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屋养病的日子,无聊得让人想给屋顶都掀了!
海棠苑里,弘昼嗷嗷叫的歌声传向四方。
应该是歌吧?词儿听不清,感觉是有调子的。小孩儿喜欢自创各种曲儿,百姓家不少这样的孩子。
那歌声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宛转悠扬,时而清脆悦耳,无一例外的都响彻云霄。
不用说,整个雍亲王府的人都知道,五阿哥真真是大好了!
常太医赶紧来一趟,给海棠苑解禁吧,可别把孩子憋坏了!
海棠苑里众人绞尽脑汁想词儿,夸五阿哥唱得好。青竹院的钮钴禄格格也笑得不行,“还得是五阿哥,这身子一好,咱们这一片都热闹了。”
“五阿哥这曲调儿,奴婢还是第一次听到呢,忒精神!”
“听着就让人想跟着动弹。”
唯独小弘历,皱起眉头,抿紧了嘴,捧着脑袋摇晃。
又来了,又来了!
“……你就跺跺脚……你就拍拍手……”
跺跺脚忍住了,小弘历不自觉的跟着拍了拍手!
“弯弯的河水,从天上来……”
小弘历自觉的跟着哼曲子。
“幼而学来壮而行,上致君来下泽民,咿呀咿呀哟……”
小弘历拍自己脑袋瓜一巴掌,嘀嘀咕咕,“《三字经》中明明是‘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
书背着背着,就跟着弟弟歌声的调上去了!
于是,弘昼放声歌唱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四哥送来的礼物——《千字文》一本。
弘昼想想乾小四的心眼子大小,觉着吧,就算主观上没这么想,潜意识里,他四哥这是在说:“没事干的话别嚎了,多看书!”
四阿哥这一出手,关雎院里紧接着送来了一小箱子书!
“五阿哥向来聪慧伶俐,我家主子听说五阿哥开始学字了,特意吩咐奴婢送几本书来。”送书的紫陌停在院门口,面上带笑,口齿清晰的传她家主子的话,”原是主子的嫁妆,只我家主子说,‘不知哪一年才用得上,送给五阿哥才物得所值,五阿哥若是不喜欢,打发人送回去也成的。’”
送回去肯定是不成的,这不是打年侧福晋的脸么?耿格格绝对会拦着弘昼。
更何况,关雎院是一片好心。
耿格格不识字,但她知道年侧福晋不会送普普通通的书来。
弘昼打开箱子,一本本查看。
《千字文》《三字经》《论语》《幼学琼林》,都是带手写注释的,字迹看着还不一样。
想想年侧福晋娘家一溜的读书人,二十岁就中举的嫡亲二哥年羹尧,弘昼觉着:年侧福晋是个妙人啊!
这么重的礼,没送学习积极份子乾小四,给了他这个反面教材,莫不是觉着他美玉蒙尘,未来可期?
若是这箱子底下没压着一本《声律启蒙》,他都要信了!
不过,这礼送得甚合他心意!
“四哥!教我背《三字经》!”
这一嗓子嚎的,边上的耿格格都揉了揉耳朵!
向来稳重的小弘历是没这把好嗓子的,不过教弟弟读书可!
弟弟再唱几天,他怕下次阿玛来考校功课,他直接背出个“人之初啊性本善,性相近来□□……”
就这样。
小弘历在青竹院屋里读一句“苟不教,性乃迁”,青竹院的小丫头翠儿跟着大声念一句,海棠苑负责洒扫的蓝儿接声传递,海棠苑东暖阁上榻上,翘着腿的弘昼就能跟着学一声了。
有几分神童天赋的小弘历,十分的会教学,领着读了《三字经》前三分之一三遍,觉着弟弟应该有些熟悉了,明儿后儿再各读三遍,弟弟应该就能背了。
等他教完整本《三字经》,弟弟也能出门了。
小弘历捧起杯子,喝一口微甜的奶茶,满意的眯起了眼睛。
果然,弟弟体会到学习的乐趣,不再继续"高歌一首"了!
弘昼在干嘛?
连蒙带猜学字呢!
繁体字本来就能猜出不少,再有乾小四领着读了三遍,他已经都能认了。
不知是弘昼脑袋瓜本就好使,还是穿越给他记忆力加了点。读过三遍,他已经熟记于心,只差记每个字的写法了。
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都叫他赶上了,还是穿到康熙朝末年,不搞事,不是,不奋发图强一把,几百年后都得挨网友批!
反正,总不能更坏了……
五日后,常太医再次登门。
海棠苑烧衣裳被褥,煮碗筷水杯,里里外外用常太医配的药水擦拭,犄角疙瘩都彻底清理后,宣布解禁。
弘昼还躺东暖阁榻上呢,弘历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弟弟,“以后再不要生病了!”
尾音带了几分哽咽,话刚说完,耸了耸鼻子。
弘昼抬眼,对上了小弘历水润润的眼睛。
他眨巴眨巴眼,往前凑了几分,惊讶得张大嘴,“原来眼泪真的会在眼睛里打转转哇!”
小弘历:……
哼!
他今天就教弟弟写“弟则恭”!
钮钴禄格格带着翠儿、小绿抱了布匹来,门口遇到方才跑过来,现在又一阵风似的,埋头飞奔出去的小弘历,唇角弯起:“弘历还得是和小五一起才开心呢!”
“弘昼见到四阿哥也高兴呢!”耿格格示意常嬷嬷接过翠儿、小绿捧着的各色布匹,笑道,“前头爷赏了杏黄江绸和湖色花绫各六匹,够用的。”
换了以往得这些赏,她定是要给青竹院送些的。眼下弘昼刚好,她们海棠苑这会儿是不会往外送东西了,怕人忌讳。
海棠苑里忙着归置不便待客,钮钴禄格格茶水都没喝一口,连连摆手:“你先忙着,我明日可是要带着弘历过来好好吃一顿。”
耿格格送到院门口,正要转身,远远就看到四爷带着苏培盛一行过来了,忙吩咐容嬷嬷带着弘昼出来迎。
让一个刚大病初愈,还需好好“休养”一阵的三岁娃儿,去门口迎接半个月不见的老子?
弘昼不惯这毛病!
他拿着乾小四送的那本《三字经》,慢吞吞遛下东暖阁的矮塌,慢吞吞走到厅堂待客的塌边,两手一撑,身子一扭就坐上去不走了。
容嬷嬷急得跺脚,还没来得及哄说,四爷就进屋来了。
“弘昼快让阿玛瞧瞧。”
耿格格跟在四爷身后,对上容嬷嬷无奈的视线,帮着描补:“弘昼这两日迷上了看书,喊他吃点心都要叫等会儿。”
“看书?”四爷眉头一挑,不大敢信,这孩子上次说看书,实则是拿了耿格格的胭脂在上头印手指印儿!
好像是从那次开始,弘历喜欢上印章了吧?
思绪跑远了,人已经到了弘昼跟前。垂头一瞧,哟,这会书上还干净着呢。
他可不认为弘昼是在正儿八经的看书。弘历说要学字的时候,弘昼没少跟着一起去前院书房。
只不过,弘历在认真听课,弘昼是找到了新的地方霍霍!
书房外的各色花草死了好几茬,蚂蚁都搬家了。
不过,小五能坐着拿起书,他心里已经很欣慰了。
弘昼坐着没动,懒洋洋抬起头,莫得感情的叫了声:“阿玛。”
儿子大难不死,看着不似往日活泼,四爷哪会跟他计较。
他往塌边坐下,抱起弘昼放在腿上:“阿玛来教弘昼念书。”
弘昼没搭理他。
顾不上。
银元宝!电视里见过的胖嘟嘟的银元宝出现了!
厅堂方桌上,开了锁头的石榴红雕花漆木小箱子里,一排排银元宝,在发出低调又让人不可忽视的光芒!
叫人特别想要咬上一口,是不是真的会有个印儿!
被关在屋里的头两天,海棠苑的各种物件全都叫他“欣赏”了一遍。
耿格格再不受宠,份例的金钗银簪玉饰也不少,他只看了几眼就没兴趣了。
弘昼身为雍亲王府的小阿哥,金灿灿的长命锁,各色翡翠珠玉手镯,年节收的小金裸子,狐裘披风,缀了东珠的貂皮帽儿,身上穿的刺绣绸缎都是值钱货。
他虽然才三岁,身家可不少。
但是,谁能不爱闪亮亮的银元宝呢!
四爷顺着儿子的视线看过去,乐了,“弘昼少了什么,只管吩咐小全子去添。”
小全子是海棠苑的小太监,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兼看门、跑腿、联系外院等职,偶尔也和容嬷嬷一起出府采买。
“本也不缺什么,何况王爷还送了这许多东西来。”耿格格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欣喜。
按理说,海棠苑缺了什么日用,也该是福晋叫人送来。王爷大早上亲自跑一趟,可见是对弘昼的看重了。
弘昼这才注意到容嬷嬷几人都喜笑颜开,抱着新的被褥,各色布匹皮毛归置呢。
“宫里来了旨意,皇阿玛让后日下午带弘昼去看看呢。”四爷正色道:“那匹鹅黄色云纹锦缎裁了,给弘昼做件袍子。绛红色如意纹样绸缝褂子,石青色镶边。再缝一顶帽儿,还是这两种料子,鹅黄色为主,绛红色镶边。石青色缠枝暗纹缎做靴子。佩戴的一应物件都在盒子里。”
“去宫里?”耿格格先是惊喜,接着带了几分忧心:“弘昼规矩还没学好,万一惹了皇上生气……”
耿格格就选秀去过宫里,在那之前可是学过一个月规矩的。皇上跟前,站立行走都容不得半分差错。
就弘昼这安静不了一刻的性子,就算这两天紧着学规矩,怕是也学不好。
皇上是弘昼的祖父不假,可这皇家的祖孙和普通人家的祖孙能一样么?
“无妨,皇阿玛向来宽容,弘昼纵有不是,皇阿玛也不会怪罪。”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弘历也一起去,这两天就让他们跟着苏培盛学规矩。”
海棠苑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进宫上,唯有弘昼心里“嘶”的一声,瞅瞅四大爷这细致的!这是从头到脚,连带花纹样式都给定好了哇!
一个射手座的大男人,居然比处女座的还龟毛强迫症!野史杂文诚不欺我!
话说完了,四爷又带着苏培盛往青竹院走,弘昼迈着小短腿跟上。
他心里有个急需验证的猜想。
果然。
弘历那天也得是跟他一模一样的打扮!
四大爷强迫症实锤!
弘昼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回海棠苑。
后天就要进宫,除了新衣裳鞋帽要做,还有一样“神器”不能少!
听说弘历也要进宫,钮钴禄格格也是又惊又喜。
年节宫宴,福晋侧福晋带着孩子们进宫,给皇太后、皇上、皇后磕头。钮钴禄格格听李侧福晋炫耀过许多次那场面。
李侧福晋说得神采飞扬,钮钴禄格格在心里一合计,其实就是皇上、皇太后、皇后在高台上坐着,乌压压一群孙子孙女齐齐叩头,齐声说吉祥话儿。
完了就是各家儿媳妇带着各家孩子,去爷的亲娘或养母宫里再磕头说话儿。
钮钴禄格格想象下那情形,皇上对着一年才见一次,话都说不上两句的几十个孙子孙女,顶多也就是有个眼熟吧?
宫里规矩大,带进宫中磕头的也都是五六岁听话的孩子。
弘历、弘昼才三岁,还没出过雍王府呢,就要进宫了?
她这正琢磨呢,四爷倒是难得开口解释了:“当年和硕恪靖公主出天花,三日就好了,皇上是按阿哥的规格庆祝的。此次皇上既然要见弘昼,弘历和他一般大小,打小一起长大的,我带着哥俩一起,也免得弘昼哭闹起来难看。”
钮钴禄格格这就懂了,皇上自己出过天花,对出天花后大难不死的皇子皇孙们也有额外赏赐!
皇上只说要见弘昼,弘历是四爷自作主张要带上的。
弘历早慧,有弘昼在边上衬着,更显得伶俐。
一个大难不死有福气,一个聪慧懂礼,皇上见了这俩孩子都会喜欢。
钮钴禄格格放下心来,她就说弘昼那孩子虎头虎脑的,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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