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七)
陆麒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彻底融化于这片血水之中, 就像顾临州说的那样,他真的被水流一片一片地剜成了肉泥,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陆麒闭上眼之时满心都是惶恐与害怕,直到他感受到了强烈的灼烧感和水流争先恐后涌进呼吸道的真实刺激。
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发现自己并没有变成一滩化掉的血污, 而是在奶白色的灼热汤锅中以一个潜行的姿势停在水里。他清晰可见的, 是被他拉入水中之后不断下沉着的,闭上眼眉目安然的顾临州。
看到那张脸陆麒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泛上了惊惧, 他想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吗,可是这样的幻觉和真的死了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陆麒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理智告诉他他必须上岸远离顾临州, 否则他迟早会因为那个恐怖的幻境崩溃。
他没有再停留,而这一次也幸运地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轻松翻上了岸。水底的顾临州像个已经失去生机的精致木偶, 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陆麒在黑暗的空间中摸索,雷电异能从他手中浮出, 与此同时, 带着刺啦声音的系统音响起
「食堂规则副本——已经重新链接——重新——出现未知错误——」
如同血液一样冰冷的水底再次浮现在陆麒的脑海中, 那样的蚀骨之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分不清,而就在此刻黑暗的屏障突然被被骤然出现的翻滚着的黑雾吞噬,陆麒电光闪过也无法阻挡那些雾气前进的攻势。
银雷被纯粹的黑淹没,陆麒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噩梦跳到了另一个噩梦,他在黑暗中如同蝼蚁一样盲目溃逃,求生的本能让他觉察到那片雾中满满的杀意与可怕。
「请——迅速离开食堂规则副本」
游戏系统的冰冷电子音格外明显地传来,下一刻,黑雾绞碎了系统制造出来的屏障开始强势入侵, 陆麒被强制登出脱离,在他仿佛要坠入无间深渊的那一刻他突然在黑雾中看到了一张脸。
在碎片摇摇欲坠的悬崖之上, 那个人微微侧头,给了陆麒一个冰冷又轻蔑的眼神,如同丛林中的野兽蛰伏至今,发现一只将死的蝼蚁。
那张脸是……江延。
陆麒坠落在地,骨骼因为疼痛发出的哀鸣提醒着他回到了副本现实,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听到了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
“陆麒?你,没事?”
同样在食堂的阶梯下,惊魂未定的苏容,抓着吴璋的手,叫出了陆麒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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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麻烦。”江延看着面前做得太过火把整个食堂副本都吞噬掉的黑雾,微微蹙眉。
本来只想用相对正常的方法找到顾临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刚才食堂副本发生了剧烈反应,让系统强制清除所有可能错误,导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江延被发现了。
他不太想让系统太早注意到自己,好在大副本里的内置规则副本相对独立,信息传输有时间差,所以,速度够快整个毁掉的话,问题不大。
就是放过了陆麒。
不过没关系,江延想,慢慢玩,才最折磨,也最有意思。
江延抬眼,顾临州,他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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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江延面前的已经是一片血色的湖,哪怕这个小副本已经被损毁,但凭空出现的湖无法被作为bug清除,而顾临州就在这片湖中央。
江延身上弥漫着的黑雾卷入湖中,可是悄无声息不掀起半点波澜,半晌后竟然全部都成为了这片诡异血湖的养料。江延原本插着口袋淡定的神情突然变得冷凝,他上前两步单膝跪下伸手掬起一捧湖水打量:“顾临州这是又把自己玩到什么东西里去了……?”
事情的发展也许已经脱离了顾临州的预料,开始往危险的方向蔓延。江延低声骂了一句,想也没想散去身上黑雾,手撑岸边直接翻入这片危险的湖水之中。
江延曾经怕水,但是那段记忆已经被他按在了脑海深处无法兴风作浪,只是冰冷刺骨的湖水刺激着他的肌肤,让他无端感到烦闷。
如血一样的湖水水底却干净澄澈,好像那样的诡异只出现在湖面,江延任由自己下沉,然后,他看见了长发如云般在湖水中四散的顾临州。
江延一时间有点恍惚,顾临州的脸并没有因为被沉入水中而有什么痉挛变形,相反,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像天生就生活在水中的人鱼一般。此刻,他似乎像终于从梦中苏醒一样,缓缓睁开了眼。
这个场面击中了江延,明明是他来找顾临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画面模糊变形,似乎好像是自己被困在无边的深海里,幸好有人从海面降临,如同来拯救你的魔鬼。
曾经的江延被禁锢在谁的怀抱里,体温渐渐回暖,他的本能促使他去寻找更多救命稻草,慌乱间却被一只手扳过脸颊,在唇边渡过一个还带着藻荇芬芳的冰冷的吻。
回忆纷至沓来,而此时此刻江延也已经握住了顾临州的手腕,他微微使力把还在下沉的人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带着顾临州浮出水面。
江延跪坐在岸边,好像被救的是他而不是顾临州一样,他的黑发被水打湿散在耳际,指尖忍不住发抖,好像是心已经忘记了恐惧,但曾经身上的痛还自作主张地记得。
他莫名觉得自己现在很狼狈。
而这一切对顾临州来说好像只是睡了一觉那么简单,他看着面前像落水的小猫一样神情苍白但是格外漂亮的江延,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江延。”顾临州伸手摩挲过他的侧脸,让他微微抬头和自己的眼睛对视。而这一瞬间江延从混乱又仓促的记忆里抽身,他无端想起天文课上老师说黄昏的蓝调时刻有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色彩,可是在这样的瞬间他看到了顾临州的眼睛,那是一片脆弱又冰冷的斑驳的蓝。
于是江延心想,这才是我能看到的独一无二的色彩。
他平静下来,顾临州看着他像某种只有本能的小动物一样去拿脸贴近自己的脸颊,一言不发地汲取自己身上的温度。无奈之下顾临州只能撩过江延过长的发丝,吻了吻他翠色眼瞳下的伤疤,用疼痛告知他自己的存在。
顾临州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江延,他们在这一刻无比温柔地相拥,心跳飞溅,连骨骼都在相互纠缠。江延想起来曾经在亚特兰蒂斯无人海底顾临州给予的拥抱和亲吻,于是他松开了下意识环抱着顾临州的手臂,心想就这样吧。
原来他已经得到过顾临州的拥抱了,在那么弱小的时候。
顾临州觉得他在害怕,他知道江延有无法摆脱的回忆,于是他抬手揉了揉江延的头,说:“这次做得很好,对不对?”
此时江延在顾临州怀里肩胛轻颤,于是顾临州握住了他的手,在他掌心温柔地碾出一寸一寸的纹路。他恶趣味的一定要听到江延的回答才肯善罢甘休,于是从下至上划过江延手上的伤疤,逼出人又一次战栗。
顾临州发尖和肌肤上的水珠还在缓缓滴落,江延的皮肤和伤口却俨然如同一方正在翕合汲水的纸帕,贪婪地汲取顾临州身上的一切,哪怕这会让他的陈伤再次溃烂。
他意识到顾临州于他就是如此,犹如千百道无法愈合的陈伤,需要痊愈,但身体的主人尽力拖延。
江延曾经以为自己对顾临州的感情是恨,因为他在顾临州的手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是那种恨和对苏容还有陆麒的又完全不一样,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怨,怨顾临州拥有江延没有的一切,怨自己,因为他们完全不相配,连站在一起都那么令人发笑。
顾临州比江延想得更好,在此之前江延想毁了这个游戏和这里面所有的人,他想过拉着顾临州一起下地狱。
但在这一刻,他放弃了。
在顾临州遇到未知危险的那一瞬间,江延停摆多年的心感受到了持续传来的钝痛,他意识到也许他真的有点可悲地喜欢上了一个并没有付出太多真心的人。
可是江延庆幸自己应该还没有太喜欢,所以他能放顾临州走。
江延唇缝微启,漾开一阵苦涩的顿停。他哑然片刻还是下定决心开口,低声的呢喃里,顾临州却听得很清楚。
他说:“顾临州,我们到这里结束吧,我放过你了。”
……
一阵良久的,令人惶恐的沉默。
江延想退出顾临州的怀抱离开,可是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秒,顾临州伸手不由分说地按住了他的腰逼迫他回到自己的怀里。江延在手足无措中被顾临州托着脸亲吻,那个人的神情仍然淡定冰冷,好像他并没有在和江延做亲密无间的事。
这个吻无比腻人,能从脊骨生起颤栗,慢慢浸润神经。顾临州掐着江延的手因为用力蔓延出了青筋,舌尖的痛楚刺激着江延的理智,鲜血从他的唇角流下,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极端的兴奋里。
顾临州用鲜血与骨肉打造了一座阴翳的囚笼,他原本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就这样冷漠地看着逐渐沦陷的江延。
顾临州心想猫这种东西总想着往外跑是主人的默许和情趣,但是一旦真的觉得自己能跑掉,那还是关回去比较好。
江延的眼里弥漫出氤氲的泪水,顾临州分开用指腹抹去自己唇边江延的血,垂眸讥讽地笑了一下。
“江延,我没说放过你啊。”
“自己曾经求来的誓言,想反悔?”
第072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八)
江延自己忘掉的东西, 顾临州倒是记得很清楚。
毕竟无聊工作结束的那天总让人印象深刻。
小世界的主角能成为主角自然有他们的理由,但是在顾临州看来,苏容这个万人迷主角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甚至连刀都拿不稳。
根本不需要用力地卸掉苏容手里防身的小刀后,顾临州直起身, 用脚尖把被怪物贪婪地啃食掉下半身的苏容踢到一边, 顺便颇有爱心地帮他翻了个身。
“奇怪——”顾临州歪了歪头:“按理来说我并没有做得太过分, 这种程度你就逃不掉了吗?这个小世界,是怎么选出你这种主角的?”
苏容伸出手, 死死抠住地上的沥青,想要挣扎着逃离这里。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NPC怪物的好感度那么高,为什么还会伤害自己?为什么顾临州会不受自己的迷惑?他只是个独来独往的病秧子, 怎么能做到利用整个游戏副本来杀死刚刚还胜券在握的自己?
要是顾临州知道苏容现在想什么,应该会轻笑一声, 然后告诉他:“现在在吃掉你身体的那些怪物,他们都很喜欢你哦。”
他们甚至过于喜欢你——这样的怪物的爱, 邪神的爱, 你能承受得了吗?
不过苏容现在最想弄清楚的还不是刚刚那些, 他痛苦地抬眼,看向刚刚还受他折磨倒在墙根边上的江延,心里涌起无端的愤怒。
凭什么,明明我已经把真正的主角贬到尘埃,我应该站在这个故事的顶端,怎么会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顾临州看他死到临头终于摆出一副还算坚定的“死不瞑目”的表情,并不像以前那样惺惺作态,莫名觉得有点新奇。
他漫不经心地把手插回口袋里, 正好摸到一颗058特意准备的怕他低血糖晕过去的薄荷糖,于是低头剥开糖纸送进唇间, 在动作间看到了苏容目光所及之处躺着的那个人。
顿了片刻,顾临州恍然大悟,啊,是那个总是被欺负的江延。
随着副本的难度上升,陆麒和苏容莫名其妙开的挂也越来越多。原本顾临州作为“反派”,真正的目的其实并不是要把主角玩死,而是让他们获得成长。但谁让他脾气不好呢?小世界里惹到他的主角一般活下来的概率都不太高。于是顾临州一边应付着058,一边阳奉阴违地准备把苏容弄死。
不免就有点忙,后来他和江延见面的次数也几乎再没有过了。
一开始顾临州还在副本里找乐子,随手招猫逗狗——江延就是顾临州逗的这个猫和狗。
虽然小孩人长得像发育不良看不出品类的猫——这一点总变成猫跟着同事迦楼扶桑的058很有发言权——但好歹也算牙尖嘴利。身上带了点刺,调教起来才好玩。
不过……江延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又不太一样,大概是被欺负太多,已经养成了一种独特的生存之道。顾临州知道他想的也许是忍到能活着离开游戏,然后把这里一切都当作一场梦。
但他看着被苏容欺负着的江延心想,再这样下去,你肯定没有以后了。
他曾经也平静地对江延说出过这句话,可是江延当时只是低头攥着衣摆,轻声说:“你不懂,顾临州,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很多东西。”
江延什么都没有,他的反抗微不足道并且可笑。
哪怕是当时的顾临州,也只是觉得,江延没有别的人那么讨厌。但他没有多余的善心,说过了,就没有了。
他在脑海中把江延放在了一边,不过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人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来苏容让人讨厌的程度还真是能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自己的底线。
顾临州轻轻啧了一声,抬腿从苏容身上踩了过去。他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微微弯腰看着眼前已经快失去生机,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能证明他还顽强地活着的江延。
他发红发肿的眼睛里似乎是被灌了水银,原本如夜晚猫瞳一样的,漂亮翠色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到东西了。就算别人强制拨开他的眼皮,也只能看见一片死寂的灰白。
于是顾临州垂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可惜。
“伤成这样,被玩坏了啊。”
“真可惜,早知道,就把你留在我身边亲自动手了。”
至少我玩的话,会先把猫养好,再让他知道受伤是什么滋味。
他以为江延已经意识模糊听不见了,可是那个少年听到了他的声音后,还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攥住顾临州的手腕。
顾临州能感受到那具纤弱的身躯在止不住地颤抖,就像他正感到恐惧。不,顾临州心想,也许不是恐惧,是不甘。
这样痛苦的痉挛让江延握不太住顾临州的手,顾临州一贯不喜欢在不允许的情况下让别人把自己弄脏,但是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血痕,还是没有甩开江延的手。
他决定看在江延以前很有意思的份上,给他十分钟。
他们相顾无言,顾临州没有说话,江延开不了口。
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的时候,江延的手突然又攥紧了一些,像刚出世的某种幼小的动物,可怜巴巴地扒住你的衣角。
他开口说话,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场面应当是可笑的,而顾临州也确确实实笑了。
但不是在笑江延,因为他能读懂江延未发出声的话。
江延知道站在这里的人是顾临州而不是别的什么妖魔鬼怪,他先笨拙的叫出了顾临州的名字,然后曾经一直向顾临州默默露出他尖锐那一面的江延,说出了一句近乎哀求的话,像是恳求,又像是对顾临州先前自言自语的回答。
他说顾临州,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我要是一开始遇到的人是你就好了,我们也许会吵吵闹闹,但我还是会跟你走。
江延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呢?顾临州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好玩,但江延还是忍不住被他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柔吸引。
就是那样的一点点的好,就能让江延魂牵梦萦,乃至在死前还要希冀,要是人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会想留在你身边。
顾临州缓缓笑了一下,他觉得江延怎么又可怜,又有点可爱。他遭受了能称得上人恶意极限的痛苦,结果面对自己说出的话居然不是诅咒,而是恳求。
就因为随手给出的好。
江延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到后来他轻轻念了两遍顾临州的名字,沉默地闭上了嘴。顾临州能从他身上读取出不断扩大的无差别恨意,但他还是被乖乖叫自己名字的江延取悦到了。
“送你一程吧。”顾临州这么说着:“听话,等会就不疼了。”
他拨开江延的手,能看出来原本就应激的江延恐惧程度更上一层,于是顾临州微微低头哄了他一句,说不用害怕的,我会让这一切痛快的结束。
他拿起小刀抵上江延肿胀的眼眶,细薄的刀面映出顾临州如星月一般的冷眼,他捏紧江延的下巴,把他侧过去的脸扳向自己。
顾临州苍白的指尖染上血色的锈斑,他的刀尖温柔地一寸一寸划开江延的喉管。血色喷溅在地,顾临州垂眸想了想,又用刀拉开他微敛的眼睑,放出变得漆黑的坏血,让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能够凝视星辰,然后再被顾临州轻轻伸手阖上。
江延那张清秀的脸上还带着脏污,顾临州叹了口气,弯腰跪坐在地上。让他枕在自己的膝头,然后伸手缓缓帮江延擦干净脸上的血污。
脏兮兮的猫枕在路边人的怀里,终于能够睡个好觉。
起风了,风替顾临州拂开了江延的额发,于是他思索间伸手碰了碰江延眼下的伤疤,倏然勾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可以啊,我可以答应你。”
“如果你的下一世那么倒霉,还能再遇到我——”
“我会把你带在身边的,江延。”
就在他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一点微末的气息从顾临州的戒指里逃逸,又在江延的尾指打了个圈,像一枚戒指,又像一个逃不脱的烙印。
顾临州的任务要结束了,他起身准备走进时空虫洞回到管理局,想了想,又回头蹲下。
他并起二指靠在唇边轻吻了一下,然后愉快地靠上了江延的唇。
“看你这么可怜,请你吃糖。”
顾临州笑了笑,嘴里的薄荷糖片消融在喉腔里,他咽下口中这最后一点人造糖精的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崩坏的世界。
此后他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
但这个不算承诺的承诺,一直忠诚地履行着顾临州许下的契约。
某天从睡梦中苏醒之时,顾临州看着058递过来的那份任务报告,原本已经在记忆里消失的少年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人居然还能有印象,于是欣然去赴约。
江延曾经错过的晦涩夏天不会再来,他死后的那片浩瀚星夜的天空也无法再现。死亡是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而漫长折磨的地狱里,他截断了生命里一切的执念。
只是唇角还有一点甜。
于是他再度睁眼,又是一个等待重逢的明天。
第073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十九)
江延觉得, 自己和顾临州的关系,有点像一条绑在指尖的细线,无论是笨拙地往前走还是往后退,都只是因为怕这条线绷紧然后断裂, 所以干脆选择放手。
直到今天江延才意识到, 这条线上系着的是一个解不开的结, 而是否能放开,从来都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顾临州说完那句话之后, 显然有点生气,他径直起身,头也不回地从已经崩塌的食堂副本离开, 想要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江延有点懵,他不知道顾临州这个样子是不是算同意了分手这件事, 但是他仔细琢磨了一下顾临州临走时的表情,有点焦虑地蹭了蹭指尖。
是很冷酷, 很生气, 看起来很难哄好的那种。
江延犹豫了一下自己要不要跟上去, 他想既然自己都决定离顾临州远一点了,那还是要表现出一些决心和态度吧?
于是他轻轻摇头甩掉发尖的水珠,起身想往反方向走去。但是冰冷的水珠从他脸上滑落到领口深处的触觉太过明显,让江延反应过来顾临州身上也是湿漉漉的。
会生病——
江延的动作比意识更快,他脑海里几乎是刚刚产生这个想法,人就已经追上去拉住了顾临州的手。面前人神色恹恹,冰凉的湖水令他眉峰潮湿,像蹙起的远山, 雾气缭绕。顾临州轻轻咳了一下,浅蓝色的瞳孔微微转过一点, 盯住了江延。
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的江延踌躇了一下,然后捏紧自己的衣摆,犹犹豫豫地说:“嗯,你衣服有点湿,等一下……”
他尾音有点软地落下去半截,然后从手腕处缠绕而出的黑雾就这样覆盖了顾临州的全身,原本能直接搅碎系统游戏屏障的杀器极其乖顺地把顾临州身上的水渍席卷而去,连头发都是小心翼翼的烘干。
甚至快从顾临州身上离开的时候,还把他散落开的长发捋平,要是能给这个雾气塞个皮筋,它还能规规矩矩地帮顾临州绑个小马尾。
“……”顾临州看着这个有点熟悉的显眼包黑雾,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说物似主人形,这东西果然是越来越像江延了。
而江延把他的叹气理解为生气,他微微抿了抿唇,原本就做不出什么表情的脸更加冷淡,下颌还微微绷紧了几分。他握住顾临州的手很快就松开了,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别的意思,还很礼貌地小小退了一步。
“?”顾临州看到他的动作,觉得自己现在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眯了眯眼睛,冲江延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心想等会你就知道哭了。
江延被他这一笑弄得有点晕,果然顾临州的心思你猜不透。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决定杵在这装作自己是一根木头。
没想到顾临州从上而下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开口:“怎么不把自己也弄干净?”
江延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衣服还湿着的自己,慢了半拍就想抬手再次唤出黑雾,结果被顾临州的第二句话噎住了。
“还是说,你比较喜欢被我看着?”
顾临州的眼神没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就只是不急不缓地掀起眼冷冷淡淡地把江延扫了一遍,但实在是碍于这个学校副本校服质量太差,被水打湿之后要透不透的黏在身上,把江延那格外单薄的窄腰衬得愈加明显。更别说隐隐约约透出来的一点不太分明的艳色——
不过顾临州最在意的,其实是江延身上细密的伤口。
他这样说完后,很快江延就像有点狼狈似的把自己收拾干净整齐了。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伤不太好看,确实碍眼。
就算江延心里恨不得把自己打包到顾临州看不见的角落,面上神情也看不太出来。他只是微微沉了眼,让黑发遮住自己多余的情绪。不过顾临州读懂他就像读懂058一样简单,于是抬手向他勾了勾食指,示意他靠近一点。
江延听话地走上前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最短,顾临州抬起来的手顺势勾住他的衣领,不紧不慢地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非常熟练地挑开江延胸前的三颗纽扣,在他锁骨下那道疤上留下一个过分疼痛的吻。
顾临州微微露出的虎牙蹭过江延的伤口,让他忍不住低声发出一点呻吟,下意识地软了腰靠在顾临州怀里。顾临州伸手扶住他,有点好笑地想,脸上表情像个木头,腰倒是挺软。
他亲够了,放过了怀里的江延,让他站好,然后低头漫不经心地装作要给江延整理衣领。他低头时脸颊边上的碎发正好能扫过江延的眼睫,那少年长睫轻轻动了一下,显得格外乖。
说是整理,但是顾临州并没有把自己弄乱的衣领扣好,他反而把江延的领口大大方方地敞开,用指腹摸了摸那道泛红的疤,轻轻笑了笑
“我喜欢,所以,留着。最好让别人都能看到。”
然后,顾临州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转身离开。在江延看不到的角落,非常恶劣地勾起了一个笑。
说了招猫逗狗,江延不听话的时候像猫,所以偶尔也要教他学学小狗。
而江延伸手摩挲过自己发红的耳尖,莫名觉得身上那道疤开始发烫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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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食堂副本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结束了,下午的课还是要继续上的。江延低着头折起手臂安安分分地写题,而顾临州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用撕下来的作业纸叠纸飞机。
下午是两节正课和两节自习,上完正课后的课间江延能听见身边同学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交头接耳,纷纷感慨道:“转学生胆子也太大了点……都不用校服遮一下吗?”
“我去,他女朋友好辣。”
“是在宣示主权吧,毕竟转学生长得确实很帅啊。”
“肯定是女朋友吃醋了啊,啧……这小情侣是真不怕人。”
如此种种。
江延从前听别人背后的议论都听习惯了,今天却莫名如坐针毡。他忍不住偷偷偏头看了顾临州一眼,却发现顾临州也正撑着头打量他,被他看到之后没有遮掩,反而大大方方地挑眉笑了一下
“确实是宣示主权啊……不过转学生,你也很辣。”
江延差点把手里那支水性笔捏断。
他心想顾临州也太听不懂别人说话了,再这样招惹下去,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他知道吗?
想到这里,江延原本微微有点上扬的唇角又失去了弧度,他目光闪烁了一下,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顾临州嗤笑一声。
笑话,他想要的猎物,就没有能跑掉的。
自习课的铃声响起,这节课原本应该没有老师来班上上课,是让学生自主完成任务的。但随着铃声,所有同学都默契地站起身开始搬动课桌,摆成隔开的六行七座。
看这个架势,是要小测?
所有学生都避不开的考试,终于是要来了。顾临州有点兴趣地起身准备把自己的课桌搬到后面去,不过还没等他自己动手,江延就非常自然地帮他摆完了。
顾临州忽略掉自己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在座位上坐下。果不其然,铃声响起的五分钟后,班主任踩着高跟鞋准时迈进了教室。她一边走一边拿小刀拆着手里的密封袋,说道:“两节课的时间,中间不休息,把这张卷子做完,这就是你们这周周测的排名依据。排名倒数的是什么情况不用我多说了吧?”
什么情况……被当作食材吃掉的情况?怪不得这个班能一下加入这么多转学生,现在摆成单行单座之后还存在着的空位就更加明显。要是每次考试都把排名倒数吃了,最后还能剩下几个?
学生们显然如临大敌,沉默地传递着老师发下来的试卷。灰色的还带着油墨怪味的试卷落在了顾临州的手里,第一面都是很普通的考试题,而第二面却一个字也没有。
印错了吗……?这么想着,顾临州的余光发现旁边所有人的卷子都是这个样子,而他们却见怪不怪,提笔就开始作答。
江延特地把自己的桌子搬到了顾临州的边上,哪怕监考老师就在讲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下面的情况,江延也仍然偏头问顾临州:“要给答案给你吗?”
顾临州把手里的卷子看完之后就知道,这种难度的题目一般用功的学生都能做出来,而前面的分值加起来也并不高,看来真正的测试还没开始。
不过他还是颇有恶趣味地在考卷上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贴好从前桌传来的条形码,然后折成纸飞机,示意要扔给江延。
于是江延伸手,一缕不容易被发现的黑雾撞掉了讲台上的黑板擦,趁老师低头之时,纸飞机轻飘飘地落在了江延桌上,而写着江延名字的那张卷子,就眼疾手快地被顾临州拿了过来。
顾临州活像个欺压小可怜的恶霸。
换完卷子之后江延低头开始答题,而顾临州转着笔看他。
顾临州挺喜欢看江延写字的,垂着头认认真真地动笔,露出来的那小半张侧脸清隽乖巧,要是在正常的校园里长大,大概能收获很多暗恋的情书。
说起情书,顾临州就想起之前在自己抽屉里发现的那封粉色的信。写下那封信的人,心情非常慌张,但还是坚定地对喜欢的人说——我愿意为你考差。
在这里,考差的代价是生命。
顾临州收回看着江延的目光,因为他发现教室里已经有很多原本好好写题的同学发出了绝望的尖叫。有些人坐在原地抓挠起了自己的身体,抠出一道道可怖的血痕,有些人明明坐的好好的,却像溺水一样无助地在空气中划动。
而在江延和顾临州之前回来的苏容陆麒一行人,都双眼放空,呆呆看向远方。
陷入幻境了吗……
这么想着,教室的场景开始微微发生变化,原本大家都严阵以待的小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装潢不同的教室。
但是有一点相同——那就是低着头默默写字的江延。
第074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
与此同时, 正在认真写题的江延蓦地抬起了头,因为他耳边传来了管弦和风琴混合而成的弥撒曲。
小教室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化,无比真实的雨后青草的清香弥漫在江延周身,报春花和三叶草正随着晨风晃动。出现江延面前的是一幢古老的教堂, 唯一格格不入的只有黑雾笼罩着的屋顶圣白十字架。
灰色的砖墙上停着一只不动的蓝蝴蝶, 虽然看起来振翅欲飞, 但江延知道那只蝴蝶只是一个活灵活现的标本。他对这个看起来时间古老的幻境没有兴趣,本想直接用黑雾破碎幻境, 却发现游戏系统也被同样的力量干扰。
也就是说这里还有第二个人,是和江延一样的存在。
他微微皱了皱眉,推开了教堂雕刻着圣天使的大门。
教堂里面非常空荡, 没有神父也没有来祷告的信徒,只有一群穿着白袍的小孩捧着蜡烛在编织花环, 他们把花环挂在玻璃花窗前的一座座白骨雕像上,不停跑来跑去, 带起一片欢声笑语。
江延对小孩子没有什么多余的善心, 但让他不由自主连呼吸都轻缓下来的, 是坐在长椅上捧着蜡烛回头的男孩。
那孩子介于幼童和少年之间,有一张格外漂亮的脸,只是面无表情,像人为雕刻的精美又冷硬的艺术品。
他留着齐耳的短发,浅粉色的发丝在玫瑰花窗透进来的柔和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色泽,冲淡了他眼睛里的恶意和冰冷。
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在编花环的孩子,当他起身向江延走过来的时候,膝上被抖落的蝴蝶标本就扑棱着落在地上, 掀起一场小小的风暴。
江延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确定——这是顾临州。
他和顾临州交换了试卷,所以他看到的, 是属于顾临州的幻境。
一想到这里江延就意识到,顾临州说不定也能看到他的曾经,但是自己的曾经实在太令人嫌恶,顾临州进去之后大概不会太开心。
一时间,江延不知道现在是该庆幸还是失望。
小顾临州掀起眼非常淡定地把这个奇怪闯入的人打量了一遍,然后轻声开口问:“你有看到我的蝴蝶吗?放在墙上的那只。”
江延弯下腰,点了点头。愣了半晌,绞尽脑汁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嗯……很好看。”
顾临州被他逗笑了,唇边泄露出一点微弱的笑音,他笑起来的时候就跟江延所熟知的顾临州一模一样,灵动又让人捉摸不透。
“那是失败品。”因为江延弯着腰,于是顾临州不费吹灰之力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轻声说:“它是所有蝴蝶里最好看的那只,可是一直想着逃跑,所以我把它扔在外面,不想再看到它。”
江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能垂眸让顾临州像玩弄什么新奇的小动物一样触摸自己的发顶,表达自己对他的安慰。
“你的眼睛也很好看。”顾临州突然说:“身上的伤也是,我不喜欢太完美的东西,那些东西脆弱又自以为是。你就很听话,我想把你的眼睛做成标本,放在我的身体里。”
江延愣了愣,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变得有点圆润,像被主人吓到的猫。他专注地看着顾临州,半晌才说:“我以前不知道你喜欢我的眼睛。”
这下换成顾临州愣住了,他微微扬起下巴,像个颇有些骄矜的小少爷,用一种有点惊讶的语气问:“我没说过么?不过你既然是我的新娘,应该要有点自知之明吧?”
……?
江延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疑问表达自己的震惊。顾临州看着他瞳孔扩大的漂亮眼睛和泛起红潮的耳根,开口再说话的时候就带了点玩味
“你在害羞吗?作为邪神的新娘你应该感到害怕才对吧——”顾临州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耳尖,笑着说:“你挺有意思的。”
“我叫江延……”江延先咽下震惊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免得顾临州来一个更惊世骇俗的称呼。然后他莫名有点羞愧地说:“你才多大啊,不要乱说。我们其实……”
顾临州打断了他的话,用手指撩起跑到眼睛前面的发丝,无所谓地说:“看怎么算吧。我应该不能用人类的时间来计算年龄,因为我死去活来不记得多少次了,每一次长到的岁数也不相等。”
“而且,邪神这种东西也要遵循人类的年龄限制吗?”
“邪神?”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江延心脏先一紧为着顾临州满不在乎说出来的死去活来,然后又抓住了另外一个奇怪的名词。
“你不知道吗?”顾临州反问他:“可是你身上有我的标记,而你的力量恰巧来自于我。我以为你是我忠诚的信徒,被我注视之后获得了可以觐见神明的权利。”
“恰好,你长得又很可爱,一看还很听话。”顾临州站累了,坐回到长椅上,双手撑在身后,跷起腿看教堂中央那个巨大的白骨雕像。孩子们正费力地把最后编织而成的花冠戴在雕像头上。
“我让你做我的新娘不是很合理么?”
江延沉默了片刻,他不太理解为什么来自噩梦惊奇游戏的力量会源自顾临州。还是说,他以为的杀死恶魔得到的馈赠其实并不是恶魔给予的,那份礼物来自他从来没有祷告过的漂亮神明。
他想说出口的那句我们其实刚刚分手无声散逸在空气里,江延在顾临州身边坐下,偏过头看他,然后问:“你为什么会成为神明呢?”
“不像吗?”顾临州笑嘻嘻地回答。
“很像。”江延轻声说:“我会信仰你的。”
顾临州沉默了片刻,用一种很淡然的语气说:“很早的时候因为太聪明了被当成是邪神追杀,一个不爽真的把自己混成邪神了。因为那段时间稍微做的有点过火,所以清醒点后,就想办法把力量塞进了原来的身体。可惜原来的身体太脆弱,长着长着就碎了,只能不停重来咯。”
“人类的恶意太多,只要能全数吸收,什么东西都能成神的。”顾临州叹了口气,撑着下巴看着骤然燃烧起来的白骨雕像,其实那些雕像都是不同的顾临州的尸体。而那些小孩手拉着手围绕着火圈跳舞,完全不在乎火焰将自己吞噬。
在江延的眼里那些面容不同的可爱小孩突然都变成了小顾临州,他们看着自己葬身于火海之中,却全无反应。
江延条件反射般起身,却被顾临州握住了手。
“我大概知道这里不是我正确的时空。”顾临州另一只手拨弄着长椅上的蝴蝶标本,他轻轻开口:“但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自以为是地窥视我的过去的——”
他话音落下之时整座教堂都开始燃烧起火,高温导致空气都有些扭曲,让江延面前的顾临州的脸有点失真
“过去的痛苦对我来说就和陌生人身上发生的遭遇一样,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地方。”
“我本来以为来的会是我自己,还想嘲笑他来着。”
“不过没想到,看到了误闯进来的漂亮小猫。”
话说到这里,顾临州微微一笑。他幼小的身躯在火中突然开始生长,齐耳的短发开始变长垂过肩侧,披着教堂白袍的顾临州此刻像伪装成天使的恶魔,他倾身凑近了江延,几乎要抵近江延的鼻尖,是一个即将亲吻的暧昧距离。
“你眼里的我是这样的对吧……怎么看呆了?”
江延因为滚烫的,氧气不足的空气开始变得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但他觉得也许并不是空气的问题,顾临州就是有让他慌张的能力。
顾临州笑了一下,曲起手指擦去了他脸颊边的汗珠,然后说:“我看出来了,你觉得自己没有被喜欢的价值。”
“我确实没有。”江延回神,他诚恳地说:“我曾经软弱致死,现在也只是为了复仇而来。我一开始不想连累你,可是现在我更没有资格靠近你。”
“你错了,江延。”这个顾临州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出江延的名字,他说:“你无法决定自己的资格。”
“让不让你靠近,只有我说了才算。只要我喜欢你,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你都得被抓回我身边——”
顾临州的手抚过江延的指根,那上面浮现出的黑雾构成一个漂亮的指环,和顾临州平日手上戴着的戒指一模一样。
“我很了解我自己。”顾临州笑了:“我喜欢在自己的所有物上打下标记留下伤痕,所以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占有欲,江延。”
江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顾临州话的内容让他有一种被死死禁锢的愉悦感,他从来没有被什么人这样需要过,哪怕这种欲望如此不健全。被顾临州烙下烙印的感觉居然这么刺激,让他连灵魂都为之颤栗。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顾临州用手指抵住了唇。
江延的热汗在他单薄的骨架间流淌,潮湿地黏腻发尾与脖颈,留下迤逦的水痕。
“别开口了宝贝,你再说点那些又好笑又可爱的话,我会想在这里把你上了的。”
湿红的光线嵌入教堂弥漫的灰雾里,顾临州的眼睛笑着弯起,勾出艳丽的红痕。他是邪神这件事江延一点都不怀疑,顾临州只要一个眼神,谁能不被迷惑呢?
看着面前神色有点迷离的江延,顾临州狡黠地笑了一下,说:“看起来你也很乐意啊。”
“但是这样的话你回去会被狠狠收拾的。”顾临州放下手笑着挑了一下江延的下巴,然后说:“所以回家吧江延。”
回到我身边去,不要再想着逃跑。
顾临州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教堂被烈火吞噬,又纷纷扬扬地被十字架上的黑雾碾碎为齑粉。映在江延薄翼似视网膜上的最后的影像,是重新变回少年的顾临州悠闲地坐在长椅上,指尖托起了一个小小的,镶嵌着宝石的白骨雕像。
不是他那些漂亮的蝴蝶标本,是一只绿眼睛的小猫。
第075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一)
幻境里的江延比之现在更加青涩, 偏过来的侧脸还有点少年稚气的圆润。他坐在最后一排靠走廊的窗户上,微微低着头在写桌上堆起来的试卷。
旧校服在正在长身体的少年身上显然不合身,袖口过短于是被江延挽了上去,露出带着伤疤的清瘦腕骨。
而这件校服后背上大概被写上过各种不堪入目的话, 又被主人拿黑色水笔涂掉。所以格外显眼, 没猜错的话江, 延可能还因为这个被教导主任说过很多次。
江延的前桌正不停地翘着椅子往后挤压他的位置,导致他的笔尖被迫在试卷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于是他只能停笔, 沉默不语地把桌子不断向后拉,大大超出了最后一排的正常位置,甚至快要逼近角落的垃圾桶。
前桌回头带着恶意对江延说:“你只配和垃圾桶坐一起。”
不过江延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反应, 一句话也没说,甚至都没看他, 自顾自地翻了个面去做后面的数学大题,只当他是空气。
但前桌显然不打扰放过江延, 他起身, 四处张望后和教室里的一群人对上了视线, 好像达成了什么默契一样朝江延走去。
还好,铃声响起了。
他们的计划被打断,老师抱着教案准时踏进了教室。于是所有人都回到位置上乖乖坐好。
老师扫视了一圈教室后,先不能免俗地说了些纪律卫生的问题,然后皱了皱眉提高声音说:“江延,你一个人坐那么后面干什么?这么不合群不好。”
“就是啊老师,江延平常都不和我们说话!”有个男生拔高音调笑嘻嘻地接话,于是整个班的人都像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你一句我一句,全都在职责江延孤僻爱惹事, 还不团结集体。
好像他犯了什么人人得而诛之的罪过。
老师也有点收不住场面,维持了几次纪律之后才打开ppt讲课,但是临了又看了看江延,说:“江延,虽然你家里人管不了你,但是你要自己对自己负责,你知道吗?”
江延没说话,他指腹按进尖锐的笔尖上半晌,直到快溢出血珠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谁说我们家江延没人管教?”带着点懒散的声音突然响起,顾临州站在后门的玻璃窗边上,曲指敲了敲窗户,吸引了整个教室的目光。
顾临州刚刚在窗户外看了个开头,就把在系统空间里做宅统的058叫出来,将游戏副本里那身蓝白校服换成了剪裁得体的黑色衬衣。衣襟上的贝壳扣晶莹圆润,一看就价格不菲。
他粉色的长发被盘在脑后,落下来一点勾勒出立体漂亮的五官,格外引人注目。
这些还在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突然看到一个美得有点超过的,穿得好像还很有钱的帅哥,自然是炸开了锅。只有老师有些尴尬的重重地咳了一声,看着顾临州斟酌着开口:“你是……?
“江延同学的家长。”顾临州轻松地回答:“我是他哥哥,要帮他请个假,请问您是班主任么?”
一开始在所有人都张望这个帅哥的时候只有江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桌面,但他开口后江延就猛地抬头看向了站在窗户外的顾临州。嘴唇微微张开,显然十分惊讶。
顾临州离江延最近,于是江延能清楚地看见那个人垂眸带笑望着自己的眼睛,如同凹陷在群山旷野里的赛里木湖,透着细碎的冰蓝。
他们对视,顾临州轻轻冲江延眨了眨眼睛,然后再次看向满腹怀疑的老师,说:“我才回国,不太清楚这边的情况,您问问江延本人就知道了。”
于是老师又把目光看向江延,江延犹豫了片刻,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顾临州那张脸实在是很有说服力,说什么鬼话别人都能信。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纠结半天挥了挥手,说:“那您让江延自己去我办公室拿假条吧,我还要上课。”
“谢谢老师。”顾临州一弯眼睛笑了笑,顿时引起教室里一片小小的抽气声。他推开后门,大大方方地朝江延伸出手,说:“走吧,哥哥带你回家。”
那只手修长有力,完好无暇,就这样落在江延面前,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延掀起眼看了一眼,没有牵他的手,只是站起来朝顾临州走过去。
顾临州好像完全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他选择再接再厉,在江延靠近他的时候拉住了江延的手腕,把人拉出了教室门。
江延下意识地要挣脱,却听见顾临州轻轻嘶了一声,带了点抱怨地说:“轻一点好不好?”
于是江延就僵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有点生气地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谁?我是个孤儿哪来的哥哥?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你还跟我出来?”顾临州装作惊讶的样子开口:“你不会也是见色起意吧?”
……
可能真的有点这个因素的江延恼羞成怒了。
顾临州看他脸红,特别愉快地笑了一下,勾了勾他的手心,压低声音说:“我确实不是你哥哥——嗯,但是你要这么叫,我也很乐意。”
“其实我是……你未来的男朋友。”
话音落下,顾临州很期待地去看江延的反应,没想到少年脸上半点波澜都没有,连刚刚那种被戳穿心事的害羞都渐渐淡去了。
江延用没什么感情的笑声表达了你的笑话真的很好笑这一中心思想,然后立马恢复了他的冰块脸——只有看着顾临州微微睁圆的眼睛表达了他的疑虑和紧张。
“你直说吧,看你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到底觉得我有什么利用价值?”
啧。顾临州不爽地想,真没意思。
他不爽的表现就是挪开自己的目光,不说话也不理人,让江延自己在一边干着急。
江延最终还是没甩开他的手,他们不再交谈,很快的拿到假条走出教学楼。而顾临州看了一下地形,做了一个愉快的决定,那就是把江延带到学校情况约会圣地——小树林。
他们停下脚步,顾临州笑了笑,没有开口,只是转身离江延近了一点。
江延慌张地后退两步,直到后背抵上粗糙不平的树干,细微的刺痛让江延清醒了一点,他想会不会是顾临州需要他身体里的某种器官,所以特地找到了他。
就在学校里灭口吗,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还是说是谁特意找来收拾他的恶作剧。虽然顾临州看起来不像是会被钱收买的人,但这种情况也不能排除。
江延的手握紧了离开教室前塞进口袋的圆规,他不愿意惹是生非影响高考,但是如果顾临州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那应该算是正当防卫……
江延现在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跟着这个人出来了。虽然当时那个教室里的人,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他都不想看见。
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江延的手离开口袋,正准备在隐蔽的角落出其不意地给顾临州来一下,以获得可以逃跑的喘息之机。
但顾临州就算没有低头看也能精准地卡住江延的手腕,他非常轻松地把江延的手按到了身后,抵住树干,不顾江延的反抗,先落了一个轻吻在他的发间。
“太瘦了。”顾临州笑着说:“力气也太小。”
这个吻明明只是落在发间,却比责骂和拳脚更让人手足无措。江延甚至能听见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的断线之声,然后就是耳边微微传来的耳鸣。顾临州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他只能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微微抬头,就能吻住顾临州的唇。
不过顾临州并没有再做什么,他只是撩开江延脸上垂下的发丝看了看他的伤口和眼睛,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未来男朋友请你吃饭,去吗?”
顾临州的手自然而然地穿插到江延五指间的缝隙里,此刻的江延,伶仃的瘦骨被一副温驯的皮肤包裹,像第一次被投喂的流浪猫,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在原地甩着尾巴。
“你……”
江延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他努力组织了半天的措辞,然后不可置信地问:“你刚刚亲……我的意思是,你这是想包养我吗?”
感觉好像不是器官贩卖。江延默默地想,应该也不是报复。否则对着自己这张脸能亲下去,应该得算工伤。
江延还意识到顾临州一直在看自己的伤口,他心下了然,猜想这个男人估计口味挺重。
顾临州沉默了一瞬,觉得江延的脑回路有时候在某种意义上还挺对自己胃口的,于是懒懒散散地放开压在身下的江延,尾音上扬嗯了一声给予了肯定。
“所以你同意么?”顾临州笑眯眯地问。
江延无意识地掐着自己手心的伤口,开始迅速思考:首先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要找自己这种无依无靠的人动手,那么答应后承受的伤害可能比如今自己遭受的还要多。如果可以他不想答应,但是这个人真的会给自己拒绝的机会吗?
顾临州也不催他,非常愉快地看着他站在原地痛苦地思考。半晌,江延才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句
“你想要多久……”
顾临州挑眉,心说当然是到这个幻境结束,也许下一秒也说不定。
不过他还是装着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信口开河:“一个月吧。”
那时间还能够接受。
江延不再说话了,一副放弃抵抗任人施为的样子,直到顾临州歪头好奇地问:“你没有别的问题了么?”
良久,江延才鼓起勇气,非常小声地开口问:“会很疼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很快低下头抿着唇,不准备再说一个字。
顾临州沉默了一瞬,心想江延,确实吃了很多苦。
于是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江延的头,放缓声音,用一种认真思考过的温柔语气说:“不疼,你只要陪着我就可以了。”
“别的什么也不需要做。”
“真的么?”听到他的话,江延仰头看他,在这个角度下,浅绿色的眸子显得又圆又天真。顾临州慢慢地嗯了一声,觉得喉咙有点发痒,于是慵懒地抚过他脸上浅淡的疤痕,笑着说
“也不全是,其实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现在做……”
“还不亲我吗江延,这可不像你。”
第076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二)
江延的呼吸骤然停顿, 他不知道为什么顾临州用一副很了解他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好像认识了他很久似的。
可是顾临州唇畔边落下的笑是那么笃定……在这之前江延被顾临州半圈在怀里,绸质的衬衫恰到好处地透出他手臂上的温度,他很清瘦, 所以江延想他是不是身体不好。
看起来如果要挣脱也并不是逃不掉, 只要自己把毫无防备的顾临州推开就行了, 可是……
现在的江延像只躲雨的流浪猫,心里踌躇着要不要远离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另一个人类。
他心里想了这么多, 但落在脸上却又是另一种样子。顾临州看见他眼角伤痕微微绷直,一副冷硬而毫无生气的样子,要是换个人, 肯定看他这张脸不爽。
只有顾临州知道其实江延现在在害羞,他情绪波动其实很大, 只是平时不会表现出来。
江延胡乱把掌心贴紧自己的校服,攥了攥自己的衣角, 然后在心里说服自己:反正都没办法拒绝, 也只能听他的了。
然后江延可悲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什么抗拒的想法。
羞赧的绯色从素白的耳廓没入脸颊, 江延有点青涩地鼓起勇气踮脚,像某种才从枝头掉落的青橘,非常快速地去亲顾临州的唇。
凑近的那一瞬间顾临州毫不意外,他漂亮的眼睛掀起了一片湖蓝般的涟漪,让江延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
很一般……
江延心想,皮包骨一样,还都是伤。
于是他刚刚积攒的一点勇气全数消失,而顾临州微微偏了点头, 那个吻就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顾临州偏头倒不是良心发现或者对小江延有什么嫌弃之心,他只是听见了小树林外传来的交谈声
“江延往这边走了, 你确定?”
“我确定老大,上次没堵到这小子,这次一定让他狠狠吃点苦头。”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还在乖乖上课的学生,顾临州挑眉,转头看向已经低着头一言不发地靠在树干上的江延。
“有人来找你。”顾临州说。
“……嗯。”江延极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偏过头看着地上的枯枝,尽量不露出自己眼里的神色。
他说:“反正不是什么好人,你先走吧。”
刚刚他们凑得很近,江延能看到顾临州眼里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冷静和自持,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好像生来就拥有一切,从不觉得世界上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他。
所以为什么这种人会看上自己呢……?江延在那一刻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顶峰。在最美丽的事物面前自己的晦暗也更加明显,而没有人会对破碎的玻璃感兴趣,他们只喜欢水晶。
而他逐渐消弭的戒心也回到脑海中,江延缓缓吸气,警告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没发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顾临州。
不过此时他要先面对更大的麻烦。
顾临州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发表意见,他只是笑了一下,低头慢慢把自己的袖口折了上去,他信手取下绿松石的袖扣塞进还在发愣的江延的口袋里,看向大摇大摆走过来的那一群人。
显然,他们对这里还有另一个人表示了不解。他们身上没穿校服,估计是从哪里混进来的小混混。按江延的性格不可能主动与这些人结仇,一看就是有人特地请来的。
果然,他们看了看顾临州之后也非常自来熟地扬了扬下巴,问道:“兄弟,谁请你来的?你这小身板能揍得动人吗?”
顾临州皱眉思考了一下:“不好说,我身体确实不太好。”
美人蹙眉别有一番风味,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抽完了嘴里的烟,信手把烟头丢在地上,脚尖用力地碾了碾,说:“挺带劲的啊……”
不过顾临州看起来不像轻易能够招惹的人,所以老大也就是占占嘴上便宜。真正的目标是靠在树上,下颌还挂着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珠的水珠,一副已经被凌虐过,所以偏头不想说话的江延。
他转了转手里的匕首,带着人步步逼近江延。
顾临州听了他的话还很礼貌地笑了笑,说:“谢谢,我也觉得。”
不过他没有让开位置,这就导致他被后面的小弟不耐烦地用力推了一把,踉跄两步后差点撞到边上的小围墙。
“别挡道。”老大轻蔑地睨了他一眼,然后拿匕首拍了拍江延的侧脸:“怎么这次不跑了?知道跑不掉了?”
小树林被围墙严丝合缝地围了起来,只有一面能进去,本意是为了防止学生们逃课,不过现在倒让江延插翅难逃了。
他没说话,只是在老大一巴掌扇过来的时候费力掰过他的手,矮身躲了下去。江延知道后面都是人,跑也跑不掉,只能非常有经验地尝试把自己的要害保护起来。
他知道这种情况只会被定性为寻衅滋事,因为到时候会有一堆人出来证明是江延和他们有私人恩怨,一个不好受到学校处分,江延即将到来的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就会完蛋。
而这些小混混也不敢真的杀人,但是如果江延自己带了刀反击,他一定会忍不住把刀插进他们的胸膛。
所以江延告诉自己不要那么做——只要忍就好了,到时候离开这个城市,去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地方,读书,找个工作,自食其力地过完这一生。
他知道他们的拳头会落在哪里,也知道大概多久他们就会放过他,只是那样过后自己会变得相当惨不忍睹……
江延心里嘲笑自己,也不知道顾临州要是看到那样,那些甜言蜜语还能不能说得下去?
不过顾临州应该走了,江延还是挺庆幸的。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被这个男人弄得够狼狈了,不想再让他看到别的什么……
“等一下——”顾临州从刚刚被推开的地方走过来,还掩唇轻轻咳了两下,想不引人注目都难。老大不爽地看了他一眼,问:“什么事?”
顾临州语气轻缓,带着好商好量的意味,说:“我弟弟还小,不要欺负他。”
“你是这小婊/子的哥?”老大丝毫不相信,反而笑出了声“那你们应该是一样的人咯?”
他看了看江延又看了看顾临州,哈哈大笑,阴恻恻地讽刺:“看来你们刚刚玩得挺爽啊,有没有兴趣让兄弟们也爽爽?”
顾临州挑眉,笑了笑:“刚刚确实很爽……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贴近了老大的身体,又一触即分,好像刚刚拉近的距离只是个幻觉——但是那个男人发现自己裤口袋一轻,低头看去,原本插在那里的蝴蝶刀已经消失不见,现在正盘旋在顾临州的指尖。
他随意地玩了个花式,刀柄从拇指指背滑过甩出刀刃,然后长刀在指间转了两圈划出银色的轨迹——老大带着这东西只是为了耍帅,毕竟在实战中根本用不上,还容易伤到自己。
但顾临州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毕竟这种一看就很帅的武器也是每个反派的必修课。
他甩了个燕尾,刀刃脱手而出,看着就要划过老大的颈间,却又在差之毫米的距离坠下,精准地落在了走来的顾临州手里。
虽然这东西就是个花架子,但老大还是被他这个挑衅的动作激怒了。他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恶狠狠地说:“逞英雄装/逼是吧?都他/妈给我上,把这两个兔子宰了!”
人多势众,顾临州要是真不靠自己的能力,就算拿把蝴蝶刀也打不过——当然他没有想开外挂的意思——他只是叹了口气,心想,有些人觉得一些事自己不敢别人也就不敢。这只是个幻境,顾临州又不用为里面的人负责。
就算要负责他也没负过责,毕竟是专业反派来着……
刀在顾临州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圈,像一只轻巧的蝴蝶一样不带任何拖泥带水的插进了老大的腹间。
这一刀不深,因为蝴蝶刀的刀刃是双开刃,且手柄有限制,只是流出了血,而且还在顾临州自己的手掌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但是这一下让老大和他的小弟们纷纷尖叫起来,搀扶的搀扶,安慰的安慰,剩下的人想把顾临州抓起来,又怕他再动手,所以不敢前进。
就在这个时候,顾临州拉起江延的手冲出人群,一边跑还一边质疑他:“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跑?”
看完了全程的江延根本没想到顾临州会为自己出手,刚刚做的但凡有一个不小心他就得被抓起来狠狠揍一顿。
而老大也没那么傻,他进来的时候就让一堆人守在了小树林口,所以顾临州直接带着江延往反方向狂奔。
如果条件允许,顾临州这娇气身体是真的能跑两步就休息一下。原本的情形是他拉着江延跑,到后面就变成了江延牵着他在林间狂奔。
风从少年的耳边呼啸而过,江延这一瞬间心脏狂跳起来,但并不是因为高强度的运动,而是就在此刻,就在这一秒,他真真切切有了“逃跑”的感受。
顾临州这个莫名其妙闯入他人生的人,让一个平凡的午后变得奇妙。江延做了很多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比如亲吻,比如拉着另外一个人的手向明知的死路奔逃。
路的那头是围墙又能怎样呢?江延知道他们被抓回去的下场也许很惨,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就这样和顾临州逃跑或许也很好。
小围墙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过幸运的是,所有围墙上都有的铁丝网,在这一段居然破破烂烂,很容易被拉开。
顾临州笑了一下,平常来这里的学生根本不会走到小树林的深处,而想要逃课的人从没有监控的小树林逃跑是最简单的,所以这里当然会有方便进出的通道。
他判断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觉得在江延面前帅气地翻过去应该不成问题,于是他换手撑过江延的肩,踩住墙上的凸起,仗着自己身高腿长,直接两步踏上了被扯开铁丝网的小围墙。
“走啊江延,哥哥带你私奔怎么样?”
他笑着喘了口气,屈膝回眸,向江延伸出了手。
墙外的日光在密密麻麻的树荫里跃动,此刻正好落在了顾临州的脸上。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温柔又张扬,连飞扬的长睫都泛着毛茸茸的金光。
于是,江延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更清晰地意识到夏天来了。
这个夏天终于有点像他的十八岁,莽撞青涩,如同一个落在脸颊的吻。
第077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三)
落日的鎏金光芒淬在了顾临州的手心, 江延伸手握上去的时候,觉得自己握住了一团流动的星火。
他借着顾临州的力气翻上围墙,于是那个人低低笑了一声,带着他跳下墙沿, 离开了这片牢笼。
江延松开手, 发现自己的掌心有些湿濡, 他下意识地翻开手心去看,却发现那上面有淡淡的血渍。难得的, 这不是江延自己手上伤口的血,而是来自另外一个人。
顾临州见他愣在原地,于是掀起眼看江延在干什么, 结果发现他又在发呆,不由得低笑了一声:“怎么又愣神?”
江延垂眸低声说:“你受伤了。”
“只是刀刃卡在手心而已……”顾临州本来想说自己没事, 不过话到嘴边,他又故意放软声音说:“好像是有点疼呢。”
“你没必要这么莽撞。”江延用不赞同的语气轻轻反驳他, 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放下手, 一言不发地拉着顾临州走进街边的便利店里。他走进药品区, 沉默地在货架上挑选创可贴和止疼药。
他看得很认真,不同品牌的药效他都在仔细比对。
顾临州站在收银台那里看他,少年清瘦笔挺的脊背似乎才刚刚长成,自有一番莫名的执拗。他低头,修长的手指上还有淡粉色的细腻的伤疤,落在冰冷的铁质货架上,对比格外鲜明。
这幅画面在顾临州眼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半晌, 顾临州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从收银台前的小货架上随手拿了包烟, 示意收银员结账付款。
虽然他没有幻境里的货币,但是058有啊。顾临州坦然地剥削了自己系统的小金库,叩开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支,再向收银员借了个火。
于是江延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场面——顾临州懒洋洋地倚在柜台边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香烟,他看见江延过来,故意慢吞吞地咬住烟尾,然后恶趣味地让烟雾缭绕在少年身边。
他抽的是花香味的爆珠,味道并不算太难闻,江延低头付钱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被一种属于顾临州的馥郁包围。
顾临州没有烟瘾,他只抽了小半根就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说来也奇怪,那群小混混也抽烟,江延看到他们心里只有厌恶。
而顾临州……怎么说呢,火星明灭间他漫不经心的神情,实在勾人。仿佛一举一动间都有一种自成一派的惑人。
还是个乖乖好学生的江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里被狠狠挠了一下。
他拿起装了药的塑料袋走到顾临州身边,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你以后还是别抽了。”
实在要抽也最好别让别人看到,不然这也太……
顾临州怎么会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闻言偏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江延,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好吧。”
不过他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地补了另一句话“其实我平常不抽烟……我刚刚只是,找个东西转一下注意力。”
他的目光从江延的腰上扫过,然后非常愉快地弯了弯眼角。
江延一开始有点没懂他这话的意思,但是当他对上顾临州的视线的时候,莫名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点别的东西。
他突然觉得嗓子有点渴,想开口说话,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嗯,先把你手上的伤处理好吧。”
“去哪里处理?你家么?”顾临州笑眯眯地问:“你家不远吧?哥哥走不动了哦。”
其实江延并不打算带顾临州去自己家里,那里太小也太破,虽然江延自己不在意,但他不想让顾临州去那种地方。
“有点远。”江延低着头小声说。
其实一点都不远,从学校拐个弯就到了。
他想的是找家快餐店给顾临州处理好伤口,然后剩下的……
剩下的江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糊里糊涂地就跟着顾临州跑了出来,什么也没问,身上仅有的钱还在刚刚买药的时候花掉了。
顾临州懂他的想法,所以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继续剥削了一下058的私房钱,然后用一种愉悦的,又带了点哄骗意味的语气说:“那就跟我走,怎么样?”
“好……”
江延跟在顾临州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带进了不远处那家高档酒店,目的明确,毫不迟疑,一看就是觊觎良久。
顾临州轻松地拿着058弄出来的身份证明和银行卡开了一间顶楼的总统套,落实了他有钱还闲的人物形象。电梯上升的时候江延从光可鉴人的厢壁反射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轻轻抿了抿唇。
他们刷卡进房,顾临州长舒一口气直接把自己甩进了离得最近的客卧的大床上。他抱着柔软枕头滚了滚,心想真不愧是自己,居然能在一个恐怖游戏的副本里过上包养漂亮小男孩的幸福生活。
顾临州夸赞了自己当时和江延交换卷子的做法,果然,好生活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江延略微有些局促地站在边上,看到顾临州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休息的样子也能猜到他很累。
于是江延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柔软的地毯上单膝跪了下来,撕开药品包装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顾临州落在床边的手腕。
这样的触感让顾临州微微一愣,他偏头躺在床上去看江延的脸。
因为进来得太急,房间里的灯没被全部打开,只有为了欢迎宾客而常年开着的环境光扫在江延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少年的长睫因为他手心的动作而微微颤抖,打落下一片暧昧的阴影。
江延尽量把动作放轻,他先给顾临州伤心的伤口消毒,蘸着碘伏的棉签压在伤口上的时候总是疼的,于是江延涂抹完之后轻轻吹了吹,然后轻声问:“应该没有弄疼你吧?”
在他的想法里顾临州这个人应该是有点娇气的,身体看起来也不太好,像是什么贵重的玻璃物品,要轻拿轻放。
顾临州没有说话,只是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这样静静地望着他。顾临州的眼睛像被框起来的一小块湖泊,一点金色的灯光落在他的眼里,如同倒置在中央的月亮,影影绰绰。
顾临州的眼神带着点疑惑,又带了点江延说不出的温柔。他在这一刻的目光专注又认真,江延跪在俯瞰整个城市的落地窗前,窗外车水马龙,繁华迷眼,可是顾临州只望向他一个人。
没人能在这一瞬间不为这种眼神心动。江延想起在分科之前的一节政治课上,老师讲哲学家斯多亚的时候讲到过一个概念,叫“斯多亚的不动心”
那个时候江延正把数学试卷压在政治书下写题,但是老师解释的时候,他少见地认真记住了这个词。
“斯多亚的不动心,它的意思是,人无法掌控命运,所以要尽量让自己的幸福远离外界事物。”
斯多亚是个追求人生平静和真理的哲学家,他的不动心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欲望。
可是江延不同,江延想要的东西太多,而他是真的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所以他警告自己不要动心,在没办法逃脱痛苦之前,不要爱上任何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或者,得不到的人。
江延一直秉持着这个理念,可是顾临州又问他:“江延,你自己身上的伤为什么不处理,难道不痛么?”
“我……”江延想开口说话,却被顾临州打断了。
“听我说完。”顾临州抬眼盯着他,口吻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命令的意味。江延于是乖乖闭上了嘴,跪坐在地毯上很乖地点了点头,然后去看顾临州。
顾临州直起身子,他腕骨抵在下颌,轻声说:“你不在意自己,并且对自己的要求很低。”
“但是你很在意我,江延。”顾临州瓷白色的肌肤在光线下变得甚至有几分透明,江延觉得他现在好像中世纪教堂里被供奉在圣母花窗之下的某种骨瓷神像。
“我觉得你愿意把自己献给我……”顾临州微微笑了笑,带着蛊惑说:“我不太喜欢完美的东西,你这样的,刚刚好。我对你的价值没有一点兴趣,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有价值的。”
“如果你想让我开心,就全心全意地服从我。”
“从把属于我的身体照顾好开始……”
顾临州伸手,顿了顿,褪去了刚刚的那点冷漠和高傲。他垂下头,像安抚另一只小动物一样抵住了江延的额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把你自己照顾好,江延。不要思考自己配不配,要思考怎么才能留下我。”
顾临州在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说出了江延还不懂的真心话。
他自己也沉默了半晌。
他对江延好的理由很复杂,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或者因为曾经许下过承诺要帮他?还是因为这一次的攻略任务?
但是不管理由多复杂,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对江延有了不一样的关注,顾临州都觉得,任务结束后自己可以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
直到他下意识地说出了刚刚那句话。
一时间他们谁都没有再开口,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对方。
顾临州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江延脸上的疤,缓缓吐出一句
“努力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江延。”
为什么?江延心想,为什么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我竟然会喜欢上他?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种感情到底叫什么,他只是笨拙地点了点头,然后慌张地想:那我要怎么留下他?
亲吻……或者,更多?
于是他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兽,仰头向顾临州索吻。
但是这个吻落在了顾临州的指尖。
他托着江延的脸,笑眯眯地说:“小男朋友,你还不行。让长大的你自己来陪我玩。”
顾临州捏了捏江延的脸,语气里带着调侃:“应该能做到吧,不然的话,他就会错过……唔”
话音未落,青涩的,可怜兮兮的小江延的身躯瞬间被黑雾缭绕。那个还有些涉世未深的少年被另一个长大些许的身影取代。
这个江延的眉心好像带着挥之不去的阴翳,他比幼时的自己更加成熟,也经历了更多痛苦。
他冷着一张脸,有点吃醋意味地先偏头亲了亲顾临州的指尖,然后莫名觉得更生气了,于是胆大包天地起身把刚坐起来的顾临州推到了床上,自己压了上去。
顾临州缓缓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长发骤然散开,勾勒出一片暧昧的海。江延见他不反对,咬着唇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解顾临州的纽扣。
不过刚解开两颗他就有点下不去手了,明明之前在食堂还胆大包天,现在江延看着顾临州与那时完全不同的,如有实质的侵略目光,整个人都应激着战栗。
他收回手想从顾临州身上先下去缓缓,却发现顾临州的手早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卡在了他的腰间。
他人是换了一个,身上的衣服却没变。于是顾临州从容地撩起他校服的衣摆,把玩着他身上那一截格外明显的腰窝,懒洋洋地问:“嗯?”
“怎么不继续了?之前,不是说想试试吗?”
“我……”江延卡壳了一下,然后明显气势有点不足地放软了声音,撒娇似的问:“我怎么继续啊,顾临州?”
“简单。”顾临州笑眯眯地回答:“上来自己玩啊,宝贝。”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从容不迫地收回手,系上了自己刚刚被江延解开了的两粒纽扣。光滑的贝壳扣在暖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几乎绚丽的光芒,让江延恨不得把自己埋进顾临州身边的被子里。
于是现在顾临州衬衫笔挺,而江延衣摆凌乱。顾临州伸出手直接把那截衣服撩上去压在指尖,然后冲江延勾了勾手。
“亲这里。”顾临州笑着说。
江延感觉事情滑向了一个不可控的地步,他完全无法拒绝顾临州的任何指令,此刻听话地微微前倾,亲了亲顾临州指尖,然后被他把衣角塞进了齿间。
“不可以掉下来哦。”顾临州摸了摸他的头,鼓励一样说:“可以做到吧。”
江延呜咽着点了点头。
顾临州亲了亲他的眼睛:“乖。”
此刻,江延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他微微抬腰,对着顾临州的视线开拓自己。
“我有点……”江延狼狈地垂下眼,他觉得自己这样失控的样子非常……
顾临州满不在乎地接上了他的话,他撩开江延脸颊边被汗湿的发丝,说:“很好看。”
快要滑落的上衣松垮地挂在江延瘦削的肩头,他象牙白的肩脊随着动作慢慢摇晃,浅绿色的眸子里盛满春水,似乎下一刻就会溢出来。
顾临州慵懒地抚过他身体上浅淡的吻痕,笑了一下:“我觉得你已经准备好了,对不对?”
江延心脏怦怦如敲锣打鼓,他握住顾临州伸过来的手,指尖微微打颤,坐了下去。
闷哼声从他口中传出,一些黏稠的欢愉匍匐在湿润眼底,他手指紧扣着顾临州跳动脉搏,又被那个男人在唇珠上擦出血色。
顾临州手上的银戒在他腰侧带来一点暧昧的钝痛,江延享受这种痛觉。他在一片泥泞之中艰难地抬头,贪恋地望着顾临州的眼睛。
神明没有怪他僭越,而是留恋着这好似缠绕在脖颈的大胆视线,他拨弄冒犯信徒的牙尖,游刃有余地掌控着浓稠的欲念。
江延从喉间涌出压抑许久的哽咽,他靠在顾临州的肩上,眼里溢出泪花,断断续续地向神明诉说自己的罪过
“顾临州……我……”
“很棒了。”顾临州偏头亲了亲他的唇,终于起身直接把怀中的人抱了起来。因为他的动作江延发出一声惊呼,哭声更加明显。
“你知道吗?”顾临州游刃有余地说:“我觉得你跪着很好看,江延。”
“有很多人都跪在过我面前,不过他们都没有你这么大胆……以下犯上,嗯?”
“对,唔……对不起。”江延向他求饶,他跪在软毯上的膝盖磕出绀红的颜色,忍不住在潮湿中抖落悱恻的咬字。巨大落地窗外的城市已经进入黑夜,繁华的霓虹和艳丽的灯火落在江延的眼里,而这一切都融化于无痕无声的眼泪。
顾临州亲了亲他的下巴,在他快要跪不稳的时候轻声告诉他
“江延,你比夜色更美。”
江延怔怔地看着顾临州的眼睛,只能看到满目湛蓝。仰望神明,大概就能忘却不堪。
入夜之后,城市冰冷的万物染上温柔的明黄。江延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他心想顾临州是这个世界上最仁慈的神明,佑他不困过往,不束心茫。
神明说,你比夜色更美。
第078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四)
江延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 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甜蜜的负担。
他从酒店的大床上艰难地起身,感觉身上每一块骨骼都在诉说着酸涩的快感。江延实在也是受过了够多的伤,但唯独昨晚,顾临州给予他的痛苦和欢愉让他忍不住求饶告败。
他原来身上穿的那件校服早就已经皱巴巴地被扔在床角, 虽然这只是个幻境, 但是看到那件衣服的时候江延不免有些迟来的羞耻感。
他抬眼, 床尾正对着的就是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为了他能睡得舒服, 顾临州后来把他重新丢上床的时候,还好心地顺手把窗帘拉上了。
但是湿漉漉的地毯和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小桌子也明晃晃地摆在江延面前,他没眼看地偏头换了个姿势, 看向床另一半还留有余温的空白。
顾临州起得比他早,但是江延也记得很清楚, 昨晚难得那家伙体力那么好,把江延都快玩坏之后才洗了个澡抱着人睡觉。
顾临州自己倒是揉了揉怀中人的头就颇为满足地闭上了眼, 只留下江延僵硬地听着另一个人的心跳, 分享着顾临州的体温。
实在是……太超过了。
这样温情的夜晚甚至比疯狂的欢愉还要让人心动, 江延一开始很不习惯。顾临州的呼吸很浅,他洗完澡后刚刚吹干的发丝还带着暖和的温度和洗发露芬芳的尾调,就像冬天那种给小猫准备的暖融融的猫窝。
江延起先在寂静的黑夜里独自戒备,一方面他怕自己吵到顾临州的休息,另一方面他又因为不习惯和别人温存而怎么都无法入睡。
不过先前的运动量实在是有点过于大,江延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格外酸痛的腰腹被顾临州揽着,渐渐就软得像一团棉花。
半晌, 他偷偷把自己的鼻尖埋进顾临州的发丝里,就这样很小心地靠在他的肩窝上。被包裹在顾临州的味道里的江延, 像是一只流浪经年的小猫,终于找到了可以栖身的家。
就在他回忆的时候,江延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顾临州推开套间的门走了进来,他手上还拎着一大堆购物袋,一看就是起床之后去楼下商场狠狠消费了一场。
“醒了?”
做工精巧的墨镜被顾临州顺手取下来扔在一边,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懒洋洋地交叠双腿,把那一堆购物袋递给江延。
江延愣了一下,坐在床上接过来一看,发现都是款式合适做工精巧的男装。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下意识道:“这只是幻境,你这么早买东西怪累的……”
顾临州听了他的话后,用一种莫名有些怪异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会。
看来江延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那些青青紫紫有多显眼,顾临州又格外喜欢让他痛,换了不知道多少奇怪的玩法。
比如用修长的五指掐住他因为无助扬起的白颈,然后再不断地紧收指骨,欣赏江延苍白的皮肉中绽出青与红,不过就算是这样小猫也会呆呆地睁着他翠绿色的眼睛,讨好地蹭着顾临州的手。
……不对,想跑题了。
顾临州轻咳了两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掀起薄如蝉翼的眼睑,一句话里带着十二分的疑惑,问:“江延,撑不住的不是你么?”
“我……”江延哑然,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他没办法狡辩,只能低头微微有点不服地用牙尖磨了磨唇。
顾临州笑了一下,他今天穿得和昨天又有些不太一样,白色的高领内搭一直遮到喉结,手臂也被袖口挡得严严实实。他懒洋洋地撑着头,说:“快换衣服,不然你打算一直这样坐着看我?”
江延动作很快地抓起了一件卫衣。他胡乱地把衣服套在身上,挡住了腰上被握出来的淤青。
黑色的卫衣版型流畅,肩颈线条也很合适,下身一条宽松的水洗牛仔裤也衬得人身高腿长,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顾临州满意地点点头,觉得江延这样总算有点家养的像话样子了。
他示意江延走到他面前,然后用指尖勾起放在一边的墨镜别到了江延的衣领,再把他拉下来交换了一个磨人的轻吻。
顾临州坐在椅子上神情悠然,江延则是被他吻的有点受不住,晃了晃之后又只能无奈地跪坐在地上。
于是罪魁祸首很恶劣地笑了一声,“这么喜欢跪着?那以后都这样?”
江延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居然还有以后?
总之,两个人在房间内胡闹了一会,再出门到楼下餐厅吃完了早餐。
江延被顾临州打扮得时尚又帅气,很像个青春靓丽的男大学生。一路上顾临州也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牵着他的手下电梯退房出门——唯一有点凌乱的是昨天给他们办理入住的前台小姐姐。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有钱人玩得真花。昨天还是带着个低着头的害羞男高上楼,今天带下来的就是个青春男大。
说不定还是三那个什么play……
在酒店工作多年吃了很多瓜的小姐姐摇了摇头,目送着顾临州的身影远去。
外面阳光正好,江延牵着顾临州的手,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要是这个幻境是真的就好了……假设自己在年少的时候真的遇到了一个像顾临州这样的人……
算了,要是真的遇到了,江延自己都会嫉妒自己的。
原本的恐怖幻境被他们玩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游戏,不过被困在幻境里的可不止他们俩。顾临州伸了个懒腰,意味深长地问江延:“所以接下来,你准备去看谁呢?”
江延抬眼,神情讥讽
“当然是我的老朋友……苏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黑雾开始不断侵蚀着这个城市,直到它们像被擦去的墨水一样融化,又逐渐变成另一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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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街道和城市,浓重的雾气笼罩在一座死寂的小区门口。苏容犹豫着站在这个小区里,他已经尝试过往外逃跑,但总离不开这片浓雾,好像陷入了某种循环。
这个小区对他来说很眼熟,在苏容还没有成为噩梦惊奇游戏的万人迷时,他就住在这里。
苏容根本不像他展示给陆麒和吴璋的那样,有耀眼的家世,良好的成绩,善良的心肠和姣好的面庞。
他的一切都是某个从天而降的万人迷系统给的,在这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无法自力更生的,喜欢通过霸凌比自己弱小的人来获得高高在上快感的蛀虫而已。
既然逃不出去,苏容就只能选择回自己家,看看这个幻境到底想做什么。
老小区新装上的电梯卡在并不大的楼道间,行动迟缓。电梯厢壁上的薄膜还没被撕掉,大概是物业不上心的缘故,透出一种陈旧的暗黄。
他站在电梯里不耐烦地一直按着十三层,过了半天电梯键才迟钝地亮起来,摇摇晃晃地上升。
苏容恨不得给这个破电梯一脚。事实上他以前也这么干过,在他路过电梯间心情不好的时候,曾经大力地踹过电梯门,差点害一个女生困在里面,还被恶狠狠地投诉了。
当然他是没有诚心悔过的,并且从此以后只要那个女生出门,他都会故意在电梯间晃悠,吓得那个独居的女生只敢走楼梯。
他站在电梯间里回忆这些差点被忘记的往事,突然发现顶上照明的灯光卡了两下,颜色变来变去,还发出滋滋电流的声音。
估计是受了潮。
在熟悉的环境里总是会少那么几分戒心,苏容现在身上也没有手机打发时间,只能站在原地干等着电梯到达十三层。
奇怪……?
他皱了皱眉,心想我们这个破小区的电梯里,广告牌不都是什么xx便民超市,xx食用油的广告吗?
怎么会是只有一张女人照片的广告?
苏容嫌弃地看了一眼,心想,这女的长得也太一般了。
他不由得凑近了一点,想看看是哪个美容院这么没眼光。可是直到眼睛都凑近广告牌了,也没看到上面的文字标识。
广告牌和灯一样也受潮褪色,于是那上面化妆的女人脸色发白,只有红唇裂开,露出一个咧到嘴根的诡异的笑。
苏容眯着眼,在莫名变红的灯光下,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被他踢过电梯门恐吓的女生的脸。
他这个时候才重新意识到自己正一个人危险地站在恐怖游戏里,身边没有无所不能的陆麒和他刚刚决定傍上的吴璋。
而他自己印在玻璃上的脸也不是以前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取而代之是另外一张格外精致的面容,像是什么被刻意做出来的洋娃娃。
现在,洋娃娃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
叮的一声响起,好在电梯门开了。
苏容忙不迭地想跑出去,却看见十三楼电梯门口正站着两个人。
一个有着非常好认的粉色头发,将手插在宽松外套的口袋里,懒洋洋地斜靠在身边人的身上。
这是顾临州。
可是苏容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认出来站在顾临州旁边的那个人是江延。
不委曲求全,不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江延变化竟然这么明显。那少年轻轻地冲他笑了一下,柔顺黑发下的那双绿色的眼睛就显得格外清澈。
他眼下还有道疤,但即便这样,面对着苏容这张人为捏造出来的脸,也毫不落下风。
江延抬腿,恶狠狠地把苏容重新踢回了电梯里。
而苏容第一时间用了道具,却发现道具还是无法使用的状态,他想起来顾临州的能力也许就是道具禁止,于是发动了自己的异能「魅惑」
这个异能有次数限制,但一旦发动,无论是玩家还是NPC都必须听从他一个要求。
苏容一直是把这个异能当杀手锏来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江延这一刻开始他就忍不住害怕。慌不择路下,竟然直接亮出了底牌。
他使用这个异能的时候看的是顾临州,果然不出他所料,顾临州严肃地站直了身子,抬腿向他走来。
他带着颇为爱怜的神情看向了倒在电梯里的苏容,然后——
眼睁睁地看着电梯关闭。
苏容想拍门呼救,可是他意识到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阴冷,再回头时,广告牌里的女人已经探出了上半身,裂开大笑的嘴里,还咬着一把森冷的匕首。
第079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五)
这个女人简直白得像要脱落的墙灰, 随时都能簌簌落成粉。她吐出口中咬着的匕首,露出猩红的长舌,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尖锐跳进苏容眼中。
这第一刀扎的就是他的眼睛。
苏容养尊处优久了, 差点没能躲过这一刀, 重重地摔在了长着霉菌的湿漉漉的电梯里。
哪怕在恐怖游戏里也很少有NPC对他发起恐怖攻击——因为他是万人迷啊, 万人迷当然要被各种怪物捧在手心说真漂亮啊我的公主殿下,怎么可能会被报复呢?
苏容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这女鬼的嫉妒心, 她大概是嫉妒自己有一张漂亮的皮囊。于是他在脑海中催促自己的万人迷系统,说:“把光环拉到最大,所有的积分都加上去!”
万人迷系统沉默了片刻, 幽幽说:“积分已经快没了。”
“为什么?!”苏容叫起来:“在加入这个学校副本前明明还有很多!”
万人迷系统看了一下数据波动,冷冷道:“你这个副本基本没有获得任何玩家和NPC的好感度, 不仅如此,原本打脸原世界主角的分数也没有了。”
苏容不堪忍受似的破口大骂:“都是江延那个婊/子, 我他/妈就知道他跟着那个顾临州是别有用心。”
他精致的脸上本应该露出恶毒的神色, 但是在万人迷光环的加持之下, 他也只是眉心紧蹙眼泪汪汪,一副小可怜生气的模样。
可是嘴里骂出来的话又是那么不堪入耳令人厌恶,实在是形成了一种吊诡的幽默感。
而那个女鬼显然不打算放过他,摇摇晃晃地持着刀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咯咯笑着比住了苏容的脸,双腿和可以随便被摆弄得橡皮泥一样崴出一个打开的弧度,占据整个电梯对角让苏容避无可避。
她笑嘻嘻地舔了舔刀尖,又是一刀扎在了苏容掏出的防御性道具上, 使得道具立马破碎。苏容心下一惊,这本来就是个能克制A级以上鬼怪的多次防御道具, 怎么会被一个只能寄居在电梯里的女鬼打破?
女人笑得越来越开心,她手起刀落一下又一下扎得越来越快,每一次都发出破风的声响。而苏容只能狼狈地不断掏出道具抵御。
只不过他疲于应付着一次又一次不断的,看起来好像只是普攻的伤害,根本没有发现女鬼高高举起的刀尖上正缠着无数根隐没在深红色电梯灯下的灰黑色木偶线。
被迫停在深不见底的电梯井中的电梯为什么会摇摇欲坠?因为上面站了两个成年男人。
当然,说是“站”也不太准确,顾临州正颇为仔细地清扫掉电梯顶上的浮尘,在无数根纵横交错的锋利钢筋下自如地坐在了电梯厢顶上。
但凡他要是坐得偏一点,就要被那几根还带着铁锈的金属线割喉了。
“真危险啊。”顾临州不太走心地感慨了一下,微微歪了歪头看着低垂着眼面无表情玩弄着手里木偶线的江延。
他缓缓舔了舔唇,从这个角度看江延身高腿长腰还细,宽松卫衣下摆露出来的那一截腰上还留着顾临州的指痕。
神情凶狠,但是看起来更好玩了。
顾临州低低笑了一下,没有打扰他做自己的事。
他们比苏容进入这个小区更早,谁让那个人在门外纠结徘徊了这么久?当他们坐上这个电梯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个广告牌里的女鬼。
她带着不甘的怨气徘徊在电梯里,这份不甘有着强烈的来源,但仍然无差别针对着每一个人。当她对顾临州动手的那一刻,江延就伸出手把她死死卡在了墙上。
他偏过头,眼里带着数不尽的杀意。江延声音很轻地开口,好像只是在问一个同乘电梯的邻居家常
“你是想现在就去死,还是回答完我的问题再去死?”
没有等她说话,江延手中的黑雾已经钻进了这个女鬼的大脑。片刻后他微微皱了皱眉,道:“她想杀苏容。”
“那不正好么?”顾临州耸了耸肩,“这位漂亮的女鬼小姐能力不太行,不然也不会只能待在电梯里了。她要让苏容吃点苦头或许难,不如你帮她一把咯?”
江延沉默了一瞬,放开了她,然后手中黑雾化成木偶线缠住了这女鬼的手腕。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原本咧到嘴后的微笑嘴角摆成了一个大大的哭脸。
她告诉江延,苏容家住在十三层。
于是这两个人先站在十三层守株待兔,免得苏容逃了,再跑到电梯顶上当梁上君子。
只是等苏容的时候,江延踌躇了片刻,好像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出口。
顾临州瞥了他一眼,道:“想说什么就说。”
“她很漂亮么?”江延小声问了一句,然后又极快地找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更喜欢女孩子。”
好家伙,醋都吃到女鬼身上了。听了这话顾临州有心逗他,笑着问:“我要是更喜欢女孩子,你想怎么办?”
江延不说话了。
顾临州也不急,他悠闲地在脑海里和058打赌,赌的就是江延过多久才能忍不住开口。
058在和宿主打赌这件事上屡战屡败,尤其是顾临州和虞绥这两个永远带着答案打赌的混蛋宿主。他有气无力地晃了晃自己圆润的身体,吐槽道:“感觉系统已经变成了什么奇怪的一环呢。”
这话成功把顾临州逗乐了。
058忧心忡忡,心想今天你能拿江延和我打赌,明天就能和江延跑了!
所以058强调道:“临州,你知道你另一具身体还在时空管理局的控制之下。你本来就拥有几乎永恒的生命,但是我们和你的交易是封存你十分之九的力量,剩下的十分之一只能通过媒介使用。”
要是顾临州像别的宿主那样真的和决定共度一生的爱人离开,058虽然会难过,但到最后也还是会嘴硬心软地祝福。
问题就是顾临州不一样啊,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人类,根本无法储存所拥有的力量。倘若封印全部解除,顾临州只会成为一尊拥有着人类无法想象和窥探力量的,被恶意堆砌出来的邪神。
哪怕如今的他已经可以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不用再强行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来削弱自己。
但是058觉得,人类比邪神要好。虽然他是个数字生命的系统,但是看着宿主们在不同的世界里遨游,遇到很多有趣的人或者事,他也觉得很羡慕。
虽然他要扮演“反派”,被不少人认为居心不良,但是系统和宿主们都挺有恶趣味地乐在其中。
可是邪神的话,要承载很多人真正的恶意……他不想顾临州变成自己都不喜欢的样子,至少留在反派部,一个星际年末,还能凑在一起办年会。
顾临州知道058的操心,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于是揉了揉系统空间里那颗小球的头,说:“我知道,让你担心了。”
“我会按规定完成任务的。”
“江延喜欢的是顾临州,不是那样的我。就算离开时空管理局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回答完058的话,顾临州莫名也没什么心情再打赌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插在口袋里,百无聊赖地把自己压在江延身上,感受江延从僵硬又变得柔软的肌肤。
那家伙小心翼翼地把瘦削的肩膀放平,想让顾临州枕得再舒服一点。
顾临州抵着他的肩,默默地想,江延确实太瘦了。
要是任务时间再久一点,还能把他喂胖。
不过看今天这个进度,大概只能寄希望于以后他有好好吃饭的自觉了。
然后他们就等到了苏容,并且江延一脚把苏容踹回了电梯。接下来,就是操控女鬼对这个仗着万人迷系统就不把危险放在眼里的万人迷团宠出手了。
江延一开始不对苏容和陆麒动手,是因为他要找一个能彻底规避系统监视的地方,一击必杀有着多张底牌和外挂的两个玩家。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被系统发现自己早就不是原来的江延了。
因为他不仅要杀死苏容,更要毁了整个游戏。
所有噩梦的起源,都是来自于这个把别人好不容易等来的正常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游戏……
江延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愤怒并没有随着已经一刀刀插进苏容血肉的匕首而变得有所消减,反而他看着如同一摊没用的烂肉一样而咒骂哀嚎的苏容,觉得自己很可悲。
没有道具,也没有人帮忙的苏容其实是这种货色。
如果当年没有一再忍让,大概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面对任何人的欺凌,如果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更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江延这样,得到了某个路过邪神的沉默,因此被拉入地狱时,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还好,这一次,江延懂了。
血花刺啦声响起,匕首刺穿了苏容的眼睛。女鬼歪头思考了一会,眼睛里爆出两颗大概是因为过度思考而脱出的纯黑眼瞳。
她竟然在江延的操控之外主动脱下了一直穿着的不合适的高跟鞋,然后狠狠对着苏容的脸踹了上去。
当年,就是因为苏容的恶作剧,她被困在了坏掉的电梯里,活活闷死。
今天,她也要让这个人,为当年踹在电梯门上的那几脚,付出代价。
眼见苏容没了什么反抗的力气,女鬼又重新穿上高跟鞋踩进了他戴着美瞳似的水润润的瞳孔,拿起匕首缓缓折磨他。
所以江延也撤去了木偶线。
他抿了抿唇,垂眸望向坐在边上欣赏好戏的顾临州。
半晌,他好像下了某种决心,突然蹲了下来扣住了顾临州的手,不顾边上锋利的金属线在他颈上又划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顾临州啧了一声,有点生气。他跟江延说过很多次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不是江延能够决定的,这是属于顾临州的东西。
可是江延先从善如流的道歉:“对不起,刚刚我没注意……但是我有话想告诉你,顾临州。”
他咬了咬牙,眼中带着某种顾临州熟悉的阴郁和执拗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不管你喜欢别的什么人,我都不会把你让给他们的。”
“我不会再把我想要的东西拱手让人,谁和我抢,我就杀了谁。”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带了一百分的真心诚意,明明是自私强硬的要求,看向他微微睁圆的翠色瞳孔时,又能看出两分祈求。
他握住了顾临州的手,讨好似的让他碰了碰自己颈上的疤,因为顾临州喜欢鲜血和伤口,江延知道。
他说:“我和别人不一样,你怎么都行。”
“我不怕疼,只要你不离开我。”
顾临州微微一顿,他不由得心想,真的……怎么样都行吗?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闪电劈开了紧闭的电梯门,带走了里面半死不活的苏容。
第080章 副本:第七实验中学(二十六)
倒在血泊中的苏容感受到了浑身如同过电一样的疼痛, 周身空气中的潮湿感渐渐散去,他大概知道他被救了。
是陆麒救了他……
苏容虽然已经看不清了,但他还是能分辨出雷电异能的力量。强忍着疼痛在脑海里对系统说:“是陆麒来了对吧?他现在对我好感度多少?”
万人迷系统罕见地犹豫了一下,原本对苏容高达98点好感度的陆麒现在的进度条上却蒙了一层灰,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bug。
不过想来陆麒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于是系统报了之前的数据“还是98。”
“是吗?”苏容长舒口气, 虽然没到100,但98的好感值也能让陆麒为自己出生入死毫无怨言。于是他放心地冲陆麒撒娇:“陆陆, 我受了好重的伤,道具都用完了。”
说起来系统也觉得很奇怪,只要苏容一靠近顾临州, 它就能感受到有某种其他力量在尝试破坏它的代码……
所以哪怕顾临州显示攻略后可获得积分很高,系统也没有像硬催着苏容攻略别人一样去对顾临州下手。
陆麒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地掏出了自己最后一个修复道具,把苏容身上的伤治愈了。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 苏容第一时间就扑进了陆麒的怀里, 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陆陆, 我好想你……”
他趴在陆麒的怀里,撒娇着想去拉人的手,却骤然扑了个空。
陆麒左手的袖口被鲜红的血液浸染,而那袖口下空无一物。
苏容的手僵在空中,他怔怔地抬眼,略微有些疑惑地对上了陆麒面无表情的脸。
那个人脸上全都是腐烂的疮疤,再没有了那个排行榜第一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嚣张模样。
苏容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并且推开陆麒的怀抱——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然后他就撞到了另一个人有点单薄的胸膛上。
吴璋低着头死死盯着苏容,他手中拿着的军刺并没有还没有收回去, 就这样直愣愣地抵在苏容的后背上,让那个本来就惊恐害怕的人更加楚楚可怜,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最后还是凄凄然地流了下来。
“是谁啊?”苏容的声音带着颤抖,但他还是竭力摆出一副没有戒心的天使模样。
“是我啊,苏容。”吴璋缓缓搂住苏容的腰,俯身在他耳边神经质地问:“你不是说,你是被陆麒胁迫,不得已才和他在一起的吗?你还说,遇到我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忍受他了,对不对?”
“我带你走怎么样?”
苏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能够感觉到,如果拒绝,吴璋是真的会置自己于死地。
这都怪之前在食堂的游戏里,吴璋表现出了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让苏容认为他从前都是在伪装实力。陆麒走后,苏容就毫不犹豫地投靠了他,甜言蜜语说了一大箩筐。
什么……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绝不背叛你,类似的毒誓发了一堆又一堆。
谁知道陆麒又回来了?
不过看陆麒这个样子,估计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苏容冷冷地想,幸好在这之前自己还骗到了一个陆麒的恢复道具。
他马上回头夸张地掉下眼泪,对吴璋哭道:“我喜欢你,你不要嫌弃我,天知道我有多想跟你走,我只是觉得自己不配……”
听到了他的回答,吴璋嘴角刮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他就知道他的苏苏是永远喜欢自己的……
当时为什么没把陆麒杀死呢?
吴璋笑着把苏容抱了出来,在他心里现在陆麒已经是强弩之末,本来他就卷进了惩罚游戏里,现在在出现他们面前的时候又是一副伤得如此之重的惨样。
“好,我们走。”
苏容就真的毫不留恋地乖乖跟着吴璋离开,直到他们走出去几步远,处在原地宛如一座没灵魂雕像的陆麒疯狂地大笑起来,而以他为中心,四周开始缓缓爆出噼啪电花。
“江延说得是对的。”陆麒非常平静地开口。他摇摇欲坠地站起身,任由自己的身体缓缓往外渗出深黑的淤血。他仰起头,眼球往外凸起,青色尸斑浮现在他那张布满鲜血的脸上……像已经死亡却仍然不甘心徘徊在世间的幽灵。
“苏苏,你真的把我当一条狗呢。”
他没有死,但也不算活着。
顾临州和江延在去找苏容之前,先经过的是陆麒的幻境。
说来也是好笑,明明那个时候苏容就已经决定抛弃陆麒和吴璋远走高飞了,但陆麒的幻境还就这么恰巧地拱卫在苏容幻境的边上,像条愚蠢又恶毒的鬣狗。
江延没有跟他多废话,面对这种人,先要用他最值得信赖的武力打服他,才能让他体会到接下来的最大的痛苦。
而陆麒甚至一开始都没分清楚幻境和敌人——这个幻境会出现人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而不管陆麒曾经经历过什么,他被顾临州千刀万剐的那片血湖都会毫无疑问地成为他永远的噩梦。
他一时的软弱引来的是江延狠毒的报复。他让陆麒每一寸肌肤都受到了几乎永久性坏死的伤害,但又恶趣味地保持着它们整体的平衡……
这种将死未死的快感,江延觉得陆麒应该好好享受。
战斗的最后,他把陆麒踩在脚下,却不想就这样结束他的生命。
他略略低头,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陆麒,你知道什么叫弱小吗?”
“就是你这样的废物啊。”
“你现在趴在苏容面前,他连把你当一条狗的眼神都不会给。”
“多可怜啊……”
江延装作同情地感慨,然后笑着转身离开。
当年陆麒送给他的那些话,现在他原封不动,甚至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不过陆麒这种人,不给他致命一击就离开,他是很大程度可以借助道具逃跑的。
但江延一点都不在乎,不过是回光返照的硬撑罢了,况且这样的陆麒还能去哪里呢?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他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开,大概会把苏容撕扯成血肉模糊的垃圾吧。
江延很期待。
他轻轻走回顾临州身边,脸上带着难得见到的笑。
顾临州歪头:“男朋友好聪明哦。”
江延想了想,笑着回答:“是我男朋友教得好。”
他没让陆麒即刻成为一具不会动也不说话的尸体,因为人咬狗不疼,狗咬狗才最疼。
/
陆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那句话之后,雷电所构造出的囚牢就死死地把苏容和吴璋困在了里面。
吴璋还处于自信的膨胀之中,他实在是太爱苏容了,爱他爱到能为他杀死陆麒和一切可能妨碍自己拥有苏容的人,爱他爱到甘愿贡献自己一切的力量。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吴璋本质上就是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希冀着能获得苏容的一点爱。
他不过是借助了顾临州曾经大发慈悲给予的一点力量,就膨胀到觉得自己也能和陆麒比肩。
他也不知道这种自信是哪里来的,似乎大部分也不是来自于苏容一声又一声的吹捧,难道这是顾临州留下的礼物吗?
是的,这就是邪神赠予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礼物。
贪婪傲慢无礼之罪,恰恰是邪恶神明的美德。
苏容眼见吴璋像被玩弄在股掌之中,怎么也逃不出笼子的老鼠一样,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地撞击着那些雷电筑成的栏杆。
他想劝吴璋说算了吧,我们停下来想想办法。可是现在的吴璋好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双目通红,好像恨不得把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运输在眼眶里。
吴璋一边喃喃自语:“只有我才能成为排行榜第一,只有我才配得上苏苏”,一边神经质地在自己身上留下越来越多不可愈合的伤痕,好像这样他就能向苏容证明他的实力和爱一样。
这个吴璋和之前那个吴璋差距太大了,苏容觉得他应该是被什么鬼怪给操控了,但是他无法改变这个现状。
如果他在之前曾经看过在角落里仰慕着他的吴璋,他大概就会知道,这才是这个人最本来的样子。
可惜没有如果,于是他狠狠甩开了吴璋的手,不顾雷电的灼烧,朝外面大喊:“陆麒,他被鬼附身了!我是被他迷惑了心智,快救我啊陆陆!”
‘是吗……?’陆麒听了他的话,原本就已经迟钝到快要无法思考的脑袋不堪重负地折了下去掉在了地上,又惹起苏容的尖叫。
他拖着一具无头的身体走到了苏容面前,贪恋地用手摸着苏容的脸颊,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头颅发出缠绵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知道苏苏最喜欢我了呢……”
“永远只爱我一个,对吗?”
苏容再傻也知道这两个人现在都不正常,他希望这又是一个可怕的梦境,于是一不作二不休地狠狠摇了摇头,闭上眼把自己缩在角落,等待噩梦快点醒来。
任凭脑海里的万人迷系统怎么告诉他这就是你的攻略对象,他也不肯抬头。
他心想,根本不是这样。我是无限流游戏的笨蛋美人团宠,这个游戏无论是武力值第一的玩家还是鬼怪,都会拜倒在我的脚下。
而我把原世界的主角踩进尘埃里,顶着他的身份拿到世界的恩宠,从此过上在每一个世界都做万人迷的幸福生活。
这才是我真正的人生,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两个人,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真命天子。
他这样自欺欺人地把自己放逐到了一场美梦之中,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逼近的雷电囚笼。
它们在苏容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电痕,逼迫他抬头开口说话。
撒娇了大半辈子的苏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他抽搐着无助地仰头,被电得发烂的瓷白皮肤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那头柔顺卷曲的头发,此时大片大片地落在地上,露出血肉淋漓的头皮
——但是没人在乎。
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在失去了外部的加持之后竟然如此普通。
在每一次电击停下的空隙,陆麒都会轻轻地问他:“苏苏喜不喜欢陆麒?”
“呃……”苏容歪着脸,被刺激到神经的脸根本无法摆出表情。
他看着一身恶臭已经成为腐烂尸体的陆麒,第一千次讨好地,努力张开嘴回答这个问题:“喜欢。”
“撒谎。”陆麒面无表情地加大了电流,而同时因为愤怒和嫉妒尖叫起来的吴璋,正机械地用军刺攻击着已经成为只会流口水的烧焦娃娃的苏容。
他们三个就这样永远待在一起,给予彼此生命中最大的痛苦。
这是他们给予苏容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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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已经废了,万人迷系统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这样更清楚自己宿主的无能。所以说,挑选这些只在意脸的蠢货就是这点不好。
系统叹了口气,不记得第多少次脱离了已经死亡宿主的身体,去寻找自己的下一个任务目标。
它和这个世界的噩梦惊奇游戏达成了协议,噩梦游戏需要有人在游戏里制造更多的恶意,没有什么比一个空有脸的嫉妒心强的万人迷更致命的东西,因此它不会受这个游戏的排挤,反而能自由出入。
可是今天,它发现自己无法自由离开噩梦惊奇游戏了。
怎么回事?
万人迷系统尝试向游戏发出错误代码,却发现自己的信息流没有被一张看不见的数据网牢牢遮住。
果然,它之前的预感没有错,有什么别的东西混进来了!
万人迷系统警惕地想脱离这个造价昂贵的身体启动备用能源跑路,却被另一个白色的小光球趾高气扬的拦在路中间。
“哼哼。”058挥着翅膀得意地说:“总算给我抓到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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