管了,那往后,就是谁跟玄野关系好,谁就能被他带着进山,分一杯羹!

    一顿晚饭吃到最后,吃得所有人都各怀鬼胎。

    夜逐渐深了。

    玄野牵着脑袋晕乎乎,吸着鼻子的江雀子回家。

    小崽子感冒难受得厉害,喝了药后,一粘床就睡着了。

    玄野小心给他盖好小薄毯子,才轻手轻脚下楼洗漱。

    从半夜到凌晨,玄野更是不敢睡死,每隔半个时辰就醒来探探睡在臂弯里的小孩儿的体温。

    万幸没有发烧。

    玄野高高悬起的心直到天亮了才敢落下。

    早上起来,太阳已经高高挂起,热意逼人。

    院子里的几棵大树上,知了聒噪的鸣叫,片刻不歇。

    玄野做了早饭,刚端出餐桌,就看见睡得迷迷瞪瞪的江雀子扶着楼梯扶手下楼,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

    “乖乖?”

    玄野连忙擦干手走到楼梯口朝他张开怀抱,软声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呀?睡够了吗?”

    “唔哥哥……”

    江雀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扑进他怀里,带着鼻音轻唤:“哥哥……”

    “嗯?”

    玄野难得见他这幅依赖的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手下稍一用力,便托着他屁屁将他抱了起来,轻声问:“怎么了乖乖?可是醒了没看见哥哥,委屈了?”

    “唔……”

    江雀子趴在他肩上,脸蛋埋在他脖颈处胡乱蹭来蹭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闷闷的,小声说:“我做了个梦……”

    “做噩梦了?”

    玄野抱着他在客厅走来走去,极具耐心的软声轻哄:“乖啊,梦都是反的,乖乖不怕……梦见什么了,能跟哥哥说说吗?”

    “……梦见,哥哥不要我了……”

    江雀子的声音干哑发闷,弥漫着浓浓的委屈,道:“梦见我丑兮兮的死掉了,可是哥哥还活着……哥哥跟别的人在一起了……还口口声声说那是什么转世的我……”

    他越说,哭腔越明显,哽咽道:“我就这样看着,哥哥和另一个我好了,不要我了,呜呜……”

    玄野:“……”

    玄野心脏揪紧,像是有人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想将他溺死在这一通委屈的哭诉里。

    这场梦境,与其说是江雀子的噩梦,不如说是未来他家小孩儿有可能面临的真实情况。

    玄野一直在犹豫不决,他怕自家小孩儿承担不了无边漫长的不死的寂寞,那种看着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一个死去,最终天地万物,只余我一人的痛苦……

    可是这一通委屈难过的哭诉,玄野疼得心肝脾肺肾都快碎了。

    “乖乖……”

    玄野哑然沉默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找了个椅子坐下,扶住江雀子的肩膀,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哥哥有事想跟乖乖说。”

    江雀子晶莹的泪珠还挂在眼睫毛上,愣愣的看着他,鼻尖泛红。

    玄野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放得很软很轻,生怕吓着他似的,道:“乖乖,哥哥想问问你……”

    “问,问什么……?”

    江雀子眨巴眨巴眼,眼眶里残余的泪水顺着白皙的脸蛋无声滑下。

    玄野咬紧了后槽牙,颌骨青筋凸起。

    他忍不住,用力吻上江雀子泪湿的眼尾,顿了一会儿,握住他的小手,捂在鼻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哥,哥哥……”

    江雀子被他突然爆发的亲昵吓着了,脸蛋染上红晕,怯生生的问:“哥哥你,你想问什么呀……”

    玄野努力将心里蠢蠢欲动的欲压下去,额头抵在他肩上,长叹一口气,委屈道:“乖乖,哥哥是有事想问你……”

    沉默一瞬,他又道:“可是哥哥不敢……”

    “不,不怕呀。”

    江雀子还是第一次见顶梁柱般十分可靠的玄野这样卑微沮丧,顾不得自己委屈了,连忙凑近环抱住他的脖颈,学着玄野安抚他时的动作,轻轻拍着玄野的后背安慰:“哥哥不怕,我……小乖在这儿呢,哥哥不怕呀。”

    玄野:“……”

    玄野气笑了。

    用力环抱住小崽子纤细柔软的腰肢,痴迷的吸着小孩儿身上的气息。

    许久,他才道:“乖乖,哥哥想问你……如果,只是如果啊,如果你梦里的事情成真了,但是!但是有能改变的机会,乖乖会想改变吗?”

    “想!”

    江雀子斩钉截铁道:“我是哥哥的夫郎,无论什么时候哪一辈子都得跟我在一起才行,哥哥不能跟什么破转世在一起,那不是我。”

    玄野抬眸看他,认真的盯着他眼睛问:“那如果,我们两个人都一起不死,但是会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死去呢……”

    “那,那只要哥哥不死,在我身边,我能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其他的人……我才不在乎呢。”

    江雀子扑进玄野怀里,抱住他精壮的腰,勒得紧紧的,就像是在宣示主权。

    玄野明白了,愉悦从心底里蔓延出来,弯起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小孩儿还太小了,说不准等过两年,他长大些了,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了……

    玄野还是想让他再想想清楚,想留给他反悔的机会。

    不过现在,能得到这样坚定的回答,把他高兴坏了。

    玄野一把抱起怀里的江雀子,往半空中一抛,朗声笑道:“走咯,我们洗漱去咯!”

    “啊呀~”

    江雀子时隔不久又这样玩耍,开心得咋咋呼呼:“哥哥,再来一次,再抛一次。”

    “那就,走你!”

    玄野愉悦的陪着小崽子抛高高,笑闹了一通。

    江雀子吃早饭时,太阳已经老高了,院子外面特别热。

    他在家里餐桌前坐着,穿着纱织的衣裳,晃着脚丫子,也觉得热得厉害。

    感冒倒是好上不少了,一脑门细汗。

    玄野一手捏着蒲扇,一手搭着桌子,坐在旁边给他扇凉,见没什么用,起身去把院子大门和屋子大门都打开了,顺手将通向后院的小门也开了。

    一刹那间,凉风肆起。

    穿堂风很大,将他们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江雀子舒服的眯起眼睛,欢喜道:“哥哥,风好凉快呀~”

    玄野碰碰他的手,催促道:“趁着凉快,快些把你的猪骨头粥吃完啊,待会儿该凉了江小乖。”

    正是因为这小崽子夏天老爱贪凉,玄野才不敢一开始就打开屋门。

    感冒都还没好全……他是生怕这小崽子一个不小心又发烧了,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

    “我在吃呢。”

    江雀子摇头晃脑,莫名的开心,就差哼着小曲吃饭了。

    玄野无可奈何的扬起唇角。

    院子外面,地里一边干活一边明里暗里关注着他们家的村里夫郎妇人们一见他们家院门打开了,纷纷朝自家郎君使眼色。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汉子丢下锄头,提着一篮子自家地里摘的瓜果敲响了敞开的院子大门,大喊:“玄野在家吗?”

    玄野和江雀子应声回头看去。

    江雀子疑惑的看看玄野,问:“哥哥,有人来了呀。”

    院子门口,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提着个小竹篮子瓜果蔬菜的汉子朝屋里探头探脑。

    “乖,快些把碗里的粥喝完,都凉了,哥哥去看看。”

    玄野眉头微蹙,起身走到门口,冷淡问:“你们有事?”

    几个汉子见他出来了,连忙笑道:“家里种的瓜果吃不及了,想着你家没种,给你们送点儿,别嫌弃。”

    “我家孩子娘听说你夫郎感冒了,这是晒干的车前草,治感冒特别好,你且拿着。”

    ……

    他们闹哄哄的,都是来送东西套近乎的。

    玄野不吃这一套,拒绝道:“家里什么都有,诸位家里也不容易,不用这样客气,都拿回去吧。”

    “可是这……”

    “都拿回去。”

    玄野话一顿,淡声道:“赵叔过来了,就不请你们进屋喝茶了,请回。”

    玄野把扛着锄头的赵三让进院子,关上了院子大门。

    那群汉子被关在了门外,面面相觑,又不好发火,互相笑笑,都提着东西灰溜溜走了。

    院内树荫下,赵三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黝黑的老脸晒得黢红,道:“汉子,昨个儿我就听说了,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们进山没事儿吧?”

    玄野不咸不淡的应了句:“没事。”

    便让他进屋喝茶了。

    赵三和他们有所接触,大概知道玄野是个什么样的汉子了,也不如一开始的拘谨,大口大口灌下好几杯冷茶后,长叹一口气,憨厚笑道:“地里的活儿我今个儿都侍弄完了,可以过两日再去看看,地肥沃,庄稼都长得特别好。”

    玄野颔首,说了句:“辛苦。”

    江雀子擦擦嘴,眼巴巴看着玄野收了碗筷进厨房,挪着屁屁转过身,好奇的看向赵三,道:“赵叔,你快坐下休息呀,地里的玉米可结苞了?”

    “哎,哎。”

    赵三也不讲究,怕弄脏了家里的沙发,便捡了张小矮凳子,略显拘谨的坐下,捡了自带的蒲扇扇着凉风道:“咱家地里这第二茬的苞米比别人家的下得晚,已经结苞了,但是还没果呢刚准备抽丝。”

    “乖乖想吃玉米了?”

    玄野擦干手从厨房出来,好笑道:“那明天我们去镇上买些,或是跟村里人买些也好。”

    江雀子眼眸亮晶晶的,连忙点头。

    他在江福有家时,只见过江耀祖吃疏果疏下来的嫩苞米,他在旁边劈柴,闻着那玉米味儿,就光看着,咽口水,所以他一直很想尝尝嫩苞米是什么滋味。

    赵三挠挠后脖颈,不好意思的问:“那,那主家汉子,你们若是喜欢,我家,我家有已经长成的嫩苞米,明个儿我给你们带些过来,不值什么银钱,你们权当吃个新鲜,就不用去买了。”

    玄野看向他,沉思片刻,道:“可以,给我们带一些过来。”

    “成,成!”

    赵三笑得老实,连连点头答应。

    下午时分,天气十分炙热。

    已经没什么事,玄野让赵三先回去了。

    他则带穿着锦衣短打的江雀子提了个小木桶和竹篮子,往阴凉有大树的河边走去。

    他们去到时,河里已经有许多汉子和孩童在戏耍玩水了。

    欢笑声不绝于耳。

    阴凉的河岸边,到处都是哥儿夫郎和女子妇人们,她们玩着水,不敢贸然下河,三五成群,说说笑笑。

    玄野牵着江雀子找到一处人比较少没有汉子过来的地方,蹲下身将他的裤脚挽起来,笑道:“待会儿看我们谁抓到的小鱼和螃蟹比较多啊,多的人今天晚上有惊喜。”

    “惊喜?”

    江雀子一手胳膊挎着个深口的竹篓子,一手按住玄野的脑袋扶住站稳,欣喜的问:“是什么惊喜呀哥哥?”

    “说出来的就不叫惊喜了。”

    玄野起身,轻拍了他屁屁一下,软声笑道:“好了江小乖,下河可不能把自己摔水里了啊。”

    “哎呀。”

    江雀子捂着屁屁往旁边躲,咕哝道:“我才不会呢,哥哥少污蔑人……”

    说着,他往上提了提裤子,挎着竹篓子,踩着软草鞋,小心翼翼探脚下河。

    中下游的河水很浅,站进河水里,水也只到他的膝盖处。

    河道里石头比较多,几乎是一翻开一块儿石头,下面就有三两只螃蟹快速爬走。

    “诶呀!”

    江雀子眼疾手快抓住一只螃蟹拿起来,四下寻找玄野的身影,对上视线,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朗声兴奋道:“哥哥,我抓住一只螃蟹!”

    玄野就在他身侧不远处,好笑道:“真棒,小心别被螃蟹的钳子夹着了啊。”

    “才不会。”

    江雀子笑得阳光肆意,把螃蟹丢进篮子里,继续弓着腰摸河里的石头。

    玄野看了他一会儿,眼底的笑意溢满出来。

    埋头闷声抓了片刻,江雀子数了数自己竹篓子里的螃蟹。

    有七只了,大小不一,张牙舞爪的在竹篓里爬来爬去。

    数完,他兴奋的凑到玄野身边,踮脚去看玄野的小木桶。

    桶里,只有五只螃蟹在噼里啪啦乱爬。

    江雀子一下就得意起来,小尾巴恨不得翘上天去。

    他拍拍玄野的胳膊,假模假样的安慰道:“哥哥不要伤心,我就是比你厉害那么一点点而已啦,你是第二厉害的。”

    玄野:“……”

    玄野忍俊不禁,对他是又爱又恨,恨不得把他狠狠揉进身子骨血里疼爱一番。

    但是玄野不舍得碰他,拿他没办法,无可奈何的揉揉他脑袋,愉悦威胁道:“江小乖,你别得意,待会儿哥哥就赶上你了。”

    “那可不行呢。”

    江雀子得意得不行,提起裤子走到一边,弓着身子继续翻翻找找。

    河流的水声哗啦啦作响,河岸边,到处都是鱼腥草和酢浆草,紫色的小花在暖风中摇曳。

    在大树的树荫下,河流中树影斑驳。

    玄野翻找了一会儿,直起腰一看,小崽子挎着的竹篓子已经快满了。

    玄野好气又好笑,连忙制止道:“认输,哥哥认输了江小乖,可不能再捡了。”

    “唔?不捡了?”

    江雀子闻言,欣喜的直起腰转回头看他,问:“那,那我赢了吗?”

    波光粼粼的河水照耀下,江雀子挽着过膝的裤脚,丢下手里的石头块儿,笑弯了眉眼,白嫩嫩的牙齿暴露在阳光里,粉嫩的舌尖若隐若现……

    他的衣摆被暖风吹起,飘扬,时不时露出小截白嫩软乎乎的腰腹……

    纯真,软呼,但诱惑。

    玄野盯着他,呼吸微滞,本能的咽咽口水,沉默半晌,低哑道:“乖乖赢了。”

    他输了。

    输在这小崽子身上,输他妈的彻底!

    玄野喉咙干哑,将竹篓里的螃蟹倒进木桶里,装满了半个木桶。

    江雀子攀着玄野的胳膊,好奇的踮起脚尖看里面的螃蟹,无辜道:“这些够我们吃两顿了呀哥哥。”

    “小心些,踩着石头可要站稳了。”

    玄野一手护住他的腰,随手往桶里装了些河水,把装了螃蟹的桶放上岸边,笑道:“今天晚上哥哥给乖乖做油焖大螃蟹,多放些大料和蒜蓉,可好?”

    “好吃吗?”

    江雀子眼巴巴瞅他,眼底满是期待和好奇。

    他肠胃不好,玄野不让他吃太过油腻的食物,油炸小鱼小虾小螃蟹,他只尝过味儿,还没吃过油焖的螃蟹。

    玄野轻笑点头:“好吃……”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河岸上,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儿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大声插话骂道:“死穷鬼,连鸡鸭的吃食都抢,垃圾货!”

    玄野:“……”

    玄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顺着声的方向抬眸看去。

    岸上,江耀祖梳着学童发髻,身上斜挎着一个学生装书用的布包,米色的棉布衣裳上还粘有些许墨水,看着像是刚从书塾下学回来的。

    玄野眉头微皱。

    “你怎么不去死啊?!”

    江耀祖不依不饶,捡起岸边的石头往玄野和江雀子身上狠狠一砸,大骂:“混蛋,贱种,有银钱不知道往家里拿!爹娘骂得没错,你就是个赔钱货!”

    “乖乖小心。”

    玄野眼疾手快把江雀子拉进怀里护住。

    石头从江雀子身边擦过,没砸中他们,“扑通”一声落进水里,溅起阵阵水花。

    “乖乖,乖乖没事吧?可被吓着了?”

    玄野连忙查看他的脸色。

    “我,我没事,哥哥……”

    江雀子小脸紧绷,攥紧了玄野腰间的衣摆,摇摇头。

    他是真被江耀祖突然砸过来的石头吓着了,惊在原地不知道躲。

    若不是玄野护了他,那巴掌大的石头块儿一定会砸在他身上。

    江雀子白着小脸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下一秒,心里的火气徒然升起。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由江福有全家人欺负却不知道不敢反抗的小哥儿了。

    他的郎君护着他,教他学识和做人的道理,教他要知道保护自己,要学会反抗,更教给他如何应付坏人,教他自保的拳脚功夫,他还能让一个比自己小的半大学童欺负了去?

    江雀子越想越气。

    他寻到江耀祖的身影,狠狠一瞪,脆声愤怒道:“江耀祖,你有本事站在那里,我真的打死你!”

    江雀子从玄野怀抱中出来,怒气冲冲瞪着岸上的江耀祖,就像是只愤怒的小鸡崽儿,撸起袖子就想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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