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妒海红潮
一声甜腻的称呼, 让拍桌而起的黑衣男人愣住,更是在看清伏在贺云肩头的人眉眼时呆住。
长发男人戴着口罩,但随意瞥来的一眼, 就能令人在那双宛如琥珀的眼眸中恍惚。
让他无暇再继续说下去,更不想再计较来人眼中的满是不屑, 只想再多看几眼。
不仅是他, 卡座上的两人更是像见到天敌的刺猬般,竖起了身上的尖刺,却都忘了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怎么进来了?”
“看你好久没出来。”
司玉微眯着眼,任由贺云按紧了他鼻梁上的口罩。
随后, 他松开手,走到三人桌前, 抬起食指——
“神经病。”
“……”
“嘴贱。”
“……”
“酸鸡。”
“……”
司玉慢悠悠收回手,撩起脸侧发丝。
“总算是知道,这满大街xsr的事儿到底怎么来的了?看着个长得好看的就往前贴,人家不搭理, 还在这儿叽叽歪歪。”
“你怎么说话呢,你……”
“你闭嘴, 一张嘴熏死个人。原以为, 你只是出门前忘记照镜子, 没把牙齿上的口红给擦干净, 结果还忘了哈口气闻闻你自己,臭死了。”
红衣男傻了片刻,低头哈气, 坐了下去。
“你谁啊你,我们说话……”
“我是你爹, 你也闭嘴。有功夫跟你爹我说话,就赶紧换了你身上这件,我二舅姥爷都不会穿的包头棉鞋料子做的外套,丑死了。”
黑衣男傻了片刻,脱下外套,坐了下去。
最后,司玉的目光落在了叫白白的人身上,但他什么都没说。
一个上下打量的目光和轻啧声就足够。
司玉转过身,重新拉住贺云的手,眉眼弯弯:“老公,恶心坏啦,不吃了,走吧。”
枯黄落叶层层铺满台阶。
司玉在贺云坐下后,跟着坐上他的大腿,调整坐姿,直到整个人都窝进贺云怀抱。
“怎么都不讲话?”
司玉枕着贺云的臂弯,伸手去摸他下颌。
“是觉得我太凶了吗?”
“没有。”
贺云放下咖啡杯,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很可爱。”
司玉取下口罩,有些惊讶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贺云细细吻着他,“特别可爱,骂人也可爱。”
身边从未有人用「可爱」形容过自己,一个再通俗不过的词,到了贺云嘴边,似乎变成了告白。
“想看一下更可爱的吗?”
贺云看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人,微微挑眉。
“别睁眼哦。”
“嗯。”
“千万别偷看!”
“好。”
贺云认为自己猜对了地点。
无论是从空气中的青草香,还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出行轨迹,都指向了郊区,但是,他还是猜错了——
“可爱吧!”
闻言,贺云缓缓睁开眼,彻底愣住。
司玉牵着缰绳,不停安抚着往他脸上蹭小家伙。
忽然,他发现贺云还没有回答。
“你就说,可不可爱……贺云?”
司玉嘴角笑意散去,朝着低下头的贺云走去。
“怎么啦?你……”
“司玉。”
司玉被贺云抱进怀中。
“谢谢你。”
贺云说。
这仿佛是他能说出口的所有话,他的内心被名为「感激」的巨浪冲击着。
所有人瞩目、聚光灯下、镜头中心闪闪发光的司玉,步入了他陡转直下、声名狼藉的人生。
司玉为他留下了房产,说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司玉牵起他妈妈的手,夸她是伦敦最棒的舞伴;
司玉,司玉带来了……
“我只是在想,奥利弗也肯定很想你。”
司玉话音刚落,身后的听到自己名字的黑色小马驹,昂首阔步地走向相拥的二人。
它好像也认出了贺云,伸出舌头不停舔舐着自己的主人。
——司玉带来了自己的小马驹。
四年前,贺云在庄园的马厩里,亲手剪断了它的脐带。
家族训马师都说,奥利弗没能继承父母的优秀基因,不配让贺云成为他的主人。
如果骑它去打马球,会被斯宾塞伯爵家精心挑选的赛马甩得远远的。
但贺云不信,那段时间,他每晚都会从公学翻墙回家,守着奥利弗吃完足够的饲料;
周末和假期出游也被他推掉,陪在奥利弗身边,同它训练、散步和说话……
“别说了。”司玉转身捂住贺云的嘴,“再说,我就要吃醋了。”
“Whoa.”
贺云拉了拉缰绳,奥利弗乖巧停下。
“你吃奥利弗的醋?”
“昂。”
“它是一匹马。”
“不可以吗?”
贺云探头看了眼努鼻子的奥利弗,随即看向脸上写满「认真」二字的司玉。
“不可以吗?”
司玉继续问道。
“可以。”
贺云说。
“这还差不多。”司玉笑起来,从他手中一把夺过缰绳,“Giddy up!”
奥利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司玉一声令下,奔向远方。
“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贺云看着在另一侧给奥利弗刷毛的司玉,忍不住问道。
“对啊。”司玉拍了拍奥利弗的腿,继续刷着,“比你想象中了解。”
“为什么?”
“这需要原因吗?”
“从我们第一次遇见,你就好像对我很了解。”
“True Love.”司玉对他眨眨眼,“真爱。”
贺云试图从司玉的表情中找出破绽,但是一无所获。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刷子,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只是还没等到他伸出舌尖,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云哥。”
“宋歌?”
贺云站起身,没能看见司玉不满的目光。
“你没换装备,今天不是来训练的吗?”
“嗯,听说奥利弗的买家今天来,就想着来看看。没想到是小云哥啊。”
“哦,是……”
“不介绍一下吗?”
司玉冷冷的声音响起。
贺云此刻还未有察觉,如常地介绍起身前面容青涩,却因同样混血脸庞而长相不俗的少年。
“宋歌,这是司……”
贺云下意识地想去握司玉的肩膀,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是司玉,就是奥利弗的买家。”
“你好,司玉。”
宋歌伸出手。
“你就是这么介绍我的?”
方才贺云后撤的脚步如同利刃刺出,让司玉的身体霎时僵硬住了。
宋歌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个圈,收回手,默默退到一侧。
“司玉,我的意思是……”
司玉斜了贺云一眼,大步走到穿着公学校服的宋歌面前,脱下手套,伸出手道:“你好,我是司玉,是贺云的男朋友。”
“你好,司玉哥。”
宋歌双手握上,乖巧又诚恳。
“学会怎么介绍了吗?”
司玉看向贺云。
接着,他抽回手,一脚踢开水桶,转身走出马厩。
贺云愣在原地,说了声抱歉,急忙追上司玉。
“司……”
“宝贝!”
司玉充耳不闻,边走着,边脱下身上繁重的防水服。
“我买房!刷马!结果你就介绍我是你买家!买家!看我今天……松手!”
他的手腕被握住。
司玉想要甩开,却只换来贺云愈发的用力。
等到实在无法,才肯抬头看贺云,可他的心头的酸楚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松手。”
他又说了遍。
这次贺云照做了。
司玉看着空荡荡的手腕,怔愣几秒,回过神后火气更盛。
“你真的放手了?!贺云你是不是找死!”
“没有。”
司玉整个人陷入了贺云温暖的怀抱中,后背上大手抚摸地触感愈发温柔。
“这样才好抱住你。”
贺云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宝贝,别生气好吗?”
怒火好似被平复,但巨大的委屈又再次蔓延上来。
“谁说我生气了!”
“嗯,是我,是我做得不对。”
他的脸被捧起,不容他拒绝地与贺云对视。
“只是担心自己会给你惹来麻烦,所以才没有那样介绍你。”
贺云用指腹抚摸着他的脸颊。
“如果可以,我想要告诉全世界,我贺云是你的男朋友。”
司玉慢慢抬起眼皮,小声问道:“真的?”
下一秒,贺云的吻落下。
司玉刚被安抚好的神经,又被贺云松开怀抱的动作挑燃,一脚踹向他的膝盖。
“少来!别以为我这么好打发,亲一下就完事儿!”
“那……”贺云抬起手,比了个V,“两下?”
“……贺云!!!”
刚准备离开的宋歌,看着被扑倒在草地上爆捶的贺云,更加坚定了向外挪的脚步。
但没走成——
贺云:“宋歌,这是司玉,你可能认识……”
司玉:“好好说!”
宋歌被司玉扬起的巴掌吓了大跳,生怕会落到自己身上,赶紧往后退了步。
贺云:“咳咳,司玉,华人之光、欧洲三大电影节最年轻影帝、阿多尼斯和纳西索斯皆自愧不如的美貌拥有者……”
司玉:“还有呢?”
贺云:“我男朋友。”
十四岁的宋歌:“啊……”
贺云浅吸了口气,凑到司玉耳边,低声道:“都说了,宋歌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可能……”
“怪不得,刚见到小云哥分明和平日没有区别,但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想来便是因为和司玉哥站在一起,多了些脱俗不凡,只让人觉得能配得上司玉哥,感叹一句天造地设也不为过。”
贺云:……?
司玉:哼哼。
贺云从没听过宋歌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但看着司玉在接下来的一句句「天造地设」「世间绝配」「云才玉貌」中神色缓和,贺云倒也感激地看了眼他。
宋歌悄悄比了个OK,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天造地设」和「世间绝配」贺云说不上来,但司玉真的很漂亮。
——ins上几分钟内涌入的数十万粉丝也证明了这一点。
[图片]
【@ssssy:Oliver说,我是他主人的最爱~[云朵][云朵][云朵]】
【小马宝玉!!!】
【女娲大人!您的毕设终于营业了!!】
【宝贝亲亲~应该是你是他最爱的主人吧】
【我我我改名叫Oliver!姐姐骑我!!!】
……
贺云眉心一抽,继续往下翻着评论。
【一拍戏就不营业,一休假就开始放大招啊啊啊!姐夫带你去哪儿玩了啊又!!!#麻薯复婚】
【肯定是回京港老宅了!好久没看见小麻薯了!#麻薯复婚】
【这不是小麻薯,颜色和名字都不对】
【难道是姐夫给姐又买了小马吗?好宠!!!#麻薯复婚】
姐夫?
小麻薯?
贺云顿了顿指尖,望向正骑着奥利弗跳障碍的司玉。
【K药鸡去死!!!】
【姐前几天就出国了,少在这儿认姐夫,BE八百年了】
【这世界上就只有小麻薯一匹马吗?就只有他沈确一个人能买得起马吗?】
【真是服了,好好的分享日常被人当药嗑,上次有人在评论提姓沈的,气得阿玉直接私密了账号忘了吗?!】
贺云眸色越来越沉。
最后,他点开评论区里反复刷屏的话题——
#麻薯复婚
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司玉和沈确的张张合照张牙舞爪地爬出,瞬间占据贺云手中的屏幕。
穿着高中校服的司玉,布满汗水的额上绑着白色运动发带,正眯眼大笑着捧起奖杯——沈确高高背起他。
穿着宽松卫衣的司玉,身旁的台阶上放着个红色赶海小桶,正拿起只小螃蟹拍照片——沈确在为他擦脚。
穿着修身骑服的司玉,黑色长筒马靴跨坐在匹棕色骏马上,正神色凝重地整理手套——沈确摸着他的脸。
【@ssssq: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在害怕长大,但你永远不用。18岁生日快乐 [纸杯蛋糕]】
司玉坐在床上,捧着点燃彩虹蜡烛的麻薯蛋糕,正昂头望着给他拍照的人,笑得眉眼弯弯。
“宝贝!”
贺云抬起头,看着司玉走出照片,走向自己。
“怎么啦?”
司玉抱着贺云,轻声问道。
第22章 缠绵金柳
“怎么啦?”
贺云将手机收好, 缓缓眨眼掩下眸中的涩意,摇了摇头。
“没什么。饿了吗?”
“嗯!走吧走吧,去吃东西!”
天蓝得漂亮, 就连黄昏时飘起的雨,都那么温柔又平静。
司玉坐在湖前长椅上, 和游来的天鹅打着招呼。
他刚准备捋下被风吹起的发丝, 拎着纸袋坐下的贺云,就先一步伸出了手。
“再亲一下。”
得了亲吻,司玉笑着坐进贺云怀里, 打开棕色纸袋,拿起甜点吃了起来。
“好吃吗?”
贺云问。
“还行, 国外的点心都太甜了。”
司玉说完,发现贺云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他放下到嘴的抹茶卷, 戳了下对方脸颊:“干嘛这么看着我?”
“好看。”
贺云撑在椅背上的手支起,用指背抚着司玉柔滑的脸颊,继续道:“这个回答,你是不是听过很多遍了?”
司玉不知道贺云在想什么, 只觉得这次的触碰似乎很不一样。
他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同,但身体的反应格外真实, 好似小蚁啃噬般酥麻。
“你说的, 最好听。”
司玉吻上贺云。
可还不等他动作, 他的双唇就被贺云顶开。
贺云知道自己亲吻的动作有些粗暴, 从司玉溢出的哼吟和他湿哒哒的唇边就能看出。
可是,还不够。
司玉毫无防备地被擒住了后脖,口腔被侵占, 上颚被舔舐。
“怎么办。”
司玉靠在贺云的胸膛,听着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费力地嗯了声。
“好像现在的我,对你没有太多的办法可用。”
不知道是甜食的黏腻,还是贺云的不停索吻,让司玉大脑没法思考太多。
他们身后缠绕的金柳都不及司玉送上的腰肢柔软,让贺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后座。
“只有这一个办法。”
司玉被吻得无力。
密闭的车厢里,只剩下他鼻腔里发出低低喘息,压抑地呜咽也被贺云的拇指轻松破解。
“你和沈确是什么关系?”
司玉想要睁眼,但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过糟糕,只好用手臂横在眼前,遮挡住贺云的直白视线。
“你,你非要现在问吗?”
“嗯,告诉我。”
“唔……”
司玉想往后退,但背脊已经顶在了车门上,实在是无处可逃。
“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和沈确,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不是你的老板吗?还是说,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司玉一怔,而后,他的手臂被移走,迫使着与贺云对视。
“他喜欢你。”
司玉身下难受,偏偏贺云不肯动,又将他按得极紧。
“他喜欢你,是吗?”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贺云半垂眼帘,默认了这个答案。
“但我只喜欢你。”
贺云抬起眼,定定地看着抱住他的肩膀,慢慢坐起的人。
“我不喜欢沈确。”
“为什么?他对你很好。”
贺云认为自己不该问,毕竟司玉已经给了他答案,但是——
沈确很好,至少看上去很好。
出身名门,高大俊朗,绅士稳重。
对他很好,多金贴心,温柔包容。
“对我好的人很多。”司玉说,“他不听话。”
贺云被猛地按倒在座椅上,仰视着坐在他身上司玉。
司玉嘴角噙笑,漫不经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呢?”司玉挺了挺腰,“会听话吗?”
贺云闭上眼,长长低叹了声。
司玉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逗你的。”他咬着贺云的耳垂,“就是不喜欢他。只喜欢你。”
咬得很紧。
贺云无暇顾及。
雨停了。
夕阳为柳条镀上的光,落到贺云身上;枝条垂着的水珠,落进司玉身体里。
咔嗒
司玉修剪圆润的指甲轻磕玻璃,发出的声响像极了贺云背包拉链,撞击到机场墙面的声音。
亦如重逢,此刻分离。
“别哭了。”
贺云哑声开口,不住摩挲着司玉湿漉漉的双眼。
“你会想我吗?”
“会想,会想你。”
司玉扯下口罩,紧紧搂住他,直到二人的嘴唇和脸颊紧贴才停下。
“我不要,我不要走。”
贺云的心被融进司玉酸涩的泪水中,竭力忽视他说出的这句话。
“司玉,我爱你。”
贺云只敢说这句话。
“我不想走,贺云,不要让我走。”
他的衣角被司玉拽住,却好像拽住又不仅是他的衣角。
“走吧。”
他别开眼,不敢再看。
司玉走了,在英伦半岛被寒冬侵袭前,带着贺云最后还是落下的眼泪走了。
贺云的时间从这一刻起被具象切割,成为「重逢」和「分离」,所有的标识都是司玉。
嘶——
贺云在日历上划掉一个数字,如蜉蝣撼树般试图翻越望不见头的时间巨山。
再快一点。
快一点杀青,快一点毕业,快一点,快一点在一起-
“好了没啊?快点快点!”
“马上,马上就接好了,司玉哥,你慢点!”
司玉拿着手机,坐在银色梯子顶端,不停抖着脚,直到看见信号格终于出现。
“有了有了!退下!”
“喳!”
司玉抓了抓头发,轻咳一声,拨通了视频。
这几天,联合国绿色地球植树大使司玉同志,正在戈壁挖大坑。
对于他而言,仅凭视频和语音本就是杯水车薪;断网三天,更是将思恋统统转化成了焦躁。
难以忍受的焦躁不安。
“真的!我每天都吃不饱、睡不好,一点都不开心!哄哄我!嗯?怎么哄?脱衣服啊!”
正当司玉摩拳擦掌时,屏幕里脱衣服的贺云忽然顿住,直直地盯着他身后。
“怎么了?”
司玉微微歪头。
随即,他转过身——
“很高。”沈确伸出手,“下来。”
司玉斜了他一眼,继续转过身催促着贺云脱衣服。
“宝贝,你在哪里?”
贺云开口了,司玉无奈只好颤颤巍巍地往下爬去。
“小心。”
“小心。”
两道声音在司玉耳边响起。
他拂开沈确的手,小心翼翼地往褐红岩石挪去,确保信号并未中断后才好好坐下。
司玉全然忽略了沈确的存在,就连贺云也旁若无人地全方位展示着他的健硕胸肌。
沈确没有打断,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双手插兜伫立一旁。
腻腻歪歪说了大半天,司玉看着左上角的时间,算了算时差,还是依依不舍地挂了视频。
“等工作结束,我就来。”
“嗯,想在家,还是去其他地方?”
“下个月在罗马有个拍摄。”
“那我们去阿玛菲?”
“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开心。”
听到这句话,沈确抬起了眼,定定地看着司玉。
可直到晨光翻过金色胡杨林,他都没等到司玉的回头。
“这边情况太糟糕了,物资也不好大张旗鼓地运进来。”沈确问,“这几天,睡得还好吗?”
司玉发了张自拍给贺云,收起手机,淡淡道:“不怎么好……”
“我带了你喜欢的……”
“没跟贺云睡一块儿。”
沈确微张的嘴唇缓缓合上,咬紧了牙。
司玉双脚踏上岩石,抱着膝盖,说道:“你塞人进来,我没意见。他留下,你可以走了。”
一阵风吹来,沈确顺着风的脚步朝司玉靠近。
“很久没见到你了。”他说,“你会想贺云,我就不会想你吗。”
司玉偏过头,看向沈确,刚准备开口,一道清脆如百灵鸟的男声便打断了他的话。
“沈总,醒来没见着您,原来……”小跑的男人停住脚,对着司玉鞠了一躬,“司玉哥。”
沈确闭了闭眼,不敢看司玉挑眉送来的目光,转过身:“秦垚,回去。”
“沈总,我……”
“诶,不用不用。”司玉站起,拍拍身上的沙土,“我走,我走。”
“司司。”
沈确脱口而出的小名,让司玉和秦垚都愣在了原地。
秦垚很熟悉这个名字,沈确抱他的时候,总是会叫这两个字,用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口吻和神情。
他摸了摸自己刚留长的黑发,低下了和司玉有几分相似的脸。
被叫住的人则是在几秒愣神后,双眼再次浮上一丝不耐烦和厌恶。
“别这么叫我,恶心。”
沈确看着司玉的背影,压抑多时的怒火终于被他发泄在了脚下的砂石上。
“沈总!”
秦垚慌张地想要上前,却又怕极了此时的沈确。
“我让你来这里,是等着拍摄远景的时候,可以给他做替身。”沈确看着他,胸腔剧烈地起伏,“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秦垚张了张嘴,眼泪比道歉的话语先出现。
“我,我问了双哥,双哥说,司玉哥从不用替身,让我,让我回去……”
“那你就回去!”
秦垚肩头一颤,眼泪掉得更厉害。
但下一秒,他就被沈确抱进了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司司,我不该发火……”
沈确闭着眼,用力抱着他,不停抚摸他的长发。
“别哭,司司,别哭。”
秦垚不敢动,任由沈确的揉捏和亲吻。
“对不起,司司,真的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那么做,当年的事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沈确说了好多遍「对不起」,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
但是,他从未换来司玉的回头。
司玉永远不会回头-
“我没看见你,你在哪儿啊?”
“回头。”
司玉回过头,看见了手捧玫瑰的贺云。
“贺云!”
司玉扑进他怀中,激起深红至黑的花瓣上的点点水珠,那是贺云一路小心翼翼捧来的证明。
但司玉接过的托斯卡纳玫瑰,并不是贺云爱他的证明,此刻的亲吻才是。
“想你,特别想你。”
“证明给我看。”
司玉抬起脚尖,踩上贺云肩头。
贺云捧起,虔诚吻遍。
贺云一遍遍、一次次地证明,直至天光破晓。
司玉披着贺云的衬衫,慢腾腾走到餐厅,却只见到了还算温热的清淡早点和便签条。
【宝贝,如果醒了就先吃东西。
等我回来。】
司玉撇撇嘴,放下字条,再懒得多动弹,直直倒进了沙发。
断断续续的梦里出现了一个个身影,当最后画面定格在沈确后,司玉猛地睁开了眼。
他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干呕半晌。
等到连胃液都吐不出来时,胃部又开始阵阵灼烧;他想要伸手去按,可手却在不停发抖;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住,抖动得愈发厉害。
“贺,贺云……”
声音太小,贺云听不见——不在家的贺云听不见。
“贺云你放心,还有需要的资料,我到时候再联系你。”
“别联系我。”
“嗯?你不会是真的谈恋爱了吧?”
贺云没说话,合上笔电,起身道别。
“还没醒吗?”
贺云一边解着自行车锁,一边给司玉打去电话。
嘟——嘟——
嗡——嗡——
贺云握着手机的手顿住,拿远些后,仔细寻着震动声找到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挂断电话,再次重拨。
嗡——嗡——
震动声再次响起。
他身体僵在原地,随即连忙冲去。
他慌乱掀开黄色塑料盖,看见了躺在废弃纸张和塑料瓶中,闪烁着的手机。
【来电:宝贝】
司玉的手机。
第23章 柠檬黄油
司玉为什么会来这里?
司玉为什么要丢掉手机?
司玉为什么没有打给自己?
贺云脑中有太多问题, 但此刻,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司玉!”
声如洪钟。
临近圣诞假期,教学楼里的人并不算多, 却齐齐扭头看向在走廊狂奔的人。
“司玉!”
贺云无暇顾及是否会有遍布全球的粉丝,他只想找到司玉。
他的鞋底拉出长长嗞声, 急停在闸机前, 刚从兜里抽出卡就忽地顿住。
贺云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光芒,转身朝着楼上跑去。
砰!
“司玉!”
教室门被推开的瞬间,伏在白色长桌上的人就闯入贺云的眼中。
——一如当初司玉坐在那里, 同他招手那般。
此刻,贺云紧绷的神经和身体才敢放松。
他握着门把的手滑下, 弓着身,发丝湿答答地贴在额头, 边匀着呼吸,边朝着司玉靠近。
“宝贝……”
等到贺云走近,他才发现司玉已经睡着了。
可就算这样,司玉的手指还扣着长桌边缘, 就像当初他按住贺云的笔电,不让他离开一样。
贺云在他身旁坐下, 一只手摸上司玉的发丝, 另一只轻轻牵起司玉的手, 温柔握紧。
脸颊掠过的温热呼吸, 让司玉缓缓睁开眼。
“贺云,你去哪里了?”司玉望着他,“我找不到你。”
贺云从来不知道, 原来令人心碎的方式如此简单。
他伸出手,穿过司玉腋下, 将他抱入怀中。
“对不起,宝贝。”
明明司玉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肩头,可他任觉得司玉身体轻飘飘,似乎随时会消失。
“是我不好,我不该走。”
怀里的人似乎在认真听着,双眼定定地看向前方,却找不到焦点。
直到贺云捧着他的脸颊,吻上他的嘴唇,才换回一丝清明。
“我找不到你。”
司玉说。
“叫你的名字,也找不到你。”
司玉说。
贺云抱着他,恨不得用尽浑身的力气,将他拥进骨血,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我在这里,司玉,我在这里。”
“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司玉终于动了。
他昂起那张会让所有人失神的脸,用盛满水汽、含情脉脉的双眼看着贺云。
“我需要你,比任何人都需要你。”
当有人用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双眼看着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权利。
没有人会拒绝司玉。
“好,我答应你。”
拥吻的恋人身后是整墙落地窗,窗外有落下枯黄蝴蝶的高树,树上不见绿意抽芽,生长的力量被贺云攫夺——
我该退学,我该回国,我该待在他的身边,永远待在他身边。
贺云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从遇见司玉起,就此生长、萌芽的爱意,在短短一年便已长成如盖巨树。
司玉被贺云如藤蔓缠绕他的四肢,勒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贺云?”
司玉哑着声音换了他一声。
身后人未动,正沉沉睡着。
司玉亲了亲他的额头,开始朝外蠕动:饥饿地蠕动。
现下,也只有朝着他胃部重拳出击的饥饿感,才能让他离开贺云的怀抱。
“贺云又不属兔子,冰箱里怎么全是草!”
司玉也懒得再计较,抓起个番茄就往嘴里塞。
“嗯嗯嗯嗯……好甜好甜!”
还没等他把兔子抓伸向黄瓜,就被卧室传来的一声叫喊给惊在原地。
“司玉!”
司玉蹲在冰箱旁,看着跟疯了似地冲到他面前的贺云。
他看着连发丝和眉梢都在发颤的贺云,咽了咽喉咙,问道:“怎么啦?”
话音刚落,他就被贺云紧紧搂入怀中。
“以为你又不见了。”
司玉不知道贺云的慌乱从何而来,但他依旧回抱住了对方。
“我怎么会不见呢?”司玉蹭了蹭贺云微凉的脸颊,“我一直在家里等你回来啊。”
贺云松开了他,眉心却蹙得更紧。
“贺云,我好饿啊。”
司玉的肚子适时咕咕叫了两声。
冬令时的午后,光亮被赶得太远,远到照不进贺云漆黑的眼眸。
司玉委屈巴巴地扑进他的怀里,不停蹭着他:“真的好饿啊……”
“好。”
贺云抱起他,放上厨台:“坐在这里,好吗?”
“为什么?”
“想要能看到你。”
司玉笑起来,被贺云捧在手心的脑袋点了点。
贺云一直看着他,哪怕他咬住唇,将脸埋进蓬松白色枕头里,贺云还在看着他。
“别……别看了。”
贺云终于听话了一回,用他的指腹替代视线,划过司玉的漂亮背脊。
细腻柔滑,好似绸缎。
贺云移不动眼,却能游移大手。
司玉被翻了个身,双腿跟着被架上贺云的肩膀。
“别,别看我了……”
“好。”
贺云干脆地回答,惹来司玉睁眼。
贺云果真闭上了眼,埋至胸口,探出舌尖,轻柔舔舐。
“那,叫给我听。”-
“啊啊啊啊!放我下来!”
“好。”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
司玉紧紧搂住贺云的脖子,却依旧被碧蓝海水沾湿了衣角。
贺云昂头大笑,收紧了抱住司玉腰间和肩膀的手,迎着海浪,转了好几圈。
“我要是被丢出去,你就死定了!!!”
“当然不会。”
他们的身侧是顺着金色夕阳,步入地中海的山脉;身后是亮起盏盏橙光,环抱高山的彩色房屋。
此时此地许下的承诺,也会沾染上波西塔诺的温暖柠檬香气。
“无论司玉在哪儿,我都会接住他。”
夜色蔓延,通往半山腰的阶梯泛起潮湿。
贺云背起司玉,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
“就算司玉在下坠,我也会接住他。”
借着月色和街灯,司玉凝视着贺云的侧脸。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是你告诉我的。
贺云的喉咙和双眼阵阵干涩。
你趴在我的怀里,问我,有没有见过漩涡。
你说,你好像被困在了漩涡里,浩浩汤汤、声势浩大,为你赢得所有的漩涡;
你说,所有人只看见了漩涡,没有看见你;
你说,你在不停下坠;
你说:「我好像在被吃掉。」
一双黑色大手揉碎天边云朵,毫不吝啬地挤下雨点。
“因为,我爱司玉。”
贺云看着他,毫不吝啬地告白。
司玉看着他,献上亲吻。
温暖湿润的地中海,比它更温暖的是贺云结实的胸膛,比他更湿润的是司玉的眼睛和身体。
海鸟长鸣,白昼已至。
贺云订好的餐厅,正对着澄澈地中海,能看见白色渔船和贴着海面飞过的白鸟。
“这个不会很甜。”
司玉顺着声音回头,见到贺云将甜点放到了他面前的餐盘上。
“这是什么?”
“海绵蛋糕,里面是芝士打发的柠檬奶油。”
司玉拿起小叉子,舀了勺淡黄色的奶油放嘴里,瞬间,他眯起眼,紧耸着肩。
贺云被他这副模样给逗笑,跟着吃了口,疑惑道:“不甜啊。”
下一秒,他的脸上就被司玉丢了条餐巾。
贺云笑着吻他。
二人身形被餐桌上用柠檬垒起的装饰小塔遮掩,只将缠绵放映给崖下大海。
“Oops,需要我先回伦敦吗?”
被贺云放开的司玉,睁开眼,疑惑地看着来人。
“凯尔。”
贺云起身,抱了下穿着西装马甲,手提公文包的男人。
凯尔拍拍贺云的肩,看向靠在白色椅背、双手环胸的人。
那人正用毫不掩饰的敌意,上下打量自己,可就算是这样,凯尔也生不出一丝不满。
——太漂亮了。
明明他身后就是足以令人咋舌的玻璃海,但在他面前,也只能沦为背景陪衬。
为这样的人神魂颠倒,似乎是自己好友注定的命运。
“抱歉。”凯尔扶了扶镜框,伸出手,“你好,凯尔·伯纳尔”
“司玉。”
凯尔并没有得到司玉的握手,只有轻飘飘的两个字。
嗯,美人该有的脾气。
凯尔更意外的,是贺云对这种「失礼」的行为毫无反应。
要知道,连贺云曾经养的金毛寻回犬,都会对着步入庄园的王子和王妃垂头行鞠躬礼。
嗯,这也是美人该有的特权。
“你朋友?”
司玉瞥向贺云。
贺云点点头,抬手示意凯尔入座。
“昨天得知凯尔在卡普里岛,刚好就想今天约着见一面。”
“哦。”
司玉应了声,低头摆弄起手机。
“十二月并不是阿玛菲最好的游玩时间。你们怎么想起来这里呢?”
“司玉过几天在罗马有拍摄,比起待在城市,小镇会更舒适些。”
司玉置若罔闻,连带着贺云揽过他肩膀的手也一并忽略,点进了instagram。
“不错,体贴的恋人的确该多为另一半考虑。”
凯尔支起脸,看着司玉,问道:“大明星的身份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些麻烦。所以,还喜欢这里吗?”
“不算太糟。”司玉说,“直到你出现。”
闻言,凯尔身体一僵。
随后,他看向贺云,只见后者也显然愣住。
但贺云并未说什么,甚至望着司玉的眼神中也只有歉意,大手不停在他肩膀摩挲着,满是爱怜。
凯尔也好像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连连致歉,更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贺云从未有过约会对象,甚至连公学舞会也从不参加。所以,并不能怪我,对他的交往对象产生好奇。”
凯尔边给司玉斟上酒,边看着他总算放松的身体。
“来。”凯尔举杯,“虽然,还不到婚礼的伴郎发言,但敬你们。”
贺云微微挑眉,随即看着司玉拿起酒杯,这才跟着举起。
氛围终于好转,早午餐很是尽兴。
不大爱吃海鲜的司玉,也对seabass tartar赞不绝口,更是多要了份小红虾。
贺云在一旁给司玉剥着虾蟹,安静听着司玉几杯酒下肚后,对凯尔的「有问题必答」。
“司玉,在拍戏的空闲时间,一般怎么度过呢?”
“那这么繁忙的工作,有没有让你感到压力很大呢?”
“嗯,的确。除了跟贺云在一起,你会觉得比较放松,还有什么人或事物,会让你舒服一点吗?”
“你和团队工作人员的关系怎么样?”
“你觉得,在你的生活中,是你父亲还是父母对你的影响比较大?”
“很抱歉提到你母亲,那你和你父亲关系怎么样?”
只喝了一杯不到的贺云,觉得凯尔问得有些直接,有些担忧地看向司玉。
“还不错,逢年过节就去国外看看他,平时工作忙,他也有自己的人生,来往并不算密切。”
司玉耸耸肩,张嘴接下贺云送来的蟹腿,慢慢咀嚼着,补充道:“嗯……账户来往挺密切的。”
贺云和凯尔都笑了起来。
见到司玉并未察觉,贺云也暗暗松了口气。
三人又找了间咖啡厅,在未挂果、却依旧从枝叶散发出阵阵柠檬清香的树藤下,又接着聊了许久。
还是如餐厅那般,贺云在听、凯尔在问、司玉在答。
凯尔走后,贺云跟在司玉身后,拾阶而上,漫步在依山而建的层层米白房屋间。
“坐会儿,累了。”
“嗯。”
贺云收起刚喂到司玉嘴边的水瓶,靠坐在灰白弯曲的矮墙上,对着司玉抬起双臂。
但很快,他就放下了手,因为,司玉坐到了他对面。
“怎么了?”
贺云走到司玉面前。
“没怎么。”
司玉眺望远方,没回头。
“你不开心。”贺云拉起司玉的手,“为什么?”
他看着司玉缓缓起身,手抚上他的胸膛,贴近道:“不想坐你腿上了。”
贺云心脏猛地一跳。
他握住司玉的手腕,将准备离开人留下。
“司玉。”
道歉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只要能让司玉留下,能让司玉别说出这种话。
“你不想回酒店吗?”司玉无辜地看着他,“我想坐你身上。”
贺云闭了闭眼,将他拥入怀中。
“好。”-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浴室里,凯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贺云放下刮胡刀,撑在白色水池边缘。
“别卖关子。”
“Yes,My Lord. ”凯尔笑了一声,“好消息,你的宝贝甜心今天看上去状态不错,给出答案也非常标准,一切都好。”
贺云重新拿起刮胡刀,细细刮着布满绵密泡沫的下半张脸。
“继续。”
“坏消息,他嘴里没一句实话。”
贺云拿刮胡刀的手顿住,眉心紧蹙。
“你说什么?”
“他很健谈,但他的每个回答都是废话。”
贺云看向浴室门,刚准备开口,电话那端的凯尔就继续道:“而且,和你们分开后,我才发现instagram收到了条私信。”
凯尔看着电脑屏幕上司玉的头像,似乎是从合照中截了部分,还能看见旁边有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
【@ssssy:转告贺云,他的小把戏很可爱,但是我不喜欢】
发送时间11:05分,那时,他在餐厅落座还不到三分钟。
“这就是他让我转告你的话。从我出现开始,他就知道我曾是你们家族的心理医生。很抱歉,除非他自愿进入到我的办公室,否则,我实在无法给到你更多信息。”
贺云挂了电话,打理好,慢慢走出浴室。
“电话打完了?”
贺云抬起头,看着司玉坐在床尾。
他正微曲着修长笔直双腿,涂抹着乳白色的柠檬身体乳。
贺云点点头。
司玉笑了笑,慢慢放下腿,交叠在一起。
“喜欢玩这样的小把戏吗?”
“司玉……”
“跪下。”
贺云错愕地抬起头。
司玉双臂撑在两侧,任由白衬衫松松垮垮地垂在他白皙肩头。
“围着浴巾,不好跪是吗?”司玉抬起脚,圆润脚指钩住他腰间的白色布料,“脱掉。”
深红地毯上的月光被窗棂切割,留下一道十字架。
“今晚,教你个更好玩的。”
第24章 良夜暗燃
“这么烫了啊。谁允许你碰我的。”
司玉踩住贺云的手。
“只能我碰你, 听懂了吗?”
司玉满意地看着贺云再度双手背后。
贺云有着西方人的高大骨架,每一处肌肉都布满薄汗,性感得如古希腊雕塑。
——尤其是当他双膝跪地时。
早先, 贺云还能直着身,固执地想要换来司玉的亲吻。
但现在, 他往后坐着, 腰背依旧笔直,但膝盖却弯成了虔诚的弧度。
这个姿势,让他大腿上的肌肉走向和青筋愈发凸出, 像是翻涌的河流。
他看起来很会做。
这是司玉在翻遍贺云社交账号时得出的结论。
贺云身着黑色滑雪服,将滑雪板插入雪地中, 单手抱胸,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
额头上挂着宽大滑雪镜, 下面是西方人的深邃眉骨和东方的俊秀黑眸,带着笑,就像他微微扬起的一侧嘴角。
随性的姿势和表情,仿佛刚刚征服詹姆士邦德险些丧命的雪朗峰, 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
——很装, 但真的帅。
为儿童基金会筹集慈善捐款, 而参加的汉菲尔和伊顿公学的赛艇比赛里, 贺云健硕的双臂更是无法忽略。
每一次划桨所激起的水花, 都迫不及待地往他的手臂、胸肌和腹肌奔去。
却在躬身抱起轮椅上的孩子时,双臂看上去又是那么温柔,就像他眼里溢出的温和目光。
——很性感, 特别性感。
脱掉衣服是,双膝跪地是, 面对自己给他的寸止地狱,咬住薄唇、不肯求饶的时候更是。
司玉很喜欢这样的贺云。
但是,犯了错,就要受罚。
静谧良夜,贺云无声的祈求如同靠近烛芯的火光,只消轻轻一碰,便顺着笔直、暗色的烛芯燃起。
——司玉又伸手捏碎。
熄灭
点燃
无火无光,却能烧尽整个寒冬。
贺云整夜都没睡着。
因为司玉如平日那般躺在他怀中,而他却不是。
直到东方泛白,贺云的身体才逐渐平静,双眼也跟着合上。
“宝贝?”
贺云坐起身,无暇顾及压抑整夜后,又在清晨被再次唤醒的本能。
他披上睡袍,赤脚在房间里穿梭,推开所有的门。
最后,他走进了衣帽间,见到了孤零零的行李箱。
没有司玉的。
司玉走了。
不是像当初在伊斯特本那样,会出现在酒店走廊、和自己说他只是回房间了。
而是,真的离开了他。
贺云坐在衣帽间的地板上,握著手机的手无力垂下。
屏幕亮着,上面是粉丝在前往罗马的火车上,偶遇司玉偷拍的照片。
“喂。”
“司玉!”
不知道是多少个电话,司玉终于接了。
贺云想了好多话,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无论是道歉的,还是挽留的。
最后,在听见司玉不满的轻啧后,他终于开了口。
“你说过,你说过你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贺云抓着发丝,又一次重复道,“你说过,你说过的。”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贺云的心被再次捏紧,他多想听见司玉的回答。
不肯示弱地不认账也好,开口骂他也好,都不要是沉默。
“对,我是说过。”
贺云的心得到了片刻喘息。
“司玉,是我做得不对,是我不该擅自插手你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了,不要离开我。”
“贺云,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贺云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
“「好像有一丝不顺你心意的地方,你就会翘起你的漂亮尾巴跑远。」”
贺云痛苦地闭上双眼,哑声再次唤他:“司玉……”
“你说得很对。”
司玉挂断了电话。
地中海抵抗了整个冬日的寒潮,终于在此刻袭遍贺云全身-
“司玉哥,吃点东西吧?”
聂双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靠近司玉。
“香水广告,又不是减肥药,可以吃东西的。”
司玉哼了一声,继续坐在台阶上,望着人来人往的罗马街头。
他支着脸,嘟囔道:“思念爱妃,朕吃不下啊。”
聂双直起了身,问:“你不是才刚下火车吗?满打满算,也就3个小时啊。”
“度秒如年呐。”
司玉晃晃悠悠起身,拍了拍和媳妇高中双向暗恋,大学情投意合,毕业修成正果,根本没吃过爱情苦头的聂双肩头。
“我上楼睡个觉。”
“啊,哦哦。”
“对了。”
司玉拉着楼梯扶手,原地转了360°。
“跟楼下安保说一声,如果有自称我助理的人来,就放他进。”
“小风吗?小风没跟这次……”聂双反应了过来,“贺云要来?”
司玉点点头。
“需要我去恭迎皇后娘娘吗?”
“不用,不知道他啥时候来。”
“您老问问?”
“问不着,我刚把他「甩」了。”
聂双僵硬原地。
虽然看不懂,但还是照做。
接着,他就收到了一条更看不懂的消息——
【沈总:让贺云给我打电话。】
聂双:……
【聂双:沈总,我没有贺云的联系方式】
【沈总:贺云不在罗马吗?】
【聂双:不在】
沈确微微一愣,放下笔。
“沈总,怎么了?”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问道。
沈确捏了捏山根,叹了口气道:“抱歉杨医生,我将那位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这边可以直接跟他沟通吗?”
女人摇了摇头,说:“这涉及到患者隐私,任何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心理医生,都不会接受我的私下联系。”
沈确点点头。
“叨扰了。”
他步入车内,再次翻看起了凯尔·伯纳尔的履历。
司玉所有的社交媒体账号,曾经都是他在打理。
在对方给凯尔发出私信后不久,他便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原以为,这个贺云终于能干成一件事情。”沈确重重地捶向方向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写字楼车库出口排起长龙。
突然,最前端的豪车急刹,招来了身后车辆的不满。
被狂按喇叭的沈确,却好似心情大好。
没有去罗马?
早该想到,司玉再喜欢他,也绝对不会容忍他插手这件事情。
沈确笑起,重新启动,驶入华灯初上的江城。
“灯光再给亮一点,要配合司玉的步伐。”
“镜头要准确聚焦在他脱落的饰品和衣物。”
“谁给司玉选的这条领带!哑光的不行,换蚕丝!”
“浴缸里的水,颜色不够,再调一下,必须保证明天碧波粼粼!”
……
“好吵。”
司玉对化妆师说了句抱歉,低头揉了揉太阳穴。
“室内景,就会这样。来,哥喝水。”
聂双递上杯温水,给司玉扇着风。
“十二月。”
司玉呷了口水,未上妆的唇部终于有了丝血色。
聂双干笑两声,放下了扇风的剧本。
他知道这几天司玉状态不好,每晚都能见到他站在客厅,静静盯着房门,似乎在等待谁推门而入。
但他不敢提,现下也只能胡乱寻了个话题。
“诶,司玉哥,你说这香水广告,怎么搞得跟什么一样,总觉得色气。”
司玉闭着眼,由着化妆师往他的锁骨刷高光。
“Robert Green曾说过……”
“香水广告是为给消费者创造可触摸的美妙幻想。”
司玉睁开眼,看向打断他,又自顾自接过话茬的来人。
男人骚包地在大冬天只穿了件黑色皮衣,内里是件涂鸦背心,手里还拎着个机车头盔和一个白色纸袋。
他停在化妆台旁,双手抱胸,笑吟吟地看着司玉。
“外卖放门口就行。”
司玉斜了他一眼。
男人先是一怔,很快笑起来。
“的确是给你的。”他将纸袋放到化妆台上,“不过,不是外卖,是我刚淘到的孤品。”
见司玉眼皮都没抬一下,男人终于读懂了此时的氛围,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叶鸣,是B组的摄影师。”
司玉嗯了声。
下一秒,伴随化妆师和聂双的惊呼,司玉身下的旋转座椅被猛地转了半圈。
司玉睁开眼,看着撑在扶手上,弯腰凑近的男人。
“司玉,你很美。”叶鸣的视线落入司玉敞开的衣领,“但如果你不信任我,我没办法把你最美的一面拍下来。”
野性、霸道,像是会骑着机车出现在布鲁克林街头,然后点燃根烟,笑着招呼你上车的派对杀手。
“哦?”司玉冷笑一声,“是吗?”
“当然,我……咳!”
他的胸膛被司玉踹了一脚,把住的椅子也跟着脱手。
他看着司玉伸出脚,停住往后滑去的座椅,满脸不屑地看着自己。
“能把我拍丑了,才算是你的本事。”
叶鸣呆愣原地,直到司玉起身离开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
“有点意思。”
叶鸣笑了笑。
拍摄很顺利。
无论是镜头下司玉淡淡掠过的眼神,还是随着他步伐,一点点被褪下、丢在大理石地面的饰品,都将品牌中性香的清冷感和诱惑力完美结合。
“外套、手表、领带……就问谁不想看司玉最后到底会脱到什么程度啊!!!”
“这镜头太棒了,因为是司玉的贴身物品,所以都沾染上了他的味道,哪怕被丢弃,也让人移不开眼。”
“对啊,摄影师也好帅!感觉他的胸肌都要爆出来了!”
“这碰撞太带感了,花絮都得在网上传疯吧!”
聂双痛苦扶额,不是因为他们说的不对,而是说得太对了。
他甚至已经想象出来,当沈确看见成片后,会用目光杀死自己多少遍。
勾人啊!实打实的勾人啊!
今日拍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定个在司玉走进双开木门的主卧,站在门边解开纽扣的背影。
聂双刚想双手合十,谢天谢地没脱光,就听见掌镜的叶鸣发话了。
“不够。”叶鸣扭头看向导演,“不够有力。”
“上次Ingrid Tatel大获好评的女香也是你拍的,有什么好的建议?”
“脱。”
一个字,掷地有声。
第25章 罗马血色
满场寂静。
他坦荡地接下司玉剜来的一眼。
“全世界的人都想看司玉脱光, 不是在电影里为了展现力量的动作戏份,而是作为司玉在诱惑他们。”
“这个,点子是好点子, 但是……”
导演有些为难地摸了摸下巴。
“TK公司那边,签协议的时候写得很清楚, 不接受超过多少百分比的裸露戏份。”
“没错!!!”
聂双原地蹦起八丈高。
他此时真想冲到那个姓叶的面前, 揪着他的耳朵,问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天凉王破」!
司玉刚出道时候, 碰上的腌臜事情多得每天都能按编号排。
那时候的沈确父亲因直升机意外辞世,沈家产业也被沈确二伯霸占;
眼见大厦将倾, 他都能在和二伯拍桌问候自己爷爷后,拎着防暴铁棍, 字面意思上地把司玉身边的人「赶」走;
司玉出道时间长了,不入流的腌臜事少了,会来事儿的多了。
那时候的沈确因上市而忙得焦头烂额,好几个投资人都被他二伯逼走;
哪怕迫在眉睫, 他都能在找到投资人就差临门一脚时,因对方一句话, 当场翻脸将把手伸向司玉的投资人赶走。
后来, 司玉逐渐站稳脚跟, TK也在沈确带领下占领华语影视的半壁江山。
沈确解决问题的方式, 也越来越「文雅」。
司玉从未有过桃色绯闻,除了他自己洁身自好,就是沈确将他保护得太好。
从他的事业到生活, 都是由沈确一一经手,直到, 二人关系急转直下,彻底崩坏。
可就算是这样,沈确待司玉依旧如从前那般,又或说更甚。
所以,聂双不敢想沈确得知这跟老色胚一样、盯着司玉不肯挪眼的叶鸣,会不会当场把他骨灰给扬了。
还,还脱光!
“啊!”
叶鸣难以置信地看着忽然冲过来、偷摸揪了自己耳朵一下的聂双。
他瞪了眼往司玉身后躲去的人,急急出了口气,道:“不脱光,脱到脊背,蝴蝶骨的位置。”
叶鸣点了根烟,继续道:“香水广告,贩卖幻想,不是色情。况且,脱光就没意思……”
唰!
叶鸣的话被泼到他脸上的冷水打断。
司玉放下玻璃杯。
——字面意思上的冷水。
“司玉,你拿了代言费,拍这么一点……”
“室内抽烟。”司玉侧眸,“你有病吧。”
叶鸣丢下软烂的烟头,抹了把脸,玩味一笑。
“当然可以拍。”司玉抬手召来化妆师,“但也要记住,我拍这个是为了成片,不是为了某一类东西的恶趣味。”
聂双愤愤不平地拿出手机,准备报备,他的衣领就被司玉一把拽过。
“结束之后,找几个人,揍他一顿!”
“好!”
三分钟后,聂双收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回答。
【沈总:他同意了?】
【聂双:嗯,哥说为了成片】
【沈总:好。】
【沈总:导演临时改的?】
【聂双:不是,是摄影师,说话特别欠揍!】
【沈总:好,结束之后,找人先揍一顿。】
聂双伸出三根手指,心道:中宫娘娘要是知道了,高低也得来这么一句,就揍三顿吧!
“好了好了,各部门注意,最后一个镜头,浴缸戏份明天再拍。”
导演刚跟司玉化妆师确定好了想要的效果,身后就又传来了叶鸣的尖叫。
“啊——!”叶鸣捂着肩膀,“那么大个架子,怎么倒下来了?!”
司玉看向一直在他身边的聂双,对方无辜地摇头。
耸耸肩,他继续坐回梳妆台前,没能看见角落一闪而过的黑影。
那黑影跟着司玉,如他生出的小尾巴,在夜色中藏匿得极好-
司玉坐在黑暗中,紧紧盯着大门,片刻不得放松。
同样放松不得的还有聂双,他打开落地灯,将小餐桌放到司玉面前。
“吃一口,就一口!”聂双想了想,“不,不用吃,拿起勺就行!”
“啧!”
司玉被烦得不行,抓起餐具,叉起牛排,做作地放到嘴边——
“得了!”
聂双关掉相机,火速将照片发了出去。
原以为聂双上了楼,今晚就能安生些,但显然有人并不这么想。
当司玉第三次挂掉电话后,一旁的座机响了起来。
或许,会是贺云。
“贺云?”
角落里的黑影动了动。
司玉穿着RUA的灰色棒球衫,因为是贺云的衣服,直直垂到了他的大腿。
踩在棕色地板上的光洁双腿,被衬得更加白皙笔直,冷亮亮得像池中月光。
在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后,他失落的眸光更像。
“听见我的声音,很失望吗?”
司玉的太阳穴突突胀痛。
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挂断电话,栽进沙发。
黑影朝着司玉靠近,却被楼梯上急促的踢踏声打断了脚步。
“沈总,司玉哥今天精神不大好,嗯嗯,好好,我,我这就给他……”
聂双捂住手机,对着司玉狂使眼色。
但他直挺挺地趴在沙发上,侧着的脸也被长发盖住,活像具被考古队挖出时,一个不留神打翻了的木乃伊。
聂双无奈,打开免提,将其搁到茶几。
“今天的拍摄还开心吗?”
沈确的声音传遍整个巴洛克复式小楼。
“那个叫叶鸣的,我会处理,不要把他放在心上,好吗?”
沈确前半句的语气平静,后半句却没能藏好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沈确喜欢司玉,沈确对司玉很好。」
黑影的边缘更加模糊不清,往更暗处隐去。
小楼陷入寂静,甚至都听不见在场四人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在等待司玉的回答。
司玉好似极为艰难的伸出手,指尖努力瞄准屏幕上的红色按钮——
“司司,是不是头在痛?”
沈确问。
司玉的指尖停住了。
手臂无力垂下的同时,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聂双,药盒里第二排右数第三格,红色圆形药片。”
“好好,我,我现在去拿!”
聂双着急忙慌地跑上跑下,根本没在意厨台上什么时候多出了杯温水。
“哥,来,吃药。”
“等等。”
“沈总,怎么了?”
聂双捧着药片,疑惑地看向跳动着秒数的屏幕。
“距离他上一次进食过了多久?”
“呃呃,就刚照片……”
“我知道他没吃。多久?”
“大概6个小时。”
“嗯,只能吃一片。”
“哦哦,好,一片!”
“包里我放了艾条。”
“我知道,先熏大椎,再熏风府和凤池。”
“嗯,他的脚冰吗?”
“冰,开了地暖,但哥……”
电话那头传来沈确重重的叹气声。
“不要挪动他,盖好被子,热水袋。”
“我知道的沈总,我现在就去给哥弄,要不您先休息吧。”
“不用,你去吧。”
“好。”
司玉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宁静。
聂双的动作麻利,却很轻,生怕弄出丝声响惊扰他。
沈确也未再说话,静默着,好像想确认他的呼吸声。
“贺云……”
司玉的声音太轻,似蚊呐,轻得只有沈确只听见了。
“哪怕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你也只能会喊他的名字吗?”
司玉想翻身,但止疼片的药效过于猛烈,连眨眼也变得缓慢。
“他如果真的爱你,他就该知道哪些是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司玉很想说什么。
“他太年轻了,他没有办法保护你。”
司玉很想反驳他。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你和他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确停顿片刻。
“是因为你知道,你的咒骂、耳光和冷漠,都没办法伤害到我,所以,你才找了他,是吗?”
沈确继续说着。
“是因为你知道,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才是唯一能伤害我的方式。”
司玉睡着了。
他的「沉默」在今夜唯一伤害的人,是角落里双拳捏至颤抖的贺云。
从沈确喊出那两个字时,他的指甲就再未离开过深陷的掌心。
「司司」
发音需要微张嘴唇,齿尖碰撞,就像接吻时会做的那样。
贺云松开手,不停地揉搓发红的双眼。
可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翌日清晨,司玉停在楼梯上,皱起鼻子,不住地扇着风。
“什么味儿?好臭!”
楼下正收拾着一桌子艾条、艾柱和草药包的聂双:……
“你在喝中药啊?”
司玉随口一问。
随后,他端起咖啡杯,舌尖熟悉的味道令他愣在原地。
“对,我昨晚不太舒服来着。”
聂双低下头,不敢看他。
“这咖啡是你泡的?”
“啊?”聂双心不在焉地应声,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哦,是。”
司玉撅起嘴,看着有些散开的拉花,嘟囔道:“还骗我说是你的独家,连阿双都会。”
屋里的艾草味和多出来的咖啡,并未引起各怀心事的司玉和聂双的注意。
倒是叶鸣,整整一天都在二人忍耐的临界点来回试探。
“司玉,脚尖绷直点。”
“司玉,眼神再给点。”
“司玉,肩膀再露点。”
……
“哥哥哥!忍住!忍住!”聂双紧紧抱住司玉的腰,“沈总不在,没人给我们挖坑埋尸啊!”
“松手!”司玉咬牙切齿,“等着片子拍完,我就把他挫骨扬灰!!!”
“挫挫挫!扬扬扬!”
聂双给司玉顺着气,把人哄回休息室。
“沈总说了,要不是怕耽误你工作,今天就能让他收拾东西滚回老家。哥,你跟他一般见识!”
司玉揉了揉太阳穴,指着门道:“你现在就给我把他那什么狗屁机车的轮胎扎了!”
“喳!”
聂双接下旨意,退出了房间。
不外乎司玉那么生气,如果只是工作该有的调度,零下三十度的冰湖司玉都能往里跳。
但今天的拍摄显然就是叶鸣在挑事儿,还回回借着「指导」的名头,手脚不干净。
司玉没当场发飙,那是看在香水集团总部的人在场。
这次的拍摄团队是司玉力荐的「全华团」,若是搞出个不合,之后更难争取。
为了这么个崽种,不值当!
司玉气冲冲地拿过毛巾,擦着在浴缸里被跑得起皱的脚趾。
不等他重新抹上身体乳,门就在被敲了两声后推开。
“司玉,都是为了工作,你不会真……”
叶鸣靠着门框,刚准备点烟,余光就瞥到了司玉半蜷的双腿。
眸光乍亮。
他的视线落在涂上一抹白色乳液的光裸足尖,一路往上,扫过司玉还沾着水珠的白腻双腿,最后没入被宽大卫衣和短裤遮掩的大腿根。
怔愣片刻,叶鸣将烟放回烟盒。
“知道为什么刚刚拍摄不顺吗?”
叶鸣踱步靠近,顺手掩上房门:“我们彼此还是不够了解。”
司玉对这幅模样的人再熟悉不过,甚至懒得翻上一个白眼。
“最默契十足的搭档,都应该对对方的身体了如指掌。”
叶鸣单膝跪在司玉足尖前,昂头看着他。
“司玉,我们还有大段的戏份没拍,现在也为时不晚。”
叶鸣抬起手,虽未碰到,但带来的恶心热气已经贴了上来。
司玉眼皮一压,在叶鸣痴迷的双眼、贫瘠的胸口和下身看了个来回,思考着出脚后的三点最短距离。
叶鸣似乎没打算再犹豫,又或者说,半躺在蓬松床榻上的司玉,本就没给任何人犹豫的机会。
司玉想抬脚,却已被死死握住脚踝,冷玉似的肌肤瞬间泛红。
他起身一记耳光狠狠甩在色迷心窍的人脸上。
“奖励我?”
叶鸣偏着脸,不以为意地顶了顶了口腔,重新看向司玉。
“宝贝儿,再扇重点。”
恶心至极。
司玉抓起床头的水晶花瓶,猛地往叶鸣头上砸去——
砰!
花瓶落到厚实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而原本该被花瓶砸中的人,此时已经被提了起来,被按着脑袋一下下往墙上撞去。
“贺云!”
司玉坐直身,双眸的诧异还未停留太久,就被惊慌所取代。
除了暴戾的贺云,还有血流如注的叶鸣,这令他在短暂失神后,急切冲到贺云身边。
可他的声声呼喊和拉拽,都未让贺云停下动作。
贺云的手臂,拥有绝对力量的手臂。
能够让司玉坐在他臂弯上,在海洋馆最后排看完整场表演的手臂,毫不费力地按着一颗头颅往墙上撞着。
叶鸣在他手中,就像是只破烂玩偶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他会死的!”
司玉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声音颤抖着低喊道:“你难道要因为他去坐牢吗?!”
贺云终于停手。
他看着如烂泥般滑落地面的人,眸底满是还未散去的狠厉。
“不会的。”
司玉错愕又满是不解。
他不知道对方说的「不会」是叶鸣不会死,还是他不会坐牢。
“我的家族曾经的朋友很多,现在剩下的朋友也很多。只是不愿意麻烦他们。”
贺云扭过头,面色平静。
“在玛瑙斯向州长借直升机不算麻烦,在意大利处理一个死人也不会麻烦。”
司玉瞳孔微颤,怔愣地看着他从未见过的贺云。
他只记得贺云声名狼藉的父亲,忘了他还有数百年来承袭爵位的家族。
「区区」13000亿的欠款都能在短短数月中抹平,「朋友」也可以是某个伯爵、首相和总统国王。
“所以……”
司玉被按倒床榻。
“现在,可以谈谈我们的事情了吗?”
贺云撑在他耳侧,定定看着他。
“司玉,你是在跟我分手吗?”
第26章 浴池雪色
“司玉, 你是在跟我分手吗?”
司玉凝眸望着自己身上的人。
真的是贺云。
他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紧蹙的眉心,可这个动作似乎被误解。
就在他「逃离」钳制的瞬间, 贺云抓住他的后脖,封住嘴唇。
好似怕听到自己不愿接受的回答, 贺云没再给对方机会开口。
简单直白的封堵也不够, 舌尖缠绕,用力吸吮,直到二人的呼吸节奏全然乱掉, 他也没打算停下。
“贺云……”
司玉喘不上气,只能在贺云大发慈悲地亲吻他嘴角、脸颊和眼睛时, 喊出这两个字。
左腿被压住,软绵绵垂在一侧的右腿也没被忘记。
贺云的大手滑过他的下巴、胸膛, 最后一路抚下,擒住他的膝窝,将其挂在自己结实的腰间。
这个姿势,看上去就像是司玉的盛情邀约——
如果忽略掉因太过用力的按揉, 而在贺云手指边缘溢出的白皙肌肤。
“贺云,别, 别在这里, 不要……”
“不要什么?”
司玉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 那双沉沉黑眸逐渐聚上水汽。
真奇怪, 明明贺云的眼泪并没有掉下来,但依旧滴得司玉心脏湿答答。
不要分手。
司玉摸着他的眼角和睫毛。
“司玉,你回答我, 你说……”贺云眼皮低垂,嗓音嘶哑, “不要分手。”
司玉停下的抚摸,被贺云再次误解,这让他支撑身体的力气散尽,跌入身下人的怀中。
他埋进司玉的肩头,双眼紧闭,颤声道:“不要分手,司玉,我不要分手。”
只是一个动作,就让方才好似睥睨万物、不可一世的男人,变成只会用这四个字反复乞求的无能孩童。
司玉轻轻用脸颊蹭着他,爱意和怜惜在此刻被放大数倍。
“贺云,我……”
“哥,马上准备……”
砰!
聂双低头看着手机,刚将房门推开条缝,另一边就好似被什么重物砸来,门应声合上。
聂双愣了一瞬:“哥!”
“别进来。”
听见司玉的声音,聂双心也放了下去,没再继续推门。
但很快,正厅大门便被人推开。
来的一行人皆是西方人面孔,穿着深蓝色的制服。
为首的男人从怀中拿出证件,随意又霸道地在围上来的工作人员眼前晃过,
随即,他们径直朝着聂双走来。
“Apri la porta!”
聂双听不懂,但他依旧死死拉住门把,强压紧张,挡在门前。
“双哥,这是意大利军情……”
不等团队翻译人员说完,门便被里面的人打开。
“贺,贺云?”
聂双瞪大了双眼,看着半开门缝中站着的人。
贺云没说话,望向了他身后。
“Buon pomeriggio,signor He,ci occuperemo noi dei prossimi passi.”
“Grazie per il duro lavoro.”
“E’quello che dovremmo fare.”西方男人轻抬帽檐,“Le porga i saluti del presidente.”
意大利语翻译当即倒吸了口凉气,扶住聂双的肩头才没两眼一闭,栽倒过去。
聂双无暇顾及被吓抽抽的翻译,因为在「来路不明」的一行人进入房间后,司玉便出来了。
他裹着件聂双从未见过的黑色大衣,在贺云的侧拥中,低头朝外走去。
贺云竖起他大衣的衣领,试图遮住白皙脖颈上的红色吻痕。
聂双怔怔看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不是,这群人到底是谁啊?”
聂双回过神,看向不停喝水的翻译。
“放漂亮国,就是CIA.”
翻译继续灌着水。
“那,他们刚刚跟贺云说什么了?”
“就是打招呼的寒暄。”
“那把你吓成这样?”
“主要是最后一句。”
“什么?”
翻译将空瓶扔进垃圾桶,咽了咽喉咙道:“他说,「总统先生向你问好」。”-
“这么多药?”男人拿起透明药片盒,“你是在玩神探南希吗?”
贺云轻叹了口气,问道:“多久能出结果?”
“最迟明天。”
“太慢了。”
男人撇撇嘴,无奈道:“Fine,谁让我的实验室还挂着Lady Eleanor的捐赠铭牌呢。今晚。”
贺云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男人叫住。
“自从贺先生出事之后,你拒绝了我们很多人的帮助,甚至换了号码。而这次……”
男人摇了摇药盒,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贺云的脚尖顿住,斜斜转了近90°,将侧脸留给友人,随即点点头。
“男朋友。”
男人愣住了,微张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啊,还以为,你会在乞力马扎罗雪山脚下,选出一只最美的大象与她喜结连理呢。的确,没想到……”
贺云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动物都很美。”
“跟你男朋友比呢。”
“他最好看。”
贺云的回答没有丝毫犹疑,反而显得这个随意的玩笑认真起来。
男人笑着摇摇头,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你需要多在你男朋友身上费点心。”
贺云眉心微动。
“这么多药,哪怕还未检测,成瘾依赖的可能性也很大。”
身后飞来一只白鸽,抓住如刀锋般狭窄的喷泉池残缺边缘,摇摇欲坠。
咔嗒
贺云推开门。
“你终于回来了!”
他还来不及看清司玉的脸,对方就跃上了自己的腰间,双腿紧缠。
“想你了。”
他的脸被司玉捧着,细细亲吻。
心跳也好、血液也好,所有摇摇欲坠的一切都在此刻被来自司玉的拥抱和亲吻抚平。
“不分手。”
司玉的出声,令俯在他身后的男人停下了动作。
他咬着嘴唇,任由男人严丝合缝地贴上;手臂穿过他的脖前,掰过脸,接受绵长亲吻。
“不分手。”贺云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分手。”
你的一切我都接受,我们永远都不会分手。
朦胧的银色月光里,捂住双眼的哭泣天使石膏像也在闪着黯淡光芒。
“司玉,你爱我吗?”
好蠢的问题。
床榻上问出这个问题。
只有傻瓜才会回答。
“我爱你。”
司玉说:“比你爱我,还要久。”
贺云借着月色看着他,无意去分辨他眼中是否真切,只是看着他。
伸出手,贺云拢下他的又长又密的睫毛。
“宝贝,别哭。”
他的双眼满是湿润。
“贺云,你给我听着……”
司玉抓住他的后脖,眼尾红得不像话。
“这是你的权力,让我哭的权力。”司玉咬了一口他的嘴唇,“但是,只有在床上。”
“嗯,只有在床上。”
吻着、缠绵着,仿佛没有明天。
可当日头慢腾腾爬上多洛米蒂山脉后,贺云依旧在他身旁。
他们有无数个明天-
“还疼吗?”
“嗯,这儿……”
贺云点点头,揉着司玉的小腿肚。
满屋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们只敢在忙着手头工作时,用余光瞥着古堡浴室里,毫不遮掩恩爱的二人。
没错,因叶鸣失足跌落台阶而住院后,上个拍摄场地便被警方封锁起来。
正当导演急得上蹿下跳的时候,给司玉系着鞋带、叫贺云的男人说,自己知道个地方很适合拍摄。
“确实,很适合。”
摄制组昂头看着屹立在山崖上的私人古堡,不禁咂舌。
聂双已经坦然接受贺云的「神通广大」,并准备将这个消息告知千里之外的沈确。
【沈总,贺云到了】
聂双回忆着这几日来之不易的平静,想了想还是删了消息,收起手机。
“A组摄影师得过几天才能赶过来,”
刚看着洞穴浴池乐开花的导演傻眼了,追问道:“过几天?为什么?”
“外景拍摄结束后,他就回国了。”
“我!现在找人呢?”
“找人也得花时间啊!”
眼见二人争执声越来越大,加上洞穴的回音,吵得司玉拂开贺云疯狂投喂的手,走下台阶。
“怎么了?”
“司玉哥。”
“司玉,是这样的,现在我们缺摄影师,得等几……”
“不缺啊。”司玉耸耸肩,抬手指向身后,“有个现成的。”
众人将视线齐齐投向一手端盘、一手拿叉的贺云。
“这个,你的简历很优秀,RUA王牌摄影专业,获奖履历也很出彩,但是……”
导演放下平板,面露难色。
“你都是拍动物和自然,有拍过人像吗?”
司玉举荐的人,又帮着搞定了从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古堡,导演本只想走个流程。
但是,年纪太小还没毕业,这么大个广告交出去……
贺云:“拍过。”
导演:“拍过什么?”
贺云看向司玉:“只拍过他。”
司玉对他wink眨眼,随后对导演说:“近一年,我的所有私人照片和发布的vlog都是他拍的。”
“原来是他啊!”
“司玉近期的私人动态,简直就是美貌翻倍!好多人都在问,是不是工作室换了新的摄影师。”
“对对对,我最喜欢科隆那一期vlog,阴天、肃杀,但把司玉拍得跟和露水长大的仙子似的,又跟科隆大教堂的黑色哥特完美契合。”
“爱心塔桥和Jellycat里的司玉,完全是隔着屏幕在用脸杀人!评论说,就是他的眼睛吸走了科隆的光!”
“那这样应该没问题的,随便一拍都能把司玉拍得美貌upup,更何况在这儿!”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虽然杂乱,但都看好贺云掌镜。
导演本就没想推,毕竟现在情况就这样,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他甫一点头,司玉就冲到了贺云面前。
“浴池好大,我有点怕。”司玉眨着眼,“你也要下来拍,陪我。”
贺云想起司玉资料上写着的:京港哈德林公学2017个人混合泳400米冠军。
“好。”
贺云笑着点头。
接下来的拍摄里,浴池中的二人似乎不需要对话,他们仅用眼神和动作,便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池水不算浅,但对于1米92,腿长近乎1米2的贺云而言,也才堪堪漫到腰间。
沉甸甸的黑色摄影机到了他手里,也跟着变小,好像拿着塑料玩具那般轻松。
“不用。”贺云抬起眼,止住司玉解纽扣的动作,“这样就很好。”
司玉笑了笑,拿起装有浅棕色液体的方形玻璃瓶,斜趴在灰褐色岩石的浴池边缘。
白色衬衫湿漉漉地贴着司玉,就像他脸颊旁的长发,那些水珠好似有魔力般,准确无误地停在灯光打下的反光处。
透明池水中的司玉,是落下的一片雪,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光。
没人去猜想他衬衫下的风光和水滴会顺着他的锁骨去到什么地方,他们看着司玉,看着司玉的眼睛。
淡若琥珀的眸子,艳丽漂亮,更重要的是——
爱意盈盈。
哪怕是在导演监视器里,那爱意似乎也将溢出。
香水品牌在收到片段后,立即将刚导入后期软件中的视频截图发布到了网上。
截图画面中,左右和下端界面布满机械冰冷的指令,更衬得司玉眼神缠绵缱绻。
【@Christopher Walsh:
And the sunlight clasps the earth.
And the moonbeams kiss the sea.
What is all this sweet work worth,
If thou kiss not me
@ssssy】
日光紧拥大地
月光亲吻海面
世间亲吻毫无意义
若你亲吻的不是我?
【麻麻,司玉他这么看我!他是爱我的!】
【隔着屏幕我都感觉他在用爱意将我溺死永世不得超生!】
【天呐好美!!!美死我了!!!仙女!!!我姐是仙女!!!】
【泥塑粉都给我滚出评论区!!!】
【我哭了,我又哭了,马上!原图直出卢浮宫,为世界珍宝添砖加瓦!】
【本来在山上放羊,一看到我姐的照片,我立马把羊放生,自己开始吃草,因为,我草!!!】
【这个眼神到底是在看谁啊!和这段时间的vlog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姐,我的好姐姐你是不是找姐夫了】
【拜托这可是司玉!他看路过的野狗都能演出深情好吧!!】
【不一样,真不一样!比我结婚录像带看我老公还深情的眼神!】
【姐真的恋爱了,鉴定完毕。】
……
聂双看着评论区,内心毫无波澜。
习惯了,自从司玉遇见贺云后,习惯了。
但有人却不想聂双的心如止水保持太久——
【沈总:我从华沙过来,晚上到。】
聂双僵硬扭头看向角落,贺云正给司玉擦着头发,后者拉过贺云脖上的白色毛巾,毫不避讳地吻了上去。
聂双:……
“好好的,你干嘛要出去住啊?”
司玉吃着贺云刚炸好的薯条,不解地看着手拎行李箱,站在门口的聂双。
聂双:“没什么,就是还想活命。”
司玉:???
沈确深夜抵达罗马时,他在客厅伫立许久。
——看着地板上司玉的衬衫,伫立许久。
第27章 江城蓝梦
“先进屋。”
司玉不安分的手被贺云握住。
接着, 他趴在贺云肩头,张嘴咬了一口:“刚刚在车里怎么不这么说?”
“在车上……”贺云单手托住腰间的人,伸手打开房门, “你说话的机会比较多。”
司玉哼哼唧唧地又咬了他一口,随即, 便被按到了未开灯的墙上, 啃咬也被全数归还。
从车库到回房短短几步路,但依旧将司玉原先发红滚烫的脖颈和胸膛,吹得冰冰凉凉。
司玉将贺云眼中的疼惜纳入眼底。
他笑了笑, 轻声道:“不冷的,而且, 你不觉得只穿着你的大衣出门,特别好玩吗?”
贺云吻了吻他, 没忘记用温热的手掌摩挲、抚摸着他冰冷细腻的肌肤。
“下次不能这么做。从没见过,临了出门还把衣服给脱……”
司玉玩着贺云的发丝,听到他忽然停下后,抬起眼:“怎么了?”
贺云的视线从空荡荡的地板上移走, 重新看回司玉,轻笑道:“没事。先上楼。”
“不要。”司玉微微蹙眉, 解开大衣纽扣, “说好的, 回房间再来的。”
不承想, 贺云极快地将他刚褪下肩膀的衣领拉好,甚至一丝不苟地扣上了所有的扣子。
“乖乖,太冷了, 我们先去洗澡。”
人形腰部挂件的司玉,本就没有行动权, 此时更是被贺云直接抱上了楼。
楼梯上,有大扇落地窗透进的月光树影,像极了沉默伫立的高大人形。
“那你得和我一起!”
司玉抓住门框,从贺云身上滑下。
“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不要。”
司玉看着他,再次解起了扣子:“你真的不想……诶诶诶!”
“别脱。”
贺云的语气少见的严肃了几分。
他将司玉打横抱起,放在衣帽间的鞋凳上坐好,叮嘱道:“今天寒气重,我去给你放水,多泡会儿澡。”
准备就绪后,贺云不停吻着浴缸里人的嘴唇。
“等我进来,好吗?”
“嗯,快点哦。”
贺云将倒好的温水,放到了司玉手边,认真地点点头。
“快点进来哦!”
“一定。”
贺云笑着关上浴室门。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意尽数散去。
黑眸森冷,肩膀紧绷,像是巡视领地的雄狮般,快步走出了房间。
“出来。”
他对着昏暗的走廊说道。
咔嗒
走廊尽头传来打火机按动的声响。
身着驼色长款大衣的沈确,衔着香烟,在青白烟雾中走出。
“烟放太久,有些潮了。”
沈确好似没看见贺云,他走到花厅的白色壁柜旁,从中拿出烟灰缸和未拆封的烟盒。
随后,灭掉烟头,重新点了根香烟。
还不忘打开几扇长窗,好让司玉不喜欢的焦油味能早些散去。
所以,他从未在司玉可能会闻到的地方点过烟,但现在——
“他一直觉得这房子潮,我们已经很久没来这边了。”
沈确坐在繁复夸张的雕花座椅,一条腿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他微微昂起下巴,睨着走到他面前的贺云,好似国王一般。
“如果不是这次拍摄距离这儿近些,还有机会请你去我新买的顶楼公寓坐坐。他很喜欢那边的街景。”
说完,别墅寂静无比。
只剩下欧式落地钟的秒针,还在哒哒走动。
“不用了。”贺云说,“我择床,刚睡习惯。”
轻飘飘一句话,像是窗外吹进的夜风,加速着沈确指尖的红点燃烧。
沈确冷哼一声,弹了弹烟灰:“也是,圣诞假快结束了,你该回英国了。”
贺云没说话,抬眼看着他。
沈确将烟头塞进嘴里,说话有些含糊不清:“需要我送你吗?司玉经常走的这几条航线,我都有买。”
“不用。”贺云说,“拍摄结束,我和司玉一起回国。”
“你说什么?”
沈确追问的语气又沉又冷。
“我说,我会和司玉一起回国。”
“你还没有毕业。”
“学分够了,论文可以回国写。”
“你怎么敢呐?”
沈确灭烟的动作有些粗暴,透明烟灰缸和玻璃桌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你在国外,就算过得清贫,也好歹有些朋友和关系。”沈确斜了他一眼,“你现在回国,是准备吃司玉软饭吗?”
见贺云不接话,沈确继续道:“你现在多大?20?好像都还差几天。吃软饭也不是这么个吃法。”
贺云朝前走了几步,拉开椅子,在沈确面前坐下。
看着面前神色无异,胸膛却在剧烈起伏的男人,贺云淡淡道:“司玉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男人绷紧的下颌,在听到这句「讨好」的话后,缓和几分。
他伸手摸向烟盒,只是还未等打开——
“比起让我「吃软饭」,他更介意我不在他身边。”
咔!
沈确手中的白色烟盒瞬间面目全非,浅棕色的烟草从他的指缝落下。
“贺云,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沈确松开烟盒,拳头却仍旧捏得死死的。
“在国外,我动不了你,但回国……”
他凑到贺云跟前:“你也不怕被我玩死。”
盛放满月的长窗里出现了沈确的侧脸。
用发胶固定好的背头发丝分明,高挺的鼻梁将光线阻拦,半张脸都陷入阴影中,锋利冰冷。
正如他此刻看向贺云的眼神。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做会让司玉不开心的事情。”
贺云的侧脸紧随其后闯入长窗。
深邃的混血眉眼和长长鸦羽遮住了他眸中冷漠,只让人看见了他嘴角忽然浮现的浅浅笑意。
“毕竟,我刚刚没拆穿你,就是不想司玉见到你后不开心……”
贺云笑意更甚:“他好像,真的很讨厌你呢。”
“闭嘴。”
沈确抓住他领口,鼻翼翕动,呼吸急促。
“你以为你是谁?一条走了大运被司玉从路边捡到的狗,有什么资格揣测我和他的关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他和司玉的关系评头论足。
七年,他们并肩走过了七年。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
“贺云。”贺云说,“我是贺云,是司玉的男朋友。”
沈确发白的指尖微微晃动,就在这片刻失神的功夫,他的手被贺云猛力拽开。
“我对你们的关系不感兴趣。”贺云站起身,“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你不过是其中一个。”
夜风涌入,吹得窗帘横杆上的风铃叮叮咚咚。
“就像你对我和司玉的关系一无所知一样,你真的了解司玉吗?”
沈确撑着扶手起身,双手插进西装长裤口袋。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眼中的司玉漂亮又迷人。
“尤其是当他用那双含情脉脉、又闪着光的眼睛望着你的时候,用撒娇语气对你说话的时候,用手指轻轻拉你衣角的时候……
“这会让你觉得拥有他是你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答应他的每一个要求,也都变得理所应当。
“但是,这些都不是司玉。”沈确朝贺云走了一步,“真正的司玉,远比你想象中的糟糕。”
风铃声不停,像极了贺云从友人手中接过药盒时,所听到的声响。
*
“好消息,大部分都是维生素。”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剩下的药可以养活整个精神疗愈院。”
“说人话。”
“失眠、情绪抑郁、狂躁,头痛,还有神经幻痛。都是进口处方药。”
*
贺云垂下的手指动了动。
他抬起眼,看着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沈确:“他的一切我都接受。”
“你接受?”沈确嗤笑道,“动动嘴皮子就作数的话,这七年,也不会只有我陪在他身边了。”
“辛苦了。”贺云礼貌点头,“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沈确笑容凝固,尤其是在看见贺云听见司玉呼喊后,转身离开的背影。
“贺云,我就看着你能在他身边待多久。”
沈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一年、两年,不出三年,你们必定分手。”
贺云深深吸了口气,半侧过头道:“你会失望的。”
沈确意味不明地笑起,双手抱胸:“我就等着看。”-
“贺云,看我。”
话音刚落,贺云就放下了书,抬头看他。
坐在贺云身上的司玉,将他眼中的爱意定格在了拍立得中。
“快快!”司玉抽出相纸,扑进他怀中,“拍得怎么样?”
“好看。”
贺云的手一下下抚摸着司玉的发丝,俯身吻了吻。
司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紧紧贴着贺云,嘟囔道:“忽然发现,你搬进来的第一天都没拍照。”
“谁说没拍?”
“嗯?”
司玉昂头看着挑起一边眉的贺云。
“来。”
贺云抱起他,走进二楼的房间。
这是原本的客房,在贺云搬进来不久后,便被改成了工作间。
房间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贺云用图钉将他们去过的地方,钉上合影标记。
而在江城的红色图钉下,钉着张照片。
照片里,司玉穿着宽松的牛仔背带裤,头上裹着白色头巾,正拿着刷漆滚筒,给原本乳白色的墙面刷上浅蓝色墙漆。
举着相机的贺云站在镜头前,歪头露出半张脸,拍下了这张「合影」。
“再来一张。”
司玉放下照片。
贺云点点头,举起相机,揽过司玉的肩膀。
“3、2、1.”
当贺云按下快门时,司玉转过头,吻上了他的脸颊。
“真好看。”
贺云放大仔细看着屏幕上的司玉。
“想看更好看的吗?”
“嗯?”
贺云抬头,司玉正脱着衣服,往外走去。
贺云笑着跟上去,拦腰将他抱起。
“看。”
司玉怎么都好看。
在白色蓬松床榻上,蹙着眉,咬着嘴唇的样子也好看。
“司玉。”
“嗯?”
贺云将他抱到自己身上,坐起身,与其对视。
“别墅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有检查完的吗?”
司玉身体还有些发软,脑袋无力地垂靠在他的肩头,费力摇了摇头。
贺云觉得自己是在白问。
毕竟,当他将司玉带入次卧衣帽间,面无表情地指着一屋子沈确的衣物时,司玉比他还震惊。
“为什么沈确会有这么多东西在你家?”贺云捧起他的脸,“书房、地下室、健身房,甚至是餐巾上都绣着他的名字。”
司玉又困又累,但还是无比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
见到贺云眼睛瞪得连双眼皮都看不见了,司玉瞌睡笑醒了大半。
“真的,我房子里以前还有阿双和小风的房间。有时候太晚,或者第二天工作太早,他们都会留宿。”
“现在还会吗?”
“不会了。钥匙只有我和你才有。”
“为什么?”
“因为他们会迫于沈确的淫威,乖乖上交。”
“我不喜欢沈确。”
“好巧哦,我也不喜欢。”
司玉小鸡啄米似地吻着他,就像在跟咕噜咕噜闹脾气的小狗顺毛。
“我只喜欢你。”
司玉说着,将双腿分得更开,手向下摸去。
正当贺云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瓶,司玉的手机响了起来。
贺云拿起,随意一瞥就看见那两个字。
“沈确的电话。”
“挂了。”
司玉没有被丝毫影响,接过贺云手中的小瓶,打开了瓶盖。
“有点凉……”
“嗯,我捂捂。”
“……贺云,流氓!!!”
二人滚了一圈,还没等继续,手机再次响起振动。
“快点挂掉!”
“我没手。”
“我手也是黏的!”
“等它自己挂吧。”
贺云话刚说完,就发现司玉愣在原地。
“怎么了?”
贺云看着司玉着急忙慌地搽干净手,拿过了电话。
“喂?江医生?什么?!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沈确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贺云一下子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司玉。
“司玉,到底怎么了?”
司玉神情凝重,好似根本没听见这句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在哪儿?”
房间里很安静,所以沈确的声音和回答,准确无误地钻进了贺云耳中。
“在门口。”
“好,我马上出来。”
第28章 蝉翼银纱
临近新年, 江城的太阳接连好几日都没出现。
天空像是被盖上了层薄纱,雾蒙蒙地让人看不清云层下的湛蓝。
就像衣帽间里,不停吸着鼻子, 眼中也含着水汽的司玉。
贺云看着他急得连衬衫纽扣都系不稳,连忙将围巾和墨镜放下, 从他手里接过。
能让司玉主动拨通沈确电话的, 肯定不是小事;「江医生」……会是司玉的父亲生病了吗?
他所知道的有效信息实在太少,但脑中的猜测却很多。
可他一句话都没问,只是握紧了司玉的肩膀, 拎起行李箱,陪他走出大门。
甫一走过庭院草坪, 贺云就看见挂着司玉生日车牌的黑色豪车停在欧式喷泉旁,而沈确正站在树下打电话。
沈确余光瞥见司玉, 很快就收了线,却在见到手提行李箱的贺云时,眉心蹙紧。
“他也要去?”
沈确问道。
司玉没理会他这句话,急忙问道:“到底情况怎么样?”
沈确鼻子长出口气, 看向司玉,目光和语气同时软下:“比较糟糕, 上车再说。”
司玉点点头, 牵起贺云的手, 朝着司机打开的车门走去。
跟了沈确多年的司机, 看着在场的三人,愣了愣。
随后,他借放行李的空档, 火速上了驾驶座。
“三个人?”
司机回过头,看向后排, 又看了看副驾驶。
“早知道开埃尔法了!”
司玉先一步坐上后座,拿起在座椅上叠好的白色绒毯搭在腿上。
见身旁人迟迟没有落座,他微微弯身,冲着门外道:“上车啊。”
说完,他拿出手机,仔细看起早先沈确发来的检查结果,对车外的「风暴」一无所知。
“你也要去?”
“我也要去。”
“这是我跟司玉的事情。”
“司玉的事就是我的事。”
沈确咬肌鼓了又鼓,恨不得一脚把贺云踹进旁边的喷泉池。
可当他看到司玉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不停咬着大拇指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在这个时候,跟贺云这个吃软饭的掰扯。
“滚去副驾驶。”
沈确斜了他一眼,抬脚步入车厢。
司玉:“你去副驾驶。”
沈确:“……”
贺云:“反弹。”
沈确:“……”
“贺云,抱我。”
“嗯。”
隔着宽大的中央扶手,贺云搂着司玉的动作难免生硬。
这让司玉很是不满。
他解开安全带,坐进了贺云怀里。
“抱紧点。”
“嗯。”
驾驶座:???
副驾驶:……
贺云低头发信息,随口说道:“沈总,后面有空位了。”
沈确眼不见为净,闭目养神:“我上次坐副驾,是教司玉开车。”
贺云收起了手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分不清油门和刹车。”
说完,贺云坦然接下沈确从后视镜里剐来的一眼。
“沈确,江医生用药拖着没关系吗?”
“江医生心里有数。我跟她说,以小麻薯为重,不用非得等我们过去再做手术。”
沈确的语速放得很慢。
除了是因为担心爱宠身体,更是珍惜着他与司玉来之不易的平静。
他说了很多。
说小麻薯很早就体检出了问题,但不想让司玉担心,就一直瞒着;
说小麻薯还是想参加比赛,但不愿意让骑手上背,就连他也不行。
说小麻薯一直很想司玉,听见司玉的名字,就会止不住地蹭他的脸;
贺云静静听着,很快就从沈确「丝毫不刻意」的讲述中,了解到了来龙去脉。
小麻薯是他在六年前,送给司玉的新年礼物。
那个学年,司玉就骑着小麻薯,赢下了他们就读的哈德林公学举办的马术冠军。
贺云曾看到的照片,沈确摸着马背上司玉的脸的照片,则是马术俱乐部的比赛。
至于为什么叫小麻薯,在沈确的私人飞机上,贺云找到了答案。
餐前甜点是麻薯
沙发上的抱枕是麻薯
司玉从抽屉里拿出的降压耳塞盒也贴着麻薯
“宝贝,怎么了?”
司玉将耳塞塞好,不解地看着贺云。
脸黑成烤煳麻薯的贺云:“……没什么。”
“怎么,不喜欢吃麻薯吗?”
沈确笑眯眯地将碟子推到贺云面前。
贺云看了眼低头给兽医发消息的司玉,抓起个麻薯就往沈确脸上砸去。
沈确:接住
贺云:再扔
麻薯:……-
飞机在京港降落。
不知是不是沈确有意安排,来接机的是辆七座埃尔法。
可他们二人都无暇再针锋相对,因为司玉哭得很伤心。
“江医生说,她说,加重了……”
司玉捏着手机,弯腰俯在腿间抽泣。
他的肩膀不停抖动着,像是在雨天被雨水拍得无法展翅的蝴蝶。
“宝贝。”
“司司。”
两只手同时抚上司玉的肩膀,它们的主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但谁也没让步。
他们像是车窗外一晃而过的高大松柏,身披积雪,傲然挺立,又如此刻黄昏时的晦暗星子,沉默在侧,
“贺云,你说,这会不会是我的错。”
司玉靠在贺云怀里,看着亮起的手术室红灯,眼泪止不住地流。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贺云低下头,用纸巾慢慢擦拭着他的脸颊。
“我看了病例,小麻薯是黑色素瘤,在等待手术的过程中,突发肠扭转,才会被紧急送进手术室。”
贺云不知道司玉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满脑子都是司玉伤心落泪的模样。
贺云只觉得从心脏到腹部,阵阵酸疼,仿佛被柳叶刀割开的除了小麻薯,还有他自己。
他搂住司玉的力度加重了几分,嘴唇紧紧贴着司玉的额头,片刻也不想分开。
“因为,因为我很久,很久都没来看过它了……”
司玉说得断断续续。
“马上就三年了,我三年都没来看过它。”
贺云忽然想起,当司玉牵着奥利弗走到他面前时,说的那句「我只是在想,奥利弗也肯定很想你。」
那个时候,司玉也肯定在想他的小马。
贺云没问司玉,为什么这么久没来看小麻薯,因为他知道,这肯定跟——
“因为沈确,我不想见到他,不想他出现在我的生活当中。但是,我做不到。”
司玉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摸着冰冷如灵柩的手术室大门。
“所以,我把气都撒在了跟他有关的东西上……我才会这么久不来看它。你说,这是不是我……”
“不是。”贺云握住他的手,“不是你的错。”
贺云抱起他,在长椅坐下,直到手术室灯熄灭,才松开了彼此交握的手。
“江医生,情况怎么样?”
“情况如何?”
靠在墙角多时的沈确,这才走上前来。
“黑色素瘤外加剖腹手术,的确难度很大。”
江医生叹了口气,却很快笑起。
“但好在,小麻薯身体素质很不错;再者,在手术前,英国乃至欧洲最出色的兽医,劳里医生忽然联系了我们,提供了在线技术支持。所以,手术很顺利。”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
司玉捂住嘴,喜极而泣。
“谢谢你,谢谢你江医生,真的谢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况且,还真得谢谢沈先生联系了劳里医生,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
江医生和司玉都望向了站在最末的沈确。
可沈确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做好被感谢的准备,他的眸光暗了暗,说:“不是我联系的。”
司玉疑惑地眨了下眼睛,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
他扭过头,看向从始至终都温柔注视着他的贺云。
缓缓地,司玉伸出手,紧紧搂住了他。
“贺云,贺云,贺云……”
他一遍遍喊着对方的名字。
司玉什么都没说,但贺云什么都明白。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
贺云笑着收紧了手臂。
紧接着,司玉的脸被贺云捧起,哭红的眼睛也被轻柔抚摸,他顺从地闭上了眼。
他听见贺云说:“威尔莫特的朋友,帮我联系了一个团队,等到小麻薯身体恢复,我们就带它回江城。”
司玉心跳在一瞬间似乎停止了。
他睁开眼,呆呆地望着贺云。
头顶的暖橘色灯,给贺云的发丝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就连他纤长的睫毛和漆黑的眼眸都在发光。
“我会在后院给小麻薯修一个马厩,我会给小麻薯准备清洁干燥的草料,我会带小麻薯做复健训练,我会……”
司玉吻住了他,用舌尖没收了他的承诺和自己的眼泪。
他们的影子被灯光拉长,一直延伸到沈确的名贵皮鞋脚下。
沈确熨烫笔直的西装长裤,好像因为长途奔波,在裤脚处起了一丝褶皱。
他盯着那处褶皱,久久未曾抬头。
好像是不肯接受——
接受自己裤脚出现褶皱的事实,接受小麻薯将会离开的事实,接受司玉在吻其他人的事实。
好像,也只有最后一个。
毕竟,马上就三年了。
司玉与他的决裂就快三年了,他依旧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接受司玉讨厌他的时间,已经快要长过他们曾度过的时光。
沈确不想承认。
沈确拒绝接受。
他被困在原地三年,而司玉早已朝前走去。
正如此时此刻,他牵着贺云的手,离开自己,朝前走去。
只有自己被遗弃在了原地,和过去的时光一起-
“贺云,快来!”
司玉拉起贺云的手,在教学楼穿行。
贺云环视四周,发现司玉的高中母校的确继承了纽卡本校的风格,从建筑外观到室内装潢,都是英式公学的模板。
“你们学校有板球场?”
“啊哈,想不到吧?”
“你会打吗?”
“会啊,还挺喜欢的。”
贺云双眼放光地盯着司玉,就跟见着活鱼的黑猫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嗷呜嗷呜地扑上去。
“你这,什么表情?”
“Dream come true.”
贺云将司玉压在三柱门上亲个不停。
在一年前的巴黎,与司玉痛苦分别后,他曾坐在车里一遍遍地责怪自己——
责怪自己的无能又落魄的人生。
*
如果早点遇见他就好了。
司玉说不定会喜欢他出生的牛津郡庄园;
司玉说不定会喜欢和他去康沃尔打板球;
司玉说不定会喜欢他的黑色小马奥利弗。
*
而现在,这些都被司玉全数实现。
“美梦成真。”
司玉耳边传来贺云的呢喃,他被吻得头晕,斜斜靠在贺云肩头。
司玉笑起来,小声打趣道:“难道你的择偶标准里,还有得会打板球吗?”
贺云没说话,牵起司玉,漫步在无人的哈德林公校中,看着那些他曾错过的、有关司玉的过往。
司玉的家境很好,贺云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对于衣食住行的讲究,可以是成名后养成的习惯;但母语者般流利的英文发音和慷慨张扬、却时而「麻烦」的性格,绝非一朝一夕。
在纽卡的哈德林本校,是英国名列前茅的私校;到了国内,学费只会更高,招生条件也只会更加苛刻。
行至大礼堂,贺云看到了司玉站在礼堂舞台唱歌的照片。
照片上,司玉在站麦克风前,表情羞涩,耳尖泛红,没有直视镜头和观众,而是看向了舞台另一角。
还是一样的白皙精致,像是漂亮的瓷娃娃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却不像现如今站在跨年舞台上,从容自若的大明星。
“你那时候登台,会紧张吗?”
“嗯,那是我第一次登台表演,还是独唱,紧张死啦!”
贺云刚笑起,忽然发现司玉视线看去的方向、照片的边缘,似乎还有人在台上。
他刚想问,司玉已经朝前走去,只好抬步跟上。
礼堂另一侧的墙上,挂着杰出校友照片。
贺云很快找到了一个熟面孔。
“原来,他也是你们学校的。”
“你认识?”
“嗯,之前一起滑过雪。”
司玉耸耸肩:“哦,我不喜欢他,你也不准再见他了。”
贺云有些意外,因为照片上的人,在相处时极为开朗爱笑,就跟他站在冬奥会领奖台上,笑得一样灿烂。
“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看我的眼神,我不喜欢。”
贺云愣了愣,看着司玉用手指划过奖牌玻璃陈列柜,对着没沾灰的指腹,满意点头。
“他还做了其他事情吗?”
“没有啊。”
司玉扭头看着停下脚步的人。
贺云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眉心微微蹙着,嘴角却有笑意。
司玉靠墙,双手抱胸,等他的答复。
“司玉,虽然我的确和他没有什么联系……”
司玉挑眉:“但是?”
“但是,如果是毫无缘由的,要求我不准……”
“你不愿意照做吗?”
“不是不愿意,就是……”
“好。”
贺云再次愣住,没想到司玉就这么松口了。
入夜,贺云就知道了,关于司玉的一切,绝无可能这么轻松。
他推开浴室门,瞬间血液上涌。
司玉趴在浴缸边缘,垂眼读着手中的黑色硬壳外文书;纤长雪白的手指,慢慢翻着书页。
身侧的金色复古水龙头,流出带有热气的清澈水流,落入没有泡沫、只有粉白玫瑰花瓣的水中。
在司玉光洁的小腿上方,激起层层涟漪;而他的大腿被一层薄如蝉翼的银纱覆盖。
不止大腿,还有再往上的圆润饱满处、盈盈一握的窄腰、流畅起伏的背脊,还有贺云此刻就像伸手抚摸的肩头。
“别碰我。”
贺云的手顿在半空,黑色的瞳仁微微放大。
“宝贝。”
贺云的手还是握了上去。
下一秒,他跪在浴缸旁的大腿,被司玉抬脚带来的温水打湿。
他的胸膛和咽喉被司玉湿漉漉的赤足踩着,一点点地,他被推开。
司玉薄纱下的手臂支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听不懂吗?”
第29章 京港幽梦
贺云的指腹被迫离开司玉的肩头。
但他的狂跳的心脏和沸腾的血液依旧没能停歇。
贺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明明方才给浴缸放水时,一切都好,司玉甚至不愿从他身上下来。
他将司玉放在水池上坐好, 仔仔细细吻过好几次,连脖颈和肩膀也照顾到后, 司玉才松开手, 让他去拿浴巾。
可当他回来后,司玉却如此冷漠地将他拒绝。
“宝宝,怎么了?”
他想去碰胸膛上的脚, 但又想起这会让司玉不开心,只好作罢。
而司玉也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 下一秒就收回了脚。
浴室里,只有水流与贺云心脏跳动的声音, 没有司玉的回答。
司玉的呼吸是那么浅,又那么平缓,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啪!
司玉合上书,丢到一旁。
随即, 他翻过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百无聊赖地拨着手中的玫瑰。
贺云看着他的动作, 好像他指尖拨动的不是花瓣, 而是自己紧绷的神经。
司玉, 好像在生气。
贺云仔细思索着自己哪里没做好,最后,终于找到了「疑似罪证」。
“是因为, 我不肯按你说的,和你不喜欢的人断绝来往, 所以你在生气吗?”
司玉还是没看他,转而扯起花瓣。
“可是,我本来就和他没有联系和往来。”
司玉压着的眼皮,缓缓眨了一下。
“我可以不和他联系,以后也不联系。你别生气了,好吗?”
司玉拿起手机,笑着看向镜头。
见到司玉就要将照片发布到社交平台,贺云再也忍不住了,急忙握住他的手。
“司玉,到底怎么了?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
“松手。”
“司玉,别这样。告诉我,好不好?”
兴许是贺云的祈求奏效,司玉终于肯看了他。
“不够有礼貌。”
司玉说。
“司玉,请你告诉我。”
“不肯诚恳。”
“司玉,求求你,告诉我。”
“这才对嘛。”
司玉笑得眉眼弯弯,朝着贺云缓缓靠近。
他将手放上贺云肩膀,纤长的手指和结实宽厚的肩膀,对比强烈又是那么相配。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难过。”
司玉伸出手指,似羽毛般从贺云的下颌,一路抚摸到他的脸颊。
而他的语气,则比羽毛更轻柔。
“为什么,我都说了不准你见他,你就是不听呢?”
司玉微微昂头,二人温热的鼻息交织在一起。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没有和他再联系过,也不在乎我说的人到底是谁,我只在乎……”
司玉靠近贺云的嘴唇,似有似无地贴着。
“你不听我的,这让我很难过、很伤心。”
“宝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嘘——”
司玉的眼皮垂着,握住贺云的手,将他放到自己跳动的左胸膛。
“现在还疼呢,你摸摸。”
贺云遵循本能地、下意识地听从,稍稍合拢掌心,想要触碰到更多的细腻湿滑。
可是——
“你还是不愿意。”
司玉拂开贺云的手,游到了浴缸另一端,只将被银纱覆盖的背脊留给他。
“我,我没有……”
贺云捏紧手掌,指腹反复揉搓,回忆着方才的触感。
他急急移向司玉身旁,搂住对方肩头,低声哄道:“我真的没有,我没有想令你伤心。”
司玉转过脸,雾蒙蒙的双眼里满是委屈,小心翼翼问道:“真的?”
“真的。”贺云点着头,“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伤心难过呢?”
“那你答应吗?”
“答应,我当然答应。”
贺云捧起司玉的脸,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吻下。
不料,司玉的食指隔开了二人的嘴唇。
明亮灯光下,司玉本就冷白似玉的肌肤和脸,更是在沾了水渍后,熠熠发光,就像他亮起的含笑双眼。
“我是说,只要我说了,不准你再见这个人,无论他是谁,你都必须照做。这样,你也答应吗?”
贺云听着,静静凝视着司玉。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无论是亲人还是恋人,都没有这个权力决定作为社会自然人的基本交友权利;
恋人间的尊重与忠诚,他都会无条件地给予司玉,因为他爱他,但是,这么做是不对的。
所以,贺云说——
“好,我答应你。”
这么做是不对的,但这个人是司玉。
贺云终于吻到了司玉的嘴唇,在浴缸、床榻、落地窗。
可司玉身上的碍事薄纱,却没有被他丢弃或是撕烂。
太美了不是吗?
在司玉指尖被抓住的时候,在司玉牙齿咬住的时候,在司玉身体起伏而随着摇晃的时候。
“司玉,宝贝,宝宝……”
司玉哭得没什么力气,只好用亲吻回应他。
“我爱你,我不会让你难过的;你也不要这么做了,因为我也会难过。好不好?”
司玉看见了他眼中的祈求。
所以,司玉说——
“不好。”
贺云看着司玉,看着月光下他的脸。
嗯,不好就不好吧。
“好。”贺云吻他,“我爱你。”-
司玉伸了个懒腰,却发现哪怕他有氧无氧瑜伽普拉提一个不落,还是禁不起贺云整晚的折腾,腰酸得要命。
20岁啊,20岁,风吹X立的20岁啊。
折腾就折腾点吧。
司玉拉开卧室门,一个黑影就扑了上来,险些将他扑倒在地。
“布莱克,你好重啊!”
司玉嘴上抱怨着,但还是笑着摸起了不停哈气的大狗脑袋。
布莱克,狗如其名,是只皮毛黝黑发亮的杜宾犬。
不一会儿,听见动静的一群小杜宾也跟着爬上了楼。
有的站在不远处盯着从未见过的司玉,有的已经跟着爸爸扑到了司玉脚边,也是一个劲儿地哈气。
“哎呀,三年了都,你都当爸爸了。”司玉捧着布莱克的脸,反复揉搓,“怎么还这么粘人啊。”
“跟你学的。”
司玉顺着声音,向一楼看去,沈确端着咖啡杯,定定看着他。
司玉浅翻了个白眼,松开手,走下楼梯。
“贺云呢?”
“去医院了。”
司玉问的是管家,答话的人却是沈确。
他三两步跳到了沙发上,躺着给贺云发去消息。
这才发现,早在两小时前,贺云就发了消息告诉自己他的去向。
【恋爱小玉:宝贝,什么时候回来】
【恋爱小玉:怎么不等我一起去看小麻薯】
见贺云没立刻回消息,司玉放下手机,找起了抱枕。
他刚起身,无敌可爱又柔软的麻薯抱枕就被递了过来。
司玉没抬眼,接过抱枕就塞到了腰下。
“原来的抱枕被布莱克叼走了,这是新定做的。”
沈确在司玉头顶旁的另一张沙发坐下,看着司玉的发丝似喷泉般铺洒在扶手上,在光线下乌黑夺目。
他继续说:“你三年没回来,布莱克也很想你。”
司玉点开candy crush,面无表情地戳着屏幕:“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走。”
沈确没再说话,沉默地坐在一旁。
沈确说得没错,司玉有多久没见小麻薯,就有多久没回过沈家在京港的老宅。
这次因为实在太晚,他跟贺云才住进了沈宅。
沈家原本就是在京港发的家,这老宅还是沈家老爷子、沈渤舟在世时修建的,与其说是别墅,不说是个庄园。
庄园占据了雍昌山的半个山头,还有一半是沈家挖的人工湖和果园菜园。
司玉自认家境不错,但当他第一次来到沈宅时,还是从心里觉得,如果要斗地主,那斗的第一人就该是沈家。
可这也是沈确在他父亲去世后,唯一「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遗产:一座豪华,却没有一丝人气的庄园。
司玉还记得,那是的房子被沈江、也就是沈确二伯几乎是洗劫般,搬空只剩下空壳子。
他问沈确:“我们是不是该带扫帚啊。”
沈确想了想,从清洁间拿出了两把扫帚。
他俩哼哧哼哧扫了一下午,也才把一楼清理完。
司玉:“好累。”
沈确:“不扫了,我叫清洁团队。”
司玉:“那为什么我们刚刚还要扫啊?”
沈确:“我看,你很期待的样子。”
司玉撅起了嘴。
沈确:“给你买麻薯?”
司玉:“我要吃四个。”
沈确:“嗯,那我给你买八个。”
司玉:“好耶!谢谢哥!”
……
身处沈宅,司玉不可避免地被勾起了回忆。
比他先回过神的,是胃部的绞痛,如火烧、又像是有只大手不停揉剐着他的胃。
“司司!”
“司少爷!”
沈确和管家都跟了上去,最后都停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司玉抱着马桶狂呕不止。
管家从未见过司玉这般,但沈确却像是见过多次。
“两杯温水和毛巾。”
“好的,少爷。”
管家端着托盘走来,却发现沈确没有接手的意思。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沈确在嫌弃司玉,当年司玉毕业,吐了沈确一身,他都没急着脱衣服,反而是先把司玉安顿好。
所以,他此刻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沈确这么犹豫。
“好好照顾他。”
说完,沈确转身离开,离开了司玉的视线范围之内-
【HY:想让宝宝多睡会儿。】
【HY:刚从医院出来,小麻薯恢复得很好,别担心。】
贺云不停上拉着对话框,却迟迟没等来司玉的回复。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而这种感觉,在司玉没接他电话时,被无限放大。
“司玉呢?”
贺云冲下车,问着在树下抽烟的沈确。
沈确没看他,也没说话,任由指尖香烟挂起长长烟灰。
贺云很想再继续问,但此刻,他更想确认……
他也不知道,他想确认的是什么。
贺云走进大门,忽然,脚下发出刺耳的清脆声响。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快玻璃碎片,不,不止一块。
贺云顺着满地碎片朝里看去:东倒西歪的椅子、砸碎的花瓶和散落的杂物,铺满了整个一楼。
而管家站在一地狼藉中,用手帕擦着额上汗珠,指挥着手拿清洁工具的佣人。
那一瞬间,贺云双耳耳鸣。
除了蜂鸣声和自己的被放大数百倍的心跳,他什么都听不见。
“司玉呢,司玉在哪儿。”
他逼迫着自己开口。
管家回答了,但他什么都听不清。
最后,他顺着管家手指的方向,来到了从里反锁的卫生间门口。
他转动着门把手,哪怕只是那么微弱的声音,就足以刺激里面的人。
“我让你滚!你滚啊!”
这是他从未听过的怒吼,司玉的怒吼。
贺云双耳的蜂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双眼淌下的眼泪。
“宝宝,是我。”
门开了。
双眼通红、哭得喘不过气的司玉,扑进他怀中。
“你终于回来了,贺云,你终于回来了……”
贺云的心都碎了。
第30章 甜腻黄昏
车窗外是绚丽的黄昏, 高速公路的护栏上挂着雪,护栏外是落日映照下的成片树林。
天空被寒雾笼罩,垂落的云朵低且密, 分不清和地平线上白雪的距离。
贺云刚止住的眼泪,在望见后视镜中熟睡的司玉时, 再度落下。
雨刮器来回不停地刮着落下的雪花, 却怎么也刮不掉他眼前的大雨。
这个状态,贺云很清楚自己不应该开车。
但是司玉的状态更糟糕,他流着眼泪, 让自己带他走。
贺云照做了,哪怕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司玉在哭。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质问沈确, 就带着司玉仓促离开。
沈确也再未露面。
反倒是管家准备好了车,并强调是新车, 司玉认不出;最后将他们的行李在后备箱放好。
就这样,贺云开着车,带司玉逃离京港,一路南下。
“醒了?”
见司玉埋在他外套里的小脸点了点, 贺云一脚油门,在五分钟后开进了休息区。
“宝宝。”
贺云钻进后座, 紧紧搂住司玉。
依旧是好闻的玫瑰香味, 可贺云依旧嗅到了苦涩, 或许是他的, 亦或是司玉的。
他不想立刻追问司玉发生了什么,只想抱着他。
贺云想过很多司玉开口会说的第一句话,哪怕是让他开回京港, 将沈确丢进雍昌山的后山悬崖,他也会照做。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会是这一句。
“宝贝,我们去哪儿啊?”司玉打着哈欠,“出去吃晚餐吗?”
贺云松开手,嘴唇紧抿,眉心微蹙,死死地盯着司玉。
可司玉没有丝毫异样,如果不是他的眼皮微微有些肿,脸颊旁被泪水打湿的发丝还有些湿润,贺云几乎都要怀疑,几小时前痛哭的司玉只是他的幻觉。
“怎么这么看着我?”
司玉有些不大舒服地勾着黏在脸上的长发,问道。
沉默片刻。
贺云笑了起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没事,宝宝好看。”
很快,车厢就被草莓酱甜腻的气息填满。
“等等。”
贺云用消毒纸巾仔细擦遍了司玉的手指,才将涂满草莓酱的吐司递过去。
“我下车打个电话,别乱跑,好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乱跑?”
司玉咬了口吐司,被甜得龇牙咧嘴。
“怎么不是小朋友?”
贺云拧开矿泉水瓶盖,喂他喝了一口。
要盖盖子时,他停下手,将水瓶放到中央杯槽里。
“很快回来。”
“嗯嗯。”
贺云收获了一个草莓味的亲吻。
可这份甜蜜并没有持续太久,他拨通了沈确的电话。
“他醒了吗?”
他们从未交换过电话号码。
但沈确知道这么陌生号码是贺云,贺云也对沈确知道是自己这件事情,并不感到意外。
“他醒了。”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贺云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嗯,醒了就好。挂了。”
沈确轻飘飘的一句话,将贺云激怒。
他捶向树干,树上积雪窸窸窣窣洒落下来。
“沈确,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吗?你到底对司玉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哭?!”
电话那头,传来沈确的轻笑。
“我什么都没做,甚至在他让我闭嘴后,乖乖照做了。倒是你,你果然知道。”
“知道什么?”
贺云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知道他就像是我当初说的那样,「司玉很糟糕」。”沈确停顿片刻,“无论是他的性格,还是他的状态,都很糟糕。”
贺云陷入沉默。
沈确继续道:“因为你知道,所以才会找你们家族的心理医生,想要为司玉诊断。但是……被扇耳光了吗?”
贺云蹙起眉:“扇耳光?”
沈确:“我第一次给司玉找心理医生的时候,他扇了我两个耳光。你要是想被甩,我不介意你继续问他。”
司玉:“那为什么司玉的药盒里,有医生开的处方药?”
现在,沉默的人变成了沈确。
“因为他忘了。”
沈确说。
“就像他现在睡醒后,忘记他拿着壁炉火钳砸了房子一样;他也忘了自己看过医生这件事情。”
SIA,应激失忆症。
贺云转过身,重重地靠向树干,高大的身躯无力地弯腰弓着,好像再又一片雪花落在他身上,就足以将他击垮。
“贺云,司玉很敏感。爱情这种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感情,更会诱发他的不稳定。而你,在面对发病人是司玉时,你做不到伤害他,就只能伤害你自己。”
沈确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他说:“所以,趁现在他和你都还没有陷得太深,离开他。”
贺云扭头,看着停在一旁的车里。
司玉吃完吐司,正百无聊赖趴在车窗上,伸手接雪花。
他接到了。
眼角圆润微勾,饱满漂亮的双眼亮了起来,在裹进贺云围巾,而遮住大半张的巴掌脸上格外动人。
随即,他看向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刚接到的雪花。
却不料,在抬起手时,雪花落到了地上,委屈地瘪了瘪嘴。
缩在宽大袖口里的双手,扒在车窗上,他的下巴也跟着放了上去,可怜巴巴地对着自己眨眼睛。
贺云心脏仿若暖流淌过。
他握着手机说:“我不会和司玉分手。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司玉。”
挂掉电话,贺云伸手接住了一片。
贺云捧着雪花,大步走去。
他弯下腰,将雪花和亲吻一起送给司玉-
司玉进组了。
电影拍摄地在西北沙漠。
白天拍摄紧张,电话和聊天都只能草草结束;晚上的视频,往往在不到十分钟后,司玉就开始眨眼睛。
贺云知道他有多辛苦,却又不舍得挂电话。
于是,他每每都找借口,上厕所或是拿东西,短暂离开屏幕几分钟;回来后,他就能看见睡着的司玉。
然后,聂双或是欧小风就会出现,跟他用嘴型说「拜拜」,便小心翼翼地从司玉手中抽出手机挂断。
太痛苦了。
见不到司玉太痛苦了,看着司玉为自己强忍睡意太痛苦了。
每天贺云都会点开购票软件好几次,但又担心自己出现在剧组,会给司玉带去麻烦。
贺云丢开手机,将头埋进司玉睡过的枕头上,试图再去嗅到他身上的味道。
可是,司玉已经走了十天了。
贺云什么都没闻到。
他将司玉的衣服拿出,像是筑巢那样,一件件地将King Size的大床铺满。
可是——
“还是不够。”
贺云躺在床上,甚至觉得整个房间都太过碍眼。
他看向枕边:司玉应该在那里,搂着自己的手臂;他看向落地窗:司玉应该在那里,被自己压在身上;他看向床尾:司玉应该在那里,脱掉衣服穿上自己的。
贺云再也受不了。
他拿起司玉的枕头,睡到了客厅沙发。
第二天,当他给司玉的牙刷挤上牙膏时,顿住了手,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动作,在卫生间站了许久。
该找点事情做。
贺云戴好护目镜,拿起铁锤,将和沈确家一模一样的定制厨房砸了个稀碎。
每一次挥锤,都会让他本就肌肉分明的大臂,看上去更是块块分明,如同健美饱满的雕塑那般。
厨房的改造工程并不难,贺云甚至自己设计、制作好了图纸。
这也不难,从他出生后,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处房产作为礼物。
有时候是妈妈送的,有时候是爸爸送的,有时候是外公,有时候是某个想与他们家族结交的商人或政客。
到该地时,他就会随手画画图纸,交给管家联系设计师。
贺公楚知道后,便送了他一个工作室,请来RCA的教授教他最基础的入门;
再将安德鲁·马丁获奖者请了个遍,看看他喜欢什么风格,继续跟着学。
贺云对父亲自幼的「鼓励教育」习以为常,可他对室内设计兴趣并不大。
没多久,他就将工作室送给了工作能力极强,却因为是亚裔女性,而迟迟得不到晋升的设计师助理,之后便投身摄影。
但这次不一样,这是他和司玉的家,是他为司玉做饭的厨房。
贺云很是认真,虽然司玉从不进厨房,但他依旧参照司玉日常喜好和风格偏好,反复修改了图纸。
他没告诉司玉,准备给他个惊喜。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好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同时,这也让他错过了司玉的消息。
【玉玉症:终于拍完了】
【玉玉症:好想你】
【玉玉症:在干嘛】
【玉玉症:[已取消]】
【玉玉症:[已取消]】
司玉握着手机,呆呆坐在黑色折叠躺椅上,望着远处阴郁的漫天黄沙。
他被忙碌的工作人员包围,欧小风将水瓶递到他手边,聂双在指挥化妆师补防晒,可他依旧觉得自己孤身一人。
心不在焉看剧本的时候,身后传来几人八卦的交谈声。
“你还不知道呢,席容家老房子着火啦!从高中谈到现在的男朋友出轨啦!”
“啊?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啊?”
“我姐妹在席容剧组,天天就看见他对着手机发飙,每天剧组加大夜,就为了赶回去抓小三!”
“席容长这么帅,他男朋友都能出轨?傍大款啦?”
“有钱又帅的人被甩的还少吗?什么大款呀,就一个搞按摩的,听说胸肌很大!被席容他朋友撞见在电梯里卿卿我我,他才知道这件事。”
“他男朋友眼睛瞎吗???放着席容不要,跑去跟了个搞什么按摩的!”
“就是啊!我说,就是有钱又闲,他男朋友毕业之后就没工作过,你看席容一天行程这么忙,没时间陪他呗!”
司玉低头看了眼五分钟还没回消息的贺云,脸色铁青地扭头看向浑然不知的二人。
“哎,这人还是得找个班上,真不能太闲!不然这两人在一块儿,指定出问题!”
砰!
话音刚落,贴着司玉名字的椅子就倒了下去。
司玉冷着脸站在原地。
在忙活着安排人手的副导演看了过来,赶紧冲到司玉跟前:“司玉哥,怎么了?”
司玉紧紧咬着牙齿,嘴唇都有些发颤。
副导慌得不行,赶忙把导演和制片人招呼了过来。
“司玉啊,是刚刚的拍摄不满意吗?我们都知道你工作上精益求精,要不,我们再拍一条?我让他们重新布景!”
“司老师,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们今天就歇一歇,明天再开工吧?”
“对对对,司老师要是觉得累,我们就放慢点进度,沈总也特别交代了,要按你……”
“我们加大夜吧。”
司玉说。
三人不解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司玉。
司玉嘴角弯起弧度,眼底却冷得惊人:“赶赶工,所有人的加班工资和奖金,我来给。”
制片人:“怎,怎么这么突然?沈总还特意叮嘱了,别让你太累,资金链让我们别担心。”
司玉:“我房子要着火了。”
接连几天,贺云回消息的速度依旧很慢。
司玉深谙绝不能打草惊蛇,淡定非常地回复消息,只是说什么都不接电话和视频。
但房车就没那么幸运,聂双和欧小风每天都能在房车外,听见司玉在里面拆家。
聂双无奈地给沈确发去消息。
【沈确:他伤到自己了吗?】
【聂双:没有,也没有消失不见】
【沈确:好。】
【沈确:新买的房车三天后就到。】
【沈确:别让他伤到自己。】
房车到的那天,司玉没在剧组。
在熬了几次大夜后,司玉终于放心请了假,连夜飞回江城。
深夜凌晨,他没有发现前院已经大变样,只看见了多出来的锄头和铁铲等一众工具。
挑了几个顺手的,司玉杀了进去。
别墅里,没有司玉想象中的不堪入目景象,没有其他人、没有按摩店男小三;
只有还未装修完的厨房门口,严严实实垂下的透明防护帘;散落在一角的各类工具,以及未组装完毕的壁橱;
还有,贺云。
抱着自己的睡衣,睡在沙发上的贺云。
一瞬间,司玉心软得连铁锹、锄头、铁铲、油锯和榔头都握不稳了。
他轻轻放下,走到沙发旁,坐在地板上,安静注视着贺云。
“司玉……”
司玉以为他醒了,刚准备应声,却发现那只是贺云的梦中呢喃。
司玉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了上去。
熟睡中的人没有睁眼,但嗅到玫瑰香味,尝到了熟悉的舌尖,所以他按住司玉的脑袋,加深了这个「梦中」的亲吻。
“宝宝。”
“嗯。”
司玉趴在他的身上,想要将这个亲吻一路往下,但被拉住了手臂,牢牢囚在怀中。
“嘴巴会痛,在梦里也会痛。”
他不需要司玉为他做这个,在梦里也不需要。
忽然,司玉俯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这令贺云猛地睁开了眼。
黑暗中,他反复确认眼前的人。
蓬松柔软的发丝在他指尖垂下,细腻光滑的肌肤躺在他掌心中,情欲缠绵的双眼刻在他的目光里。
“这不是梦吗?”
贺云哑着声音问道。
司玉摇摇头:“不是,我回来了。”
贺云看着他,只想看着他。
司玉觉得贺云现在的模样有些呆,像是在演唱会上,被偶像看见后呆愣原地的粉丝。
他取下贺云的手,将大拇指放到嘴唇,细细吻着。
他问贺云,还记得刚刚他说了什么吗。
贺云的喉结极为明显地上下滚动。
不等他回答,他的大拇指就被塞入温热湿润的口腔。
他记得。
司玉说,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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