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 61

    李文溪快乐地继续往下读。

    只见赵黄鸡写道:

    “你既然能来到这里,那么我应当已经回不来了。

    赵黄鸭,你的年纪还太小,可惜在我们这个家族里,年少无忧的时光总是短暂。也许我该对此感到抱歉,我不能够再承担照顾你的义务。

    作为长兄,我留下这封信,有四点要告诉你。

    第一,不要去北山,也不要试图去寻找我。

    第二,我们的家中并不安全,要小心。我常常感觉到我忘记一些东西,却找不出缘由出在哪里。每当察觉到这一点,我就在木牌上刻下一道刀痕。保管好它,我在木牌中留下的阵纹具有一定的防御能力……我曾经对此有所猜测,但也许你知道的反而比我更为清楚,那么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第三,如果你无处可去,可以在这里躲上一段时间,但我建议你尽早离去。你太小了,不具备独自生存的能力。你在西塞纳维城里有个舅舅,如果你去找到他,他会愿意收养你。

    第四,我们祖辈传承的那件东西,你应当无法使用它,但它最好能够留在你的手里。

    祝你平安,黄鸭。”

    没了。

    李文溪把信纸翻过来看了眼,背面没写东西。

    怎么说呢,她想了想,还是把这张信叠起来收进了衣兜里。留着回头拿给赵黄鸭看一眼吧,毕竟也算亲哥的遗书呢,多少也有那么点意义吧。

    赵黄鸡这封信里提到的东西,他刻了很多刀的木牌,作为开门钥匙已经在李文溪手里;“祖辈传承的东西”,且他认为是在赵黄鸭的手里,那么应该指的就是那根开启任务的锈铁棍子,也已经被李文溪拿到了。还有说家里不安全的事,大概率说的正是赵黄牛,看来这赵黄鸡虽然吃了人家的控制技能,但也不是完全的没有丝毫感觉。但这点,李文溪也已经知道了。

    所以通篇看下来,就只有关于赵黄鸭的那个“西塞纳维城里的舅舅”,算是个新信息。

    聊胜于无吧。

    李文溪又继续在这地窖里翻找。

    她先把那个十分显眼的大柜子给打开了。

    手刚摸上柜门,就觉得有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指尖袭上来。

    打开一看,这是……一柜子的冰块?

    李文溪拎着灯往里照了照,明蓝的灯光映在木柜的内壁上,映出一层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纹路。

    这也是阵纹。

    李文溪盯着研究了一下,觉得应该就只是起到制冰的功效。

    赵黄鸡搁这儿给自己弄了个冰箱。

    这木柜子只在上半部分开有一扇门,下方是从上往下掏空进去的结构,根本没开口。

    李文溪觉得里头总不至于全装的是冰吧?于是她把这柜子放倒,哗啦啦一阵响,里面半透明的冰块滚落了一地。

    果然,冰里埋了个长条形的铁罐子。巴掌宽,手臂深,有盖。

    罐子盖扣得挺严实,但是没锁,被李文溪三两下给掰开了。

    “……”

    打开之前,李文溪已经从掂着的手感里觉察出,这里面装的应该是种液体。

    但她确实没想到装的居然是一罐子血。

    红通通的,淡淡的腥味,满满的一整罐。

    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血,也不知道赵黄鸡准备拿它来干什么,还特意整了个冷冻储存保鲜。

    首先,应该能排除做毛血旺。

    李文溪把罐子放回地上,又在剩下的冰块堆里刨了刨,确定里面没别的东西了。

    然后她站起身,环顾一圈,发现好像这整个地窖里也再没别的东西了。

    赵黄鸡费这么大力气,挖这么个地窖,就光在里头藏了一罐子血。

    李文溪不是特别的能理解。但她准备连罐子一起搬走。

    正要动手的时候,李文溪忽然有一刻突发奇想:这血里会不会还埋了什么东西?

    于是她当场拿了支箭,伸进去搅了搅。

    好像没啥东西。

    她沉思了两秒,把箭收回去,又换了另一样东西——那根锈铁棒。

    人生,就是要多尝试。

    就像玩解密游戏,实在不行就拿着鼠标从头到尾点一遍,瞎猫总能撞上死耗子。

    抱着这样的心态,李文溪把铁棒子整根丢进了这个血罐子里。

    “滋啦”一声,就像什么化学反应似的,血液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哎?有了有了!

    李文溪瞪大眼,看着这根从到手后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和烧火棍毫无区别的铁棍,在被这罐血水浸泡之后,一边发出着“滋滋”的声响,一边在这铁罐之中缓慢的、自发地旋转了起来。

    很快的,罐子里的血水肉眼可见的减少了,水面下降得很快。

    而插在中间的铁棍之上,那层陈旧的、锈蚀的痕迹,一点点地随之剥落、融化了。

    生怕影响到这个“除锈工程”的进度,李文溪没敢伸手,就蹲在旁边盯着。

    同时火速点开了任务面板,隔几秒就看一眼。

    直到这一罐血水见底的时候,赵黄鸡任务的进度终于发生了变化。

    “光明帝国/萨尔德斯镇特殊任务(唯一):赵黄鸡的秘密。

    进度更新,2/10。”

    而此时再看那根浸泡其中的“锈铁棍”,已经不太适合再用“铁棍”来形容它了。

    分明泡着的是暗红的、色泽浓烈的血,却仿佛就像擦洗了什么令它洗尽铅华的药液,这根棍子在浸泡之中一点一点地变得光洁、银亮,直至白若新雪。

    同时,它还变成了中空的,中间是道细细的,像管道一样的凹槽。

    比起棍子,这东西现在看起来倒更像一节玉质的乐器,箫,或者笛,精美得近乎脆弱,让人移不开眼睛。

    李文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它从空罐里拎了起来。触手微凉,光滑光滑的,摸着很舒服。

    丢个标识上去,显示是:“莫里索希(待激活)”。

    李文溪本来以为都泡成这个样子了,肯定能来点什么大变化。

    结果变倒是变了,却还是个未激活。

    看来赵黄鸡这个任务线会拉得很长了。

    李文溪把东西收起来,最后再把这里检查了一遍,再次确认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了,就把那枚木牌往墙上的洞一塞,又像来时一样原样传了出去。

    这时候外边的天已经彻底黑了。路灯毁坏泰半的萨尔德斯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比开服以后的任何时候来得都要安静。

    李文溪拍拍屁股,离开了被她翻得土匪过境一样的赵家院子,准备打道回武者联盟里去。

    新到手的会员证,不先去白嫖几天住宿,岂不是浪费。

    出门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两头蜘蛛。

    李文溪心想,所以街上变得这么安静,恐怕是因为人都差不多死光了。

    不过反正她也不急着回去,送上门的怪嘛,不刷白不刷。

    李文溪在游戏里泡了好几个小时,下线的时候刚好凌晨三点整。

    她悄无声息地下楼拿了个外卖,顺便把吃完的汤盆拿下去丢进洗碗机,重新回到房间里。

    一边吃,一边刷论坛下饭。

    虽然不怎么困,但李文溪还是打算吃完这顿之后睡一觉。她是晚上的机票,但下午就得出门,否则被哪个提前下班的堵在家里,那就真的尴尬了。

    论坛里不出所料,全是“萨尔德斯”、“怪物攻城”、“蜘蛛”之类的字眼霸屏。臭骂的、痛哭的,堪称哀鸿遍野,热帖一个接一个。

    李文溪反正看得是蛮快乐的,一点也不觉得跟她自己有半毛钱的关系。

    等她退出去看了眼机票信息的时候,发现这事儿居然上了个浏览器热搜,还是接连两条。

    “神迹大陆/垃圾游戏”。

    “萨尔德斯/剧情杀”。

    李文溪看到这个“剧情杀”三个字的时候,乐得都呛了两声。

    挺好,剧情杀就剧情杀吧,反正找不到她身上就行.

    李文溪这一觉也没睡多久,几个小时后爬起来,游戏里刚好是清晨。

    她惦记着和金盟长的邀约,一出房门就满地找人。

    金盟长这会儿人就在大厅里,穿一身铁甲,精神奕奕,正在和几个别的NPC说话。

    李文溪走过去,金盟长抬头看见她,朝她招了招手。

    “去吃点东西,我们很快出发。”金盟长说。

    李文溪就点点头,转身又出去了。

    吃不吃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想先上街买点药。不知道有没有店开门了。

    走上街头,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药铺没开门。

    武器店也没开门。

    她转了一圈,发现满街就只有家卖饼的店门是敞着的,远远看着零星有点人影。

    也是,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店不开门可不正常吗。

    药买不了,甲也修不成。没办法,李文溪只能又转头回了武者联盟。

    找个NPC收一点吧。她琢磨着,武者联盟本来就带点物品互易性质,买点药之类的应该不难。

    结果人刚晃回大厅门口,就被迎面出来的金盟长来了句:“补给领了吗?”

    李文溪眨眨眼,马上说道:“没有。”

    “去里面找物资员常大胜,”金盟长说,然后若有所思地盯了她胸前的破口看了片刻:“修理店没开门?”

    她沉吟片刻,说道:“这样,你领完东西过来找我吧,我有件不用的,送你应个急。”

    李文溪是真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当场双手合十连谢三声。

    如果在她这里有个NPC好感度排行榜,那金盟长绝对稳居第一。

    李文溪喜滋滋地跑去领了物资,红蓝药各一组,当她开口问有没有箭可以领之后,那NPC常大胜还真又给她拿了两组铁箭。

    武者联盟真是个个是好人啊。

    第62章 Chapter 62

    李文溪身上原本穿着的,是她花800白石买的加40点[防]点数的[犀牛皮精鞣甲],这甲目前的破损度是百分之20。

    神迹大陆中的装备磨损、破损的设定相对简单。首先从数值上算,损坏多少百分比,则对应减少多少百分比的数值加成。但同时,也兼具了全息游戏的特性,与具体破损的位置也有所关联。比如李文溪的皮甲破损在胸口,那么她穿上后身体胸口的这一块,就不再享受这件装备所附带的防御能力加成。

    金盟长送了她一件新甲。

    皮质,质地坚硬,外壳呈现出一种羊皮纸般的枯黄色,还挺有美感。这套甲就放在进门的矮几上。

    “换上吧。”见她走进来,女NPC说道,倚在窗前,继续拿着一块绒布擦拭着手中长剑。

    李文溪于是走过去,伸手在这套甲上面摸了一下,两眼顿时亮了。

    “[枯叶岩皮甲],[防]点数加成:50。”

    哎呀,比她原来的那件还要好!

    李文溪立马当场给穿上了。

    她昨晚刚刚升上7级。

    6-9级作为一个新的小3级,每级升级经验所需经验递增为400点。

    李文溪这两天东奔西走的,其实压根没顾上刷级。

    但好在,在赵黄牛的辛勤生育下,她光靠着被迫刷蜘蛛也把升级需要的1250点经验给刷够了。

    一只50点,凑25只就够了。

    再加上现在新甲增多的10点[防]点数,她现在的个人面板数值为:

    溪水长流(7级) [弓手]:攻/72+50 防/12+70

    可以说如果对上的不是这群开挂的NPC,在新手村里横着走是不成问题了。

    看她换好了,金盟长放下剑,上下打量了一眼:“还行。走吧。”

    于是李文溪就这么混入了武者联盟的NPC队伍里面,一行几十人,由金盟长领头,浩浩荡荡地朝着镇外北山的方向行去。

    跟着这群NPC,李文溪还成功给自己混来了一匹新的马。

    反正武者联盟的马厩在那里,李文溪看周围的NPC们都过去牵了一匹,她想那我也牵一个。

    也没谁拦她。

    她这回挑了匹棕黄的。李文溪非常自觉地把自己的位置给定在了最前的金石马屁股后面的第一个,一路昂首挺胸,走得非常自然,完全没注意到后边跟着的两个副盟长脸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时候,萨尔德斯镇街上的玩家已经又重新多了起来。很多人缓过了那阵,觉得怎么说,游戏总不能不玩,该上线还是得上线。

    然后上来一看,发现满街蹿的蜘蛛已经差不多被清完了,大家伙又能苟活了。那没事了,玩呗。

    可能体会的就是一个劫后余生的氛围,有些人到处探头探脑的,发现熟人立马冲上去一顿侃,看上去好像还挺兴奋。

    “哎哟,X哥你也来啦!我跟你说,老吓人了是吧?我昨晚巴拉巴拉……”

    “是的啊!把我吓得啊!对了你看论坛了吗,都说巴拉巴拉……”

    武者联盟的这群NPC们集体这么大一群的出现在街头,顿时引起了这些玩家们的强势围观。

    “哦!好多NPC啊!”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不断,“我还以为昨晚全都死光了呢!”

    “确实死了很多啦,你没看到论坛那个帖吗。那老哥已经为他逝去的小芳哭了三个小时啦,据说要打飞的去游戏公司门口静坐举横幅要求狗策划复活他的爱情呢。”

    “咦,啧啧,他真跟NPC在谈恋爱吗?不能吧,都是一堆数据而已啊。”

    “呵呵,梦男罢辽。那个叫郑小芳的NPC我也见过的啦,镇里开药铺那个郑老头家的二女儿,长得是漂亮,但是人家根本不喜欢他啦!那老哥天天跑过去纠缠,好像还被那个郑小芳的好几个叔叔围殴了一顿嘞!”

    “哈哈哈哈,真该啊!呃,不过昨天那一场,那个女NPC他们好像全家都寄了哎……好惨,还会重新刷出来吗?”

    “这就不知道了,我也就才玩几天呢。应该会的吧?建个模型也不便宜啊。”

    “你们快别说NPC了,我们也很惨的好不好!玩家的命也是命啊!我甚至都没上线,人好好的躺在旅店里,这也能没的?辛辛苦苦练的级,莫名其妙就白干了,哭瞎了我。”

    “谁不是呢,你没上线你至少死得比较无痛,我们这些在线的,那才惨呢!好家伙,我当时也在旅店,正要出门,迎面就被一头车那么大的黑蜘蛛扑过来当场咬死,我真做了一晚上噩梦!心理阴影了都快。”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哦,哈哈。”

    “说起旅店,我记得咱们这村不是有个土豪收了好多石头,跑去盘下了一家店吗,说是要搞经营流玩法的,现在咋样了?”

    “噗,你还提呢。楼都被蜘蛛撞塌掉啦!昨天跟那个梦男老哥并列当日双top热帖呢,最新消息说他正在统计损失,说是要提告游戏官方呢!”

    “嗐。真牛。”

    李文溪当然也看到了这群满街溜达的玩家们,她走在武者联盟的NPC堆里,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竖着耳朵听着他们议论。

    “这群无礼的冒险者。”身后忽然有个女NPC低骂了句。

    李文溪回头看了眼,发现武者联盟的NPC们许多脸上都带着怒意。

    一想,也确实,如果站在这些NPC们的视角,有事没事看见一群人朝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自然会觉得什么东西啊,素质极差。

    但走在最前面的金石没有开口,其他人也就都只是抱怨几声,并没有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

    一行人沿着狼藉破败的街道一路走到镇口,正要穿过出镇的石桥,前方却忽然出现另一队人拦住了去路。

    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李文溪人就在打头的金石的后面,看得很清楚,面前这群拦路的个个身着蓝纹黑袍,手持法杖——法师联盟的人。

    武者联盟这边的队伍略略骚乱了一阵。

    马上的金石头也不回地一挥手,队伍后方的成员们就都催马围了上来。

    围成一个半圆的包围圈,与对面法师联盟的队伍隔着一座石桥呈对垒之势。

    对方先开口了,为首的是个身形干瘦、留着短须的黄头发男子。

    “金盟长,”他说道,“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金石骑在马上,语气十分冷淡:“羊盟长,武者联盟的内部事务,与你法师联盟无关。”

    “不过问上一句,金盟长又何必要这样的不友好呢?”那黄发短须的NPC说道,“萨尔德斯遭了昨晚一劫,正是咱们该团结共进的时候呀。”

    金石的回应是一声冷笑,也不再跟他废话,干脆地说道:“让开,别挡路。”

    哟,嚣张。李文溪心道,不愧是你。

    至少她的印象里,法师、武者这两大联盟之间,少有会像这样直接闹僵的情景。

    不知道萨尔德斯的两处分盟是什么缘故,彼此这么不给面子的?

    那羊盟长似乎也没料到金石会一张口把话说得这么不客气,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没了。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他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法杖,缓缓说道:“萨尔德斯如今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我等略尽绵力的时候。金盟长不说清楚领着人所去何处,今天这路,我们还真就不能让了。”

    早在两边刚开始要对上的时候,李文溪就已经在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拉开身位了。

    她现在对NPC有点过敏,你们打你们的,别误伤我就行。

    这边的两队NPC对峙的场面,也吸引了许多玩家们的注意。好多人跑过来看热闹。

    李文溪不经意间一回头,远远看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红烧酸菜鱼,秋雨丝丝,一个老酒鬼、晴天,飞羽也在。这五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到了一起,周围还聚了十来个别的不认识的玩家,俨然已经算得上是个人多势众的小团体。

    李文溪看了看前头金石那边的形势,觉得两边大概还得再唠那么一会儿,便一催马,准备过去跟熟人们打个招呼。

    ——主要想跟红烧酸菜鱼聊两句。

    因为她觉得自己这两天实在有点倒霉,需要借助点玄学的力量转转运。

    这会儿桥边全是玩家,就跟几十上百年前拍的那些个乡村电影里的情节,有点什么动静,一村的父老乡亲大爷大妈老头小孩全都出来站田埂上看个热闹的那种感觉。

    红烧酸菜鱼他们一群人离得并不算近,只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可能看到这边聚这么多人,过来瞧瞧啥情况。

    李文溪头顶着个明晃晃的玩家标,骑着马从一群NPC堆里走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可谓是聚睛了全场。

    她往外走,周围这一双双眼睛的视线也就跟着她往外走。

    李文溪也不是很在意。正好因为大家都看着她,她走到哪儿人家还都给她让路。

    所谓摩西分海,就贼有排场。

    然后当她到走红烧酸菜鱼跟前的时候,正听见一个陌生的男玩家对他说道:“……你说吧,事情这一件接一件的,我们这也算是天选之村了,咱们也都是天选人,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周围一圈玩家听了都笑了起来:“是啊,咱都老倒霉蛋了!”

    “习惯啦,我从小到大玩游戏抽卡都不出货的。”

    “别提抽卡我们还是好朋友!”

    大家便随之互相倾诉起从前的倒霉经历来,气氛活络,空气里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只有红烧酸菜鱼一个人笑不出来。

    偏偏他人缘又最好,很多人说话都喜欢带上他,弄得他又是疲惫又是心累。

    与身旁的一个老酒鬼跟晴天几人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能懂的眼神,红烧酸菜鱼心里愁肠百结,只想叹气,哪里笑得出来呢?

    别人是真不知道内情,都没见过这些黑不溜秋的蜘蛛。可他们几个是知道的呀!不仅知道,还见过,去过,甚至打过。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但总跟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忽然的,红烧酸菜鱼莫名发觉周围好像有点异样的安静,好像有好多陌生的玩家在盯着他们看。于是他有些茫然地一回头,看见身后原本密密实实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朝两次分了开来。

    空出的那条道路中央,一个无比熟悉的、骑着马的人正从中间穿行过来。看见自己,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做了个口型:“哟。”

    红烧酸菜鱼:“………”

    偏偏这个时候,身旁那个话特多的新认识的朋友还在一个劲地拉着他讲话。

    “哈哈哈哈!鱼哥,好不好笑啊!”

    “哈哈哈哈,鱼哥你怎么不笑啊鱼哥?”

    作者有话要说:

    红烧酸菜鱼:我不笑,因为我生性就不爱笑。

    第63章 Chapter 63

    李文溪的突然到来,一下子沉默了在场的五个人。

    至于是哪五个,倒也不用多说了。

    “………”

    这时候,旁边的其他玩家们也都陆陆续续的看见李文溪了,尤其站在红烧酸菜鱼旁边的那个,一抬头没忍住小小的“卧槽”了一声。

    李文溪是跟着金石等一群NPC们出来的,当然也就没穿斗篷。

    高马尾、长眉薄唇御姐脸,一双黑亮有神的眼睛冷淡狭长,穿着一身羊皮色紧身甲,背挎银弓,足蹬皮靴直直挺挺地坐跨在高头大马上,越众模样。看着气势之强,就还挺慑人的。

    而秋雨丝丝等人里,除了红烧酸菜鱼外,其他人其实都没有见过她这幅样子。毕竟李文溪在外面走的时候,身上总是披着一件长而宽大的斗篷,再加上他们本来跟她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很短,印象一直就停留在一种类似于“那个一言难尽的神秘女大佬”上。

    哪怕这会儿脑子里全都塞满着蜘蛛、地洞、副本这一应的事,遇见大晴天还是没忍住咂了下嘴,小声地说了句:“啧,介么帅。”

    李文溪走到红烧酸菜鱼跟前,翻身下马,上前一步跟他面对着面。

    她一走到哪里,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往后让,说话声音都停了,个个眼珠子直往她和被她牵连的红烧酸菜鱼身上来回瞅。

    李文溪:“嗨。早。”

    红烧酸菜鱼表情僵硬,如临大敌:“……早。嗯……我们没把你的事说出去。”

    他一紧张,一开口莫名其妙的就先冒出了一句解释。

    李文溪:?

    我什么事?她有点迷惑,虽然我确实干了很多事吧,但是其中有什么是你能知道的吗?

    红烧酸菜鱼:“……就,就你那个蜘那个……黑,嗯,反正,北山,你知道的。我们没说。”

    哦,这个啊。

    “没关系,”李文溪说,她还以为啥呢,“那个不算什么秘密。”

    反正以后大家都会知道的。

    ——等一下。

    在这一刻,李文溪脑中一个激灵。她忽然想起来了一个问题。等等!如果身为副本背后剧情线BOSS的赵黄牛死了,那这个副本还会存在吗?

    北山地窟的蜘蛛人本,说白了就是来源于那地底下的那个蜘蛛窝。蜘蛛能成窝,当然是因为有蛛母。那这蛛母有几头呢?如果只有一头,就赵黄牛一个的话,他死了……那这副本是不是也就跟着没了?

    啊这,萨尔德斯的副本要是真因此倒闭了,并且系统不给补新的……那问题好像多少有点大。

    可不能让人知道这事儿跟我有关系。

    李文溪当即进行了一个麻溜的改口:“呃,啊对!确实这个,不能告诉别人!保密,你明白的吧?”

    说着,她的目光一移,掠过在场的另外几名知情人。

    被她盯住的秋雨丝丝、遇见大晴天、一个老酒鬼和飞羽几人:“……”

    “呃,”遇见大晴天说,“放心,我们也不会说的。”

    “是呀。”秋雨丝丝面露微笑,语气温和:“我们都是跟着混的,感谢还来不及呢,哪能多嘴呀。”

    她一边笑着,一边偏过头温温柔柔地看了眼飞羽,说道:“飞羽也不会的,对吧?”

    飞羽扎着个高辫子,从李文溪出现开始,他那张年轻的脸上表情就有点难看,两手插兜沉默地站在那里,听见秋雨丝丝的话,也只是默不吭声地点了个头。

    封住了这几个可能知情或者以后会知情的人的口,李文溪满意了。虽然他们现在其实压根不清楚自己保的是个什么样的密。

    没人知道,那就不是我干的。

    李文溪心下一松,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于是她抬手拍拍红烧酸菜鱼的肩膀,对他致以亲切的问候:“酸菜鱼,昨晚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吓到?要多努力啊!”

    红烧酸菜鱼:“……”

    他顶着一堆围观人群炯炯有神的目光,既无语又尴尬,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哈哈,还行。”

    李文溪把手在他肩膀上又反复擦了两下,才有些遗憾地松开:“还行就行,加油!我走了。”

    说完一转身,骑上马掉头原路返回,又回到了NPC们的队伍里。

    可谓来如风去也如风,只剩下红烧酸菜鱼一个人站在原地:“……”

    不是,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而此时坐在马上的李文溪暗自搓了搓手,心想着:蹭了点欧气,应该够了吧?期待今天好运了。给点力,一定要要我活赵黄牛死,最好还能赚点别的好处。拜托了,鱼门!.

    石桥边,小河叮咚。河畔的武者联盟和法师联盟这时也终于交涉出了结果,双方在一番和谐而友善的讨论后,决定共同前往北山。

    法师联盟的羊盟长说:“既然金盟长说,贵盟此行是要前往调查昨晚的蜘蛛夜袭萨尔德斯之事,我们法师联盟身为镇上的一员,自然也要尽一份力。”

    说完一挥手,一众蓝纹黑袍的法师们让开道路,沉默地注视着武者联盟的人群。

    金石冷笑一声,也对身后的众人说道:“难不成还怕了他们,走!”

    李文溪这时刚归队,夹在人群的末尾,也跟着走过去了。

    武者联盟的队伍通过之后,散在两边的法师联盟的成员们也重新合拢,由那黄头发羊盟长领头,直接跟在了武者联盟的人群后面。

    李文溪非常自然地一路催着马从武者联盟队伍的最后挤到了最前面,对队里一众其他NPC的侧目而视视而不见。

    所谓马随主人,她骑的那匹大棕马虽然才被她搞到手还不到半个小时,但已经领会到了一点精髓。

    只见它伸着马头,在李文溪往金石身边靠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拱开了原本走在那里的一位副盟长的马屁股,自己施施然地挤上去,取而代之,悠悠地打了个响鼻。

    副盟长和他的马:“……”

    金盟长倒没注意到身旁的这点官司,一回头看到李文溪过来,目光瞥向后方的法师联盟队伍,冷哼道:“这羊土,就是专程堵我们来的!看来这北山的水啊,是深得很哪。”

    原来叫羊土,确实长得也怪土的。李文溪眨眨眼,也跟着回头望了眼:“金盟长的意思是,他们这是要去保那怪物的?”

    “不好说。”金石脸上的表情虽然冷漠,但也掠过了几分凝重,“双生教,本来就和法师联盟那群人有些不清不楚的。要是勾连起来,也不奇怪。”

    李文溪:“双生教?”

    这是她第二回从这位金盟长的口中听到这个名词,上回没找到机会问,一直在等着呢。

    这个“双生教”,她上辈子玩到帝国主城了都没听说过。

    不过倒也实属正常。神迹大陆这游戏里的背景剧情实在太多太杂,每个地区每个NPC都有自己的故事,时时刻刻都有无数多的事情在发生着,而且都和玩家们没啥关系。

    没听说过可太正常了。

    金石听了看她一眼,说道:“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你既然加入了我们武者联盟,早晚也要知道这些事。”

    “双生教,很早之前是个挺神秘的组织,就我所知,他们直到近几年才开始频频有动作。”金石说道,“你知道他们的这个‘双生’指的是什么?指的是人和妖兽。人和兽,双生。”

    她说到这儿一笑,笑容里说不尽的嘲讽:“这群疯子,指望把人和兽类结合成一种东西,还坚称那是‘最为正确的道路’,这些年弄出了不少怪物,惹出的乱子甚至曾惊动过帝国军团,还指望别人认同他们。你说可不可笑?”

    “嘀。”

    “光明帝国/萨尔德斯镇特殊任务(唯一):赵黄鸡的秘密。进度更新,3/10。”

    李文溪一心二用,一边点开任务面板,一边回道:“所以昨天夜里那个怪物,也是双生教的……”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产物吗?”

    “当然。”金石说,“我和这群人打过不少交道,一路追查来到萨尔德斯。这里,恐怕是他们经营了很久的一处窝点。”

    “哼,”她神情厌恶地道,“人和蜘蛛?亏他们想得出来!”

    啊,李文溪想,这就破案了。

    赵黄牛虽然现在看着不太像人了,但他很久之前可能确实是个人。然后不知道是自愿还是被迫的,被这个双生教搞去跟这种黑蜘蛛这样那样一通操作,弄成了这副又人又蛛的模样。

    成为了一头能“生出”无数新蜘蛛的“蛛母”。

    ——那么,那些副本里恐怖骇人给无数玩家们带来惊吓的人形怪物“蜘蛛人”,可能曾经也都是人。

    “北山有人失踪”,就是这样失踪的。

    只是对比这些连理智都不复存在的“蜘蛛人”们,赵黄牛那样的,可能已经还算是成功品了。

    同时,这倒也解释了这副本里后来为什么会出现“蜘蛛狼人杀”这样的玩法了。因为“蜘蛛人”,本来就是由人转化而来的。NPC可以被转化,玩家们自然也可以,只是玩家们还能复活,NPC们死了就是死了。

    就是不知道那位同样已经死去的赵黄鸡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了。

    既然金石给出的这点关于双生教信息能让他的个人任务“赵黄鸡的秘密”,那至少说明他肯定是有那么点重要戏份的。

    而且她回忆起那天夜里在山上和那群黑袍面具人对上时,他们那对赵黄鸡非同寻常的在意程度,也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想起那夜,李文溪脑海里一下又浮现出赵黄鸡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长得是真美啊,无论皱眉还是盯着人生气的样子,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惜了,哎呀。这脸让论坛上那群人看到了,不得舔死。

    第64章 Chapter 64

    茂密的蕨藤被道道剑光砍开,“唰唰”而落的绿枝铺满道旁,所过之处鸟雀兔鹿纷纷而逃。数名开道的剑士NPC们呈雁形走在最前,金石和两位武者联盟副盟长领着剩下的队伍从清扫出来的空隙之中穿过。

    李文溪跟在她身边,金石时不时转头和她聊上一两句,但李文溪这会儿有点心不在焉。

    好多鸟啊兔啊之类的小东西满地跑,手好痒,好想射两箭。

    金石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目光偶尔往后瞥上一眼,神情有点严肃。

    法师联盟的那群人跟得很紧,武者联盟的队伍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双方间隔仅有几十米。显然是连样子都不做一下了,打定主意要跟到底。

    李文溪回过神后跟着回头看了眼,心里也觉得情况不太妙啊。

    说实话,她其实平时——指没在逃命的时候,还挺喜欢跟法师们玩的。玩法师的一般皮又脆眼神又不好,放个技能还带点前摇,特别适合远距离当靶子玩儿。

    就是那些法师却好像都不太爱跟她玩。

    上辈子的时候,有人发起过一个很火职业仇恨榜投票,三个法师职业里,居然都是弓手仇恨值登顶,并且tag里还老喜欢带她的名字。

    一点进去,全是些言辞激烈的刷屏:

    “#职业仇恨榜 已投!都给我投弓手,狠狠投!这群打狙的都该死!!都给我死!!!#众筹仇杀溪水老狗”

    “#职业仇恨榜 谁发的?投了!妈的,上次我们团打个团战,一开局发现十个法师没了七个,还以为是对面有多牛逼,结果打完才知道有条路过的狗手痒干的!#众筹仇杀溪水老狗”

    “#职业仇恨榜 笑死我了,要我说你游打弓的也别跳脚,要怪只能怪某几个臭名昭著的名声太差。要是来个个人仇恨榜,我估计数据能更好看。”

    李文溪当时是看见这投票上了热门,所以点进去看了眼,结果莫名其妙路过也挨了顿骂。

    怎么说,就还挺委屈挺遗憾的。

    干什么,怎么骂人呢,你法师手长还带控,那肯定先秒你啊。你出去问问谁不是这么干的啊?怎么就光骂我,真的是!

    但是这会儿就不太行了,李文溪的眼神有些发愁,这可不是一个两个法师啊,这是这么一大群啊。

    法师联盟的成员虽然比武者联盟这边要少很多,但是像现在这样倾巢而出的,也有个三四十来人。

    不知道领头的盟长羊土是个什么水平,她指望着靠金石帮她去打赵黄牛呢,到时候要是被这些法师给缠住了,她岂不是得自己动手。

    主要打不过啊。

    武者联盟的马养得都不错,脚程很快,翻过这片矮山头只用了三五分钟。矮山后,就是蜘蛛洞所在的山谷了。

    李文溪来过,这回就充当了一回向导。

    这一片山谷里遍地都是地穴,坑洞如网,底下是密密麻麻的迷宫一样的穴道。按理说,如果不接副本任务,玩家们平时来这儿转一转是不太能够撞怪的。

    但是这回她是领着一帮NPC来走剧情线的,李文溪想着,应该不受这个限制。

    既然到地方了,她勒住马,回头看了眼,看见后方法师联盟的人也都停了下来。

    看来是要打还是要怎么着,是要出个说法了。

    金石骑在马上,遥遥看了眼前方黑色泥土和枯树间错落间杂的地洞,扬声下令道:“留几个人看马,其他人十五人一队,自己找个洞口下去看看!”

    顿了顿,又说道:“无论什么情况,日落之前都要统一回到地面上,明白了吗?”

    “知道了!”

    一阵稀稀拉拉的应和声,武者联盟的一群人纷纷开始下马走动,相熟的聚到一起,准备着组队下洞。

    李文溪当然跟在金石的身边。她从马上下来,非常自然地把马绳递给了一旁的一位有点脸熟的副盟长。

    那副盟长:“……”

    这位满脸胡子看不太出年龄的NPC用一种十分忍耐的眼神看着李文溪,但奈何这人把绳塞过来就已经转过去跟他们盟长说话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

    只有那匹被转移了引绳的大棕马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和他对视了一下,然后漠然地低下头吃草。

    于是这位大胡子NPC一个人瞪眼瞪了半天,最后还是牵着两匹马生气地走了。

    李文溪正对金石说着:“金盟长,咱们也下去?”

    不过说是这么说,她也知道现在肯定走不了。

    这不,金石都还没回她这话,那法师联盟的羊土就已经领着人过来了。

    “金盟长,”人没走到,声先到,身穿黑色法师袍的羊土一边从武者联盟分散的人群中穿过,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大声说道:“你们怎么停下了?是有什么发现吗?有什么发现,说来我们也听听?咱们两大联盟间,互帮互助嘛。”

    他说话的时候,他身后的一众法师们默不作声地跟着,个个微垂着头颅,仿佛一群沉默的傀儡。

    金石不太耐烦理他。

    这位年轻的女分盟长人和她的剑一样,都是锋芒毕露的模样。年富力强,又家境优渥、前途顺当,之前桥边堵路时就已经憋着火气了,哪里又会再三忍耐?

    只见她连话都不想多说,冷冷撂下一句“羊盟长自便吧”,转身就要走。

    这时,法师、武者联盟这两位盟长间已经离得很近,二人相距大概不到十步。

    那羊盟长身后跟着的一群法师们彼此前后位置靠得很紧凑,而武者联盟的NPC们此刻则分散在周围,正在相互约组队,有组好了的准备走,也还没走出几步,松松散散地把法师联盟的人包在中间。

    像是一个大圆里插进来了一支小三角。

    羊土突然动手的时候,连一直在警惕留意着周围的李文溪都没反应过来。

    她是想过这两边如果确实一边要保一边要杀,肯定谈不拢,最后也肯定会打起来,但是完全没想到会这么突然这么快。

    法师联盟这些人的装束本来就非常“法师”,一身黑底蓝纹的袍子长及腿弯,手藏在里面根本看不清在干什么。

    这羊土估计早就已经心生歹意,偷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在抓着法杖藏在衣服底下捏技能,捏了有老半天了。

    只听他忽然的一声:“动手!”

    那张瘦长瘦长的脸上表情刷一下子从笑容转为凶狠,堪称变脸奇术。

    而在出声的前一秒,他已经抬起手朝着金石的方向打出了一团淡黄的光芒,赫然是个捏好的技能。

    人就站在金石身边的李文溪:?!

    我超,这老头不讲武德!

    距离太近,又是瞬发,连金石都只来得及举了一下她的剑,李文溪就更躲不开了。

    不过她的反应是很快的,第一件事就是抱头蹲下。毕竟多年的挨打经验了,自保那是有一手的。

    但这方面金石就不行了,那团黄光砸来的时候,她站那儿半个身子都接上了,挨得是结结又实实。而旁边经验丰富的李文溪则已经尽可能把自己给团成了一团,非常丝滑地贴地往边上滚了一圈,只被擦中了一下胳膊边。

    “嘶……”

    李文溪以一种颇为标准的扑街姿势倒在了泥地上的一小块儿草丛里,一张嘴,塞了满嘴的草叶子。

    “呸。”

    不夸张的说,即使只被那黄光擦了个边,那一下也跟雷劈了一样,又痛又麻,半条胳膊都废了。

    这死老头居然又是个阵客。

    李文溪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看了眼自己血条,掉了有三分之一。

    恐怖如斯。

    要知道阵客是以控制、削弱为主的职业,伤害属于是附带的,也能这么高。

    不知道被打了个正着的金石是个什么感觉,李文溪余光瞥去,反正看见她是弓着身子没动弹的,杵着剑站那儿,看不见脸上表情。

    随着羊土的那一声吼和第一个出手定住武者联盟盟长金石,他身后的那些法师们也都在同一时间向着周围剩下的武者联盟众人丢出如雨白光。

    白光是法师们的基础攻击手法,只需要略作积蓄就能施放,攻速较武者职业相对比较固定。

    还好,看来能放技能的只有羊土一个,不然也太逆天了。

    和她一样,武者联盟的NPC们也都毫无防备,当场风过麦苗似的倒了一大片。

    但好也是好在他们站位都很分散,运气好距离远一点的,就没受什么损伤。

    在最初短暂的惊吓之后,他们也都反应过来,各自提起武器冲上来,一边发出愤怒的呼喝:“我x!这群小x崽子的法师偷袭!杀了他们!”

    李文溪前脚挨了羊土的技能,后脚在那波“光林弹雨”中艰难求生,可以说三秒之内挨了两顿毒打,境况非常堪忧。

    萨尔德斯武者联盟里的NPC们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乡下武人,突然被偷袭了,那当然是一边怒骂一边还手。

    七嘴八舌花式丰富的俚语臭骂满天飞,骂得系统翻译都有点跟不上。

    骂得好!李文溪一边咬牙切齿地念叨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山林里跑去。

    两边NPC打架,她一早就压根没想着要参与。

    结果属实没想到那姓羊的这么没有武德,一声不吭就动手。

    真该死啊你。

    李文溪顶着只剩了一小截的血条一瘸一拐地跑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有马蹄声,吓一跳,回头一看,结果发现只是一匹马,马上没人。

    棕色的大马轻快地刨着蹄子,跑到她面前停下,晃了晃脑袋。

    李文溪反应过来:这不我刚从武者联盟混来的马吗!哎呀,也太有灵性了,还知道过来找我!

    她赶紧有些费力地翻身爬上马背,两腿一夹:“快跑快跑!”

    第65章 Chapter 65

    李文溪快马狂奔,跑出了近一公里才停下,刚好是在接近来时走的山坡坡顶的位置。

    值得一提的是,她在路上看见了不少的玩家。

    这些人三三两两的分散在树林子里,或站在武者联盟开辟出来的那条小道旁,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干嘛。

    李文溪最开始还想着是不是副本的任务终于有人触发了,结果转念一想,触发任务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啊。那可能就是单纯从镇口跟着来看看,好奇这群NPC们是要干嘛的。

    也是,换我我也跟。闲着也是闲着,不找点死确实不得劲。

    李文溪又骑着马往坡上走了一段,想从高处往下看看底下的情形,打得怎么样了。但是周围树荫太茂密,遮挡了视野。

    于是李文溪转了两圈,回头时刚好看到一队玩家在不远处,就走了过去。

    “借一下你的剑。”她说。

    这队玩家大约有十人左右,装备肉眼可见的挺不错的,居然有好几个拿的都是铁质的武器。

    这在开服不久的当下,得是钞能力和本身能力都是顶级才能有的配置。

    在李文溪回头之前,这群玩家就已经在看着她了。没办法,她的那身装备,那甲那弓,又骑着马,实在太显眼了,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正议论着呢,没想到她居然朝着这边走过来了,不知道要干什么,几人都吓一跳,神色有点紧张。

    被李文溪开口借剑的是名面貌端厚的男玩家,至少二十七八的年纪,身量高大,穿着一身铁片甲。

    李文溪就是看他的剑是铁的,所以过来借一下,当然,要是能白嫖一下劳力就更好了。

    那男玩家愣了一下,对她说道:“呃,借我的剑?你借来做什么?”

    李文溪没有下马,就坐在马上,抬手指了一下山谷的方向,淡淡地回道:“砍树。底下NPC打起来了,清清视野,好观望一下。”

    这……

    几名玩家面面相觑,他们彼此间显然是互相熟识的,反应不太像什么临时组队到一起的。而这名和她对话的铁片甲男玩家站在最中间,似乎有点领头的意思。

    沉默片刻后,这名男玩家说道:“如果是这样,那让我们来吧。你一个女玩家,就当帮把手了。”

    李文溪眨眨眼:“好嘞,谢谢几位大哥了。”

    那男玩家笑了一下,对李文溪说:“我ID城东柳,你叫我柳哥就行。”

    他说话的时候,他旁边有两个剑士玩家已经默默地提着剑跑去砍树了。

    他们这队伍的配置还挺全,加上这个城东柳本人,共有三名剑士,两个拿盾和一个拿弓的,另外几个拿着法杖,看不出来具体什么职业。

    神迹大陆的法师不同于武者,有明显的武器上的区别,站那儿没开技能前,确实分不太清。

    专业啊,李文溪心想,不是工作室下场,就是个什么富家子弟带着人玩票的。

    她过来以后,别的人都不说话,各自交换着眼神,只有这个城东柳脸上带着笑,和李文溪攀谈。

    李文溪想了想,从马上下来,朝他走近了几步:“溪水长流。”

    这ID一出口,她敏感地察觉到周围一群玩家的目光都扫过来了一下。

    “溪水……长流,”城东柳笑了一下,说道:“这ID还挺好听,也挺耳熟的。”

    “怎么,”李文溪说:“你见过我?”

    “没有,”城东柳很和气地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样的美女,我见过肯定不会忘。我只是说这个ID,前两个字,挺耳熟的。”

    “美女”。

    说实话,李文溪真的还挺少被这么称呼的,网上和现实都挺少。网上就不说了,现实里她因为脸圆眼睛圆,长得比较显小,很多人见她一般都叫“小姐姐”、“小姑娘”,再加上她本人也很少出门,反正就蛮新鲜的。

    “前两个字?”李文溪表情非常自然,“你说溪水吗?”

    “是啊。”城东柳说,“这个ID在有些游戏里还算挺有名气,你没听说过?”

    “那挺巧的,”李文溪没说有或者没有,问他道:“你认识她吗?”

    “哈哈,”这时,旁边终于有个玩家像是憋不住了一样笑出声,说道:“我们柳哥跟那女的可老熟人啦!”

    李文溪:?

    她的目光缓缓地把这群人的脸都扫了一遍,男多女少,但同样的一点是,都百分之百的陌生。

    其实就算不去看,她也能确定这些人都不可能跟她有过什么交集。因为除了一个用钱砸出了个好友位的老板蜜桃,她玩游戏根本从来不加人的。

    我还能有老熟人?稀奇事。

    就听那城东柳笑着骂了句:“多嘴,别损。”

    然后他对李文溪说道:“别听他多嘴,可不认识那样的大神。”

    那开口说话的玩家是个年轻男人,眉眼间很开朗,看着有一股讨人喜欢的朝气蓬勃的学生气,笑起来一口白牙,一看性格就非常活泼。

    只见他笑嘻嘻地走过来扒了一下城东柳的肩膀,说道:“哎哟柳哥,较了整整三个月的劲儿了,还说不认识呢?哈哈哈哈,如果不是玩了神迹,你估计还搁那儿跟人死磕呢,现在说不认识啦?”

    城东柳很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话怎么这么多。”

    “我ID从头到尾巴,叫我尾巴吧!”那年轻男玩家咧着嘴说,朝着李文溪伸出手:“你好啊,我怎么称呼你呢美女?叫溪水是不是有点怪啊哈哈哈!”

    李文溪说:“叫美女就行。”

    一句话把这个从头到尾巴整沉默了一下。

    “哈哈,美女好幽默。”他尬笑了几声,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要说什么:“那什么啊,就之前不是那个枪迹人生好火的嘛,我们柳哥技术流大哥,上了个全服积分榜二,前面就剩了那个叫溪水的压着,两边争了好几个月呢!哈哈,说实话那女的也确实好牛逼,把柳哥逼得天天排位打全勤!”

    李文溪说道:“这样啊。”

    可能看她反应比较冷淡,那从头到尾巴马上接着说道:“可能你们女玩家不太感兴趣这种打枪战的游戏,哈哈,但柳哥当时可沉迷了,打得饭都能不吃,还被他亲妈给骂了!要是不来玩神迹,说不定再过几天就能登顶了呢。”

    “别这么说,”城东柳在旁边摇头,“我分数还差一点。没超过就是没超过,别老提了。”

    从头到尾巴耸耸肩:“行呗,你是哥,你说了算。”

    他提起了游戏的名字,李文溪才终于有了点印象。

    啊,枪迹人生,好像是玩过。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而且她记得即使那时神迹大陆还没出来,她好像当时也已经去玩了个什么别的游戏都玩了快一个月了……记不太清了。

    但是他说的这个事情,什么争排行榜的,她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啊?有人跟我争过榜?我怎么不知道。

    李文溪的心中充满了真切的疑惑,有这回事?谁能跟我争过吗?没有吧。

    她平时也不怎么会去留意自己下面都有哪些名字,有什么好记的?反正只要她在玩的,到哪儿都是断层的第一。谁会去注意自己屁股底下的东西呢?

    她正陷入思索,只听那从头到尾巴这时又说话了:“对了美女,看你一个人走,是一个人玩的游戏吗?要不跟咱们一起呀,你看咱们这一堆人,有男有女的,多热闹是不是。”

    哦,感情是想招揽我啊。

    李文溪反应过来了,我说你在这儿提什么榜不榜的呢,感情秀实力啊。

    但李文溪当然是不可能跟他们组什么队的,不说实力不实力的,反正她纯种独行侠,而且主要这些人看着也不太好骗。

    算了。

    “不了。”她说道,“不喜欢组队。”

    “啊?为什么啊?”那从头到尾巴仿佛有点没想到她会拒绝,不解地道:“别急着说不嘛,再聊聊呗。”

    他凑单李文溪身边,眼神很诚恳地看着她:“美女你一个人玩真的没意思的,你看咱们这些人,也都算有点水平吧?我们线下也有组织的!哎呀,跟你说实话吧美女,我们柳哥是想组个队伍,什么帮派之类的。大家一起努努力,咱们一起在这游戏里,说中二点,也算是携手共进打下一片江山啥的。有吃有住有工资拿,我们正经工作室,刚建的神迹大陆分部呢。”

    李文溪算是知道这人为什么能干这种活了,长得阳光帅气,是那种没什么攻击性很能给人好感的大男孩儿一样的长相,带点狗狗眼,又活泼会说话,这么满脸恳求地看着你的时候,很多心一软或者不擅长拒绝的人估计当场就同意了。

    但是她李文溪这人浑身哪儿都硬,尤其心最硬,而且最擅长拒绝别人。

    她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不了。”

    从头到尾巴铩羽而归,有些尴尬地和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城东柳对视了一眼。

    城东柳沉吟了片刻,望着李文溪,语气和缓而正式地开口道:“这位……溪水长流女士,不如咱们开门见山地谈一谈。鄙人真名柳麟青,名下有一个个人独资工作室,名字叫做青柳电竞,这些年来也还算有点名气,你可以线下进行搜索,了解一下。我是诚心的想要邀请你,加入我们工作室新成立的神迹大陆板块分部,工资待遇一应好说,我们有单独的线下基地,包吃住。如果你有什么其他要求或者看法,也都可以说一说。先加个联系方式如何?”

    他像是那种老大哥型的人物,很商务气质,举止做派沉稳正经,脾性看起来成熟可靠,和从头到尾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如果从头到尾巴没能招下来的人,再由他这种非常“主公”气质的接手正正经经地谈上一遍,谈妥的可能性确实极大。

    堪称一套完美的组合拳。

    但李文溪依然不为所动,不过她也问了一句:“你为什么非要想招我呢?”

    她纯粹是出于好奇。总不至于这能把我认出来吧?不像啊,要是真觉得我就是那个“溪水”,这俩人也不能够这么说话呀。

    城东柳看了她一会儿,说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有两点。其一,你是个弓手,且从装备看是个高手,我们队伍里目前弓手方面的素质是欠缺的,我认为你的个人能力很强,加入进来能够补足队伍的缺陷。其二,你是个女玩家,长得也漂亮,我认为玩这种高攻流角色的之中,兼具这两个特质的,目前在市场上是比较稀缺的。我也很愿意规划和包装你,作为我们工作室以后的门面人物,这一部分我们可以线下细谈。基于以上两点,我个人非常欢迎,也期待你的加入。”

    这一番话,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诚心招揽了。又有夸又有饼,还有实实在在关于未来发展的承诺,出自“老板”之口,可以说吸引力十足了。

    从一边睁着眼睛听的从头到尾巴那隐隐有些羡慕的眼神上来看,至少对他来说肯定是非常有吸引力的。那表情,简直恨不能替她把头给点了。

    “这样,谢谢你。”李文溪听完点点头,礼貌道:“但不了,我就先走了。”

    她一直等着那边砍树的俩劳力把活干完呢,顺便听听他俩唠嗑,现在一圈树都砍完了,她也该干正事儿去了。

    城东柳沉稳自信的面色终于浮现出了一丝错愕,他惊讶地说道:“你——”

    但他这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树林间突然响起了一声暴吼:“红烧酸菜鱼!!!”

    那一声真是气沉丹田,石破天惊群鸟惊飞,肺活量稍微差点的都喊不出来。

    李文溪最开始压根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但她还是回头了。

    喊的是我的好朋友酸菜鱼呢,肯定得回头看看啊!

    结果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年轻而怒火冲天的眼睛。

    只见十来米外,树后走出一个男人——挺面嫩的,看模样应该还是个少年,正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一边走一边盯着李文溪,那眼神看上去真是下一秒就能冲过来暴打她的头。

    李文溪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他好像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是,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那少年非常的生气,一眨眼就冲到了一群人中间,抬手指着她的鼻子大声说:“红烧酸菜鱼!!操!总算被我逮着你了!哥!就是她打我!!”

    那一声哥,他是对着城东柳喊的。

    “………”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这一刻都沉默着。

    李文溪在一众目光之中冥思苦想,终于从这道听着有点耳熟的难听公鸭嗓,和“红烧酸菜鱼”这个关键词里从记忆的角落里勾连出了点印象。

    啊,这不那天夜里那小菜鸡嘛。

    巧了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这人是谁的,指路第十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红烧酸菜鱼”。)

    第66章 Chapter 66

    这就尴尬了。真够眉笔的。

    李文溪试图否认:“认错人了,我不是红烧酸菜鱼。”

    她确实也不是。

    但这少年马上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你就是!你这声音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别想跑!”

    他可太刻骨铭心了。

    那天晚上,他拖着条动弹不得的伤腿在漆黑一片的森林里满心绝望的爬动,他哥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那叫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被几头闻着血味儿来的野狼给活生生咬死了,心理阴影大到整整两天都没敢上游戏。

    可以说出生到现在十几年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不过少年人嘛,胆子大火气也旺,缓了两天缓过来之后就一心惦记着报仇,叫了他哥工作室一堆的人根据“红烧酸菜鱼”、“女的”、“弓手”这三个要素帮着找人,找了好几天也没个音讯。结果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天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就这么巧撞上了!而且时机也还这么巧,他哥那一帮人全都在而对面只有一个,简直是老天都要他报仇啊!

    今天他一觉睡醒之后上线,赶过来找他哥,一走近听到那道声音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住了,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日惦记夜惦记惦记魔怔了,幻听了。

    所以他先是在树后面站了会儿,直到听到那个该死的女人说着她要“先走了”,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能让她走了!

    这才大吼着冲了出来。

    李文溪:“我真不是啊。”

    她眼神四飘,寻觅着合适的逃生路线。要打吗?这么多人,虽然等级肯定都比她低,但是人家装备好啊,一打十还是对于我这种脆皮远程来说,感觉还是有点风险啊……

    挟持一个人质吧要不。

    ——好像也不好。我这会儿都没遮脸啊,是不是得注意点形象……唉,我好难啊。

    见自己喊都喊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没人动,那少年又气又急,冲着城东柳叫道:“哥!上啊!你们怎么不动啊!快把这女的宰了啊!”

    “……”

    城东柳清了清嗓子:“修文,不要没礼貌,小声点。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文溪,说道:“相聚都是缘分嘛,有什么事是不好谈的呢?”

    李文溪很配合:“谈,都可以谈。”

    她瞥了一眼那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哥的少年,心想这人居然叫“修文”,听着不太像ID,是名字叫柳修文?怎么取的这名字,真糟蹋啊,叫柳吵吵不更合适吗?

    那天晚上太黑没看清楚,今天这大白天的一见,这小子长得倒也还不错,就是瘦瘦的还有点矮,没比她高上多少,又是瞪眼又是跳脚的,支着伶仃两条小细腿昂着头叫个不停的样子,特别神似同栋有个邻居家养的那法斗。每次见她就嗷嗷的,要没人牵着李文溪高低得上去踹它一脚。

    现在这时候也同理,李文溪心中冷笑,要是没你哥在,或者没这么多人,我头都给你射下来。

    可能她那表情有点太明显了,被那少年给看出了什么,两人对视一眼之后,他简直勃然大怒:“哥!!你到底还要谈什么啊!这女的那天可是射了我一箭!我们这么多人!动手啊!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李文溪就站他旁边,只觉得耳膜嗡嗡的,不行,想再多也忍不了了:“你再叫,我现在就再给你一箭。”

    不就是打吗?还能怕了你们一群废物。她往后退了几步,冷淡地盯着那城东柳,如果真的要打,他们这堆人少说她也能弄死大半。也就是距离太近,要是距离能拉开,哼,都给我死!

    那少年大概真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她还能这么嚣张,怒上加怒火上浇油,气蒙了了都,他提着剑就朝着李文溪冲了上来。

    “我砍死你!!”

    城东柳:“修文!”

    李文溪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起势了,这时双腿一点地,直接来了个流畅的二连空翻拉开了彼此十几米的距离,落地回身一箭,弓弦怒张,“铮”地一声振响铁箭脱弦而出,简直有如矛一般的力量,嗖地从那少年胸前穿胸而过,把他硬生生给钉在了地上。

    双眼圆睁,当场死亡。

    情况急转直下,城东柳那群一人很多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没了。血喷一地,触目惊心。

    李文溪飞快地后退,一边冷笑道:“都说了我不是红烧酸菜鱼,不信是吧,看见击杀提示了?”

    “你!”

    城东柳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拔出剑:“看来朋友是做不成了,上!”

    他倒是还算有些风度,即使眼睛里也有火气,但也没有像他弟一样气急败坏怒骂出声,逼上前来的动作也最快最利落,表现得可谓冷静。

    李文溪今天是真没想闹这么僵的,只能说纯倒霉,她脾气又坏,能不忍肯定要发作的,打起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一边想着,一边手上不停又是两箭。一箭一命,箭无虚发。

    “我靠,”那从头到尾巴受到惊吓的话音音量也很高,“啊”的一声:“她攻数到底有多高啊!太吓人了吧!”

    李文溪对弓箭的熟练度之高,足以支撑她边跑边发箭也不可能会射歪。

    她的那两箭其实有想过去射扑得最快的那城东柳,但这人居然很会点走位,现实里绝对有点搏击躲避方面的经验,而且他那甲是铁片,李文溪在急跑之中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一举命中要害把人送走,于是电光火石之间还是选择将箭头一偏,选了别的目标。

    她的顾虑主要在人数的差距上,所以优先目标是让对面减员。

    这一片都是空地,树刚让人砍完了,还是她自己让砍的,有那么点自掘坟墓的意思。

    李文溪两道急箭发完,下一次拉弓时花了那么一两秒挑了挑目标。

    找他们的弓手和法师。

    弓手最好找,正搁那儿瞄着她呢。但显然那人的动态瞄准都不太行,虽然看得出用的已经不是系统施放而是自己在射,比起别的萌新们来说已经很不错,可对于早已经脱离了冷兵器的现代人,要求拿起弓来随随便便练几天就能百发百中,还是太难了些。

    李文溪一箭就给他射倒了。

    但这时,城东柳和另外两名剑士也已经追上她,把她围在了中间。

    李文溪烦躁地挥弓挡开了戳到脸上来的一剑,弓弦与剑刃相撞,发出金铁相撞的当的一声。

    这就是距离太近的坏处了,她的速度本来是很快的,但是本身因为只有几米远,速度优势根本拉不出来,稍一停顿就被人家给赶上了。

    就在她一对二、对面剩下的人也要看马上要包过来了的危急时刻,忽然就听“哒哒”两道马蹄声,李文溪猛地一回头,发现她的那匹大棕马奔了过来,速度很快,一头就撞入了三人中间。

    城东柳旁边首当其中的那剑士玩家只来得及“卧槽”了一声,就被撞翻了出去。

    李文溪双眼一亮,当场一个灵巧的凌空跳起,一扭腰,跟条飞天的猫似的一翻身,就跨坐在了马背上。

    “好马!回头喂你吃烧鸡!快跑快跑!”

    那大棕马也属实是马中悍将级别的,李文溪坐上来一抓缰绳,它昂起头嘶鸣了一声就调转身形,一蹄子踹开还想拦上来的城东柳,撒开腿就狂奔起来。

    李文溪大喜过望,两腿夹紧马腹,回头就开始拉弓射箭。

    哈哈,爹上马了,你几个孙子全给我当靶子吧!

    她少说射了有十来箭,只两分钟,后边站着就一个的也不剩了。

    李文溪畅快地大笑了三声,转回身来,发觉腰扭得有点痛,赶紧揉了两下。

    这波打得太舒服了,感谢我的好马儿,她欣喜地摸摸马头,正想夸上两句,一抬头——??

    我超,我怎么又跑回山谷里来了??

    这底下这时候打得可比上面激烈多了,刀剑与箭雨齐飞,血光与法光一色,李文溪睁大眼睛,一缩脑袋避开一支飞来的流箭,难以置信地抱紧了马脖子:“??什么鬼啊?停下!”

    她手里还抓着弓呢,只有一只手拉着缰绳,连拉了好几下,屁股底下的大棕马居然还在往战场中间冲,路上遇到挡路的,直接给人家撞开,比野猪都来得猛。

    我去,李文溪目瞪口呆,这马杀疯了!

    她这一小阵子的时间里遇到的情况确实太多了,刚打完一架,肾上腺素飙升,反应都是迟钝的,直到十几秒后连人带马一头栽进地洞里,人摔了满脸土,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脑袋上好像有点凉凉的,就有点血云照顶,寄寄的。

    李文溪抬起头,看了看顶上两米高的洞口,动了动缠了几根蛛丝的脚,再一转头,对上倒在地上的马儿大睁的双眼,和它肚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破开的一道淌着黑血的口子和里头隐隐在蠕动的不明物体……

    是蜘蛛吧。那毛腿的轮廓,不是蜘蛛是什么。这该死的眼熟的一幕。

    哦豁。

    李文溪想,我觉得我凉了。

    但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她挣扎着爬起来,挣扎着没有回头去看黑暗里都有些什么东西,挣扎着甩了一下脚,仰着头,一心想从洞口跳出去。

    然后她就倒飞了出去,被一条冰冷的、镰刀般长满黑色绒毛的粗粝长爪卡着脖子按在湿黏黏的洞壁上。

    一张瘦长的、顶着一头密密蛛眼的脸孔居高临下地贴在头顶,那双蓝绿交杂的双眼冷冷地盯着她,嘶声道:“不想现在就找死,那就别乱动。”

    李文溪艰难地呼吸了几下:“你意思是我不动就能活吗?”

    赵黄牛那张黑色的毛脸就冷笑了一下,唇间两颗尖绿的长牙随着动作格外醒目,没有回答。

    懂了,我活不了一点。行。

    赵黄牛把李文溪就这么卡着脖子拎了起来,转身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李文溪试图动了两下,不仅没挣开,反而被脖子上的爪子警告似的勒了一下,差点一口气给勒岔过去。

    于是她不动了,像条咸鱼一样平静而安详地吊着。

    这一路还挺长,以赵黄牛那漂移似的速度都走了好几分钟,七拐八绕的,大脑放空的李文溪感觉她回忆人生都已经快回忆到宇宙大爆炸初期了,还没到地方。

    她叹了口气:“老哥,咱这到底要去哪儿啊。”

    赵黄牛冷漠地:“闭嘴。”

    周围时不时有无数的黑影来往而活,有蜘蛛,也有身形瘦长的蜘蛛人,见到赵黄牛都避让到一旁,恭敬地让他先过。

    第67章 Chapter 67

    “嘭。”

    李文溪被丢进了一间四面封闭的坑室里,坑还挺深,少说十来米高,即使坑底下铺满了厚厚的蛛丝,也差点给她当场摔吐了。

    李文溪落下来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朝着周围抓了几下,入手全是黏乎乎的蛛丝,这些蛛丝不知道什么缘故几乎没什么弹性,粘稠得像液体,根本兜不住她。

    但也多少缓和了一点落势,这才能让她这一摔之后血条能剩了点薄薄的皮。

    ……妈的,谁在地底下还挖这么深个坑啊,真变态啊。

    李文溪晕头转向,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扑面而来的腥臭浓郁得她更想吐了。

    “呕。”

    我真操了。

    她瘫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坑上没听见动静,赵黄牛很可能已经走了。

    给我扔这里面干什么,拿我喂他的小蜘蛛吗?

    李文溪缓缓举起一条胳膊,十分艰难地给自己先嗑了两瓶药。然后她费了半天的劲,想坐起来,但是身体底下的那些稠得像液体的蛛丝层层叠叠,沾哪儿黏哪儿,黏得她就跟摔进了一滩淤泥里一样,只能像只翻壳乌龟似的穷挣扎。

    黑暗之中,旁边忽然有个人嗤笑了一声。冷淡讥诮,是个有点耳熟的男人的声音。

    李文溪悚然一惊,立马转过头。我去,这底下居然还有人!

    “谁?”她试探着问了句:“有人吗?”

    没回应,没人理她。

    李文溪于是又努力了一阵,终于脱离了那些粘液,勉强坐了起来。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盏提灯,明亮的光芒顿时驱散了周围的黑暗,照出了一块视野。

    只是周围太空旷,黑暗又太浓郁,这灯光好像一盏小小的孤舟,能照亮的范围显得很窄。

    那赵黄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俘虏人之后居然不缴械,连她的弓都还好好的在背上挂着。

    什么意思,李文溪琢磨着,是太自信还是觉得她已经死定了?

    她拿灯左右照了一下,发现这坑虽然挺深,但好像并没有多大,可能也就比她家客厅大不了多少。

    地上满地都是白色的蛛丝,色泽暗淡,又铺了太多层,显得有点脏兮兮的。

    然后当灯光照到“洞壁”的时候,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没给她一下整吐了。

    好多的尸体!

    原来那根本不是墙,而是无数密密的蛛网,一层层纱帘一般的斤斤吊吊地垂着,无数密密麻麻、奇形怪状的尸体挂在上面,灯光映照下好像一只只交错的怪物的爪牙。这些里尸体有人的、有动物的,有零散的、也有整个的,那场面即使对李文溪这种心理素质极好的人来说,也有点过于冲击了。

    距离她最近的一块,就在她的头顶上方不远处,挂的是一张残缺不全的人脸,双眼处只剩窟窿,黑洞洞的仿佛死不瞑目,那浮肿的皮肤上好像密密的附了一层卵还是什么的玩意儿,就……李文溪胃里一阵翻腾,就真的特娘的下饭啊。

    她本来就挺想吐,这下是真吐了,一边咳嗽一边连着干呕了好几声。

    然后她听见那嗤笑声又响了一声。

    什么人?!

    李文溪这回脑子很清醒,耳朵很清晰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来向,立马转过去,拿灯照。

    首先,确实是个人。

    只是那人好像蜷缩在远处的角落里,从这里照过去只能看见点隐约的轮廓。

    李文溪摸出了一把匕首,从大腿割起,把黏在自己腿底下的蛛丝都割开来,终于成功地站起了身来。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个角落里走过去,尽量对周围那满天的“悬挂物”视而不见。

    妈的,是真恶心啊,耳边居然能听到那种细小的“叽咕叽咕”的虫子跟蛆一样蠕动的的声音。

    简直头皮发麻,越听越让人火大,只想把这地方全都一把火烧了。李文溪心想,我要是确定跑不出去了,我就真点火来烧。

    等走近角落了,李文溪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应该是个男的,身形瘦削、头发凌乱,衣服也凌乱,低垂着头,半躺不躺地倚在那里堆放着的一堆摞起来的木头上。

    淡蓝的灯光反射出了星点的微光,李文溪定睛一看,发现是有几条铁链——这人居然是被用链子拴住了手脚,给铐在这里的。

    “……”

    怎么说,感谢赵黄牛,至少没给我也整条狗链子拴着。

    正琢磨着要开口说句什么话,李文溪就看见这人抬头了。

    因为他脸上发丝有点长了,遮在脸上,所以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脖子。微微仰起,苍白的,喉结很漂亮。

    然后见他晃了一下头,发丝滑落下去,露出中间一张带着颓气的脸。眉眼间斑斑的血迹,长眉如峰,双眼如星,美得简直有股扑面而来的锋利。暗蓝的双眼里映着灯光,望着李文溪,嘲讽般地勾了勾嘴角。

    “赵黄鸡?!”李文溪大惊失色,“你没死啊?”

    “嘶,”她喃喃道,“不应该啊……”

    我那一刀,是个人都得死啊。不会这人和他那便宜弟弟赵黄牛一样,都是个什么一肚子生一窝蜘蛛的怪物吧。

    赵黄鸡听见她惊疑不定的问话,笑得更为嘲讽,衣衫破口处露的胸膛微微颤动。他开口了,嗓音沙哑:“是啊,我没死,但你是要死了。哈哈,怎么,你捅了我一刀,也没能保住你自己这条命吗?”

    他好像还真挺开心的,笑意在喉咙里滚动,李文溪看见他那胸膛上好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本来就没怎么愈合,这会儿正分明地浸着血。

    “我不知道你在笑什么,你有比我好到哪去吗?”她说道,也确实感到挺疑惑的,“我要是你,我笑不出来。”

    咱这大哥也别说二哥了,下场不都差不多,搁这儿坑里排排坐等着喂蜘蛛呢。

    赵黄鸡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沉默了两秒,语气阴沉地说道:“我说过,我记住你了,这仇我一定会报。”

    “我不好说,”李文溪说,“但不出意外咱俩都得死这儿,你惦记这么多,有什么用?”

    “……”

    赵黄鸡又不说话了。

    李文溪想了想,也走到他旁边,弯腰坐了下来。

    她血还没回满,站着也怪累的,走这蛛丝路实在太费力气了。

    没想到她才刚一靠近,倚在那儿的赵黄鸡就猛地动了一下,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李文溪:“干什么,我就坐一下也不行。”

    赵黄鸡怒道:“你坐旁边去!”

    “我懒得挪,”李文溪懒洋洋的,“又没坐你身上,你急什么。”

    赵黄鸡胸膛起伏,本来还有点颓废的神情好像都气精神了:“你不知羞耻!”

    “这就不知羞耻了?”李文溪瞥他一眼,“那你确实还挺知道羞耻的。”

    赵黄鸡:“……”

    他干脆闭上眼睛,不再跟她争论。

    但他不说话了,李文溪却还有话想说。

    “你见过你那老弟了吗?就那赵黄牛,”她曲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用一种采访当事人的语气对他说道,“你有什么感想?啊对了,你妹说,他其实不是你弟,你有什么头绪吗?”

    “说说呗,怎么不说话?”

    “闲着也是闲着,唠两句。”

    “赵黄鸡?”

    “你能不能闭嘴,”赵黄鸡说,“你马上就要死了,还这么多话。”

    李文溪诧异:“这时候不多话,那什么时候多话?等死了之后说给鬼听吗?”

    赵黄鸡:“……闭嘴。”

    他忍耐地闭着眼睛,李文溪眼尖,看得出他应该确实不太舒服,除了满身的伤口,连脖子上都隐隐有冷汗在流。

    “看来你这弟弟对你也不怎么友善嘛……”她一边说着,一边点开自己的面板看了眼。

    赵黄鸡这么笃定地说她马上就要死了,那她应该是被赵黄牛那狗东西下了什么毒或者debuff之类的,没准一会儿就要变成一头张牙舞爪的蜘蛛人了呢。

    结果打开一看,血条后面赫然标了五个字:“(特殊)蛛母转化中”。???

    李文溪脸色发绿,什么玩意儿,这还不如蜘蛛人呢!

    好你个赵黄牛,什么仇什么怨,她咬牙切齿,猛地反手摸向自己的肚子,感觉好像整个腹部都不对劲起来了!

    实在不行自鲨吧,没救了,死也死得体面点。

    她这边沉默了,那边的赵黄鸡过了会儿,反倒开口了。

    他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忽然开口说道:“赵黄牛,确实不是我弟弟。”

    “哦?你知道了?”李文溪还在担心她的肚子,心不在焉地回道:“我当你还被蒙在鼓里呢。那赵黄鸭总是你妹吧,你妹说她之前还告诉过你,你非不信。”

    赵黄鸡咬牙:“我那是中了幻术!”

    “你还知道幻术,”李文溪说,“看来确实是清醒了。”

    她想了想,又偏过头,望着赵黄鸡:“那你打算怎么办?”

    赵黄鸡看着她。

    李文溪惊讶地挑起眉毛:“你不会打算就待这儿等死吧?”

    赵黄鸡瞪着眼,匪夷所思:“你觉得我能有办法,我还在这儿待着??”

    他发现自己跟这女人说话,真是没一刻不生气,三言两语火冲头顶,没办法,太气人了。

    李文溪:“也是。”

    她遗憾地看了眼赵黄鸡,这NPC长得确实是真漂亮啊,蓬头垢面还这么漂亮,眼睛瞪得也漂亮,就是脾气太暴躁了,而且年纪轻轻的就要死了,啧啧,真是红颜薄命啊。

    她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那你说说呗,他把你关在这儿干什么?又把我丢下来干什么?让咱俩死一块儿?”

    赵黄鸡瞪着她不说话。

    “干什么?你就不能配合一点吗?看清形势啊,咱们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口锅里的鸡啊赵黄鸡,”李文溪苦口婆心地说,“你找不到头绪,那你把你知道的跟我说说,我比你聪明,没准就能替咱们找到一条出路呢?”

    赵黄鸡的胸口又开始起伏。

    李文溪眼看着他又要生气,有点发愁,这人怎么老生气,然后脑中灵光一闪,当场换了个话题:“啊对,你妹赵黄鸭被赵黄牛给抓啦。你不想想法子救一下吗?”

    这回,赵黄鸡神情一顿,终于定睛看向她:“赵黄鸭在他手里?”

    李文溪耸耸肩:“对啊,昨晚就抓走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呢。”

    赵黄鸡面色沉沉,目光阴晴不定地闪动了好一会儿,转过头对李文溪说道:“我可以帮你。”

    “你替我把赵黄鸭带走。”他说,“送她去……她知道的地方。”

    第68章 Chapter 68

    她知道的地方?那个什么城的舅舅家是吧。李文溪心道,不好意思,我也知道,而且很可能比赵黄鸭本人都要知道得还早。

    不过她当然也不会傻到把偷看了人家信的这种事情给当面说出来,李文溪只是问了句:“你帮我?你自身都难保了,你能怎么帮我?”

    她寻思这赵黄鸡要是真能有什么本事,还会被栓条狗似的栓在这儿跟她一样走不了吗?

    李文溪这人说起话来,本来就有股自带嘲讽的气质,顶着现实里那张比较嫩气的脸可能还没那么明显,放在游戏人物的脸上,就确实挺扎眼的。

    赵黄鸡放在身侧的手掌抓握了一下,隐隐磨了磨牙:“……你过来。”

    “做什么?”李文溪警惕:“你不会想打我吧。”

    赵黄鸡好像被她给气笑了:“我打你做什么?放着不管让你死不就好了,何必费这个力气。过来!”

    哦对,李文溪眨眨眼,确实,我好像本来就快死了。

    于是她挪了一下,把脑袋给伸了过去,主要想看看赵黄鸡叫她究竟想干嘛。

    一边狐疑地说着:“干什么非得离这么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的头刚越过赵黄鸡的肩膀,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怀里藏了什么东西之类的时候,忽然听见耳边铁链“哗啦”的一声,原本坐那儿一动不动的赵黄鸡忽然猛地抬起手,一手卡住她的下颌,另一手按着她的背脊,手掌隔着那层软甲重重一压,直接把李文溪给压趴了下去,半截身体扑倒在了他的腰腿上。??!

    “嘶——”李文溪吃痛,勃然大怒:“你找死是不是?”

    她手里的提灯滚落到了一旁,黏在蛛网上,将满地发黄的蛛丝映出了淡蓝的一圈亮影。

    光源下沉,变得有些暗淡的光线里,赵黄鸡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急喘一口气,半闭着眼不吭声,但那手依然紧紧箍着她的脸,捏得李文溪说话都有点漏风。

    李文溪愤怒地挣扎了几下,她的脸几乎是贴在他身上的,除了肌肤相贴的温度,鼻端还嗅到一股浓郁的血味儿。

    她的动作停了一停,反应过来——赵黄鸡身上有伤,腿上腰上都有,好像被她给压裂了。

    再结合之前看到的他胸口处的伤痕,他可能浑身都有伤。

    李文溪:这不是纯纯的有病是什么?

    她一边故意曲起腿拿膝盖给他重重地又顶了一下,一边艰难地抬起眼睛怒瞪着他:“松手!”

    赵黄鸡捏着她的脸,疼得猛咬后槽牙,不仅没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压着她。

    他一边使劲捏着她,一边低下头与她对视,片刻后,居然笑了。

    “一直没问,你叫什么名字?”他喘着气道。

    “我叫你奶奶。”李文溪这暴脾气,整个人像条鱼似的扭来扭去,不断地试图抬腿踹他。

    赵黄鸡也用了浑身的力气来压制住她,两人就搁这木堆边上角起了力,几条铁链子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

    李文溪力气是不小的,但她这姿势比较扭曲被动,不太好发力,赵黄鸡胜在占了个地利,于是好半天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不过李文溪觉得他最多也就能再撑个十来二十秒了,她感觉他身上浸出来的血都快把她浑身都给糊上一层了。

    “你是真找死。”她说道,终于找到机会猛地一挣,把下巴从赵黄鸡钳子一样的虎口里挣脱开来,一扭头张嘴就是狠狠地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她咬的这一下,是一点力也没留的,当场咬得满嘴都是血。

    那当然是痛的,赵黄鸡眉头紧皱着,但眼神却奇异的像是舒展的,汗湿的额发下暗蓝的双眼像是夜色里粼粼的水面,亮着微光。

    他不仅没试图抽手,反而把那只手往李文溪的嘴里又用力地塞了一下,沾满血污的手指抓握她的脸颊,湿漉漉的冰冷。

    李文溪松开嘴,挥开他的手往旁边呸了一声。

    “别吐,”赵黄鸡的声音低哑,带着点他惯常的嘲讽笑意:“吐了你还得再喝。”

    他这会儿也不再试图抓着她了,就仰面躺那儿慢腾腾地喘气。

    李文溪也挺累,反手擦了把脸,说道:“你是否被你弟弟殴打了头部?”

    上次见面不是还挺正常的吗,怎么这回成这样了,感觉脑子不是很对劲。

    赵黄鸡眼睛朝下瞥着她,说道:“我说,你得喝我的血。”

    李文溪:“……”

    她一时有点搞不清楚他是又在发癫还是说真在说真的,就盯着他看。

    “快点,”赵黄鸡催促道,抬起那只血乎乎的手伸向她面前:“再晚来不及了。”

    “……你最好别骗我。”李文溪道。她心想试试就试试,你最好是个什么雪原上的圣子,流的血都带点什么神奇疗伤功效的那种。

    她盯着赵黄鸡的那只手端详了一下,形状挺好看,就是破了几道口子,还有她刚咬出来的那俩牙印,血顺着皮肤淌下来,指尖都染红了。

    他的手在微微地颤动。

    李文溪缓缓地凑了上去,她在琢磨着这个“喝血”是要喝多少。不管了,反正也不是我的手。

    她抬眼瞥着赵黄鸡的神色,发现他坐在那儿,无动于衷的样子,于是偷偷地摸出了匕首。

    反正你也不差这一刀了是不是。

    唯一稍稍有点良心的是,她至少没用刚才割地上蛛网的那把匕首,嗯,毕竟也是要入口的……

    李文溪动作轻快地给赵黄鸡的侧腕上开了道新口子,一口贴上去,温热的血顿时涌了满嘴。

    咦,李文溪直皱眉头,有点反胃。

    想想别的,毛血旺毛血旺……咽下去,yue。

    所以有什么用处吗?

    她松开嘴,看自己的人物面板。

    一看就高高挑起了眉。

    血条没有变化,但是那生命值栏后面,这时居然跟了有两行字。

    “(特殊)蛛母转化中”;“(特殊)不死/倒计时:29:59”。

    “嘀。”

    “光明帝国/萨尔德斯镇特殊任务(唯一):赵黄鸡的秘密。进度更新,5/10。”

    双特殊标,第二个还有个不断跳动的半小时倒计时,李文溪两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

    “不死”,这什么意思?字面意思?锁血?这不开挂吗??

    李文溪:牛啊!有挂你是真开啊!

    她瞪大了眼睛,望向赵黄鸡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好像真的看见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鸡。怪不得这人老是浑身都是伤口呢,显然被人放血给割的啊!

    是她她也割啊。

    也许是李文溪那眼神确实太直白了,赵黄鸡目光动了动,冷冷地说道:“只能起到一次效果。”

    只能一次?李文溪顿时满脸遗憾,但转念一想,一次也很行了。这可是真正的锁血挂啊!整整三十分钟——上辈子别说见识,她是听都没听说过!

    赵黄鸡,你好有本领!

    李文溪的态度当场发生变化,她甚至殷勤地掏出了一瓶血药递给他:“大哥喝药,大哥交个朋友。”

    看他手伤了不方便,还特别周到地把瓶口给拧开了,给他凑嘴边上。

    赵黄鸡咳嗽一声,又开始笑。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问了一遍。

    李文溪略有迟疑。

    “怎么?”赵黄鸡似笑非笑地说:“不是要和我做朋友?”

    ——那必须得做啊!

    李文溪立马报:“溪水长流。”

    感觉还是满嘴巴的血味儿,她又擦了两下嘴,看看赵黄鸡,说道:“哥,你这,我先把你送出去?”

    她已经开始动着脑筋想是不是在哪儿买个房,把这人给关——不是,供进去。然后……我去,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李文溪搓搓手,有心想上前把他给抱起来。

    “这条链子你弄不断。”赵黄鸡说道,“去找赵黄鸭,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我答应你什么——哦,对,我好像本来是来找赵黄鸭的。

    李文溪眨了眨眼,说:“也不急这一会儿吧,我先……”

    她反手一摸,从包里摸出一堆匕首,里头有她自己买的,有从那个行商总管王有财那儿摸来的,当然更多的其实是从赵黄鸡的铁皮箱里拿的。

    她把这些匕首像攒一朵花似的攒在手里,朝赵黄鸡露出个分外友好的微笑:“我先帮你解个绑。”

    铁链有什么弄不开的,铁门她都能撬,看我三下五除二轻松……嗯??怎么砍不断?

    李文溪皱皱眉,手上一个用力,“嘎嘣”一声,匕首凹断了。她不死心地又换了一把,结果一把接一把,连王有财的那把镶满宝石的都给折断了,而那不过拇指粗的铁链还是纹丝也不动。

    真见了鬼了。李文溪咬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算了,大哥给开的锁血挂只有半小时,再耽搁下去得不偿失,先去把赵黄牛宰了,再回来跟这链子死磕。

    赵黄鸡好像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景,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文溪心里其实现在有点乱糟糟的,就像一只跑进菜地里的耗子,对到底是搬这个还是捡那样纠结得不行。

    她当然最想弄走赵黄鸡这头人形金母鸡,可是这鸡拴得太结实,一时半会儿弄不走,时间有限,她还得去找赵黄鸭,而且外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赵黄牛,不把赵黄牛先杀了可能选什么最后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急急急,真愁人啊。

    李文溪纠结了半天,还是起身准备先爬出去再说,反正赵黄鸡在这儿也跑不了。

    “行,那我去了。”她朝赵黄鸡微笑,试图对他进行一些情绪上的安抚,“你在这儿等我回来,我先去找找咱妹。”

    第69章 Chapter 69

    李文溪顺着垂吊的蛛网网帘往上爬。

    她发现这些蛛网本身虽然又稠又黏跟史莱姆似的半流体抓不住,但上面挂着的那些“东西”却是可以抓和踩的,只要小心点不要碰到附着的网,就能一路“攀岩”往上爬——但确实有点恶心。

    形状,手感,气味没有一样不恶心。上面还有卵,一捏能爆一手。

    李文溪叼着灯,欲呕又止,一路脸色从发绿到发白,神情从厌恶恶心发展到一种看破世俗的平静。她把这些账通通算在了赵黄牛的头上。

    她花了大概有五分钟从坑底下爬上去,这其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做着一些心理上的斗争和建设。

    然后刚从坑里翻上来,就撞上了一群守在坑边上的大蜘蛛。

    李文溪平静地把它们全都给射死了。

    她就站在坑边上,一边走一边射,像个站桩射手一样为所欲为,对那些撞过来的攻击躲都懒得多躲几下。

    锁血,你以为。

    她的箭太快,放弃了走位之后射速堪称惊人,“嗖嗖嗖”地箭矢疾如流光掠影,所向披靡。到后来李文溪甚至开始一弦搭双箭、搭三箭,绝大多数蜘蛛都还没能扑到她身前就已经趴下了。

    舒服了。

    她现在心头充斥的全是狂暴的攻击欲,只有像这样不断的、疯狂的、挥耗全力的箭鸣和弦响,让这些锋利的箭矢带着她的怒气撕破周围的一切,才能把那些在脑海之中嗡嗡作响的烈火尽都宣泄出去。

    “叮,击杀[黑蜘蛛],获得经验+50。”

    “叮,击杀[黑蜘蛛],获得经验+50。”

    ……

    “玩家已升级。”

    李文溪机械性地拉着手臂,直到一摸箭袋,摸了个空,愣了一下,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她的周围已经只剩下两三头黑蜘蛛,正挺着圆滚滚的肚皮努力地从同伴堆得小山高的尸体间挤过来,不知恐惧、也不知疲惫地继续扑向她。

    李文溪抬腿一脚踹开了逼得最近的一头,从包里又摸出了一组新的铁箭。出去得弄两把剑来包里放着备用了,她想,光靠匕首打近身还是手太短了,距离又够不到可以放箭的位置,就会比较尴尬。

    其实她现在挺想放几支火箭,最好把这些地下的恶心臭虫们全都给烧光。但脑子里仅剩不多的理智又告诉她,地洞曲折蛛网易燃,她在这儿放把火,搞不好回头一烧起来,整成自焚了。

    清理掉这最后几只蜘蛛,周围堆起来的尸体已经快把四周的通道都给堵完了,李文溪喘着气,从一堆蜘蛛尸体底下艰难地刨出了她的提灯。拿起来看看,发现碎了一点,但还能用,不由松了口气。

    她包里一共就带了两盏灯,一盏已经黏那坑底下了,想着给大哥也照照就没拿走。地洞里一点光也没有,也不知道赵黄牛给她带进来了有多深,没灯真得抓瞎。

    空气浑浊腥臭得不行,李文溪胡乱地把满地蛛尸左搬右丢,好不容易弄出点空隙钻出去,赶紧头也不回地沿着洞道往前奔。

    她也不知道赵黄牛这狗东西这会儿跑哪儿去了,只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穴里到处乱走。

    路上撞上蜘蛛,就打一场,打完继续走。

    李文溪最开始一直反复点地图,最后干脆把地图展开就任它悬在边上,方便随时看进度。

    “(特殊)不死/倒计时:15:49”

    李文溪又一箭射死拐角扑来的两头蜘蛛,忍不住开口骂了一声。

    “傻逼游戏。”

    傻逼游戏的傻逼地道和傻逼蜘蛛,还有最最傻逼的赵黄牛。

    地图显示她已经解锁了百分之9,大片的暗色模糊不清的区域间夹杂着零星的几丝亮色,根本看不清该往哪儿走。

    这地下暗无天日,漆黑浑浊,前路永远是地道、地道,狭窄逼仄、似乎永远也看不见尽头的地道。前方出现的绝不会是光明与希望,只有无尽的蜘蛛、蜘蛛,腥臭扑鼻的尖声嘶叫着的蜘蛛。

    这样的环境景象,很像是深夜时令人惊悸难捱、挣脱不出的噩梦之中的场景,很多人可能走上一两分钟就想退出去不玩了。即使对李文溪来说,也会令她感到压抑和烦躁。

    背着长弓的猎手属于森林,属于天空、树木和阵阵林涛的风,不属于地底。

    面板上的倒计时这时候简直像是催命一样,跳动的数字似乎有声音,“嘀嗒、嘀嗒”的就响在脑子里面。

    李文溪甩了下握弓的手,自语道:“特殊地图,百分之十肯定解锁不了,还得自己找路。”

    她平常一个人的时候通常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只是现在心里太烦,所以发出点声音来分一下神。

    又走了三分来钟,李文溪杀完又一波蜘蛛,喝了一瓶血药拉了一下血线。

    包里药已经不多了,虽然出门刚从武者联盟那儿领了一整组,但这一路都在消耗,眼看又要空了。

    锁血归锁血,但人是肉长的,在神迹大陆这种全息游戏的高度仿真环境下,受伤的疼痛等负面影响对操作的影响也是巨大的,所以每打完一场,她都会把血条重新拉上来一点。

    仰头将一瓶药一饮而尽,李文溪捋了一下乱糟糟的额发,随手把瓶子砸在地上。

    地上的泥土太黏软,砸下去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真他妈的烦。

    李文溪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了自己是不是该考虑走一走满地狂奔,尝试刷刷解锁度来先开个地图看看的路线了。

    虽然这样肯定就不是十几二十分钟能完成的工程了,以这地窟的大小来算,少说也得在这里耗几个小时。到时候锁血没了,药估计也没了,赵黄鸭、包括赵黄鸡很可能也等不了那么久,耗到最后耗个一场空。

    但好像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李文溪这人看着脾气暴躁,平时也确实没什么耐性,但当她真正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往往又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能耐得住,哪怕守的其实是一个不怎么有希望的结果也一样。

    作为唯一的爱好,她玩过很多游戏,从上手起就一直玩得挺好,可以说没菜过,但也并不是真的就生来就能真有多打遍天下无敌手,从没尝过失败的滋味。尤其上辈子真正十几岁的时候,失误、上头都是常有的事。

    而她能一路走到今天,用“溪水”这个ID达成一系列的“屠榜”成就,这其中当然有最为重要的天赋的缘故,但心态、练习以及游戏的理解等因素也都是必不可少的。

    游戏嘛,作为娱乐打起来当然很快乐,但真的要去踩下同期的所有别的玩家把积分、胜场之类的往各种天梯榜上面爬,那只能说不真正体会过的不知道有多么的难和累。

    李文溪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心情。

    她想行吧,干了。

    现在时间还早,她是晚上的机票,中途不下线不吃饭,距离必须出门的死线大概还能剩下五个小时左右。

    以前也不是没有连着刷怪狂肝的时候,和现在的区别可能也就区别在一个心情上。

    没关系,上火就骂赵黄牛。NPC嘛,虚拟的族谱虚拟的坟,骂一骂也没事。

    李文溪继续往前走。

    “(特殊)不死/倒计时:11:31”

    她又杀了一批蜘蛛,蹲在地上一支一支地回收她的箭。

    这回她前进的距离大概有三五公里,游戏人物跑起来非常快,只要少遇到一点这些挡路的黑毛废物,刷起地图的进程来还是可观的。

    然后正蹲着拔箭呢,李文溪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个不对劲不是在外部,不是周围哪里又有一群蜘蛛要挥着毛腿过来攻击她的不对劲,而是她自己身上感觉很怪。

    李文溪:?

    她停下了动作,像是体悟似的原地蹲了两三秒。

    因为连翻的激战,反复受伤又反复拉血,李文溪这会儿感官已经有点迟钝了,所以她反应了一下才感觉这种不对劲应该是出在她的腹部。

    游戏嘛,感觉有异常状态,李文溪第一反应是打开了自己的人物面板。

    然后她一眼发现自己刚嗑药补回来了大半的血条正在疯狂地往下掉,一眨眼就眼看着要归零了。

    李文溪:???

    她下意识火速地掏出一瓶新的药,正准备给自己紧急抢救一下,然后愣了愣,反应过来她现在是“不死”的。

    于是她又停下了。

    注视着那根血条降到了零。

    一股浓烈的眩晕感袭上脑海,李文溪只觉得眼前发白,手软脚软腿站不稳,往后一屁股倒坐在了地上。

    她缓了有一会儿才缓过来。

    真要形容,可能有点像那种人饿了两三天之后手抬起来都有点发抖的感觉,隔着游戏系统的感官减免,才算是勉强能缓慢地挪动。

    原来这就是生命值0但挂着锁血buff不死的感觉。行,神迹大陆你做游戏是有一手的,那种升天升到一半卡住的感官效果做得真的非常的生动。

    然后在有点发麻的视野里,李文溪发现了她的面板上的另一处变化——她空荡荡的血条后跟着的特殊词条也变了一条。

    “(特殊)蛛母转化已完成”。

    哦,原来是转化完成了。我说呢,怎么活得好好的说死就死了……

    李文溪的脑子在短暂的停滞后终于又开始了转动,她心想,行,我成蛛母了。???

    李文溪猛地一哆嗦,双眼圆睁。她想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等一下,那我刚才的感觉……我的腹部……我的肚子……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用自己抖得跟风中落叶一样的手掌缓慢而艰难地探向自己的腰腹。

    哦,平的。好好好平的。

    ——不对!摸的好像是外面的甲!

    卸了卸了。

    没了那层厚厚皮甲的阻隔,李文溪颤抖的手终于成功地摸到了自己的肚皮。

    完了,不对劲,鼓的。

    这一刻,李文溪的心像石头。

    她平静地想:我*你*的你**的狗*了的赵黄牛。

    第70章 Chapter 70

    其实倒也不是像真的“有孕”的那样整个腹部都鼓起来的效果,而是像是在肚皮上长了一块“挎包”一样的肉块,按着还硬硬的。

    就和李文溪此刻的心一样硬。

    冲击过大,李文溪的脑子是宕机的。

    她呆坐不动,直到忽然发现……这东西好像裂了。

    它好像,裂了。也就是,她的肚子,裂了。

    和李文溪此时的心态一样裂了。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就像是你抓着一个皮球,然后那个皮球它“啵”的一声,忽然崩开了,里面的东西涌出来,冰凉的液体,沾得满手都是。那个皮球是你的肚子。

    至于这涌出的液体里包裹着的,不太好形容是个什么东西,反正一堆密密的、聚成一团的颗粒状的不明物质,而且是会动的。

    ——我肚子裂了,我不玩了。

    李文溪的思绪从空白到裂开,又到继续回归空白,脑海里只剩下了把赵黄牛抓过来打死这个想法持久不息,像是灯塔一样明亮闪光。

    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杀赵黄牛。

    她麻木地坐在那儿,低着头,两眼无神地注视着下方一群从她自己的“肚子里”跑出来的小蜘蛛们。看着它们蹬着八条该死的湿漉漉的小黑毛腿,从她的腿上、屁股旁边一群又一群地爬过去,然后在落地几秒之内长成她刚刚杀了可能有好几十只的巨型黑蜘蛛的模样。

    “沙沙沙沙”,无数原本极为细小的步足声汇聚在一起,混合成了一种能被人耳朵所能捕捉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响。

    李文溪麻木地瞥了一眼,光从她肚子里陆陆续续跑出来的这些,这满地密密麻麻的,少说就有上百只,拥上来能直接把她给活埋了。

    这算什么,我杀我自己吗?

    她现在坐这儿发呆,一半是因为血条见底的影响,另一半纯是心态崩了。

    摆了,玩你吗。

    大概又过去了有一分多钟,李文溪感觉到自己裂开的“肚皮”里的“东西”都淌光了,她也没动弹。然后她发现这群新生的蜘蛛们也不攻击她,只是搁那儿趴着不动,围在她的周围,好像跟她一样发着呆似的。

    也正常,李文溪麻木地想道,毕竟横竖我也算是你们的妈吧。

    这群长大的、小车般的黑蜘蛛们一只挨着一只,把这附近整个洞道的前后几十米都堵得严严实实。李文溪和这些蜘蛛们相对静坐着,仿佛一堆安静的石雕。

    不想动,血也不想拉。

    算了,头晕气短虚得慌,感觉太不得劲,还是拉一下。

    于是李文溪用颤抖的手掏出一瓶血药,抖抖索索地给自己喂进去。

    血条开始从0缓缓上升,温度从四肢百骸涌回体内,像是一下从升天又回到了人间。

    活着的感觉。

    哈哈,他妈的,李文溪心想,这傻逼游戏还挺能让人感悟生活哲理的。

    然而还没缓两秒,李文溪发现她的血条静止不动了,这也不奇怪,药效停了嘛……但是停归停你又往下掉就不对了吧!

    李文溪无语凝噎地望着自己的面板,而她的生命值在她的目光里一点一点的无情回落着。

    所以这个所谓的“蛛母”特殊状态的机制就是不仅生命值归零,后续哪怕重新把血拉上来也会一直掉是吧。

    这还有什么希望吗。

    李文溪站起身来,晃了一下,没留神一脚踢到了旁边离得最近的一头蜘蛛的毛腿。

    ——滚。

    真烦。

    她抬起头,正准备拔箭随便朝哪头射一箭,就忽然发现她面前的这只蜘蛛好像在原地僵直了一两秒,接着抽搐一般用力地收缩起了八条长长的螯足,十分努力地把自己团成了一团。然后像一只跳脚的螃蟹一样挪,挪,挪,反复左右横挪,在经历了一阵颇为扭曲的操作之后,成功将自己邦地翻倒了过来,肚皮朝天,八肢乱舞,并压住了旁边的另一只蜘蛛。

    那只蜘蛛冷漠地爬开了。

    李文溪:?

    什么动静。

    在她迷惑的注视中,这只行如奇行种一般的蜘蛛还在继续努力着。只见它就着翻倒的姿势一路陀螺一般狂舞,连着撞开了别的好几只蜘蛛,一肚皮怼到了墙上,弹两下借了借力,把自己又给翻了回来。

    然后它又重复前面的一番动作,再翻回去。

    李文溪在观赏了它的猎奇表演有那么一会儿了之后,忽然反应过来它究竟在做什么。

    ——它在“滚”。

    我去,李文溪终于重新打起了几分精神,难不成我生的还真的会听我的话?这个好玩啊!

    “让开。”

    她试着想道。

    面前的几只蜘蛛都挪开了。

    李文溪双眼一亮,她这回又尝试着开口喊了一句:“让开!”

    这回,更多的蜘蛛挪动着自己黑色的螯肢,一头接一头地挤向地穴的两边,努力地从中间给她让出了一条窄道来。

    哎哟,这可以啊!这有意思啊!

    李文溪:“前面的都有,向右转!”

    一百多头蜘蛛齐刷刷地转动。

    “向左转!”

    又齐刷刷地转回来。

    李文溪:“打个滚!”

    狭窄的地穴里,一百头试图打滚的蜘蛛成功让整个场面乱成了一团。

    “哈哈。”李文溪一下子笑出了声。

    可以啊,长得丑是丑了点,也恶心了点,但也全都是妈妈的好大儿啊,不错!

    咧嘴咧到一半,眼前猛地一花,李文溪软手软脚地晃了晃——啊,血条又降到0了。

    但这回她也算有了点经验,虽然打摆子,但好歹也是站住了。

    她一边又拿出一瓶药,一边用思考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众蛛群。

    李文溪想:可以骑吗?

    妈妈操劳过度走不动路,大儿们出点力驮一下不过分吧?

    这蜘蛛肚子看着挺圆润的,坐上去应该感觉还不错?

    她的目光扫了一圈,挑了只看着肚皮最圆最大的,朝它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那只蜘蛛迅速地爬了过来。

    “趴下。”

    八条腿立马摊平,整头蜘蛛伏在地面上。

    李文溪上下打量了一下,真丑,勉为其难吧,也只能将就一下了。

    她穿好了皮甲,抬腿跨坐上去。

    嗯……李文溪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给自己的双腿寻找一个恰当的地方安放,最后选择搭在了这头蜘蛛的背脊上。翘着脚,像个大爷。感觉,就怎么说呢,挺诡异的这触感,有点像坐在了一个特大号的弹弹球上面,晃悠悠的,不怎么稳当。

    “站起来,走两步。”她说道。

    这蜘蛛就站了起来,挥着毛腿往前爬。

    咦,好像还行,底盘低不抖这点原来搁这种生物车上也通用啊。

    李文溪高兴了,一巴掌拍在蜘蛛屁股上:“好,走!”

    去哪儿?

    “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至于什么地方该去,别什么事情就只知道问妈,自己动脑子想!

    主要李文溪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赵黄牛,索性也就让这些大儿们自己凭本能走。反正这里是蜘蛛洞,有什么比让蜘蛛们自己找方向来得更合适的呢?

    随着她这一声令下,蛛群动了起来,前前后后排成了一条密密的长龙,整齐地行进在曲折的地穴之中。

    李文溪坐着她的生物版摇摇车,一摇三晃半躺半坐,哪怕一直在掉着血,心情也还挺快乐的。

    那进来的时候,咱身不由己命不由人,哎现在我是前呼后拥儿孙满堂形势大大的不同——好像都是儿,没有孙,但问题不大,重要的是我现在拥有一百多头任我趋驰的好大儿!

    想不到吧,哈哈,赵黄牛,你等着的!等会儿见面我也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群殴和开挂!

    有了这一百多头的庞大蛛群开道,一路上自然再也没有一点阻碍。李文溪给的命令是“拦路的都给我宰了”,蛛群们忠实地执行着她的意志,把这一路撞上的所有别的黑蜘蛛们全都扑咬至死。

    李文溪坐在中间看戏就看得很高兴。反正她大儿多,损失一头两头的一点儿也不心疼。

    此刻的蛛巢地穴里,分明都是一模一样的蜘蛛们,这时却已然分成了两个不同的阵营。

    既然有两个活着的“母亲”,那么当然也就会有两群各自为战的“儿子”们。

    “(特殊)不死/倒计时:5:11”

    李文溪的蛛群将她带往了一条四周肉眼可见越来越宽敞的穴道。从窄得只容两蛛并行,到现在宽得七八头蜘蛛走成一排也不会彼此拥挤,不用思考也知道,方向肯定是走对了的。

    前方已经出现了别的蜘蛛们的群聚的影子,一小堆一小堆地蛰伏在洞道的两旁,很可能赵黄牛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动向。

    “来来来,都给我排成方阵。”李文溪叼着药瓶,用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兴致勃勃地招呼道,“孩儿们,拿出点气势来!”

    “冲啊!把它们都给我咬死!”

    激战一触即发。

    动物们的搏斗永远比人类们的看起来更加的野蛮和凶残,也更拥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潮澎湃的力量。

    至少看得坐在“蛛阵”最中间的李文溪都忍不住身残志坚地摸出箭来,拿她隐隐还在发着颤的手尝试拉弓。

    “嗖”地一箭。

    中了。

    力道有变,但准头还在。李文溪吁了口气,懒洋洋地往后仰了仰。

    她的蛛群数量上要多于对面,而且身为“母亲”的她就在这里,她的大儿们的攻击性也要比对面的强,效果可以说是碾压式的。

    舒服。

    李文溪仰头看了眼头顶似乎在微微地洒落着土灰的洞顶,猜测着赵黄牛的去向。

    这上方好像是在震动。不强烈,就像是人群、马群奔过地面时常常会有的那种震颤,她猜想是因为地面的战斗,金石他们那一群可能打得比较激烈。

    激烈得赵黄牛都没空来管她了。

    你不管,李文溪心想,那我就把你的蜘蛛全给你都杀了,然后让我的大儿们替我把这地窟全翻一遍,把赵黄鸭赵黄鸡都给我带回来。

    然后正想着,就看见对面原本节节败退的蛛群忽然之间隐隐又重振起了精神,挥动着螯肢开始勇猛地反扑。

    哟。

    李文溪眉梢一动,把手里的提灯举高,果然隔着茫茫的蛛群看到了一道长而扭曲的影子,佝偻而安静地立在洞穴前方转角的位置,看不清具体的样貌,但她知道肯定就是他。

    来啦赵黄牛?

    呵呵,今日的李文溪,已不是半个多小时前的李文溪,而是船新版本的钮钴禄.文溪。

    你是妈,我也是妈,咱俩掰掰腕子,看看谁的大儿更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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