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表白

    “仙尊, 我成功结丹了!”

    小狼崽子乐颠颠地跑进屋门,冰蓝色的眼睛闪烁着亮晶晶的光。

    他这次看起来状态很好,没有受伤, 只是灰头土脸了一点, 但这是很正常的。

    小兔子放下手里的棋子, 含笑侧过身,仔细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小徒弟。

    虽然现在还不是,但云涟图知道,未来琅魇一定会把对他的称呼里的那个“仙”字, 改成“师”的。

    怎么可能有意外呢,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

    云涟图赞许地点了点头, 伸手揉了揉跑到身边的小狼崽子的脑瓜, 递上了自己准备的结丹礼物。

    和他对弈的师弟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给出的礼物是比云涟图准备的丹药稍微差一丢丢的草药。

    不过效果倒是很相辅相成。

    琅魇笑嘻嘻地一起接过, 认真谢过后离开了。

    云涟图看着他飞快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咬了下嘴唇, 压下了本来想说的话。

    琅魇是自己选择十八岁结丹的。

    事实上, 他本可以早两年结丹,天赋异禀这四个字, 在修仙界能代表的含义,远远比其他任何一个世界都大。

    但琅魇不想。

    其一, 结丹时候的外貌就已经基本定型了,虽然以后再修炼还有机会改变,但结丹时候的外貌确实是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定型。

    琅魇重生是为了好好谈恋爱的, 他要是个未成年人, 还怎么谈恋爱!

    其二么,结丹的时间的确是可以自己掌控的, 早点结可以,晚结两年也不影响修炼。

    就当是夯实基础了。

    还有一点,一般的宗门子弟,筑基之后就会选择自己的师尊了,琅魇是被云涟图宠着,一直没有确定。

    但如果金丹时候还不确定的话,就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

    一离开室内,琅魇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

    他低头看着自己收到的固源丹和雪莲草,手指轻动了动。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

    这个时候的他应该已经欢天喜地地拜完师,并开始准备晚上的表白了。

    上一世,他师尊的身体没能恢复,只能委屈灵魂借用了一下捏出来的身体,他不想对那具别人的身体做什么事情,但情感价值还是拉满了的。

    重生之时,他本以为这次终于可以好好谈恋爱了,没想到

    小狼崽子闭了闭眼,还是决定继续自己的计划。

    万一呢。

    万一他的师尊 恢复记忆了呢。

    如果师尊恢复记忆了,晚上赶到了他们两个表白时候的场景,而他却没有任何准备,甚至没有出现,他的师尊,该有多失落。

    他不想他的小兔子受到一点委屈,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想。

    巧合的是,他的小兔子也这样想。

    这一天是个大晴天。

    白天的天气就十分宜人,晚上也同样无风无月,繁星点点。

    云涟图躺在自己的屋子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你非要我今晚去不老泉中的小岛,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小兔小口抿着狼崽子给他做出来的杨枝甘露,有点好奇地追问。

    琅魇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神神秘秘地了,小兔子不是那种掌控欲很强的老古板,他非常尊重学生的天性,也尊重学生的秘密和隐私。

    但如果这个学生A到他脸上的话,那小兔多多少少还是会好奇的。

    “有什么事情 不能白天说吗?”

    琅魇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云涟图乖巧地应了一声,心里的好奇却更多了。

    琅魇约在了正正好的子时中。小兔子干脆直接打坐到了一日毕,踩着子时刚开始就溜溜达达地往泉心岛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的小兔感觉自己心情格外的好,好到看着这一路上看过千万次的景色都新鲜了起来。

    看这小竹子,平日里怎么就没觉得它有这么青翠,看这小树林,平日里怎么没发现这树枝这么参差错落,看这小茉莉

    等会儿。

    不太对劲。

    小兔子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朵小茉莉花。

    洁白的花瓣颤了颤,散发出了一点云涟图很熟悉的气息。

    是琅魇。

    不是他的错觉,这条路 是琅魇提前布置过的。

    小兔子的动作顿了顿,有点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头有点昏昏沉沉,心跳也乱七八糟,但舌尖好像溢出来一点甜味,大概是他情绪的具象化。

    云涟图的动作本就轻快,这下更是灵动了几分。

    他到的就算早,但没有早过琅魇。

    小狼崽子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他不敢肯定云涟图一定会接受他——虽然他自己知道,他一个异世而来的魂魄,早就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但在他师尊眼里,他大概只是个刚成年的毛头小子。

    哦不对,甚至可能连成年都没有,只是个脱离了吃奶期的小幼崽而已。

    但他等不及了。

    他师尊的魅力太大,这个世界觊觎他师尊的人又太多,他想早早在他师尊心里留下点印象。

    我喜欢你,不是徒弟对师尊的尊敬,是喜欢,是带着欲望的爱。

    哪怕师尊不接受也好,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名额,他琅魇必须稳稳拿下。

    他在缠的师尊同意晚上过来以后,就上岛开始准备了。

    哪怕这个告白只是他追求行动的开始,他也希望他师尊体验的一切都尽善尽美。

    已经初具成人体型的少年抱着腿蹲在场地旁边,嘴里叼着一根草棍,支棱着耳朵仔仔细细听着四处的声音。

    西南方向的红绳一声响,琅魇受惊了的兔子一样蹿了起来,两眼发直地看着那个方向。

    ——来了。】

    没人。

    云涟图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也说不上特别失望,他早就知道琅魇是失忆了。他甚至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但还是来了。

    辗转反侧、坐立难安。快到午夜时还是没忍住,从床上跳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往泉心岛奔。

    万一呢,万一呢。

    但没有,确实没有。

    没有那个红着脸告白的小狼崽子,没有那双比繁星还亮的漂亮眼睛。

    泉心岛还是那个泉心岛,一阵风过,吹得小兔的宽袍大袖晃了晃,晃地他又打了个寒噤。

    但他最终还是没回去,随便挑了个温泉泡进去打了一夜的坐。

    云涟图不知道的是,在蒙蔽他的幻境外,他心心念念的小狼崽子也咬了一夜的牙。

    琅魇是做了布置的。

    甚至比之前还要盛大,还要华丽。

    之前做不到是能力不足,他现在既有能力又有经验,他自信自己这一次的布置绝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完美。

    他坚信,只要他的师尊能看到,一定会感动到恢复记忆。

    就算不恢复记忆,至少也可以打消一点他们之间的隔阂。

    他会明白自己的心意,而不是仅仅因为自己是云涟图捡回来的孩子,就微笑着避嫌。

    有什么可避嫌的。

    琅魇想不明白,就算他是云涟图捡回来的又怎样?怎么就能把他们两个默认捆绑在一起了呢?明明他从筑基恢复记忆后,就也时常往自己师尊的山头跑。

    都怪他师尊人太好,分界感太强。

    可他师尊并没有赴约。

    他甚至连门都没有出。

    反而是云涟图那个贱人跑了出来,好像在找什么一样,一路摸到了泉心岛。

    星子的光好亮,照着他脸上的失望那么鲜明。

    琅魇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真正对这个师伯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厌恶的情绪。

    这种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堆叠,一直在他不得不选择拜师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不选择我呢?”琅魇几乎崩溃了。

    他一直是个很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人,哪怕是发现自己的爱人失忆,而自己被其他人捡回去的时候,他也没有被冲动的情绪控制。

    但现在,他是真的要崩溃了。

    万兽宗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真正的师徒互选大会之前,已经在宗门生活了很久的弟子,是可以提前和自己的师尊定契的。

    通俗一点讲,有点先订婚后结婚的意思。只不过他们的“订婚”更重要。

    琅魇自从表白计划失败后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在想,就连自己一个普通的相约,自己的师尊都会因为避嫌,而连门都不出,那这一世,他真的还能成为师尊的徒弟吗?

    他不会真的要和那个云涟图定契吧?

    那一瞬间,琅魇真的想过,他是不是要杀掉那个云涟图。

    避嫌避嫌,但如果人都没了的话,就不用避了吧!

    看着眼前依然维持着风度,但眼睛明确流露出几分不解的爱人,琅魇恨恨地咬咬牙,起身离开了。

    好,既然他这边的路子走不通,那他就换一条路来走。

    杀人不好,他可以不做。但如果,那个云涟图主动松口,说不想要他这个徒弟的话,他的师尊,他的爱人,应该就会同意收他为徒了吧!

    毕竟,他真的不能再拖了。

    一般的孩子,筑基之后就会拜师了,他能压到现在,都是因为宗门风气好,不会乱嚼舌根的原因。

    但他已经结丹,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再拖了。

    第72章 拜师典礼

    云涟图有所预感, 自己的爱人似乎是要恢复记忆了。

    ——

    不知道是因为神思郁结,还是真的因为吹风凉到了。但云涟图的确在告白那天打坐了一晚上以后就生病了。

    甚至还是很严重的病,高热不断, 整个人躺在床上一身一身的出汗, 混乱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 让人完全醒不过来,又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要知道,云涟图可是一个实力强劲的老牌化境了, 居然会因为在夜里打坐了一晚上而生病。

    甚至连常年闭门不出的第五居都罕见的出了关, 有点担心地过来探望了一下。

    但严重呢又很严重, 可要是查呢, 又什么都查不出来。

    云涟图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好疼。

    哪儿哪儿都疼, 而且透着从骨头缝里传来的虚弱,似乎连动一动手指这种最基础的动作, 都十分费力气。

    不夸张的说, 比他上一世死之前都难过。

    他用力的张了张嘴,试图用嘶哑的喉咙发出点声音来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刚发出第一个音调,一个沾着水的小勺就碰到了唇上。

    “慢点, 你才刚醒过来。”是琅魇,脸上带着以前云涟图最熟悉的关切。

    “这是灵泉,你先适应一下, 润润唇。等拜托阿影仙尊检查可以以后, 我再扶您起来喝水。”

    “先忍一下 ”

    云涟图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

    他明明渴地要命,却还是躺在那里, 掉起了眼泪。

    那泪水掉的又快又急,配着那双琉璃红一样的眼珠,看得心怀不轨的琅魇都是一愣。

    不过小兔子这会儿没喝上水,他哭累了就又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整个人就恢复个七七八八了。

    虽然还是虚,但能动弹能下地,也能走能跳了。

    再次检查的结果依旧是一头雾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病了又突然好了,云涟图自己也不知道。

    但好了就是个让人开心的事情,而另一个让人开心的事情,就是琅魇对他的态度终于有了改变。

    不是说多好,只是终于没再那样带着刺了。

    云涟图虽然是只兔子,但也是只兔子精。他不傻,琅魇之前对他的排斥他感受得到,只是不知道原因,也无从下手改善。

    好在小兔子也傻,被人稍微一忽悠,就欢天喜地的觉得一切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可以一路生花。

    而事实也的确证明,这一阵的琅魇对他越来越好,虽然并没有跨越那层身份,也没有承认师徒这层身份,但也从数九寒冬进化成秋日凉爽了。

    小兔很容易满足,一点点甜味都可以快乐很久。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定下师徒契,他的小徒弟不好意思了。

    这也是很正常的,琅魇本就是一个很克己复礼的孩子,哪怕是他们热烈相爱的那一世,琅魇也是在他们彻底心意相通后,才开始一点点进行亲密行为的。

    没关系,他们重新再来就好了。

    之前是琅魇教他什么是爱,这一次,他也可以主动一点了。

    小兔子抹了抹脑门上的血,看着手里丝毫无损的水晶花,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

    这是曾经在万兽宗十分流行的一种花,在记载中,它最适合在师徒大典后由师父送给徒弟。

    不仅仅代表着师尊对徒弟的勉力,和对自己心情的剖白,更多的还代表一种看好。

    我最看好你,想你完全继承我的衣钵,这种看好。

    也可以说是偏爱吧。

    但这个传统已经被中断很多很多年了。

    原因很简单,这种花性价比太低太低了。

    首先它并不易得,且数量极其稀少,又长在十大险境之一的白骨盆地。其次,它又除了漂亮和宁心静气以外没有什么用,甚至小情侣之间都不会互相送这个东西。

    在其他性价比极高的平替一抓一大把的条件下,它太不值了。

    但云涟图很喜欢这种花,他觉得这花的颜色和琅魇的眼睛很像。

    都是那种透着澄澈的冰蓝,边缘带着渐变。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琅魇送这种花——不是别的,他们宗门的记载里并没有画出这朵花的颜色,他还是上辈子快死的时候偶然见过一次,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种美好的恰到好处的植物。

    他很喜欢,于是就来了。

    摘这么一朵花用去了他大半个月,这有一点超出他的预算,但还好他是兔子,如果他玩了命的跑,还是可以赶回去的。

    他当然得赶回去,还有十天,就是拜师大典了。

    而琅魇,在他这次出发前,就暗示过他,一定会拜他为师。

    【“别看其他人。”】

    “别看其他人。”

    回忆和现实重叠,小兔子低头笑了笑,把水晶花妥帖地放好,轻轻拍了拍胸口。

    好像在说——

    好。

    云涟图几乎是把四个小爪子都跑秃噜皮了才赶在拜师典礼前一天回到宗门的。

    时间确实留的有点短了,他到后来几乎是用滚的,才跌跌撞撞地赶上了。

    其实稍微慢一点也行,但在面对爱人的时候,小兔也多少有点包袱,总想休息一下,梳洗打扮换换衣服,以一个好一点的状态去参加拜师典礼。

    这可是他们生活中的大日子呢。

    小兔子踮着脚尖,一点点蹦进自己的房间,直到四只渗着血的嫩爪心踩上铺好的药膏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疼是真疼。

    但有用。

    小兔子所在药膏上面站了一夜,他浑浑噩噩间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不太好,但云涟图不在乎,他迅速地忘记了那个充满了压抑的梦境。小心翼翼地挨个抬起爪爪看了一眼,欣喜的确认每一只爪都好了五六分后,就恢复人形,飞速地给自己仔细地清理了一遍。

    拜师典礼呢,可不能马虎。

    他整整齐齐地穿上早三个月就订好的衣服,临走前又觉得有点素,临时加上了一串星月别针。

    万兽宗有收徒资格的人不算少,但也着实算不上多。

    加上闭关没出来的宗主,不多不少十五个。

    云涟图算是其中比较老资格的,他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落在属于自己的,中间往右的第二个座位上,落地的瞬间还是碰到了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

    小兔子下意识皱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不露异样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拜师典礼将从卯时三刻开始,不知道他的小狼崽会什么时候来。

    会第一时间就来吗?还是精挑细选一个好时间来,来的时候还会跑得满脸汗珠,却在手里给他护一份甘甜冰凉的梅花酪。

    两段不太一样的记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小兔没太在意,还以为是自己混淆了过去的幻想。

    万兽宗的人不少,但分散到每次拜师典礼的人就不多了。而且热门的总是那么几位宗师,很多宗师都是一直一个徒弟都没有的。

    就像以前的小兔子。

    云涟图虽然是个老牌化境,但因为原形是只兔子,导致被误解颇多。他自己又不是什么太热络的性子,导致之前也一直对收徒之事并不热衷。

    这还是他第一次表现出这么大的热情。

    “哎,你今儿看着还挺,溜光水滑的。”旁边的娇小姑娘拎着自己的裙摆凑了过来。

    她和云涟图关系算不上多近,但也因为梅花鹿的原形,和这只小白兔算得上点头之交的友好。

    她有些新奇地绕着云涟图转了两圈,观察着对方的神色,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你这是特意收拾了?怎么,有想收的徒弟了?”

    “嗯!”云涟图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一直护着的水晶花拿出来了一瞬。“好看吧?”

    “我的天道,你弄到了这个?”小梅花鹿的眼睛瞪地更远了,她又瞥了一下云涟图的神色,恍然大悟。“哦!是那个孩子吧!他终于要拜师了?”

    “嗯嗯!”云涟图把自己的花收了回去,笑眯了眼。

    小兔子揣着他的水晶花,坐在高高的杏台上,乖乖地等了一整天。

    “别等了。”眼见着夕阳的最后一抹光亮也被黑暗收束,早上刚刚搭过话的梅花鹿大着胆子凑了过来。

    “你知道的,师徒定契必定在太阳落山以前,小琅可能是 突然有什么事吧。”

    也或许是拜入了别人门下。梅花鹿侧过头,往那个一直到现在都人声鼎沸的台子看了一眼,咽回了临到嘴边的话。

    虽然不熟,但那个孩子,有点过分了。

    如果不想,又为什么要提前说呢。梅花鹿想到早上那双漂亮的琉璃红一样的眼睛,和那朵冰蓝色的水晶花,心底涌上了一丝怜惜。

    云涟图没说话,只勉强扯着嘴角笑笑,挥手和梅花鹿告了别,身体却没有挪动半点。

    还有 一点时间呢。

    他抬手,按了按胸口的水晶花,眼睛颤了颤,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话。

    没关系的,没关系。一天都等了,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琅魇都 答应他了。

    第73章 师徒定契,任务开始

    草!!

    他妈的, 疯了,都疯了!!

    琅魇目光阴狠,原本冰蓝色的瞳孔被压缩成一个墨蓝色的竖瞳, 手指屈伸成爪, 出手如电, 狠狠把眼前的石头山抓成了碎屑。

    为什么?为什么他师尊不仅不收他,甚至还要让他去拜那个云涟图???

    他不懂,也不明白,他甚至苦心孤诣求来了琉璃果和晚霞锦, 可他的师尊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看!都!不!看!

    甚至还对他冷了脸, 他师尊从来都没对他冷脸过!这是第一次!居然还是为了那个云涟图!

    为什么?

    琅魇想不明白, 他脑子已经快被气成一团浆糊了, 他甚至被气笑了。

    要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深的情绪波动。

    琅魇远远地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上的身影, 磨了磨后槽牙。

    他是狼,而那只云涟图只是个老兔子, 他的牙如果再尖利一点, 能不能把他的脖颈一口咬断?

    或许可以。

    但他不能那么做。

    琅魇又磨了磨牙。

    他是赶在夕阳落下的最后一刻走过去的,没上高台, 只站在下面,声音顺着风往上传, 明明是在下方,却仿佛把云涟图整个压制了一样。

    “下来,结契。”琅魇的声音冷得直掉冰碴。“快点, 没时间了。”

    云涟图沉默了一下, 还是跳下去,以最快的速度, 在日光彻底被收敛前结了这个或许是万兽宗开宗以来最潦草的师徒契。

    因为着急,他并没有掌控姿势,这导致他受了伤的脚疼地钻心,疼痛让他一瞬间有了点小情绪,让他不太想拿出那束水晶花了。

    但他没用,还是给了。

    只是没有像他预想中一样的给,这束被保存精美的话,被像结契一样随手送了出去,而接受它的人甚至没有正眼看他。

    “多此一举。”琅魇皱眉,看着那束花,只觉得胸口一个劲的堵。

    可能是恶心的。他充满了恶意的想,依旧维持着竖瞳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他当着云涟图的面,随手揪了个花瓣塞进嘴里嚼碎了。

    “呸。”他紧紧盯着云涟图的眼睛,森冷的尖牙若隐若现。“好、难、吃。”

    云涟图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只点点头,然后飞快地转身离开了。

    情绪是一种很复杂、很困难的东西。狼崽子只教过他什么是爱,他还没有学到如何表达难过。

    他不会。

    云涟图只是觉得很难受,他好像又回到了前一段生病的日子里,脑袋灌了铅一样的发沉,四肢百骸都传来透骨的痛。

    但他这次没有病倒,师徒结契并非拜师典礼过后就万事大吉,反而,在正式结契以后,才是一段忙碌时间的开始。

    不仅仅是身份的转变,和教学计划的变动,更加紧急一点的,是每个宗门都会设定的,在师徒结契后的师徒任务。

    和师徒结契不同,师徒任务倒是可做可不做。毕竟有的仙尊善于收徒且有教无类,桃李满天下。你也不能强求这样的仙尊和每一个徒弟都完成任务。

    但如果像云涟图这种,很少收徒的仙尊,大家还是会默认去做一下的。

    师徒任务不仅仅是任务,更多的,还是增进这一对师徒对彼此的了解,让为师者更好的了解徒弟的天赋和性格,也让徒弟更直观的看懂师者的风格和能力。

    从这个意义上讲,原本云涟图和琅魇应该是不需要的。但现在,云涟图也不确定自己需不需要了。

    小兔子在自己的山洞里打坐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决定,把选择权交给琅魇。

    如果他想做任务,那他就陪着。

    这一世,哪怕不再成为爱人,他既然和琅魇结了师徒契,也一定会作为一个好师尊,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地把他培养成才。

    更何况 琅魇本来就是个奇才。

    云涟图认认真真地开始整理行囊,虽然不知道琅魇会不会想要做师徒任务,但提前准备总是没错的。

    更何况,还有其他需要准备的。

    琅魇成长中可能会需要的各个阶段的书籍和丹药,还有材料,云涟图之前就收集了许多这些东西,只是这次重新确立了身份,他也习惯再整理一次。

    他没有和琅魇再多接触,打好的小包裹也只是送到了琅魇手上,告诉他有需要及时来问就可知地转身离开。

    三天后,琅魇没有带来问题,只是用灵力纸鹤带来了一个通知。

    【报名最高等级的师徒任务】

    旁边坠着那个看起来动都没动过一下的小包袱。

    云涟图戳了戳小包裹上面那个被自己打了三遍才打好的结,才取下小包袱,面色有点苍白地点了点头,却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挺好的,真的挺好。

    最高等级,虽然很难,但他们两个配合好,肯定是可以通关的。

    更何况,这个消息,落在云涟图这个顶级恋爱脑的眼里,并非是困难和挑战,而是一种安定的讯号。

    他们之前那一世,选择的就是这个最难的任务。

    虽然没有明说,但琅魇既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是不是想通过这个,来变相告诉他些什么?

    云涟图不敢多想,他能做的,只是把自己作为一个师尊的事情做好。

    他依旧没有去找琅魇,当然,小狼崽子也同样没有找过他。

    两个仿佛约定好了一样的人,一直到师徒任务即将开始时,才一起走到了守塔长老的面前,递交了自己的令牌。

    “天级甲等?确定吗?”守塔长老捏着令牌,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前这对看起来不太和谐的师徒一眼。

    “师徒任务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和谐,一念不查,可是会有生死危机的。”

    【“我们确定。”】

    “我确定。”/“我确定。”

    云涟图垂眸,轻轻敲了下桌面,带着点催促的意味。

    “开门吧。”

    “好。”守门长老说话慢悠悠的,他的动作也同样慢悠悠的。

    缓缓把令牌还给这对师徒,又缓缓拉开大门。

    进门之前,云涟图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缓悠长的叹息。

    【“师尊,别怕。”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让这双眼睛看起来并不骇人,反而装着温暖。“我们肯定可以成功的。”】

    上一世的云涟图很干脆的点了头,这种信任一直蔓延到现在。

    哪怕这次琅魇没有给他壮胆,小兔子依然相信,他们可以。

    宣德三年,天大旱,后河东、河内起蝗,生民受灾,饿殍满地,惨不忍睹。

    云涟图蹲在地上,捻了捻手里干涩的土块,忍不住皱了皱眉。

    大旱并不是从今年才开始的。

    去年、甚至前年的天气就很反常,要么是连日的雨,让人根本没办法播种,要么就是成日的干旱。

    前年的冬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年轻人欢欣地以为是好兆头,老人却忧心忡忡。

    第二年开春,果然,大雪还没有化透就又是一整轮连日的雨,种子根本下不去,就算人硬淌着水往土里按,过不了多久,又会随着冲散了的泥土浮上来。

    人们几乎崩溃,这一年,没有人能过个好年。

    所有人都在祈求老天垂怜,就涟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者,高高在上的皇上,都接连祭了好几次天。

    但没用。

    第三年,举国上下都在担忧地期盼着第一场春雨,可惜这雨迟迟没下,反之而来的,是让人绝望的、遮天蔽日的蝗灾。

    云涟图就是在这种危难时刻走马上任的。

    他原本不用来,新科状元,尚书之子,他根本不用来这种受灾最严重的第。

    要知道,天灾往往不仅仅是天灾,身后还会跟着无穷无尽的人祸。

    且不说会不会有暴乱发生,就单说人本身,在那种绝境,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都未可知。

    灾区灾区,不仅是灾区,更是地狱。

    如果云涟图真的只是这个身份,那他也不会来的。

    救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如果他来救人,只是为了把自己煮了给灾民吃,那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但他不是真正的尚书家小公子,他是来做任务的仙尊云涟图。

    虽然说是师徒任务,但是,当然了,考察的主体,还是落在徒弟身上。

    师尊们除了配合以外,最重要的任务,一是观察徒弟,二则是背负惩罚。

    毕竟是任务的形式,做任务自然有成功有失败。

    而既然在任务重,师尊享受到了更大的自由和权限,那么相应的,他们自然要收到更大的惩罚。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师尊呢。

    当然了,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

    能走到这一步的师徒,自然都是奔着以后更好的相处去的,哪怕真有能力不足,师尊也不会担太大风险。

    更何况,如果真的让师者感觉不行,师者也拥有随时叫停的权利。

    ——这也正是琅魇决定师徒任务的目的,既然他自己的师尊不愿意要他,那没关系,他可以曲线救国。

    如果云涟图说什么也不要他了,那么他相信,他的师尊,一定会心软地反悔的。

    第74章 救灾和受罚

    云涟图完全不知道琅魇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他才刚刚赶到受灾最严重的州府, 顶着烈日踩着黄土,哪怕他明知道这只是师徒任务所幻化出来的幻境,那生灵涂炭、饿殍遍地的场景, 也依然让他揪心。

    没什么时间用来想东想西, 云涟图甚至连包裹都没有放下, 直接背着包,跟着当地硕果仅存的几个官员,一头扎进了忙碌的救灾工作中。

    小兔子并没有在这个灾区看到琅魇,他也没有特意去看琅魇。

    这是他基于前两世的了解, 而对自己徒弟赋予的最大信任。

    他坚信, 无论什么样的情况, 琅魇也一定会选择救人。

    琅魇并没有辜负这种信任。

    “小公子——碧林县已经彻底清除蝗灾了!”头发花白的县令泪眼纵横地握着琅魇的手, 佝偻着身子跪在了地上。

    这个县令年龄不大,今年过了年才刚满三十岁, 这会儿看着却仿佛七十老翁。

    “都怪这天 好不容易大家抢着种上一点粮,还要被那蝗毒吃了去, 多亏了你, 多亏了你啊 ”

    “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琅魇一身同样朴实的棉布装, 笑得十分谦逊,活像一头大尾巴狼。“而且, 我还有事情要拜托县令你做呢 ”

    **

    “老爷,快来尝尝这碗杂米粥,多亏了那位小公子, 今天后面的几亩稻子都抽穗了呢 ”两颊凹陷的夫人喜气洋洋地迎到门口, 看着老爷不似高兴的神色,又一下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还是那位公子! ”

    “啊不是不是, 夫人宽心。”县令老爷神色疑惑地抓了抓头。“确实是那位公子交代的事儿,但不是什么难事,为夫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他对着夫人摊开手,显露出手心里的一个精巧的鬼工球。

    这球与一般鬼工球不同,看起来是完全封死的,似乎从做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要打开,而这球里,关着一个看起来不太精神,但也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蝗虫。

    “那位公子要我养着这只虫 不能放炮了,但也千万不能养死,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意啊 ”

    何意。

    当然是不完成任务的意。

    琅魇做不到见死不救,但他也不想要任务完成。

    好在这个师徒任务的判定系统老得够可以,他很轻松就能钻到这两者之间的空子。

    他很有默契地选择了和云涟图相反的方向,师徒二人从这片大地的对角线一起治理,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拯救着这片被幻化出来的世界上的生命。

    琅魇歪着头,听着风里传来的消息,不屑地撇撇嘴。

    看来那只老兔子还是要比他快。

    还有 看来他们师徒默契的这一项,是打不了低分了。

    不过,算了。

    师徒任务的惩罚比老兔子想象中还要可怕的多,他可以忽略着一点点在师徒默契上的小让步。

    只要其他的全部失败就足够了。

    “老兔子”还没有预料到他即将面临什么样的事情。

    他还在勤勤恳恳地帮忙捉虫子,并悄悄用自己的仙术稍微滋润一下干涸的土地和河床。

    和琅魇可以从北风中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一样,云涟图自然也有自己得知消息的途径。

    他自然也知道,在这座大陆的南方,同样来了一个救世主,好像也是什么大官家的公子,眼睛是很奇异的冰蓝色。

    云涟图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这几乎是他这一段时间里知道的最好的消息了,小兔子甚至罕见地分神,去看了看琅魇的任务完成情况。

    进度都很快,完全可以感觉得到琅魇对这些任务的认真和努力。

    看吧,琅魇说过的事,他都是会认真完成的。

    带着点养出了个好孩子的骄傲和欣慰,云涟图继续自己手上的劳动了。

    救灾的日子在重复中过得飞快,也不知道是这对师徒的能力,还是师徒任务即将接近尾声的原因,吝啬的天神总算收回了惩罚,在播种季节的末尾降下了几天风和日丽。

    勤劳的人们千恩万谢的抓住了这几天,至少也算是有了一点撑过这个冬天的保障。

    人总是要向前看。

    经年压抑一扫而空,人们发泄式的欢笑似乎是一种抗争,又好像是自嘲。

    混在其中的云涟图则是真的高兴,他已经批准了琅魇提交的任务结算,正迈着既定的步伐朝着对方的方向走去。

    他本来是很坚定很坚定的。

    但那个卖糖葫芦的小摊的确出现的太突兀了。

    云涟图和人类交往的并不算多,对这个物种实在算不上熟悉。不过他自认为,在这个师徒试炼里已经了解很多了。

    比如坚韧。

    但他的确没想过,能有这么坚韧。

    这才脱离了灾难几天,怎么就会连糖葫芦都出现了呢?

    那也的确算不上什么真正的糖葫芦,用蜂蜜做的糖衣薄到几乎没有,里面裹着的果子也干瘪的可怜,身上还带着潮湿,仿佛是在地窖里被塞了三年才挖出来一样。

    可就是这样寒酸的零食,也依然卖的很快。如果不是那个老板离老远就看到了云涟图,肯定连这最后一串也剩不下。

    这个老板云涟图还真认识,灾情开始时还是个大胖子,现在已经瘦成麻杆了。

    他习惯性地扶着腰,护着那串糖葫芦,颠颠地跑到了仙人面前,讨好、又带着满满地感激。

    “小公子,别嫌弃。”他执着地举着那串糖葫芦。“外面的蜂蜜挺甜的!”

    云涟图当然不可能嫌弃,他笑着接过了这串糖葫芦,并十分诚恳地道了谢。

    然后,在他张嘴打算吃下第一颗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眼前的小果子红了一点。

    他有点疑惑地打量了几眼,再抬头时却发现了那个老板惊恐的表情。

    云涟图神色一敛,反应过来了什么,迅速掐了法决离开了这个地方。

    **

    五百里外的荒山上。

    云涟图跌跌撞撞地摔进了这个被枯草掩映着的洞穴,他几乎是才摸到洞穴的边缘就没了最后一丝力气,手指徒劳的蜷缩了两下,似乎想要抓住地面把自己再往里藏一藏,但终究不能做到。

    疼——

    太疼了,那惩罚不仅仅针对身体,更镌刻在灵魂,这种疼痛不会让你麻木更不会停歇,反而是一直让你清楚的感受到你的痛苦。

    很无力。

    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控制不住冒出来的尾巴和耳朵也完全被鲜血浸湿,白色的毛都被血湿成了一缕缕,但鲜血还在一刻不停地往外冒着。

    只有疼痛驱使着他,让他本能地把自己蜷缩起来,缩的小一点,再小一点。

    琅魇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很奇怪,琅魇本来以为自己看到成了一个血葫芦一样的老兔子会开心,会觉得畅快,会得意洋洋落井下石。

    但他没有。

    相反,他无比的烦躁,他甚至根本不想多看眼前的画面哪怕一眼。

    他不懂自己这心情的原因,他站在那里分析了一会儿,觉得是因为他没有达成目的的缘故。

    他也没想让云涟图变得这么惨,他只是想让云涟图放弃收自己为徒而已。

    惩罚是随时可以停下的,只要这个师尊决定放弃这个徒弟。

    但云涟图没有喊停,哪怕他变成了一个血葫芦,疼的神志不清都没有。

    对,一定是这样。

    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以后,琅魇更烦躁了。他踹了踹地上的老兔子,让血葫芦变成了一个滚地葫芦后,又把他一脚踹向了墙壁。

    云涟图的脑袋刚刚好撞上了一块大石头,发出了很大的一声响。

    “醒了吗?”琅魇蹲下身子,伸手拽着云涟图的兔耳朵把他拎了起来,带着点恶意地晃了晃。“清醒了点没?”

    当然没有。

    云涟图满头冷汗,呆愣愣地被揪着耳朵,被迫抬头看向前方。

    他似乎辨认出了眼前这个模糊的人影,琉璃红色的瞳孔颤了颤,随后很努力的聚焦。

    “怎、怎么了?”他的声音十分虚弱,这磕磕巴巴的几个字又似乎用尽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

    他没有问别的,也没有问为什么他会受到惩罚,只问琅魇想要做什么。

    他那双惨白的唇瓣甚至还在试图勾出一个可怜又滑稽的笑,好像想告诉谁,自己没事一样。

    “我说。”琅魇再次拎着手里的耳朵晃了晃,饶有兴趣地盯死了眼前那张惨败的脸。“你为什么不放弃啊?”

    “你难道身上没有感知吗?还是说你不怕疼?兔子精应该没有这个技能的吧?”

    “还是说我身上有什么你能图谋的地方?”琅魇皱了皱眉,揪着兔耳朵的手多加了一点力气。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我呢?”他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弧度不太大的笑意,但那笑却是完全发自内心,满足愉悦,又期待。

    “我明明是喜欢你师弟的,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吧?”

    第75章 濒死

    琅魇说完那些话就出去了, 离开之前把云涟图往洞穴里面又踢了踢。

    “我希望您能快些做出决定。”离开前,他还是彬彬有礼地又强调了一次。“毕竟您可是老牌化境期的强者,我相信您一定是一个聪明人, 肯定可以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了, 容我提醒您一下, 如果您执意要选择我的话,可是要记得,我们的师徒任务,还差最后一步没有完成呢。”

    “以我和您现在的状态, 那通天阶, 想来应该没有那么好上的, 您说对不对?”

    云涟图背对着琅魇缩在洞穴里, 阴影使他本来就瘦弱的身影看起来更加可怜,薄薄的胸膛看不出起伏, 看起来几乎死人一样。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好,但 一贯没脾气的小兔子, 也多少有点不高兴了。

    什么叫凭什么他非得选择他当徒弟?就算琅魇喜欢他师弟, 也和拜谁为师没关系吧。

    师徒契又不是道侣契!

    且不说师徒契再结契会对双方有多大的伤害,就说拜师, 不也是琅魇先答应他的吗?

    反正死又死不了,小兔子这次还真不打算放手了。

    通天阶又怎样?

    反正死不了, 就算琅魇一点力不出,他就凭着这个不会死,拽也能把那头狼硬拽上去!

    他当然有这个韧劲, 不然, 又怎么可能凭着小小一只的兔子原身,一路站到这整片大陆的最顶端之一?

    当然, 云涟图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又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和不相信。

    他不信 琅魇会眼睁睁看着他受伤而无动于衷。

    哪怕他现在都这样了,但他心里的这个想法依然还没有改变。

    只能说,小兔子这恋爱脑的确纯粹的狗都不吃。

    无论是什么等级的师徒任务,考察的都是三个方面,一是徒弟的心性,二是师徒之间的匹配度,最后一个,则是天赋和韧性。

    如果说幻境更多的是对前两项的考察,那么最后的这个通天阶,则是回归了最原始最质朴的目的。

    单纯的考察天赋和韧性。

    守塔长老拨弄了两下指针,看着忽明忽暗的塔间,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很多人都认为,师徒任务虽然艰难,但无比安全。但他是知道,以前 也是出过事的。

    他是个乌龟,最大的特点就是长寿。不然也不会靠着寿命勾到这个守塔长老的位置,他以前,亲眼看到过出事。

    那会儿他还很年轻,也刚刚才当了二十年的守塔长老,就这样在一次师徒典礼后,遇到了那一对奇怪的师徒。

    过去了这么多年,其他的他都已经忘记的七七八八,却一直记得那对师徒的眼睛。

    和刚刚进去的这一对,几乎一模一样。

    那一对师徒最后一个都没有活着出来,那个师尊的尸体凄惨地让守塔长老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但那个师尊也狠,临死前硬是带着徒弟一起下了地狱。

    也不知道这一对会是个什么下场。

    守塔长老伸出枯瘦的手指,点了点云涟图忽明忽暗的命牌。

    希望 不要再重蹈覆辙吧。

    云涟图感觉自己的确快死了。

    他只允许被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琅魇,就硬扯着他走向了通天阶,并不由分说地把他按了上去。

    开始还稍微好趴一点,云涟图哪怕重伤濒危,那也是个重伤濒危的化境,通天阶这前三百阶,对他来说并非任务,反而像是一种休养和适应。

    适应在这种身体条件下负重向上。

    负重。

    琅魇并没有自己上,甚至还选择变回原形,把自己整个人压在了云涟图身上。

    他们第一次坠落是在爬到七百九十九阶。

    是太疼了。

    云涟图的手指都在抖,他伏在七百九十九阶上喘息了很久很久,但和以往不同,这一次,他感觉自己恢复不过来了。

    所以,在过了一会儿以后,他还是硬顶着压力,手指往上扣住——

    然后失败了。

    他从近八百层的阶梯上坠落,琅魇还在半空中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了下面。

    重重摔在地上的瞬间,云涟图感觉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一口血直接从口腔爆开,他自己都想不到,原来他可以吐出那么多血。

    琅魇的目的终究是以另外一种方式达到了。

    一个半月后,守塔长老正靠着自己的小桌子昏昏欲睡,突然,他守的塔发出了一阵明亮但柔和的光。

    是有人通关了。

    他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还有人没有从塔里出来呢。再过了两秒他才想起来这是谁,通关了而非失败,这个好消息让他缓缓勾起了嘴角。

    但人老了就是反应慢,守塔长老这个笑还没有完全成型,就又猛的消失无踪。

    他眼角余光里的两块命牌一明一暗,属于云涟图的那一块已经完全失去了光芒,只露出木头原本的色泽,而这木料又似乎被绷的死紧,好像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一样。

    守塔长老紧紧盯着那块命牌。

    没了光只是命悬一线,并非无法挽回,如果碎了,那才是真正的

    “噼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差点把守塔长老紧绷的神经扯断,老长老耳朵一阵嗡鸣,眼前也是一阵白过一阵。

    他扶着桌子晃了很久才稳住身形,稳住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桌子上看去——

    还好还好,不是命牌碎裂的声音。

    “长老,怎么了?”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拖着一个人形物体,对着长老露出了一个关切的笑。“需要帮忙吗?”

    他看起来十分得体,连笑容的弧度都是那么让人容易心生好感,但守塔长老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神经,只是有些悲悯地指了指地上那个生死不知的人影。

    “我不需要。我只是老啦。”守塔长老轻轻笑着。“看起来,似乎是地上那个小家伙更需要帮助 你说是吗?”

    “不,当然不是。”琅魇的笑容加深了一点,意有所指地看向了长老桌子上的命牌。“他也不需要。”

    “而且 他再也不需要了。”

    仿佛为了印证琅魇的话一样,他的尾音还没有完全消散,桌子上那个命牌就迫不及待地发出了连续的噼啪声。

    哪怕外表上还只是碎掉了一个小角,但这声音也足以证明事情的不可挽回。

    守塔长老悠长地叹了口气,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

    阖眼的前一秒,他好像看见面前的那个孩子,笑容又扩大了些。

    嗯?

    守塔长老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见自动报丧的钟声,他有些疑惑地睁开了眼,却发现眼前那个青年的表情已经差得不行,阴狠和暴躁交替闪过,迫地守塔长老都后退了几步。

    青年没再多留,快步离开了任务塔。守塔长老于心不忍地扶起云涟图,回头收拾命牌的时候才发现,桌上的命牌竟然完好无损。

    嗯?

    守塔长老眨了眨眼,他记得,明明是掉下了一个角的才对?

    是眼花了吧。他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是年龄大了。

    **

    琅魇很想杀了云涟图。

    很想很想。

    如果说在师徒任务的时候,他的主要目的是让云涟图放弃和他的师徒契,那现在,他的主要目的已经变成了,取云涟图的狗命。

    云涟图原本是真的要死了。

    不同于守塔长老的不认看,琅魇是心情愉悦地,盯着那个小牌子一点点碎掉的。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庆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谓是把他扔进油锅里煎炸。

    他竟然看到,在云涟图的命牌彻底湮灭下去的瞬间,他那心心念念的师尊的,散发着温润光芒的命牌,突然飞到了半空——

    然后,它身上的光泽宛如萤火,一点点度给了云涟图的那块。

    原本碎裂的被完美拼凑,原本明亮的却渐渐黯淡。

    琅魇发了疯一样的用尽毕生所学却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但他无论做什么,却都是徒劳无功。

    而更让人崩溃的消息还在后面。

    但琅魇急匆匆地赶回宗门时,迎面听到的,就是云涟影吐血昏迷的消息。

    琅魇眼前一黑,同样呕出一口血来。

    为什么呢。

    琅魇头晕目眩地靠着门,眼泪和血一起流。

    为什么呢。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

    明明他想要的只有那么一点点,明明他想要的东西也不算多,为什么他总是得不到呢。

    是他做的还不够好吗?是他还不够优秀吗?为什么他的师尊不要他呢?

    为什么他的爱人会忘记一切?为什么他做的努力都没有办法实现?为什么,他竟然连拯救自己的师尊、自己的爱人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都做不到呢。

    是他还不够努力吗?

    可他已经是化境了啊。

    是他对师尊的情感不够真挚吗?

    可他甚至都已经得到天道的承认了啊。

    琅魇跪在地上,十指深深地插入地面,哭得好不可怜。

    阴暗的雨幕下,他蜷缩成一团的身影,仿佛一只丧家之犬。

    第76章 观众反映

    【卧槽、卧槽、卧槽!!我看得差点把自己憋死!!】

    【是真的, 最后看到大狗子那么哭的时候,我也真的差点跟着哭成狗子!】

    【好无聊好老套的剧情 但该死的,为什么主演颜值那么高!你这样让我都没有办法喷了!】

    【真的纯靠着主演的脸撑着 】

    【 你们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吗??明明还是他妈的有坑的!为什么小兔这次的外貌和以前不太一样?为什么他们两个的内心os对不上?小兔一直在说上一世上一世, 但是那只狗子, 可是说了好几次前两世的啊!!】

    【没注意, 光顾着看脸了。不得不说小兔这个团队是真有钱啊,这两个小时,都赶上大电影了】

    【本来想攒着一起看的 但后来看看时长觉得就看一点点也没关系吧?没想到看着看着就看完了 现在眼睛已经肿成桃核了,咋办】

    【我的小兔 呜呜呜我那么好, 那么好的小兔 死狗子你怎么忍心, 你怎么忍心啊!!!我的小兔啊呜呜呜呜呜没关系没关系, 就算没有人爱你, 妈妈一直爱你!!】

    【狼崽子也让人心疼啊,他看起来真的要碎了、是误会吧, 肯定是误会吧?我不敢想等他知道了一切的时候,该有多崩溃】

    有多崩溃呢。

    把自己变成了幼崽形态的琅魇, 又往自己师尊的怀里缩了缩。

    是真的很崩溃。和评论区有的人说过的一样, 他那会儿是真的要碎了,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但也还好,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十分笃定的知道,他的师尊没有死, 他还要把他的师尊拼好,然后让他的师尊带他回家。

    就像现在一样。

    有师尊的狼崽和没有师尊的狼崽是完全的两个物种,有师尊的狼崽, 无论看起来有多惨, 底色都是快乐和温暖的。

    无论有多难过,他只需要往师尊的怀里一躲, 他都可以全部忘记。

    狼崽子比云涟图冷漠地多,他实际上什么都可以不要,他只要他的师尊。

    或许以前的狼崽子是善良的,但现在,过长的善意已经磨灭了他成为一个普通人的能力。

    他不在乎了,他什么都

    “想什么呢?”云涟图有些无奈地敲了敲徒弟的脑门,这小胖崽子从刚刚起就一脸严肃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着又可爱又有点好笑。“饿了吗?要不晚上吃点甜的?”

    “要!”小狼崽子声儿软的那叫一个甜,糯叽叽地往云涟图手机pia叽一贴,整个儿一小糖包,黏人地厉害。“我想吃蛋糕了,师尊我都看好了,我想吃千层,我要草莓芒果蔓越莓,巧克力榛子奥利奥,芋泥晴王洛神果 ”

    小兔子多宠孩子啊,尤其是这会儿,孩子本来就因为回顾往事而心情很不好了。更是一叠声的答应,整个儿一色令智昏

    虽然这色只是个胖乎乎的小狼团子。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美人,美人计好使就行。

    小狼崽子优哉游哉地被他师尊抱着出去吃蛋糕了,刚睡了一觉的阿妈屁颠颠跟上。

    经过这半年多的大起大落,现在的丘声已经不是当年的丘声了,她现在的心脏比以前大的多的多,哪怕是重新回顾自己亲手造下的孽也不会默默泪流满面了。

    她现在会选择和小狼崽子挤,挤到自家好儿崽的怀里嗷嗷猛哭一顿,哭好了就一抹泪,让她的亲亲儿崽抱着她去调节心情。

    比如炫饭,比如k歌。

    比如现在,她就要和自己的两个好大儿一起去吃蛋糕了。

    她其他的好大儿都脱离了蛋糕这种低级趣味,虽然丘声一直猜测,那两对小情侣可能是在做些什么也不算高级趣味的事儿。

    类似互相品尝什么的。

    但母单花丘小声不理解,她还是更喜欢琅魇花了大价钱特殊定制的多拼千层。

    “唔,这个确实好吃哎。”丘声很缺德地每一个味道都挖了一口,然后就眼馋肚子饱的挺尸了,她美滋滋地瘫在凳子上打扰着两个好大儿的二人世界,突然突发奇想地抬起手机,录了个片场小日常。

    他们很少会直接录制这样的日常,虽然之前也有在虐虐更健康后发布一些轻松短视频,但基本都是商量好了主题,全家人一起上阵录的。

    这样单纯的日常、尤其是这样谈恋爱的日常,是真的很少发布。

    主要原因是 他们不想被骂炒作麦麸。

    以前的经历拍也就拍了,毕竟那其中本来就有被丘声设定好的部分,但现在的恋爱可是他们切切实实自己谈的,不想拿出来被审判。

    可是这一条的氛围实在太好了。

    丘声压抑了好几遍,还是有点压抑不住自己拿想炫耀的内心。

    丘小声是认真地把这些好大儿当成了她的儿子的。而自从她有了这些好大儿以后,她也可算是理解了那些喜欢往朋友圈里发自家宝贝照片视频的宝妈。

    确实是真的很想炫耀啊。

    只不过普通宝妈只能炫炫朋友圈,她这个网红一炫就能炫个大的。

    她最后也还是没有发,只是拿着这条成品小视频给自己的好儿崽们挨个炫了一下。

    没有参与吃蛋糕的两对儿崽纷纷表示了赞扬和“我们也要!”,两个当事崽则表示非常喜欢。

    恰到好处的夕阳涂抹出温暖又不刺眼的色彩,铺满了的蛋糕点缀了画面,而两位主人公互相对视的目光堪称一眼万年。

    琉璃红和冰蓝色相对,尖锐刺目的颜色却流淌着温柔无比的情谊,让人看着都忍不住想放轻呼吸。

    “如果不是刚刚看了你们两个虐的又多恨,我都要相信你们两个之间有多爱了。”

    胡晓雾这狐狸不忘毒蛇本色,被他对象压着要拍个同款之前,都得用那小尖牙再词这对狗情侣一次。

    小兔子早就习惯了自己这好友的毒舌,琅魇以前肯定会和他对骂起来,但是现在

    狼崽子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师尊,挑衅一样地在师尊白嫩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是的,他们之间甚至已经恢复到这种地步了。

    果然,某只狐狸的俏脸扭曲了一下,然后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

    草!那傻兔子居然脸红了!!

    红狐狸更生气了,摇晃着大尾巴跑出去找邢老爷子了。

    邢老爷子倒是很喜欢这只红狐狸,丘小声带出来的这几只小动物虽然只是演了背景板,但这些合格的背景板却给他大大降低了拍摄压力,同时大大拉快了他的拍摄进度。

    要知道,剧组拍摄可就是烧钱,虽然老爷子也做好了为了圆梦而大出血的准备,但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所以这一段时间老爷子心情都挺好,每天笑呵呵地拎着他的保温杯在片场逗趣。

    “哎呀,这人老了收个徒弟是挺好。”老爷子摇晃着保温杯,“省事儿不说还省钱,好孩子啊好孩子 ”

    “本来以为还得半年多,这么看没准年前就能完事哦,感动感动。”

    老爷子这个说法,都还是有点保守了。

    他本来预计的年前,是过传统大年的年前,但在几个小动物的努力下,他在临近元旦那几天,就惊讶的发现,这部承载了他多年心血的收官追梦之作,竟然已经完成了大半。

    甚至可以说,但凡带小动物的镜头,都已经被拍摄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围绕几个主角展开的镜头

    即,纯是人的镜头。

    老爷子扒拉着手指头数了数剩下的戏份,意识到他的小动物演员竟然除了兔兔以外可以全部杀青了,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说真的,有的时候教动物,都比教这些演员演戏来的容易些。

    好在元旦也是期末季,而丘声已经决定和邢老爷子试试走上导演这条道了。

    的确,她现在年轻,有钱,又有邢老爷子愿意带。天时地利人和,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折腾折腾,都有点浪费她的到手的这个天赐的好机会。

    所以,在丘声结束自己大四上学期那本就为数不多的课业以后,她就打好了自己的小包裹,跟着邢老爷子南下,去片场进行自己的第一次真正的导演之旅了。

    当然也带上了琅魇和兔兔,不得不说,老爷子是很有远见的。

    为什么,哪怕剧情进行到后半段,山海世界都快进入蛮荒时代了,老爷子依旧执着的让吼跟着主角团?

    除了吼的男二配置以外,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后期观看,还是他们拍摄的时候,片场有这样一只可爱爆表的毛绒绒,确实是真的很治愈心情啊!

    无论上一秒被这几个演员气到多么崩溃,只要镜头往旁边那白白软软的兔兔身上一搭,这个心情啊,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好起来了。

    不同于山海世界,蛮荒世界的建筑已经有点兔兔他们那个时候的风格。

    小白兔被打扮的溜光水滑地放在窗台上,隔着有些熟悉的窗户看向外面的树,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兔嘛,上了年龄就总是会时不时的回忆过去。

    他最近就是,总是回想起来最初的那一世。

    第77章 继续短剧

    【那时候的兔子还只是个单纯的兔子, 别说情爱,他连情绪都很浅很浅。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成精修炼,只是因为看到了很多动物似乎都在追求修炼, 而他也就学着做, 竟然可以, 恰巧又天赋挺好,于是他就那样做了。

    小兔的亲生父母不过是两只普通的小兔,他们甚至都没有开灵智,和云涟图最大的沟通不过是喂养他到巴掌大。

    兔子的寿命有限, 哪怕小兔为此做过许多努力, 他们还是早早地去世了。

    小兔懵懵懂懂地挖了两个坑埋葬了他们, 然后离开了自小到大生活着的森林。

    修炼其实是一个单调且无趣的旅途, 没有人领路的小兔子只能靠着本能往上爬。

    他一路走一路挨打,能反杀的都被他蹬死了, 不能反杀的就挖个洞躲起来,等能反杀了再跑出去杀掉。

    然后再继续走。

    他那会儿虽然已经可以化成人形, 但并不知道人形的含义, 也不明白人是什么样的。

    与其说他修出了人形,不如说, 他只不过修出了另一种可以威慑敌人的样子。

    而内里还是只兔子,每天想的还是怎么活下去。

    直到他遇见了第五居。

    没有人知道第五居到底活了多久, 大家之前有好奇的调查过,但最后惊讶的发现,竟然没有一个兽, 是第五居创办宗门前就存在的。

    第五居这只狐狸, 几乎快要老成了活化石。

    第五居像捡很多动物一样把小兔子捡了回去,小兔子终于不用担心活过今天没明天了。他还在老狐狸的教导下给自己取了名字, 云涟图。

    第一个字是因为他的原形很像天上的白云,最后一个字是因为他是兔子,中间的字是和老狐狸商量着定的。

    他在宗门里生活中,潜移默化中明白了很多很多,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知道的也很少很少。

    但云涟图过得很开心,每天都很开心。

    直到他遇见了琅魇。】

    云涟影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了。

    整个宗门都因为他的昏迷而陷入了一种悲伤的氛围,所有人的眼圈都是红的,他们围着那个平素善良美好的人,空气里弥漫着哀伤和怒火。

    “是云涟图。”琅魇这个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的人立在一边,咬牙切齿。“我看见了。”

    他把自己看到的场景详细的描述了一遍,冲天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杀向了云涟图的小院,后面还悄悄跟上了几个同样气冲斗牛的长老。

    云涟图的小院不大,栅栏也不过是一排不到人腰的木头架子,除了观赏美学外最大的作用就是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这样的栅栏当然挡不住来人,打头的琅魇两脚就踹散架了这正副栅栏。

    他们目标明确的冲进了房间,宛如土匪过境一样的搜法把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却连根兔子毛都没有找到。

    最大的功臣还是琅魇。

    他掌风一扫,小院和屋子被摧枯拉朽地毁了个干净,然后他在树根底下,拎出来了一只同样陷入昏迷的兔子。

    云涟图的状态看起来同样很差,这让其他的人产生了一丝迟疑,但琅魇依然坚定。

    他带着兔子回到了云涟影身边,然后变回原形,宽大的手掌可以完全覆盖整只兔子。

    他把云涟图抓进爪心,尖锐的利爪刺入皮肉,云涟图在半昏迷半醒中发出痛苦的鸣叫,声音尖锐细微,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弱。

    眼看着琅魇似乎要把他抓爆,有善良的精怪不忍看,上前忍不住拉琅魇的手臂,想要制止他行凶。

    但这位小精怪的手还没有碰到琅魇的胳膊,琅魇就好像被电了一样猛地甩手,云涟图被他远远地扔了出去,而与此同时,一股温柔明亮的光从云涟影身体里飘出来,缓缓地落进了小兔子的身体里。

    床上躺着的人,脸色更加苍白了。而小兔子的状态却肉眼可见的稳定了。

    善良的小精怪收回了手,沉默地握紧成拳。

    琅魇冷笑了一声,再次大踏步向前抓起了云连图。

    这次他没有那么用力,只是有针对性地刺进云涟图的识海,让他快速清醒过来。

    云涟图完全是疼醒的。

    他昏迷前的记忆只到师徒任务的出口,他太累了,全身又累又疼,强撑着听到任务完成,就安心的昏死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但任务完成了 他也就知足了。

    意识重新被唤醒的瞬间,他有那么一刻的恍惚,自己是死了吗?还是还活着?

    眼前模糊的人影有点熟悉,似乎是琅魇,小兔子迫不及待地、欣喜地瞪大了眼睛,仔细分辨着眼前的形象,然后莫名有些失望地发现——他还没死。

    眼前的琅魇不是他的爱人,只是他的徒弟。

    “怎么 啊!”他刚强撑着吐出几个字,迎面而来的攻击就打断了他所有的话,攻势不止来自一个人,狂风骤雨一样急促,迫地他几乎无法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好在那些人还算有分寸,他们发泄的差不多收手时,小兔子勉强还算有一口气。

    他被琅魇输入了灵力,强行吊着人形,耳朵和尾巴却依然显露着,不知道被谁扯掉了大半,摇摇欲坠地在身上挂着。

    曾经的老牌化境期强者,此刻缩在墙角,仿佛一滩濒死的烂泥。

    “你到底对我师尊做了什么?”说话的不是琅魇,而是刚刚想要阻止琅魇的那只小松鼠。

    他的声音里带着很浓重的哭腔,指节上沾着云涟图的血。“云涟图,你到底修了什么邪法?”

    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

    云涟图反应迟钝了太多,他甚至想了好久才明白那个人在问什么,在清楚对方话语的一刻,云连图只觉得荒唐。

    他用尽力气,侧过头看了看床上的那道人影,目光又下移,看了看自己狼狈残缺的身体。

    “我不、知道。”他呛咳着,费力地吐字。“我,听不,懂。”

    他拒不配合的态度惹怒了其他人,如果不是看他实在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他恐怕还要挨一顿打。

    但他也被铐在了云涟影的床边。

    琅魇一贯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孩子,他敏锐地察觉到云涟图和云涟影之间或许要存在联系,他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终于,在云涟图第七十三次重伤濒危的时候,摸清了规律。

    他们不能把云涟图打得快死掉,只要他快要死掉,那些温润的光芒就会像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勤勤恳恳的从他们的师尊身上飘出来,再钻进云涟图的身体里给他治疗。

    但只要他不会死,哪怕他痛到失声,也不会有任何力量救他。

    甚至,在云涟影昏迷时间过长的时候,还偶尔会有两三点光,悄咪咪地飘回去。

    这个发现终于让几乎绝望的徒弟们振奋了精神,他们摩拳擦掌地寻觅来各种作践折磨人的法子,发泄一样的施加到兔子身上。

    萤火一样零星两三点的光逐渐从云涟图身体里撤走,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地追着那些光点,猜测床上的人会不会在下一秒醒来。

    他们猜测了好久好久,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云涟图的身体状态还算平稳,但精神已经差到了一定地步,仿佛距离崩溃也只是一步之遥。可就饶是这样,云涟影还是没有醒。

    也有好消息,云涟影的身体情况,也同样稳定了。

    这让众人也稍微松了口气,如果他们的师尊出了事,那他们哪怕把云涟图虐杀千遍万遍,也都是不值得的。

    幸好没有,还好没有。

    他们一边庆幸着,一边把云涟图身上的枷锁按地更紧。

    毕竟是老牌化境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濒死的兔子也同样不能小瞧。

    云涟图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他的脑袋有大半时间被按在地上,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只能勉强通过听觉判断,但他又昏昏沉沉地,并非一直都有意识。

    不过他知道,他不会死在这里。

    第五居的的计划,可还没有开始呢。

    他的师尊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只要第五居拍板的事情,就不会有做不成的。

    事情也的确如他预料的一样发展。

    那是一天夜里,云涟影的徒弟们罕见的聚地很齐。

    他们有的刚从外地出任务回来,带着没有找到方法的失望消息和风尘仆仆,有的则是一直守在自己师尊床边,哪怕他们的师尊没有醒,也每天照料好他们生活的屋子。

    还有一个已经被接受了的编外人员琅魇,他现在被视为一心向道,却被大反派云涟图无情扣押的小可怜。

    整个屋子只有一个恶人,就是蜷缩在角落的云涟图。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随后天地都暗了下去。仿佛就是为了凸显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样。

    ——在所有徒弟的见证下,莹润的光点渐渐从床上的人身上飞出,连接到角落里的那个身影上,随后床上的人呼吸愈发微弱,直到消失。

    再也不见。

    第78章 轮回,正式开始

    那一天晚上, 万兽宗的火光亮了一整晚。

    他们对云涟图的分析没有错,这个老牌化境还是有一定能力的,哪怕他因为重伤没办法反打, 但逃跑的能力的确很强。

    琅魇甚至都没顾上隐藏实力, 但就算这样, 他们最后还是跟丢了那只半残了的老兔子。

    琅魇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缠绕的他那双眼睛都有些像他师尊了。

    “别自责,他毕竟是个老牌化境。”云涟影的大徒弟安慰他,眼睛里同样藏着化不去的悲伤。

    “没事的, 我们留存好证据, 等宗主出关。”

    他在用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讲话, 可以想见, 他对自己话里的人有多么的信任。

    “就算那云涟图藏进无尽之渊,只要宗主出手, 就一定能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毕竟那可是宗主!

    哪怕连琅魇都点了点头。

    宗主的实力的确深不可测,要知道, 琅魇上辈子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可就是这样,他在面对第五居的时候, 依然会下意识绷紧身体,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与别的无关, 单纯是一个强者在面对另一个强者时候的本能反应。

    所以,他相信,就算他的师尊表面上看已经没有办法救了, 只要第五居出手, 就一定还有一线生机。

    第五居这个宗主常年闭关,琅魇也知道这急不得, 只得联合其他所有人,恭恭敬敬地递了拜帖说明情况,期望能早点赶上宗主的修行间隙。

    只要他看到了这份拜帖,他就一定会出来的。

    琅魇这样劝着自己,也劝着其他未来的师兄弟,大家勉强各自散去,稍微休养精神,为听宗主指挥而坐准备。

    但他们的耳朵,在听到宗主的指挥之前,先听到了代表着宗主死讯的丧钟。

    那是自这片大陆成型以来就有的钟声,没有人知道它在哪儿,甚至没有人见过它的样子。但人们只是知道,它会为这片大陆上的强者鸣钟默哀。

    而且很奇异的,在听到钟声的时候,大家就知道死的是哪一位了。

    据说在更久远一点的过去,有一段大混战时期,那个时候这钟声日夜不停,所蕴含的信息量都能杀死一些修为不够的精怪。

    但现在不需要有这种担心了,因为钟声已经很久没有响过,而这次,也只是为一个人很响。

    为了被那些人期盼着出谋划策的宗主,第五居。

    琅魇并没有太过失控。

    虽然听起来有些离奇,但事实上他竟然对此早有预感。

    在之前商量的时候,说出要找宗主帮忙时就开始的,相当差的预感。

    而现在,只不过是这份预感被印证了而已。

    他开始用力地跑,和无数从宗门涌出的飞禽走兽一起,奔向钟声所预告的地点。

    那是他们宗主的升仙之地。

    琅魇依旧是第一个赶到的。

    最开始,他以为这是因为他那不详的预感,但在看到现场的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第一个赶到的另一重意义。

    那里没有第五居的尸体,崎岖不平的地面上,蜷缩着的,是他们这一阵疯狂的罪魁祸首,云涟图。

    他看起来也狼狈极了,腰腹部的伤口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劈成了两半,他一只手捂着伤口,拧着眉头似乎很痛。

    但他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握着,琅魇出色的视力让他看清了素白手指间的东西是什么。

    是 火焰一样红色的狐狸毛。

    第五居的毛。

    【“兔兔啊,告诉师父,你看到了什么?”

    “弱肉强食,不死不休。”

    “你觉得 这是正常的吗?”

    “师尊,我不知道。”年龄还小的兔兔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不知道什么叫正常,也不知道什么叫不正常。刚刚被师尊捡回来的他,只知道修炼,然后,听师尊的话。

    “因为你傻。”第五居笑了两声,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凄厉。

    “你勤勤恳恳的修炼,好不容易得了道开了灵智,你悟性好修为增长的很快,你以为你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你放心的给自己做了个屏障,防御是你的看家本领,哪怕是高你两个领域的人来了都破不开。你欣慰地拍了拍自己的小领域,抱着舒服的干草和莓果甜甜的睡着了。”

    “但是,半夜的时候,一只受伤的小狼崽出现,他太饿了,身上的伤让他几乎无法走路,可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你,然后他轻而易举地吃掉了你。你甘心吗?”

    “不、不甘心吧。”云涟图还是没太懂第五居的愤怒,但他似乎懂了什么叫不正常。“‘我’的防御不是很厉害了吗?”

    “对啊。”第五居还是笑地很好看,但他的声音,让云涟图有点止不住地微微发抖。“但他们说 这叫天意。”

    “狼,本来就是要吃兔子的。”

    “小兔子!”第五居猛地提高了音量,这让云涟图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有点紧张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师尊。

    第五居也紧紧地盯着他,漂亮的狐狸眼里仿佛烧着两团火。

    “如果以后,师尊需要你帮忙,但这个忙很难很难,可能要折磨你很久很久,你会愿意吗?”】

    ——我愿意的。

    眼前有流星一样的红光闪过,那是云涟图十分熟悉的,他师尊的法力的光。

    他把手里的那一缕毛发握得更紧了一点,在心里点了点头。

    师尊,我愿意的。

    你说这个世界不对,你说要纠正法则,你说要和天道对抗。

    我会帮你。

    我是笨,但你制定好的计划,我一定会完成。

    哪怕为此付出一切。

    属于第五居的法力彻底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云涟图眼前五颜六色的法力。

    那是他们宗门门人的法力,带着哀伤和绝望的力量,比平日里还要猛烈几倍。

    别说是现在重伤的云涟图,就算是平日里的兔子,只要挨上一下,都必死无疑。

    但他没有闭眼。

    他甚至动都没动,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地上,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云涟图死了。

    尸体被炸地粉碎,血肉渣爆了满天。

    精怪们各自掐着法决避开他的血肉,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一缕沾了血的狐狸毛扯到怀里,用尽全力护着,不让它们沾到一点那个恶心的、欺师灭祖的叛徒的血。

    琅魇倒是掐着决,收集齐了云涟图逸散的能量。

    他要试着用这能量,去救他的心上人。

    云涟图碎的很彻底,琅魇收集力量收集的很顺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师尊就是醒不过来。

    虽然的确恢复了呼吸,看起来也比之前好了一点,但就是醒不过来。

    仿佛真正的灵魂已经离去,而留给琅魇的,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琅魇不甘心。

    他疯疯癫癫地带着那个躯壳研究了大半辈子,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再入轮回。

    师尊醒不过来?没关系,他护着师尊入轮回,而他的实力足够,只需要保留自己的记忆就好。

    一世不行就两世,两世不行就三世,再不济百世千世万世!只要他实力足够,他终有一天,会和他的师尊再相见的。

    琅魇就这样,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开始了他的轮回。

    而与此同时,温养了自己魂魄许久的云涟图跟了上去。

    轮回,正式开始。

    ——

    【卧槽,卧槽!接上了!!!怪不得之前那些小故事的剧情,偶尔看起来那么奇怪!!这这这,似快穿又不是快穿啊!】

    【我真的,我鸡皮疙瘩又起来了!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个老狐狸的计划!】

    【对!!我复盘了一下,感觉再有一期应该就能彻底解谜了!现在可以捋出来的逻辑是,天道又当了带恶人(天道好难),而第五居想要反抗天道,让兔兔帮他,他制定了一个计划,轮回是其中之一!】

    【所以现在还剩下的点就剩下,‘计划是什么’和‘第五居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哎呀急死我了,等半天没人说这个点,还有一个点没交代啊!兔兔到底是怎么会和琅魇谈恋爱的!第一世的兔兔单纯地跟片白纸似的,怎么可能一上来就搞个师徒恋啊!琅魇身份还有问题!(嘶吼)】

    【细思极恐,琅魇到底是什么人!!】

    琅魇是 兔兔滴爱人!

    小狼崽子嘴里嚼着蘑菇干,得意洋洋地用尾巴绕住了云涟图的手腕。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观众是真的很厉害,他们已经把逻辑盘的七七八八了。

    丘声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评论,虽然她有大纲,但据她自己说,这样刷评论区有助于帮她复盘逻辑。

    琅魇看评论区主要是看磕cp的,他超喜欢看这些东西,他甚至把自己的cp超话都刷到十二级了!

    有钱人磕cp是不一样,看到喜欢的图就咔咔买断下来,联系自家厂房库库印周边,一米九大老爷们没事儿就喜欢背个痛行李箱去漫展,看到同好就库库发。

    领无料的条件很简单,当面祝一句他和师尊长长久久就行。

    第79章 一切的开始

    对于琅魇这种既精神病又十分疯癫的举动, 他的亲朋好友们都选择饿了包容。

    丘声是个很民主的家长,又是个老二刺猿,更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想想就知道了, 但凡她的精神状态好一点, 估计也不会写出这个故事。

    所以她不仅不反对, 偶尔还会拉着另一个痛箱和狼崽子一起疯,看起来一大一小两个精神病,相得益彰。

    云涟图倒不是很接受这种方式。但他心软,且无比心疼琅魇。尤其在现在, 他刚刚被带着复盘了一下以前的计划, 和其中对琅魇的亏欠之后。

    别说琅魇只是痛个行李箱, 这会儿他就是说想要痛个星球, 小兔子都能撸袖子上天给他扽一个下来。

    宠孩子宠到没边了。

    在这种情况下,其他人想管也有心无力。

    第五居这个老狐狸虽然日常神隐, 且出手重伤过丘声,但对云涟图这只小兔子, 他还是心存愧疚的。

    毕竟 他和云涟图的相遇都是他精心设计过的局。

    【第五居是真的活了很久很久。

    在第五居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 这篇大陆不是后来的样子的。

    弱肉强食当然会发生,狼吃兔子, 狐狸被虎吃,也都是存在的。

    当然, 这些事情发生的前提,是食物与猎人的能力没有相差太远。

    整个世界虽然不说比后来好,但至少一切都在符合规则的运行着。

    “阿黄!阿黄!”小小一团的狐狸在树林间飞快地跑动着, 好像一团轻快跳跃的流星。

    他很有目的地往前跑着, 身形从小小一团逐渐拉长,最后猛地冲进了一个厚实的怀抱。

    “你跑慢点。”被称为阿黄的男人似乎没有什么不满, 只单手稳稳拖住第五居,另一只手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怎么了?这么急,是有什么事?”

    “嗯!”第五居的眼睛亮晶晶地,好像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我要组建一个宗门!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万兽宗!我当宗主,你当宗主夫人!”

    阿黄早就习惯了某只狐狸的满嘴跑火车,不轻不重地在他屁股上来了一下,却也没有反驳。

    万兽宗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他们的宗门是有教无类的,无论是食物链顶端的老虎还是末端的仓鼠,只要符合眼缘,他们来着不拒。

    反正宗主和宗主夫人实力强劲,不怕有心人的破坏。

    但事情还是逐渐异常了起来。

    修行者的生命是十分漫长的,因此,他们有很多人会选择长时间的闭关,来消耗这种漫长。第五居和他的夫人也是一样。

    但他们毕竟还有个宗门,第五居和“阿黄”便总时不时的出关看看。

    然后他们发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了。

    “你有没有觉得 小动物越来越少了?”第五居靠在阿黄的肚皮上,背对着他,眼神晦暗不明。

    他的原形是狐狸,阿黄的原形是狗,虽然算不上最低端,但也的确算不上大型猛兽。

    第五居的话没有说完。

    不仅仅是小动物越来越少了,而且 他们两个的修炼也受到了阻力。

    “我也觉得不对劲了。”刍狗顺了顺他的尾巴。“不过 我好像找到问题的方向了。”

    刍狗吻了吻他的爱人,灰黄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光。

    “等我,下次闭关就去探寻一下。”

    刍狗是很厉害的修士,第五居一直很相信他。

    只是老狐狸没想到,刍狗那次的闭关会那么长。

    他更加没想到的是,刍狗会死在一次又一次的闭关里。

    刍狗惨死。

    但他的确很厉害,硬是在死前探清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是天道。”刍狗的残魂五感已失,记忆不全,比起魂魄,它更像是被主人留下来传话的一只留声石。“世界即将逃离天道的掌控,天道不忿,降下惩罚。意图收回力量,再塑世界。”

    第五居怎么可能让天道如愿呢。

    老狐狸本就不好惹,疯了的老狐狸更不好惹,丧了夫的疯老狐狸绝对不能惹。

    第五居就是这样一只老狐狸。

    自从刍狗死后,他就开始了漫长的,一心一意的和天道作对的过程。

    他也的确成功了一部分。

    他找到了天道力量的本源,甚至参悟出了可以压制天道的阵法,并且还悍不畏死地剐了天道的半份本源。

    但他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破麻袋一样四处漏风的身体让他没办法承载这份力量,只能另寻他人。

    这个人,就是云涟图。】

    ——

    “ 果然,仙侠文里永恒不变的冤大头,天道。”丘声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剧情略显老套,但真的很好用。

    “其实也很合理。”第五居懒洋洋地靠在刍狗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草莓。“当一个天道有了欲望,它就不再是单纯的法则,自然需要新人去替代。我们所作的,不过顺势而为去帮它更替了一下而已。”

    “没错。”琅魇也罕见的和狐狸站到了同一边。“真要说冤大头,我们几个菜应该算是最大的冤大头吧!”

    丘声想了想后面的剧情,咽了下口水,不敢吱声。

    【天道的力量是冗杂且多方面的。但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部分,身体上的,和灵魂上的。

    云涟图的灵魂太过澄澈,这反而不适合承载灵魂方面的力量。如果不加以引导,他很可能会被力量夺走掌控权。而恰好,他是个炼体的好苗子。

    第五居很谨慎,没有一开始就把力量进行转移。而是开始像养花一样勤勤恳恳的培养这个小苗苗。

    兔苗苗也如他所愿的茁壮成长了起来,终于,在第五居要撑不下去,不得不进行转移的前三天,他也练到了第五居心里可以承受的那条线。

    但老狐狸还是低估了天道的狡猾。

    就在第五居成功把身体部分的权柄成功交接给云涟图以后,原本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他灵魂里的另一半权柄爆发了。

    第五居本就处在力量转换的虚弱期,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实在有心无力,身边的云涟图同样不擅长灵魂方面的对决,拼尽全力也不过是给那份力量上了个追踪和锁魂。

    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们连自己世界的天道都打的机关算计,更何况天外天的那三千世界。

    第五居算到吐血都找不到那跑丢的力量,这个事实让他愈发沉郁,直到云涟图捡回了琅魇。

    在看到那个孩子的一瞬间,第五居眼睛都亮了。

    这是一个来自异世的魂魄,一个来自异世的、很好的保管了全部天道灵魂权柄的魂魄。

    虽然没有融合,只是保存,但一个完全没有修炼过的魂魄,能做到这个地步,用天赋异禀来形容都有点不够格。

    第五居很谨慎,没有一开始就暴露这个事实。他只是暗中观察着这个孩子的成长,用漫长的时间,去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天道的尖细。

    那真的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更难熬的是,这个异世而来的魂魄竟然还拐跑了兔子。

    老狐狸第一次发现那大尾巴狼拐兔子的时候,都气得差点没冲出来咬死这大尾巴狼。

    那兔子!那么小小的!那么可爱那么单纯他亲手养出来的兔子!!!

    但为了大局,第五居硬是忍到吐血也没有打扰他们谈恋爱。

    又在最后,确认了琅魇没有嫌疑之后,找兔兔进行了一次密谈。

    那个时候,第五居能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了。

    “那个孩子身上带着天道剩余的力量。”精神早就趋近崩溃边缘的第五居死死盯着琅魇的方向,眸子里的光好像蜡烛燃尽前回光返照的一瞬间。“那份力量被他保存的很完整,还没有开始融合。”

    “想要锤炼这份力量很难,灵魂不比身体,更何况,力量融合后,怎么把两份权柄合二为一才是更难以想象的部分。”

    老狐狸移回了云涟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脸。

    “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是轮回。”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声音逐渐放轻放缓。“兔兔,你自己选。”

    “是拿回那份力量,自己进入轮回锤炼。还是一同入轮回,在锤炼中,把自己的力量渡给琅魇。”

    这原本不该成为问题的。

    云涟图自己的那份力量早就被他融合的很好,由他取回灵魂力量,只需要两步就可以抗衡天道。

    但如果给琅魇,就相当于多了一步。

    所以

    “给他。”云涟图琉璃红一样的眼珠仿佛两面镜子,第五居的影子映照在里面,因为反射的原因显得稍微有些扭曲。

    小兔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师尊,说出了那个第五居期望中的答案。

    是的,第五居期望中的。

    想要钻天道的空子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必须让那份力量产生波动,必须能和天道直接接触。

    云涟图人好,温柔,坚韧。但是少了点疯劲儿,几乎不可能在受到大刺激的时候完全疯,更何况他还是草食性动物,根本不会被天道影响。比起直接施行计划,他更适合当一个辅助者。

    第五居叹息地揉了揉兔子的脑袋,布置好了接下来几个世界里对记忆的封印。

    “唉。”

    “苦了我们兔兔了。”】

    第80章 他的媳妇!他dia!

    这一段再次长达两个小时的“视频短剧”过后, 无数观众对着屏幕上那大大的“全文完”三个字,愣怔的反应不过来。

    又在过了几分钟之内,打开评论区, 和无数其他一起观看的网友一样疯狂刷屏。

    【全文完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拍了??】

    【不是等会儿, 我还想看我老婆呢!!别不拍啊, 不是还有好多事儿没交代吗!!】

    【不对,仔细算起来,挖的坑还真都他妈的填完了。两个人的记忆对不上,是因为老狐狸封了兔兔一辈子的记忆。之所以为了虐而虐是为了让狼崽子的灵魂产生波动, 而小兔子之所以会谈恋爱, 是因为自始至终他捡到的, 都是异世而来的成人魂魄, 是狼崽子勾引的兔兔!】

    【woc,woc好像是这么回事, 但是不要啊!完结那种事情不要啊!你们完全可以当快穿拍吗!不是好多好多小世界呢吗!我们不嫌重复不嫌腻的,我要看我老婆, 我要磕cp啊啊啊】

    【弱弱出声, 我好想磕宗主和宗主夫人这一对 看起来好带感,尤其是在床上】

    【不对!!我找到bug了!我还是不明白最开始那三个世界是怎么算的, 还有天道,之前狼崽子说过一句天道承认是什么意思!!】

    为了催更, 观众们无所不用其极,很快就把这一条评论刷到了最前排,后面还齐刷刷地艾特官方的两个号。

    兔兔号和人形号都有, 甚至还有丧心病狂的去艾特老爷子。

    语气倒是很礼貌, 但行为却让老爷子实实在在感受了一把有徒弟的责任

    不堪其扰的老爷子最终还是按着自己徒弟的脑袋瓜,让她把她故意设定的留白给解释了个清楚。

    两天后, 人形号和兔兔号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合作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云涟图带着兔兔手偶,琅魇带着小狼崽子手偶,两个人相对而坐,夹着嗓子对话。

    “第一世。”兔兔原本的声音是和本人长相不算太相符的清冷,但夹起来就不一样了,夹起来简直格外软糯,显得他好像一块小粘豆包。“我捡到了一个孩子。”

    “但孩子是大人穿越过去的。”琅魇接过了他的话头,晃了晃手上带着的手偶。“我对师尊图谋不轨,拐着师尊谈起了恋爱。”

    “第一世,我们很幸福的走到了结局。”云涟图恢复了正常的声音,把兔兔手偶的耳朵按趴了下去。“但在死前,我得知了我师尊的计划,并选择了让琅魇去对抗天道。”

    “我们主动暴露了琅魇身上的力量,正在急切的寻找自己丢失力量的天道上钩了。”

    “他把我扣了下来。”琅魇的声音低沉了一点,“问我,愿不愿意在下一世,教一只兔兔恋爱。”

    “另一只兔兔?恋爱?”云涟图适时地夹着嗓子跟上,仿佛一个观众的嘴替。

    “天道蠢啊。”琅魇嗤笑了一声,目光斜了镜头后面的丘声一眼。“他把兔兔变成了另一张脸,又封印了兔兔的记忆,妄图让我因为情爱而动摇心志,方便他夺回力量。”

    “但我可是个男德班班长呢。”小狼崽子的手偶骄傲地挺了挺胸。“第二世,我一个照面就认出我老婆啦!”

    “但我当时以为,天道是给我老婆换了个别人的壳子,又怕我戳穿它的计划,导致天道再有其他的阴谋,所以我第二世硬是忍着没有好好和我老婆谈恋爱。”

    “而第二世,就变成了我记忆里的第一世。”兔兔手偶晃了晃,安慰一样地摸了摸小狼崽子手偶的脑瓜。“但我依然有部分第一世的记忆,至少那个计划我是记得的,所以我的记忆有点混乱。”

    “第三世,就是大家看到的,被拍摄出来的那一世啦。在那以后,我们就开始了漫长的轮回。”

    这句话是他们两个一起说的,说起来也奇怪,这么大,这么厉害俩孩子,说句话无论怎么就是对不齐。

    最后还是丘声在他们两个练习时候抓拍的,没有镜头的情况下,他俩还能自然一点。

    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镜头,但据小兔的据理力争,说拍摄和对着镜头说话就是不一样的!

    丘声宠溺脸:好滴好滴,不重要,反正都拍完了。

    那敷衍的态度气得小兔鼓了鼓腮帮子。

    但很快又露出了笑脸。

    无论怎么说,他们总算是把大纲全部拍完了。

    下一步到底是继续拍过去的世界,还是转变方向拍拍别的,亦或者直接摆烂结束,都可以在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再做选择。

    并且 不止是人形号告一段落了。

    邢老爷子的拍摄,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和他预料的时间差不多,他们刚刚好在腊八那天完成了所有的拍摄任务,剧组所有人还一起引了个腊八。

    一起拍了大半年,都拍出了感情的几位主演还一起订了个超大的、以腊八粥为主题的蛋糕。

    该说不说还挺好看,味道也算不错。

    共情力很强的男主吃了一口自己定制的杀青蛋糕,忍不住鼻子一酸,抱着小兔开始嗷嗷哭了起来。

    这孩子虽然演技差了点,但人是真不错,也因此被邢老爷子最用心的对待,每天挨得训都最惨

    也被和小兔对比的最多。

    如果说一开始这小孩,还把功劳全部归结到丘声身上的话,那么这几个月下来,他已经真心实意地把云涟图当老大了。

    更何况,谁会拒绝一个香香软软可可爱爱的小兔呢!

    而且这小兔又干净脾气又好,你只要背着他身边的那只小狗崽子,悄悄揉一揉戳一戳贴一贴都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这种美好的待遇,马上就要随着杀青而消失了。

    年龄不大的男主越想越难过,吸溜了两下鼻子,哭得声音更大了。

    然后被紧急变回了小狗崽子的琅魇火速蹬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呢开玩笑,这人谁啊,凭什么那么抱着他媳妇儿!

    这是他的媳妇儿!他的!!

    小狗崽子踹完人以后还附赠了一个白眼,小兔被狼崽子锁在怀里,也附赠了一个有些抱歉的目光。

    这一套丝滑小连招看得男主角都愣了一下,然后哭得更惨了。

    为什么狗子和兔子都能滚到一起去了,可他却还是没有对象?

    没有人在乎一个刚过青春期没多久的小屁孩的丧嚎,临近年关,这种辞旧迎新的分割线上,人们最喜欢讨论的都是过去的总结和未来的计划。

    邢老爷子这个片子虽然拍完了,但如果想当一个优秀的导演,后续的环节比起前面却只多不少,甚至拍完后,才可能是最耗精力的部分的开始。

    老爷子当然想带着自己新收的小徒弟一起锻炼,这会儿正和丘声一起对时间。

    大四下半年没课了,丘声的毕业论文又早就完成了七七八八,她早早就定下了自己的选题,数据更是在之前实习的时候就拿到了不少,下半年只需要调整润色,这工作不在学校也能做。

    她这会儿在思考怎么处理人形号的后续。

    最初的最初,兔兔会在网上发布视频,完全是想靠着自己的劳动,去减轻丘声的经济压力。

    后来他们和琅魇相认,主要矛盾就从经济转移到了精神,拍摄视频是为了改善他们两个的精神和心理情况。

    但现在,这个主要矛盾也解决了。

    胡晓雾那边的工作也走上了正规,以后肯定是不能多在小视频里露面的了。虽然他赶得回来,但时间上也说不过去。

    第五居那一对的参演,本来就是抱着一种陪孩子玩的心态,当然还有补偿小兔的原因,现在这点解决了以后,他们两个愈发放纵。

    用丘声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不堪入目,夜夜笙歌。

    至于小兔他们 丘声偶尔也觉得,他们不应该再继续捆绑在一起了。

    她明白的,她都明白,一个合格且成功的家长,是不应该把自己绑死在孩子身上的。

    孩子也会有自己的隐私,也会想要自己的生活。他们总这样住在一起,就,不好。

    可是丘声舍不得。

    年仅二十周岁的小女娃在心里抹了抹泪。

    她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儿崽们,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格外的喜欢兔兔。

    她才刚和她的兔兔在一起半年多,甚至都还没有满一年呢。

    是真的舍不得,每一个都好舍不得。

    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故事总有一天要结尾。

    她也是时候想想,怎么给那两个号做告别视频,然后再放些什么彩蛋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转型视频 如果她的两个儿崽感兴趣的话,没准还能当个情侣博主什么的。

    “想什么呢?”小兔有点奇怪地伸手,在莫名陷入悲伤的阿妈眼前晃了晃,看到不起效,又主动捏了捏阿妈的脸蛋。

    “回神啦。”他手里拿着手机,界面是丘声最熟悉的后台界面,然后笑着指着其中一条消息。

    “阿妈很厉害!收到了跨年晚会的邀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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