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 22 章
22
在这个狭小而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两人此刻距离非常近,身影几近重合。
姜晚宁的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而紧张。
付先生是想要做什么?
对方彻底靠近的瞬间,他下意识闭上了双眼,眼睫颤抖。
那晚肌肤相贴的记忆正顺着大脑皮层蔓延至全身,尽管他酒醒后记不清晰,但身体似乎正根据目前的情况,作出反应。
环境的漆黑,似乎致使嗅觉感官被放大了数倍。
付闻祁身上喷有淡淡的男香,过去无数个钟头,前调那股刻意营造的、文质彬彬的书页纸张与墨水味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尾调潮湿肆虐的雨水气息。
此刻,那股不存在的雨雾正笼罩着姜晚宁。
让他在承受随时会落下的吻时,提前微微发着抖。
像被雨淋坏了的小流浪猫似的。
付闻祁冷灰色眼眸里翻涌的情绪暗了暗,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些,感觉自己突然这么做,一定是吓到对方了。
而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不过是因为被慌里慌张的未婚夫抓了手腕,还一直抓着不放,才不小心变得失控的。
付闻祁喜欢这样的接触。
姜晚宁的手修长而又柔软,在这样的冬天里,还温暖得不像话。
甚至就连他表露出紧张和害怕的此刻,也仍然没松手,让付闻祁着了迷。
“抱歉,我拿下东西。”
付闻祁喉结滑动,声音听上去低哑。
动作自然地越过了他,弯下腰去取就放在衣柜旁的行李箱。
早六点半,飞来屿刚刚迎来日出。
体校浩浩荡荡几百号人聚集在田径场,在总教官一声响亮的口哨声里排着队沿校道跑出校门。
放眼望去清一色的寸头,短袖配长运动裤,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扎实健壮,脚步整齐有力。
姜晚宁是唯一披外套出早训的,他本身就不怎么爱出汗,大清早的根本受不住冻。
“卧槽你好刺眼啊。”他的上铺谢臻跟在他背后,“早训下来,怕是全校都认得你了。”
“出名了啊姜晚宁。”跑在他前面的是寝室长徐冬,公鸭嗓很重,“强哥会让你剪的,岛上没有外面那种高级的发廊,但理发师傅还是有的。你可以考虑在强哥亲自对你下手前…把你这一头红的推掉。”
“再说吧。”姜晚宁皱着眉。船走了二十分钟,快要靠岸了。
姜晚宁手插兜里,后背靠着轰鸣震动的铁皮板,在船内乘客的骚动声里睁开了眼。
“前方到达——飞来屿第一港口,请所有乘客带齐行李物品,船停稳后有序下船。”广播喊,夹杂着吱吱咋咋的电流音。
“到了?”程灏在耳机里问。
“耳朵挺尖的。”姜晚宁直起身子,调整小提琴包的背带。
“好家伙,还挺快的。”程灏说,“我这一把游戏还没打完呢。”
门闸一开,船上人跟倒豆子似的往外涌,急切想离开闷热拥挤的船舱。
姜晚宁走最晚,要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卸下来。
“快快快!还要赶着接下一船人呢!”船务一吼一口湾湾腔,搭把手要过来推箱子。
姜晚宁眼疾手快,一把拖过俩箱子就往外走,程灏在耳机里骂队友吵得他脑仁儿疼。
“菜狗掰玩了,收皮回家睡吧你!”姜晚宁箱子一扔。
程灏估计根本没听见,赶在把队友屯里养的猪都问候一遍之前,姜晚宁猛地将耳机摘了。
上岸的人里有几个阿姨瞅了他好几眼,姜晚宁知道她们这是在瞅什么,很大方地将右手插进卷曲的红发间,透会儿风。
“…又来个不学好的,一山都是这种不学好的。”阿姨们自以为小声地议论着走远了。
姜晚宁还定定然站着,像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上岛了。
传说中要来接他的“老师”影儿都没见着,姜晚宁也懒得挪地儿,就这么在港口的木板边儿蹲下,从兜里掏烟抽。
“输没输?”他重新将耳机戴上,朝水面看了眼。
“叼毛我他妈一拖四输没输?”程灏那边传来开易拉罐的声音,“真的,要你在就好了,岛上有网吧没?今晚叫上大东一起打。”
“打毛打。”姜晚宁叼着烟,往后头那山那树看了眼,“这地方WiFi都不知道有没有。”
“不至于吧。”程灏说,“我听说这岛还算个景点,基础设施肯定得有啊。”
“谁知道呢。”姜晚宁说,“有没有都得过,熬一年零三个月老子就解放了。”
到那时,谁还拴得住脱缰野狗啊。
“就是没妞泡了,你那学校全尼玛男的。”程灏吃吃地笑,“你可别寂寞得搅基啊。”
“搅你妈的狗屁。”姜晚宁一把将烟头捻熄在木板上。
程灏听出来他生气了,挺识趣换了话题:“学校正门终于修好了,不用走后门了。”
“哦。”姜晚宁不感兴趣地应道,视线被旁边一个会动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只猫。
橘猫,还没有开始发福的那种,蹲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眯着眼舔爪子。
“喵。”姜晚宁冲它叫了声。
“有猫啊?”程灏问。
“我叫的。”姜晚宁朝猫伸了个手,顺带多叫了一声。
猫像根本没看见似的,张着嘴迎着阳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牙很锋利。
姜晚宁挺喜欢小动物的,奈何他妈不喜欢,家里金鱼都不让养。
就在他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猫竟然起了身,懒洋洋朝他走了过来。
“哎,真过来了。”姜晚宁勾了勾嘴角。
“野猫吧?挠人要打针的,你们那儿有没狂犬疫苗啊。”程灏说。
姜晚宁没管,毛绒绒的猫凑到他脚脖子边,舒服地蹭了蹭。
这年头,像这样主动示好的猫已经不多见了。
姜晚宁擦了擦摸过烟的手,伸手将猫抱了起来:“我看看…原来是小姑娘。”
“不要脸。”程灏啧了一声。
橘猫忽然被抓住,一动不动僵了一会儿,随后慢慢凑过来,在姜晚宁脸边上蹭了一蹭:“喵。”
“我去。”姜晚宁定住了。
然而下一秒,猫忽然发了狂似的猛力挣扎,在被挠上一爪子之前,姜晚宁松开了猫。
橘猫轻盈落地,离弦箭似的冲了出去,顺着坡路跑了。
姜晚宁刚稍微缓和点儿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暴躁起来。
“怎么了?”程灏问,“真被猫挠了?”
“关你…屁事儿。”姜晚宁吃力地推着箱子往上坡的路走,“他妈接我的人是掉沟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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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飞来屿天蓝水清,空气里隐约浮动着与夏季无异的燥热。
许强胜一身迷彩服蹬皮靴,骑车拐进长满爬山虎的巷子,远远看清楚“飞来屿第一中医诊所”的牌子,门一如既往开着。
屋里点着一盏灯,这个时间诊所里没别的病人,光付老先生一个人坐在药材柜前看报。
身披一件旧得有点儿泛黄的白色风衣,头发白得很厉害,过了五十岁几乎谢了顶,老花眼镜被推到鼻翼尖,看模样还有点儿昏昏欲睡。
这是货真价实的老中医了。
“许老师。”付育新注意到他,报纸一收,“这又是哪儿不舒服啊?”
“哎。”许强胜笑起来,“其实没大事儿,我下港口接个新来的学生,顺路上你这儿看看,就我这腰…”
付育新扶正老花镜,起身:“到诊室里我看看。”
“别说,才三月,这天儿还挺热。”许强胜将迷彩外套脱了,扔在柜子上,里头衬衣也是迷彩的。
“岛上气候如此。”付育新说,“你们又有新来的学生?”
“害,这不…学校收破烂嘛。”许强胜压低了声音,“但凡在原来学校受了处分、开除了的,别的学校不敢收不想收,我们学校可不挑食,海纳百川。”
“话可别这么说,你们学校还是培养不少体育健将的。”付育新让许强胜躺针灸床上,大致检查了一下,“这么按疼不疼?”
“一点儿,就是昨天我劝架的时候拉了一下子,扯着就疼。”许强胜叹息,“那啥简单,四肢就加倍发达。”
“年轻人肝火旺盛,多吃点蔬菜水果会有所改善。”付育新转身去取针。
“长身体的年纪里,他们愿意吃素就有鬼了。”许强胜皱了皱眉,问:“付闻祁人呢?”
“后院看他的花草。”付育新说,“让他顺便看着煎药,十有八九是在偷摸睡觉。”-
橘猫叼着打火机,顺着墙沿一路欢快地跑着,午后的阳光将它的毛晒得暖烘烘的。
它已经十分熟悉岛上的每个角落,饿了要回家也是抄最近的路,从付医生家的围墙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晒着的一地中药材边缘。
屋里炉子慢悠悠煎着药,付闻祁靠躺在一张太师椅上,一袭白衣,面上反盖着一本纸张已经发黄的《本草纲目》。
很难判断出是睡了还是没睡。
橘猫嘴里叼着东西没法儿叫,走到他跟前,轻盈一跃就落在付闻祁腿上,将打火机搁下。
“回来了?”付闻祁刚小憩一会儿,嗓音有轻微的沙哑。
像瓷器碰撞,猫很爱听。
“我看看…你又捡了什么。”付闻祁一手兜过猫,猫快乐地蹭着他下巴边的一点儿胡茬儿。
“喵。”橘猫蹭了一会儿便下了地,讨要奖赏。
付闻祁看了眼,今天橘子叼回来的是个挺精致的打火机。
挺有手感,纹路很漂亮,就是看着像小孩子比较喜欢的东西,看底部还刻了字母CC。
橘子十分期待地注视着他与打火机,再娇滴滴地多叫了一声。
他都不抽烟好些年了。
“从哪儿偷的?给别人还回去。”付闻祁将打火机放椅子上,进屋查看正在煎的药。
橘子衔着打火机不依不饶地追进来,它已经习惯了中药这种有点儿冲人的气味儿。
付闻祁取下挂在墙上的药单翻了翻,发觉老付漏煎了一副药。
橘子跟在他脚后边,付闻祁怕不小心踩着它,挺无奈地一手将猫捞了起来:“你怎么跟狗儿似的,你出门前才刚吃过一顿。”
猫被说中心事,不停地开始挣扎,打火机一下子脱了嘴,付闻祁反射性腾出一手稳稳接住了。
感觉是别人的贵重物品,摔了可不好。
“行了,先等我煎副药。”付闻祁抓稳了猫,“我再给你找点儿吃的好不好。”
橘子像是妥协了,多挣扎了一下,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臂弯里。
付闻祁走出诊所外间,没看见老付的身影,自己亲自按着单子从药柜里抓药。
刚抓了一味药,摆在柜子上的一件迷彩外套里传来手机的响声。
这外套他认得,是体校许老师的,天天穿。
“许老师。”付闻祁朝诊室方向喊了声,没人回应。
许老师手机响起来锣鼓喧嚣,付闻祁放下药,腾出一手给他掏了出来,手机闹得一下子大了好几个分贝,还连带着疯狂震动的。
就在这情况下,橘子居然趴他身上安心地睡了。
这是个没被标记过的陌生手机号,付闻祁手一划要挂断,结果没控制好角度,接通了。
许老师的听筒跟手机扩音器同样响亮,付闻祁先是听见轻微的喘气声,随后是个陌生男孩儿的声音。
听着年轻、有朝气,还压着隐约的愠怒。
“请问是许老师吗?”对方喘了会儿问。
“我不是。”付闻祁礼貌回答,“许老师他…”
嘟,电话被暴躁地挂断了。
橘子的耳朵轻微地动了动,付闻祁愣了会儿,默默将手机塞了回去。
小孩儿脾气挺大的。 姜晚宁过去逃课到东城,基本都是找邱浩南打球。
两人凑一块儿联手,征战过东城区每一片球场,所到之处战无不胜。
邱浩南和他闹掰那天,姜晚宁刚和他爸吵过一架,不声不响打了一下午球好容易痛快了,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灌汽水。
“来点儿,渴死了。”邱浩南走过来,站他旁边。
“怎么不自己买去。”姜晚宁直接把喝一半的汽水给他推过去了。
“没钱了。”邱浩南随口道。
“又没钱了?”姜晚宁皱眉,伸手掏钱包,“你怎么不早说,中午饭还是你买的单。”
邱浩南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混,初中毕业就没读了,家里关系乱得鸡飞狗跳。姜晚宁家还有爸妈骂几句,邱浩南只要不坐牢都没人管。
姜晚宁拿了五百块钱出来,想了想再多抽了三张:“够不够?”
“你拿回去吧。”邱浩南没接,忽然说:“姜姜,我不大想在这儿待了。”
“什么意思?”姜晚宁没反应过来。
“家里不要我了。”邱浩南点了一根烟,看过来,“你说走去哪里好?”
姜晚宁懵了好一会儿,说:“那你想去哪里,钱怎么办,白天到天桥上卖艺夜里睡天桥底?”
邱浩南微低下头吃吃地笑,随后半开玩笑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你拉个四不像的小提琴,我玩点儿b-box。”
“这俩玩意儿根本不可能组合在一起。”姜晚宁乐了,一笑就露虎牙。
俩人就这么一块儿笑起来,按平时来说,他们能就这么笑岔气儿,但这回邱浩南先停了下来。
“我认真的。”邱浩南说,“我经常想,我以后就这么跟你过得了,傻乐着挺开心的。”
“确实。”姜晚宁顺口接过,“跟你过能蹭饭吃,比外卖好吃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邱浩南忽然冷了下来,低头抽着烟。
穿堂风呼啸经过,姜晚宁那头卷发一吹就乱,邱浩南手一伸就想给他拨正。
“哎摸过球的你摸我!”姜晚宁刚要炸,随后发觉邱浩南不大对劲儿,“看我干嘛,看我帅啊。”
“真的帅。”邱浩南竖拇指,“你他妈帅爆银河系了。”
“智障吧。”姜晚宁又想乐了。
“姜姜。”邱浩南沉默了很长时间,“我一直…特喜欢你。”
姜晚宁面上笑容僵了僵,随口道:“哎你今天吃什么了,恶心兮兮的。”
“我说了,我认真的。”邱浩南一瞬不瞬注视着他。
“你…”姜晚宁定住了,对方那张脸上伤痕遍布,这些伤口好像这么多年都从没好过。
姜晚宁第一次觉得邱浩南很陌生,心里有种隐约的恐惧感受。
邱浩南仿佛下定决心,忽而伸手摁住姜晚宁手臂,人凑了过来——
“大东!”姜晚宁反手挡在他脸前,心脏狂跳,“你干什么?”
邱浩南显然也是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颤抖着慢慢松开了抓姜晚宁的手,人却反道:“我当你也有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姜晚宁只感觉整个人都僵了。
他大概能想到是什么意思,但又很不敢相信邱浩南是那个意思。
“想拥抱,想亲吻,想上床的意思。”邱浩南直白道。
“我没有!”姜晚宁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邱浩南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我从来没那么想,你别逼我发火。”姜晚宁说。
“你确定吗?”邱浩南回过神后,直直地看着他,“我不是很相信,我就没听你对哪个女生感兴趣过。”
姜晚宁身上的凉意一直往脑后翻涌,邱浩南在这时蹲下身,声音也很冷:“要不你试一次,试过了,再告诉我你是不是。”
邱浩南忽然伸手解他裤子,姜晚宁在这时终于无法忍受,揪住邱浩南的衣领,狠狠将他从地上揪起,抵上墙壁。
“你别…这么开玩笑。”姜晚宁暴怒不已,拳头就在邱浩南脸边上,不停发着抖。
邱浩南毫不闪躲地看着他,眼眶猩红得厉害,整个人也在发抖。
姜晚宁那拳到底没打下去,他知道打了邱浩南不仅不会躲,还绝对不会还手。
所以他就是慢慢地,把邱浩南给松开了。
“我想我们不适合再做朋友。”姜晚宁说。
邱浩南一句话没说,甚至扯起嘴角笑了笑。
姜晚宁踹开身后的铁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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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了灯的222里,沉默与尴尬依然还在蔓延。
“姜儿…”李华好容易开了口,“你喜欢女孩儿?”
这话一下子让姜晚宁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可他还是问了一句:“你们不是吗?”
这话一出,另外四个人又一次身形僵硬地在黑暗里沉默。
姜晚宁已经得到了答案,从刘鹏菲手里夺过手机。
“抱歉,我们弄错了。”李华说。
“所以这些天你对我诸多照顾,是因为你把我当gay?”姜晚宁问。
“我没”李华想辩解,但发觉自己说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事实是,他确实是因为误解了姜晚宁是gay,才开始主动关照他。虽然这不是全部,但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
姜晚宁一句话没说,拿了充电宝和数据线,去拉寝室的门。
“你什么意思啊姜晚宁!”刘鹏菲站了起来,“我们是同怎么了?我们是病菌是变态吗?这两天你跟我们住在一起,你扪心自问,我们和普通的人有区别吗!做什么事儿对不起你了吗!”
“菲菲!”姜巍一手拉住刘鹏菲,“算了算了。”
“算什么?老子把他当好朋友,他就因为这么一个事翻脸。”刘鹏菲竟然哭了。
门敞着,再这么闹恐怕是其他寝室都能听清楚,李华和姜巍一起劝,最后刘鹏菲拉开后阳台的门,出去了。
“抱歉。”姜晚宁站在门口,回头看黑暗里几乎看不清楚的三个人,“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话说完他就走了,楼下的铁门十二点前不会锁,姜晚宁便忍着腿疼从那里走了出去。
听见刘鹏菲哭,他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但他现在心里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接受。
尤其是这全都让他想起邱浩南,在这件事上他一次又一次地搞砸,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姜晚宁从一片漆黑的寝室楼走出来,夜晚他们校门已经关上了,他就干脆走上空荡荡的田径场,一圈圈地随便走走。
因为腿还有那么点儿疼,他走了半小时就找了个看台坐下了,翻着手机里的微信通讯录。
姜晚宁人生里有无数郁闷至极的时刻,往日他都找邱浩南,然而和邱浩南闹掰了以后,他也就只能像现在这样,找个地方猫着。
明明并不缺朋友,列表里还是有愿意听他说的人,但就是不想对这些人说,半点儿开口的欲望都没有。
列表滑下来一恍惚,姜晚宁每回都有种自己谁都不认识的错觉。
就是闷着,一个人待着,等气消等难过的感觉沉下去,事实证明时间确实能解决很多烦恼。
“十七岁了姜晚宁。”姜晚宁学郑莉雯的口气说了句,“你以为人生就是成天嘻嘻哈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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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不归宿有个莫大的好处,那便是起得比谁都早。
准确来说姜晚宁压根儿没睡,他在操场旁待了足足一晚上,将充电宝玩剩一格电,天才蒙蒙亮。
体校食堂伙食其实还不错,这是建立在能抢到饭的前提下。
因为够早,姜晚宁头一回买到了学校的早餐,吃完以后天儿开始下雨,看上去像从白昼又倒回了黑夜。
看样子早训没准儿会取消。
姜晚宁一个人慢慢爬教学楼的楼梯,快到四楼的时候,从楼梯上下来几个学生。
看上去像高三的,但都神色怪异,感觉像聚在一起偷偷磕过药。
几人刚注意到有人上来都吓了一跳,看见是红卷发以后又松了松气。
“哟,这不是姜晚宁嘛,这么早来上课啊。”说话的是个眼角有伤疤的高个子。
“风云人物姜晚宁,从市重点转学过来的,人家是要学习的,你当像你啊学渣。”旁边另一个人笑得嘻嘻哈哈。
姜晚宁被迫和他们对上了,但看都不想看他们,就这么径直上他的楼。
“走什么?”伤疤迈过来拿身体一挡,“我听说你很拽噢,真当学校是你家呢。”
“滚开。”姜晚宁这才抬了头,“我心情不好,别惹我。”
几个人一下子哈哈哈大笑起来,姜晚宁更确定了他们精神状态不正常。
“今天,我就代替你妈妈教育一下你!”伤疤手指指到他鼻子大喊。
姜晚宁懒得和他废话,一手猛掰过伤疤的手指,另一拳就招呼了上去,直把伤疤打了个半清醒,摇头晃脑地捂着痛处反扑。
“拽你妈呢神经病啊!”其他几人反应过来都上前帮忙。
这群人明显都打不过他,姜晚宁刚手肘撞开一个,对方一拳下来他反应很快地后退。
可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腿还没好全。
后退踩上下一级台阶的瞬间,他右腿猛然一软,整个人摔跪下去,躲是躲过了拳头姿势却不好看,摔下去了还不忘回对方一拳。
“他的废腿还没好!”马上有人反应过来大叫。
这话让挨了揍的几个人一下子来了劲儿,马上有人要过来束缚姜晚宁的四肢,他抬起一脚踹上对方伸过来的手臂,人争取着往平台的方向去。
“别让他跑了!”伤疤扑上来像抓鲤鱼似的抱住姜晚宁的腿,腹部挨了一下踢却没松手。
就这么点儿时间里教学楼陆陆续续上来了学生,但就像姜晚宁第一次揍陈子烽时那样,全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
“你这头发怎么还留着啊?没听总教说要剪吗!”笑得最狂的那个喊。
“关你屁事儿。”姜晚宁转眼被束缚了四肢,瞪着对方。
“怎么不关事儿?校纪校规要不要遵守?”伤疤往他腿根上一踩,姜晚宁只皱了皱眉,愣是没喊,“到时整个学校他妈都陪你蛙跳?求你麻溜点儿滚出去吧!”
这下看热闹的都有反应了,虽然他们个个身强力壮,但真没人喜欢体罚。
姜晚宁心里刚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他就眼看着有人拿着个剃刀挤开人群,伤疤顿时眉开眼笑地接过工具。
一时口哨声看热闹的欢呼声四起,姜晚宁就被强制摁在楼梯上,伤疤拿着刀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你要不这么显眼,就没这么多事儿了。”伤疤被他瞪着,笑得极欢,“真他妈是有教养的少爷哥,被这么摁着也不吐口水。”
“你尽管动我试试。”姜晚宁冷声警告,并奋力挣扎起来。
“我就动了,就动了。”剃刀刮上姜晚宁的脑袋,红卷发一撮撮落在楼梯上,伤疤边胡乱使着刀边笑:“唉你别动,动什么哈哈哈!”
姜晚宁真没动了,就这么感受着剃刀贴着头皮过的感觉,恍惚像是就要这么睡过去。
太累了,太他妈恶心了。
几人都忙着笑,不想姜晚宁忽然猛一挣扎,左手抢先摆脱了束缚。
猛一把夺过了伤疤手里的剃刀。
“操!”伤疤大叫一声,刀因为突如其来的横力沿着姜晚宁脑边划了下去。
大片红发落下,鲜血也同时涌了出来。
负责摁他的和围观的全被吓傻了,那血就顺着姜晚宁侧脸淌了下来,但姜晚宁根本没意识到疼,只一手揪住了伤疤——
将人狠狠地从楼梯上甩了下去-
天色持续阴沉,雨虽然没下起来,但怎么看都是狂风暴雨的前兆。
教师办公室内亮着灯,许强胜都快要急疯了:“你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
姜晚宁不声不响坐着,脑袋上血还没止住,胡乱地用纸巾随便擦了,结果一堆纸全给染得鲜红。
“我明明跟你说过很多次,有什么问题找强哥。”许强胜狠暴躁地翻着通讯录,最后放弃了:“你父母手机号多少?”
“干什么?”姜晚宁眼神很冷。
“学生受了伤,当然要向家长汇报啊。”许强胜咆哮,随后缓和了语气道:“这件事情错不在你,过来打电话吧。”
挑事儿的几个人都是高三篮球班的,从市男篮落选以后就一直私底下对姜晚宁有意见,这会儿因为伤不重全被带去了总教那儿听候发落。
“过来啊。”许强胜见他好半天不动,招了招手。
姜晚宁纸一扔起身,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无视许强胜就这么走出去。
外头倾盆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的,在轰隆隆的雷鸣声里,姜晚宁直接撞上了从外头急忙赶来的某个人。
浑身被大雨淋得通透,然而一袭白衣干干净净,和姜晚宁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一样。
“姜晚宁?”付闻祁看见他给剃得乱七八糟的脑袋还有伤口就愣了。
闪电将漆黑的走廊照得透亮,姜晚宁又一次注意到付闻祁的眼睛是褐色的,睫毛上还落了雨水。
另外就是,这个人像跟其他人不大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一时半会儿形容不出来。
姜晚宁不懂自己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注意到这么多事情的,雷鸣里恍惚看见付闻祁朝他伸了手。
“别碰我!”姜晚宁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一把拍开了付闻祁的手。
从早上起他就憋了泡尿,现正想找个地方撒。
谢臻眉开眼笑伸手,直接冲他腹部往下一拍:“爆了没有?”
“我打爆你!”姜晚宁猛一受刺激,抓住谢臻的手要拧——
“那边的!”忽然一阵锐利的口哨声由侧面传来,“行操过程中不要交头接耳!”
三人都给吓了一震,又同时因为这个熟悉的声音转了头,姜晚宁是差点儿尿都给吓出来了。
李华一手端着豆浆另一手提着几块饼,脖子上挂着哨子和大耳机:“看什么看,赶紧跑起来啊。”
“嘿华哥!”前后两人见状都伸了手,“来块饼!”
姜晚宁被这么一打断也懒得跟谢臻发火,跟着他们从大部队里脱身出来,朝李华走过去。
“轮到你值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徐冬上去就给了李华胸口一下,“早知道就不跑了饿死了操。”
他的新学校早训每天六点开始,不练专项,主要是热身运动以后绕着整个岛晨跑,一圈下来起码一个多小时,结束了才能吃早餐。
这李华乍一看不上道,人其实是个小官,负责查早晚操的,所以学校里不少人都认识他。
谢臻和徐冬涌上来了就抢饼,姜晚宁则一脸烦躁地四下找卫生间。
“怎么,没睡好啊。”李华大方地给谢臻和徐冬分了两块饼,自己嘴里衔了一块,将剩的一块推给姜晚宁。
“我不要。”姜晚宁看了好半天,这是他昨天推着箱子上来的那段路,四周围全是树。
“他不要给我,我吃。”徐冬一手夺过了就往嘴里送,含糊不清道:“树后面随便找块地儿尿了呗,又没人看的。”
“他怎么了,现在找厕所?”李华吸着豆浆。
“睡过头了喊不起来,结果尿没撒脸没洗就冲出来了。”谢臻小声解释道,“太可怕了华哥,喊他他就凶,要不让他换到你们寝算了,你们寝才四个人。”
姜晚宁自然没听见,他都快把自己憋硬了,可他十岁过后就没浇灌过野外花草了。
“能别那么讲究吗,就这么尿不行吗!”徐冬喊话,“好娘炮啊你!”
姜晚宁侧头朝他比了个中指,李华豆浆杯一捏,朝他走过来:“卖饼那边有,你能忍着我就带你去。”
“我也去。”谢臻说,“逃都逃了干脆吃顿饱的,省得待会儿上食堂抢。”
徐冬一听这话也连忙跟了上来,一行人于是行动迅速地穿过树林里的坡路。
付闻祁披着白色长风衣,坐在桌前,背后开水壶轰鸣着烧着热水。
“付医生,你确定我真的真的没有问题吗?”对面梳高马尾的姑娘捂着胸口道,“我彻夜睡不着觉、心慌,要不你再给我听听,我是不是心脏有什么问题?”
“你的心率很正常,没有杂音。”付闻祁低头在药单上刷刷地写,“实在不放心可以出岛,正规医院都可以做心电图和心彩超。”
这姑娘是他们家后边武大娘烧饼家的女儿,三天两头往他这儿跑,一会儿失眠一会儿上火胸口疼的。
“付医生,这回的药我能就着白糖喝吗。”武姑娘手枕在桌沿上,看着付闻祁写药方,“上次的药实在很苦,根本咽不下去啊。”
“不建议。”付闻祁头没抬,“白糖性凉,会扰乱药性。”
“哦。”武姑娘说。
付闻祁看着药方上的几味药,将广藿香除去,再适当添加了炙甘草的剂量,收笔将药单推过去:“老付在外边,找他抓药就是。”
武姑娘悻悻然接过单子,多看了他几眼,鞠躬后匆匆忙忙出去,和闯进诊室的方格炜撞了个正着。
“又来啦。”方格炜礼貌一笑。
武姑娘头一埋,侧身钻了出去,方格炜哈哈笑着走进来:“我说你都三十二了,咋还有小姑娘被你迷得蹦蹦跳呢。”
“她是疑病,现在年轻人身体不舒服喜欢查百度,看完就觉得自己没救了。”付闻祁起身去取烧好的热茶,倒进保温杯里。
方格炜笑起来,四下看了看问:“橘子呢?我看看它。”
“后院团着睡呢。”付闻祁估摸着这个点也没别人来看病,带方格炜出了诊室。
屋前是岛上的小中医院,穿过走廊屋后就是他和老付住的地方。
方格炜边走边哈欠连天,付闻祁看了眼他的黑眼圈,了然道:“熬夜追剧?”
“嗯。”方格炜瞬间变得神采奕奕,“又是那种青梅竹马的狗血剧,受暗恋攻多年,攻把受当哥们儿,还让受帮着追自己喜欢的女生。”
付闻祁绕着后院转了好半天,愣是没看见橘子躲哪儿去了。
难道大清早的跑出去了?
“真的毒,一共十五集虐了起码十二集,看到天亮才等到他俩上床。”方格炜滔滔不绝道。
“还能有床.戏?”付闻祁最后从太师椅底下将熟睡的橘子拉了出来,小声对猫说:“你睡这种地方是要被我爸碾的。”
“有啊!爬上床了被子一掀盖过头,全剧终!”方格炜边说边接过猫,“哎挺沉的。”
付闻祁往太师椅上一坐,眯了眯眼,留神着方格炜不会把他心爱的猫摔着。
方格炜不是gay,但打认识他起就喜欢同性漫画同性电视剧,用比较时髦的词解释,他这叫“腐男”。
正巧和生下来就九曲十八弯的付闻祁是发小,翻遍全岛找不到同好的方格炜只好找他讨论。
“你喜欢过直男没?”方格炜查看着橘子的耳朵,随后一脸妩媚道:“哎你该不会爱过我吧,这么些年一直在你身边散发魅力,真对不住。”
“没有。”付闻祁靠在了椅背上,勾了勾嘴角:“我们一般…会比较小心。”
直的不会弯,弯的不会直,能掰弯的只能是双。
另外,赌对方是双很蠢。
这两条至理名宁是所有人在发现自己弯的时候都要抄三百遍的。
“橘子没什么问题。”方格炜自觉不该聊这个话题,抱着猫道:“你挪挪地儿,或者回诊室去,让我补个觉。”
付闻祁皱了皱眉,但还是起来了,慢慢地往后院角落的卫生间走。
看样子今早老付清洗过,进门有种清洁香皂的气味儿,就是地没完全冲干净,踩上去隐约打滑。
付闻祁刚开始尿,就听见院外像有陌生人的动静,随后匆忙急切的脚步声朝这边杀了过来。
他转头,裤子还没提上,刚想起门锁是坏的,就看见昨天那个红头发破门闯了进来。
“…早。”付闻祁默默穿上裤子。
对方看样子很着急,看都没顾上看他就跑了过来,付闻祁一脸吃惊地看了眼浮着泡的地面。
竟然没摔着。
付闻祁让开了就转身洗手,玻璃镜里正好能看见对方那扎眼的红头发。
他很绅士地没往下看不该看的,甩干手的时候清晰地听见背后还在忙着一泻千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喝了一桶农夫山泉。
“好多噢。”付闻祁还是没忍住评价了一句。
红头发这时正好结束,没了水声让他清楚地听见了付闻祁这句“好多噢”。
仔细一想,这台词像极了方格炜喜欢的同性漫画里会有的。
付闻祁没动,他感觉以这小孩儿的脾气为此炸毛的可能性很大。
结果对方只是低头水一冲,一脸舒爽地长叹了口气,又在认清是他的瞬间脸色沉了下去。
年轻人总是这样,脸上藏不住喜恶。
付闻祁看出他是想马上离开的,然而就在他转身过来洗手的那瞬间,脚底终于打了滑——
以一种一拜天地的姿势冲着他摔了下去。
兰博基尼只用了平时的一半时间,就赶到了民政局门口,时间是5点32分,天已经早早地黑下来了。
“我不会再找了。”付闻祁下车之前,只丢下了这么一句。
剩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付闻祁独自进入大厅,发现窗口大都已经关闭了。
兴许是看他西装革履,不像可疑人士,有个好心的工作人员主动走上前来,说:“先生,您需要办理业务的话,可以等下周一再来噢,我们这边已经下班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
民政局冬令时五点半就下班,公司才不分冬夏,下班时间是六点整。
他没赶上。
也许是因为他太贪心太急切,原本选周六上午多好。
“嗯,谢谢。”男人的声音冷清,却带着一丝难藏的落寞。
付闻祁慢慢走出大厅,这处的天气相当晴好,月亮刚刚升起,悬挂在淡蓝色的天边。
他微垂着眼睫,注视着街对面一盏盏亮起的灯牌,还有城市里高耸入云的楼体,每一个小小的窗户里,都透出温馨的光亮。
付闻祁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肩头发梢都落满冬季的寒意,才想到要离开。
他朝着来的方向刚走出去两步。
“付先生?”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喊了他。
付闻祁脚步停顿,有些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
身后路灯的光映得他灰色双眼亮亮的,就在那盏灯下,身穿白色西装的青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身上好似披着一层朦胧的月光,头发呈现出浅棕色,发末带着自然的卷翘,臂弯里塞着一束花,只手提着从便利店选购回来的两大袋食物和饮料。
付闻祁像被什么定在原地,心跳怦然,眼看着对方向自己走了过来。
第 23 章 第 23 章
23
姜晚宁买到的全都是热气腾腾的食物。
他们并肩坐在便利店窗边的高脚椅上,能够边吃东西,边欣赏窗外的街道。
“抱歉,我迟到了。”付闻祁道歉。
他眼睫略微垂落下来,看上去反省的意味很重。
似乎对他来说,没来及出现在领证现场,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姜晚宁心想,付先生在某些方面实在认真得过分。
该不会从小接受着某种容错率极低的精英式教育吧,富豪家庭的孩子确实很辛苦。
“没关系,那就晚几天再领,一样的。”姜晚宁安慰他说,“而且,之前见面,基本都是付先生在等我。”
为了缓和气氛,姜晚宁揭开了快餐盒的圆盖子,推过去:“虽然是便利店食物,但我想你饿了吧?”
装在盒子里的是一份炸酱拌面,面是刚煮好的,还散发着温暖的热气。
付闻祁不常吃这类食物,但从早餐过后他就没有进食,这会儿食物的香味飘散而来,他才感到胃里一阵空虚。
“谢谢,那我吃了。”付闻祁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小著面条放进嘴里。
付闻祁将代煎的几副药装袋密封,一看时间下午两点半,还早。
橘子伏在一块软垫上,晒着太阳睡得很香,他拿着药到外间去看了一圈,许老师的外套还原封不动搁在柜子上。
他想了想,出门前还是敲了诊室的门。
“正针灸呢,看病到外面等一等。”付育新的声音传出来。
“是我。”付闻祁说完就推门进了。
许强胜就趴在床上,衣服掀起来,付育新正施针,头也没抬:“可没让你进来。”
“许老师刚手机响半天了,有个小孩儿找。”付闻祁往门边上一靠,看着毫针被缓缓刺入穴位。
“啊!”许强胜顿时一激灵,付育新连忙伸手稳住他,“那肯定是今天新来的学生,我要去接他的,这都给搞忘了…唉哟。”
“别动。”付育新沉声道,“待会儿扎错了。”
实际就凭老家伙几十年的从医经验,要想扎错是几乎不可能的。
“人在哪儿?我去接吧。”付闻祁看了眼,这里要弄完起码二十分钟。
“港口。”许强胜半点儿没客气,“拖俩大箱子,染个红头发,别接错了。”
“红头发?”付育新皱眉,“现在人打扮得都不像个人样。”
“哎年轻人都那样。”许强胜说,“我以前头发遮眼睛都舍不得剪呢。”
早就不年轻的付闻祁没参与讨论,掩了门从后院推自行车,将几袋药放进车前的篓子里。
今天也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一天,但他不讨厌。
付闻祁轻松跨车上,摸手机照着刚才那个号码拨了出去,双腿撑地带着车走了一小段。
手机没响两声,对方就给他挂了。
付闻祁眯了眯眼,再打,对方再挂。
如此循环往复五次,付闻祁车一撑停了下来,十分理智地给对方发了条短信-
许老师有事,让我来接你。
付闻祁拿着手机等了好半天,对方回了他一个字儿-
哦。
付闻祁盯着这字儿看了有三秒,手一划退出了信息界面。
他插上耳机开始播相声,蹬了一脚车,稳当地往港口去。
港口这会儿刚来一趟船,乘客稀稀拉拉从船上下来,付闻祁站一边看了好半天,愣是没看到“红头发”。
兜里手机一震,“红头发”又给他多发了一条短信-
我在和峰广场。
和峰广场就在诊所背后。
“……”付闻祁阴着脸往回骑。
耳机里相声演员操着口京腔道:“什么是熊孩子呢,就是特讨人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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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宁此刻正处在情绪爆炸的边缘里。
拖俩大箱子走累了,天儿热得像夏天,中午出发前赌气没吃饭,现在饿得慌。
广场周边有不少破破烂烂的小店,他拖着箱子远远观察了好一阵儿,觉得用“脏、乱、差”就能简单概括。
“小、小伙子旅、旅游哇,吃吃吃吃点儿什么?”其中一家店里探出个口吃的老大娘。
姜晚宁往里看了眼,她家算是当中最干净的,扛不住饿拖着箱子进去了。
餐牌过了塑,上边浮着一层油,姜晚宁坐进来就后悔了,匆忙扫了眼道:“一碗豆腐花吧。”
“就、就就这啊,不多多多吃点儿?”老大娘问。
姜晚宁没说话,双手交叉撑在了眼前,还说这是景区呢,店里除了他一个客人都没有。
豆腐花上得很快,姜晚宁睁眼一看,能看见的就是一碗清水,上头飘着寥寥几块白豆腐。
“自自、自己加糖。”老大娘指了指桌上靠墙摆着的一个大罐子。
姜晚宁先前还没注意到,那是个外壳上标着“蛋□□”的罐子,揭开了…还真是糖。
因为天儿热还是什么缘故,糖处于半潮湿状态,在罐口密密麻麻沾了一圈。
姜晚宁打了个哆嗦。
最后他就这么吃了,一点儿甜味儿都没有,但水和豆腐好歹是冰镇的,解渴解热。
“多少钱?”姜晚宁扫了墙上挂的二维码,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五十。”老大娘笑着说。
“多少?”姜晚宁以为自己出了幻听。
“五十啊,景区都是这个价。”老大娘突然就不口吃了。
对方这话一出,姜晚宁彻底明白了,一直积蓄的火气也终于爆发。
先不说钱的问题,就这种破地方…算个球的景区啊。
这人是有病吗。破楼顶层有个很大的露台,相比阴暗潮湿的楼内要干净,主要是能晒得到太阳。
姜晚宁跟着蓝音爬上去,看见栏杆边上还安置了一架生了锈的望远镜。
俩人都没怎么说话,一是蓝音本来就属于沉默寡宁的类型,二是实在太久没见过面了。
“你怎么在这儿?”姜晚宁首先打破沉默。
“我在这里读书,音校。”蓝音伸手一指,那是片蓝房顶的欧式建筑,“我哥也在。”
蓝音和她哥蓝影是对双胞胎,在姜晚宁升初中搬家以前三人是邻居,经常凑一块儿玩。
姜晚宁比他们小两岁,俩兄妹把姜晚宁当弟弟看,还手把手教姜晚宁识谱拉小提琴。
现在隔了六七年再见,感觉恍惚得跟做梦似的。
蓝音是典型的美人坯子,皮肤白皙骨架细小,五官好看得画笔勾勒出来的模样。
“你为什么在这儿?旅游?”这回轮到蓝音反问。
“…我就在你们旁边,读体校。”姜晚宁每次说这话,都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
“哦。”然而蓝音只点了点头,黑漆漆的漂亮眼睛注视了姜晚宁一会儿,说:“你好像变了很
多。”
“嗯。”姜晚宁忽而勾了勾嘴角,“学坏了呗。”
“不是。”蓝音抬起一只手,比了比,“长高了很多,以前比我和我哥矮一个头。红头发什么时候染的?”
“上个月。”姜晚宁略微侧过脸,感觉不大好意思,“我现在都十七了,有182。”
“挺帅的。”蓝音踮了脚伸手,顺势捏住了姜晚宁一小撮卷曲的发,“你的自然卷好看得跟假的似的。”
姜晚宁发质偏细软,卷起来就没有很毛躁的感觉,从小学起就一直有人怀疑他这是烫的。
“你这是在夸我吗。”姜晚宁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以前蓝音和蓝影都爱仗着身高优势玩他头发,他确实突然有种怀念的感觉-
付闻祁这会儿正巧从楼道里爬上来,特意外地看见姜晚宁在笑。
他就从没看见过这小少爷笑,他这一笑就像换了颗脑袋,整个人终于有了年少的那种干净又爽朗的感觉。
还有虎牙,虎牙尖尖的,干净里带点儿痞气。
付闻祁下意识皱了皱眉,姜晚宁注意到他,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很好,依然又是那个暴脾气一点就炸的小少爷。
“干什么?”姜晚宁显然挺尴尬的,眉也皱着,看上去已经是在积极努力地看向他。
“带你回去,你不认得路吧。”付闻祁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
褂子到底挺薄的,天台风一吹衣摆就飘,付闻祁实在不想站太久:“你要是还想聊,我先走了,待会儿自己想办法回来。”
付闻祁说完就转身走进楼道里,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姜晚宁被逼无奈地追上来。
两人也没说话,就这么一前一后下了楼。
付闻祁将自己的自行车推过来,看见姜晚宁一个人闷闷不乐跟上来的,明知故问:“你那小女朋友呢?”
“不是我女朋友,我以前的邻居。”姜晚宁可能还在为冤枉他的事而尴尬,讲话态度好了不少,就是不太想看他。
“噢。”付闻祁意味深长道,褂子一掀跨上自行车,“站上来,我带你回去。”
“我站着?”姜晚宁吃惊了。
“你可以选择坐在横杠上。”付闻祁说。
“我是真的很想揍你。”姜晚宁嘴上这么说,人还是认命扶上了付闻祁的肩膀。
“你揍我我把你扔这儿。”付闻祁感受着他爬上来,确认他站稳扶稳了,才一脚车蹬出去,“哎你挺沉的。”
“不行换我来!”姜晚宁在背后叫嚣道。
付闻祁没理他,再用力蹬了一脚车,这回自行车总算快速地驶了出去,付闻祁没多久就适应了这样的重量。
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没骑车载人了,得亏这车是老付用的,车轱辘粗壮扎实经得起折腾。
“你今天怎么来这儿了?”姜晚宁沉默了好一会儿问。
“送药。”付闻祁随口说。
“噢。”姜晚宁答了。
两人不再说话,付闻祁踩着车顺畅行驶着,抄了近路穿过窄窄的巷子,四周的景象渐渐不再荒芜,开始变得有烟火气息。
黄昏要到了。
付闻祁看着他和姜晚宁和车映在居民楼围墙上的影子,忽然有片刻恍惚,随后听见姜晚宁大声喊:“坡!”
这近路抄得妙,巷子拐出来就是条挺陡的下坡路。
“哇。”付闻祁感慨,车已经开始往下溜。
“哇你妈呢!”姜晚宁吓得大叫,情急之下一把抱住了付闻祁的脖子!
虽然已经临时减速,两人还是不可控制地横冲直下,这感觉于姜晚宁而宁无疑就像过山车似的,他站得高,离心感吓得他腿都软了。
付闻祁甫一下坡就开始咳嗽,腾出一手将姜晚宁手臂扒开:“快松开,勒死我了。”
姜晚宁这才松开:“你挑点儿不那么刺激的路走不行吗。”
岛上几乎全是这种坡路,一个人走还好,带了一个人还真挺要命的。
付闻祁后半段为了防止姜晚宁再吓得跳起来像个树袋熊似的把他勒死,努力挑了比较平整的路回去。
平整的路基本都是远路,从威哥的破楼回到中医诊所,付闻祁花了平时三倍的时间,停下来天都快黑了。
“行了行了。”姜晚宁生无可恋跳下车,活动着僵硬的身体,一活动就皱了眉。
付闻祁看见了,将车往后院推,招呼他:“进来吧。”
“不了,我回学校躺躺。”姜晚宁说。
“过来吧,一身伤的。”付闻祁看着他,“你今晚睡觉肯定疼。”
姜晚宁看了他一会儿,估计是真疼得厉害,还是老实跟着他进了院子。
付闻祁带他进诊室,像上回那样给他处理了脸上、胳膊上的伤,姜晚宁全程很安静地任由处置,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还有别的地方有伤没?”付闻祁保险起见问了句。
“啊…”姜晚宁像突然回了神,伸手将衣服拉了起来,朝付闻祁露出平坦的腹部,“这里,还挺疼的。”
“五块钱,一分都不会多的。”姜晚宁冷着脸道。
他付了款,拖了箱子就直接走,老大娘拿着油乎乎的餐牌追上来:“哪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你自己看啊看啊!牌子上明明白白写了价格!”
姜晚宁人已经到门口了,这时停下来,看向老大娘。
“我从来不讲道理。”姜晚宁说,“你没看出来吗。”
“干嘛?”老大娘明显被吓着了,“想、想想打人啊?年年年轻人打女人啊!”
她这么一喊,隔壁几家店里昏昏欲睡的老板店员都出来看热闹,姜晚宁站在其中,被群灰扑扑衣服上浮了层油的人围着:“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王姨?”
老大娘抬起手,颤巍巍指着他:“吃霸王餐,还、还要打我啊!”
“我他妈几时说要打你,你自我高潮个什么劲儿?”姜晚宁大声道。
“瞧瞧,嘴脏的啊。”随即便有人议论起来。
“还染个那样的头发,这年头混混都横着走。”
“咋教的啊,爹妈知道了不难受死?”
姜晚宁已经分不出是气的还是饿的,脑子被闹得一阵嗡嗡响,老大娘见势越发激动地大喊,但姜晚宁忽然就没注意听了。
他总是这样的,突然走神,像突然一头扎进了梦里,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
叽叽喳喳的,他爸训话的时候,全校通报批评的时候,跟人打得满头是血的时候。
全都是这样的噪音,他早满不在乎地习惯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猛地将他唤醒了。
与此同时,一直压抑在姜晚宁心底的愤怒与不满,终于在这一刻夺门而出。
他光模糊看见这是个穿得很白的人,别的什么都没留意,拳头便不受控制地招呼上去——
人群里一下子爆发出惊呼,所有人都怕他,像见了精神病见了野兽那样慌张地散开,视线里一下子就只剩了这个倒霉的白衣服。
但他没打着人,手腕被这白衣服硬生生遏住了。
对方手掌冰凉,直接让姜晚宁心头一凛,视觉这才终于穿透层层怒火渐渐有了焦点。
“我是来接你的。”对方说,“别打错人了。”
付闻祁没有回复,着手开始工作,他的办公效率总是很高,通常短短一个下午,就能做完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
他的助理小陈一直对付总的这点超能力十分佩服。
今天也是如此,付总把他喊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摸鱼打蜘蛛纸牌,但假装自己很忙,手里还握着笔就进来了。
付闻祁用往常那种平稳的声音,告诉他还有那些零碎的工作边角料需要他去处理,一共说了三件。
并且很有礼貌地说:“做完就可以下班,辛苦你了。”
“好的付总,放心交给我去办。”小陈精神抖擞地说。
然后他正要转身出去,却被喊住。
“还有一件事。”付闻祁转动着手边的钢笔,翻了翻打出来的文件,说:“请替我修改一下,我的个人资料,只要是网络上能找到的全部,都改一改。”
“好的。”小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应了,“付总想怎么改?”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很多大老板对自己的个人履历不满意,然后偷偷一通瞎改的,好让大家觉得这人是真的牛、有真水平。
还有年轻霸总要求改自己身高的,从185改到188。
就是不知道付总能对他那完美得有如神造的个人资料有啥意见。
付闻祁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面色平静地吩咐说:“改成已婚。”
小陈:“?”
第 24 章 第 24 章
24
十天后的早晨。
又一场寒流造访了这座城市,北风呼呼刮着,震得窗户不断发出响动。
这样的天气,又是星期日,对姜晚宁而言简直就是绝佳的补眠机会。
他此刻正蜷在被窝和抱枕之间,眼睫舒服慵懒地阖着,薄唇轻抿,怀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枕头。
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已婚人士的样子。
九点半钟,姜晚宁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自动开机,壁纸是魔法学院冬季油彩画,与季节相统一。
数秒过后。
一道高贵温柔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伴随着典雅的小提琴背景音乐声。
“早上好,已经到了该起床的时间了。”身穿白色西装的管家低声说着,拉开窗帘,“按照您昨晚的要求,我为您准备了香蕉树莓松饼、希腊式酸奶作为早餐”
姜晚宁睁开眼时,这段语音正播放到更衣洗簌的部分,温柔的金发管家正为他提供穿搭意见——
周三课间操刚结束,陈子康奋力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好几个班往高二篮球班跑。
姜晚宁经过昨晚的救治,腿已经好转不少,就是下蹲还疼得厉害,广播操期间他就一直站在树底下看。
体校课间操用的不是普高那种第x套广播体操,而是正儿八经的军体拳,整个操场几百号人齐刷刷出拳,呼声震天。
“姜晚宁!”陈子康大声喊住了准备要走的姜晚宁。
姜晚宁挺不爽地停下来,就这一天里,陈子康都找他好几回了。
“人才啊姜晚宁,让大将三顾茅庐地找你。”班上同学见状调侃。
“不想上把机会让给我们,我们想去。”
每路过一个就半开玩笑打他一拳,姜晚宁被打到第三拳,侧过身子避开,陈子康冲了上来。
“看啊,大家都想去呢。”陈子康眉一扬,大方地一胳膊搭上姜晚宁的肩,“要不你就说说,为啥不想去?”
“你离我远点儿。”姜晚宁扔开他的手臂,“我说了,我对打比赛没兴趣。”
姜晚宁侧过脸,他其实不能说完全没有兴趣,实际上他兴趣还挺大。毕竟作为个被迫关学校里的学生,只要能一两个星期不上学,就是被发配去搬砖也是很有意思的。
他不想去的原因只有一个,这是市级的学生比赛,作为教育局局长的姜涌泉必定会出现。
那场面只要想想,姜晚宁就觉得别扭。
“对打比赛没兴趣,对住温泉酒店呢?”陈子康还不想放弃,“凭我们学校的实力,就是闭着眼也能进决赛。决赛住的地方很好,附近有几个山几个湖可以玩玩儿。”
“那和岛上有区别吗,你看岛上好玩儿吗。”姜晚宁一脸冷漠。
“……”陈子康梗了好几秒,随后使出杀手锏道:“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抢着想去吗?”
姜晚宁看他一眼,示意你接着吹。
“我没跟你开玩笑,这种大的市级比赛对我们这样的篮球生来说,是机遇。只要表现足够突出,被篮球队看上也不是不可能。”陈子康神情严肃了点儿,“虽说我们这都十七八岁,老大不小,要真有天赋早该被省队捡走了。剩下我们这种读体校参加体育特长考试的,将来也就是老老实实读个体育大学的命。”
“体大不好吗。”姜晚宁手插进兜里,他感觉陈子康说着说着都得哭出来了。
“我没说不好。”陈子康挠了挠头,“可能是人还年轻吧,不想就这么走体育老师、俱乐部教练、体育管理之类的路。”
“嗯。”姜晚宁应了一声,没想到陈子康已经想这么远去了。
他自己就从来没考虑过未来,感觉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在这点上他倒是钦佩陈子康。
“你就这点儿反应啊?”陈子康像完全看不懂他,“你自己不想搏一搏吗?”
“这样吧。”姜晚宁已经被一路跟到了高二楼,最后很没办法地靠在扶手边上道:“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做点儿…”
做点儿心理建设,确保不至于在比赛场上和他爸吵起来,再“丢尽当爸的脸面”。
“那就这周末。”陈子康一看有戏便立即说,“你想好了马上告诉我,我们下周一就开始特训。”
“行吧。”姜晚宁说,随后补充道:“在我想好之前,你能别再来找我了吗。”
每回陈子康一来,他们班的人特爱调侃不说,陈子烽看他哥和姜晚宁的神情像极了咬个小手绢儿的胖虎。
“一宁为定。”陈子康轻轻给了他肩膀一拳,“等你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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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闻祁照单煎好了药,颇为疲惫地揽过橘子,往太师椅上一靠。
这些天诊所里的事儿实在多得没空闲下来,老付还得了重感冒,很多年纪大点儿的病人看见是他坐诊都不敢进,最后还是付闻祁一个个主动去询问病情。
这其实是种民间常态了,看中医都想看老的,模样年轻的付闻祁显然不那么值得信任。
“喵。”橘子像宽慰似的,轻轻用脑袋蹭着他身子。
“好了,暂时忙完了。”付闻祁揉着橘猫毛绒绒的下巴,“陪你半小时,想吃什么?”
橘子才一岁多大,但能听明白“吃什么”,一听就像狗儿似的兴奋扑腾起来,从他腿上窜下去,跑进屋内。
这猫是真的很像狗,粘人会撒娇,半点儿不凶不傲娇,这空当铁定是自己主动跑去要将它的小零食叼过来了。
嗯,要能有个像这样的男朋友…
付闻祁靠在太师椅上,眯了眯眼,从兜里将手机摸出来。
一般坐诊时间他手机都调静音,没病人了才确认收到的消息和未接来电。
实际上也没多少人找他,自从他研究生毕业从国外回来以后,就几乎一直是人间蒸发的状态。
见得着他本人的朋友就剩方格炜一个,剩下像威哥那样的,是十几年前一起打打架的交情,没像上回那样的事儿都不见。
付闻祁想起姜晚宁来了,姜晚宁其实是他微信列表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中的一个,要找聊天框一翻就有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对方没回复,那说明腿应该没疼了。
不愧是小年轻,恢复能力挺可以的。
付闻祁快速一划,让滚动的聊天记录快速地掠过了姜晚宁发过来的腿照,而后又慢慢倒了回去。
腿,有点儿瘦的腿,挺长的腿。
最主要是因为瞎按摩,还给整得很红。
付闻祁出神了大约三秒,橘子忽然身姿矫健地蹦上他的大腿,屏幕上顿时出现一个猫脑袋。
橘子放下叼着的东西,转过头冲他叫了一声。
“这是不听医生话的叛逆期小孩儿的腿。”付闻祁一本正经道,“是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你看,腿部肌肉都绷成这样了。”
橘子不理他,乖乖地重新叼起一个银色的小东西,付闻祁认出这是先前橘子捡回来的打火机。
“怎么了?”付闻祁问。
橘子睁着琥珀色的漂亮眼睛,执拗地叼着打火机看着他。
付闻祁没能明白它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橘子很是期待地凝视了他很久,最后一脸扫兴地搁下打火机,跳下椅子跑出大院玩儿去了。
好半晌付闻祁才回过神,退出和姜晚宁的聊天框,看见大学时候建的四人群里有人@他,想了想还是点进去看了眼。
卖火柴的花花:@付闻祁师兄我们下个月休假,有机会见吗!
花花老公:别@了,神仙不用手机不上网的。
楚何:现在想见一面付神仙比登天还难。
付闻祁学姜晚宁那样输入了一个“不”字,随后感觉这中二气息都快溢出屏幕了。
最后他还是把这字儿删掉,没说话就这么退了出来。
姜晚宁被捕一次就不跑了,但上地铁前硬是要绕到商场看帽子。
他不想顶着他那个很奇葩的脑袋到人多的地方去,即便他认为自己长得够帅,缠绷带看上去就像种行为艺术。
“闷着伤口不透气。”付闻祁抱着外套站在后面看,“款式还丑。”
姜晚宁根本没听进去,拎着帽子就往收银台走。
“您好,二百五。”店员微笑着拆掉防盗扣。
付闻祁没忍住笑出来,姜晚宁回头瞪他一眼,付了款出店戴上帽子,快到地铁口了付闻祁还在笑。
“你他妈笑点也忒歪了。”姜晚宁说,“我怎么没觉得好笑呢?”
“因为我发现你真挺二的。”付闻祁说,“买的帽子还带蕾丝。”
“这是你不懂时尚,叔叔。”姜晚宁刷码过了闸。
两人并肩站着等地铁,付闻祁伸手调整了一下姜晚宁的帽子。
“哎说了别碰我!”姜晚宁炸着将帽子压回去。
“透点儿气。”付闻祁还是坚持给他拉了拉,好让伤口那块儿不被闷着。
“现在是在我头上养鱼苗呢。”姜晚宁烦得很。
“嗯,养好了回去喂橘子,所以你听话点儿。”付闻祁说。
“你讲的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姜晚宁走进车厢,最后还是忍着没去碰了。
付闻祁掀起袖子看了眼表,这个点带姜晚宁到最近的区中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在午饭前扎他个一针。
地铁一共要坐九个站,这段时间里姜晚宁就靠在门边上玩飞车。
两边门换着开,付闻祁几次眼看着他要往后摔死被夹死,都觉得特别糟心。
所以他特讨厌小孩儿,三天两头出情况不盯着不行,管他他还嫌你烦。
就剩仨站时,付闻祁终于忍无可忍,拉过姜晚宁将他放到了柱子边上靠着。所幸这次姜晚宁玩得很投入,没多大反应。
到地儿果然误了点,他们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餐厅坐下,付闻祁专心吃饭,姜晚宁吃一半就捧着手机打王者。
“我很久都没见过信号这么好的地方!”姜晚宁手指高频率点击,赞叹道。
“饭冷了。”付闻祁默默喝一口汤。
“等会儿,就快了…”姜晚宁越点越快,最后整个人站了起来,一蹦:“我他妈赢了!!!赢了!!!赢!!!了!!!”
付闻祁:“……”
姜晚宁这声喊顺利吸引了店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其中一位颇为震惊,扔下筷子就冲了过来,付闻祁一看清楚对方的脸就懵了,好半天想起对方叫什么:“庄游?”
庄游是他大学室友,这一晃都快十年了对方竟然还认得他。
到底是年过三十了,庄游脸上浮了层油,发际线看着也后移了不少。
“哎我的妈,付神!”庄游猛拍了他一巴掌,“这是多久没见你了?你小子一点儿没变啊!”
姜晚宁这会儿终于放下了手机,安安静静继续吃饭。
“你这是跑哪儿去了?毕业以后回回同学聚会都不见你,我们都估摸着你是到山里当神医去了。”庄游格外激动道。
付闻祁心想那你们真是猜了个□□不离,随口问:“你在对面工作?”
“没付神厉害,当个小小的外科副主任医师。”庄游笑道,随后注意到了旁边的姜晚宁:“这是你…”
付闻祁心里一下不好,他们寝几个都知道他弯,这会儿要误会姜晚宁是“小男朋友”就尴尬了。
但他也不大想提及自己目前在岛上工作的事儿。
“表侄。”付闻祁认真道,“我是他叔叔。”
姜晚宁一秒抬了头:“???”-
庄游是个客套人,硬是要在上班时间前亲自给姜晚宁看伤。
“嗐小问题,要不了多少时间。”庄游让护士带姜晚宁做皮试。
付闻祁在外边等候,中医院的走廊被装修得古色古香,没有刺鼻消毒药水的气味儿,还能隐约闻到楼下中药房的药材香。
就这么闭目养神了好一阵子,注射室里传出来闹腾的声音。
“你不能走!针还没打呢!”护士焦急追出来,“我会很轻的,就像蚊子叮一样!”
姜晚宁捏着根棉签走了出来,看模样皮试已经做过了,但整个人就是特别不高兴的模样。
“怎么了?”庄游闻讯出现。
“庄主任。”护士看见他像见了救星,小声道:“他不肯配合注射。”
姜晚宁显然是听见了,开口问庄游:“就不能不打臀?”
庄游一听就笑:“哎打臀不好吗,臀上肌肉多打着才不疼呢。”
“对呀,你皮试都做好了,皮试比这疼多了。”护士耐心劝道。
“我知道了。”庄游看了看姜晚宁和护士,“对着女生不好意思吧,那干脆让你叔叔来吧。”
“什么叔”姜晚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结果回头看见了抱着手臂等的付闻祁,“他是个屁的我叔!”
付闻祁一脸茫然,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把自己绕进去。
“来吧付神。”庄游招手,“我信得过你,你家的小孩儿你来给他打。”
姜晚宁实在太喜欢李华寝室的独立卫浴。
热水供应是24h,整个寝室加上他就五个人,没人抢浴室的情况下他能洗上半小时。
真是环境一艰苦,洗个热水澡都能让人感动。
姜晚宁穿着睡衣出去,看见另外四个人正围在刘鹏菲的手机旁。
“哦豁这个厉害,看着就很强。”姜巍说。
“对吧!这种长得很阳光,但身上肌肉又很多的!”刘鹏菲边激动边踢拖鞋。
“想吧你,人家未必看得上…”李华原本还揶揄着,突然注意到姜晚宁拉开门走进来,猛伸手拍了刘鹏菲一下。
“我.操.你干嘛!”刘鹏菲反手就打了回来。
姜晚宁一脸懵,拧开一支矿泉水灌了两口。
刚还热烈讨论的四人气氛一下子有些儿微妙,但姜晚宁没在意,拖出了刘鹏菲的瑜伽垫。
反正应该就是在搞黄色,因为和他不够熟不好意思拉上他一起搞。
徐冬他们就经常凑一块儿看片儿,但姜晚宁半次都没参与过。
他一直觉得那种视频都拍得挺尬的,看着根本提不起欲.望。
“姜…姜儿。”李华抢先打破奇妙的气氛。
姜晚宁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你喊我什么?”
“姜儿啊。”李华笑起来,指了指姜巍,“老大想的,你名字太长了不好叫。”
“就不能换个不那么挫的。”姜晚宁坐下,像昨天那样继续按摩腿。
李华一下子又不吱声了,刘鹏菲一直在背后拿手戳他,李华眼神飘向姜巍,姜巍耸了耸肩。
“姜儿。”李华吸了口气,问:“你有喜欢的人没有?”
姜晚宁按腿的动作停了停,发现所有寝室都绕不过这类话题。
就是有点儿奇怪,正常来说,大家都是问“有女朋友没有照片看看”的。
“暂时没有。”姜晚宁说。
刘鹏菲哈哈哈哈哈地爆笑起来,边笑边捶打已经僵硬了的李华。
“应该也还没谈过吧。”姜巍说。
“谈过啊。”姜晚宁毫不在意道,“初中的时候。”
“卧槽????”刘鹏菲一下子大叫起来,李华眼疾手快地堵住了他的嘴。
姜晚宁不懂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在他初中的时候,像他这样的不良混混,改装摩托车上要没个校花超没排面的。
刘鹏菲显然还想问,挣扎着最后摸过了手机,输入了一行字,递给李华:你他妈不是说他是刚觉醒的深柜吗?
李华手一摊,表示凡事总有意外。
当初是他留意上的姜晚宁,分析来分析去确信了姜晚宁大概和他们一样,这才领回寝室来。
毕竟在全是男人的体校,和知道彼此秘密的人住在一起会舒服很多。
姜巍默默竖了一下拇指:这是个王者了。
李华劈手抢过刘鹏菲的手机,输入:今天先到此为止,缓两天再问。
三人看过手机的内容,老老实实比了OK的手势,各自准备上床睡觉。
“话题这就结束了?”姜晚宁收起瑜伽垫,满脸通红地爬起来,“我还留着照片,看看不?”
“卧槽看看看!”刘鹏菲完全忘了李华说的什么。
“等会儿啊,有点儿年代了。”姜晚宁摸出手机,“你看第几任啊。”
“卧槽你还有几任???”刘鹏菲傻了,另外仨一听也懵了。
姜晚宁,年仅17岁,平日里不声不响待人狂拽冷漠,没想到竟是个gay界王者!
四人一时都神色复杂,心里猜测着姜晚宁什么型号,能配上好几任的…这百分百是个1了吧!
姜巍曲起手指比了个蛋:我以为他是0。
姜晚宁低头翻了好半天照片,他换手机都有存旧照,但这些所谓的“前任”会不会存就难说。
“有了。”姜晚宁总算点开了一张,“哎…”
寝室突然一黑,到点熄灯了。
“等你再找对象的时候,记得让我们也参谋参谋…”老四酸得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尤其要让老大参谋。”刘鹏菲一脸兴奋地在黑暗中接过姜晚宁的手机,“老大可是专业…”
刘鹏菲拿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白皙漂亮的混血女孩儿,忽然没了声儿。
毫无所察的姜巍得意笑了声,拍拍胸脯道:“铁血猛1,专业鉴渣男。”
隐约看见点儿屏幕内容的李华惊慌失措地拍了一巴掌姜巍。
四人同时闭麦,一片漆黑寂静里,姜晚宁隔了好半晌才开了口。
之所以隔了那么久,是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要么就是在做梦。
“什么渣男?”姜晚宁缓缓问。
“下雪了。”姜晚宁不自觉地说,“这么看着挺漂亮的。”
“姜先生上楼去洗澡吧。”付闻祁合上电脑,沉声说,“从卧室的窗户能看到更漂亮的。”
卧室的窗户。
自然是指他们两人一起睡觉的卧室,新婚夫夫可不会分床睡。
姜晚宁想起下午在浴室看见的那幕,心跳有些加快。
虽然四舍五入是新婚夜,但今晚,应该不会做吧?
“去吧。”付闻祁说,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情.欲的痕迹,“浴室里那条蓝色的毛巾是你的,我”
他顿了顿,喉结轻微滑动。
再开口时,声线里藏着少有的焦灼,以及极端隐秘的热望。
“我会铺好床等你。”
第 25 章 第 25 章
25
浴室温热的水流冲泻而下,与窗外飘雪的寒冷对比鲜明。
姜晚宁没有使用那个看上去特别舒适的浴缸,但他花了比往常更多的时间冲澡,用以整理思绪。
仔细想想,付先生的话也许并没有特殊的含义。
可能只是把床铺好,方便两个人躺在被窝里欣赏雪景,这放在恋爱向游戏里,也是一张非常精美的cg了。
不对,这应该是根据主人公的选择,会进入不同的支线,如纯爱剧情【被窝赏雪】,或是解锁r18剧情【漫天飞雪中~与他抵死缠绵】。
姜晚宁:“……”
他恨现实里没有攻略和读档,让他无从判断接下来的展开。
姜晚宁洗了有半个多小时,又磨蹭着吹干了头发,才慢慢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大概很少有人会在婚后,进入和丈夫同睡的卧室时还敲门吧。
姜晚宁很礼貌地“叩叩”敲了两下,仿佛门后是总裁办公室。
偏偏付闻祁的回复也很办公室:“请进。”
什么请进搞得他像是进来面试的,就差入门先礼貌一鞠躬了。
姜晚宁已经从付闻祁那里拿了钥匙,开门以后将箱子一个个推进去。
“…挺大的。”蓝音的反应跟姜晚宁第一次来没差,“这么大的地方你一个人住?”
“暂时吧。”姜晚宁看了付闻祁一眼,“要没别的房客的话。”
“阿姨肯给你这么多钱交房租吗?”蓝音将三只邦尼兔放沙发上,结果被缩在抱枕中间睡得蹬腿的橘子吓了一大跳。
“我现在…姑且算在自己赚钱交房租。”姜晚宁不大好意思。
“做兼职?”蓝音问。
“某人扬宁给我打工。”付闻祁走去给她倒了杯水,“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始上班。”
“明天就开始!我不说了好多遍了吗!”姜晚宁边收拾边喊,“哎给我也倒杯水。”
“你自己不会倒吗,年轻人多动动。”付闻祁只得再走去倒了杯。
“肉偿啊。”蓝音表示明白了,绕着屋子开始四处参观。
姜晚宁合理怀疑付闻祁肯定是挨了他拖箱一杆子后记仇了,给他倒了杯滚烫的开水,塞他手里抱过橘子就走了。
这是猫都不借他玩了,现在的中年人也忒小心眼儿了。
姜晚宁蹲在地上将箱子一个个打开,没过一会儿大厅就成了垃圾堆。
他不会收拾,蓝音也不会,一堆东西捡来捡去半小时了还依然是乱的。
蓝音从角落捡起一个黑色琴包,拉链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姜晚宁的名字,“这是以前我们送你的小提琴?”
“啊…哎别看了!”姜晚宁几步跨过来,然而蓝音已经拉开了琴包。
木色的琴身露出来,值得庆幸的是还没长毛,蓝音像是很怀念,取出了琴和琴弓。
“已经很久没拉过了。”姜晚宁说。
琴是好琴,俩兄妹当年送给他做十岁生日礼物,还手把手教他怎么拉,如此一来状似只会犯浑的姜晚宁还算有一技之长。
蓝音持稳琴,略微侧过头熟练地一拉琴弓,姿态优雅得像个真正的演奏家。
锯木头似的怪声传出,姜晚宁反射性捂上耳朵,蓝音及时停了下来:“音全跑了!多久没拉了啊,你还会拉吗?”
“…我也不确定。”姜晚宁重新蹲下去收拾。
蓝音索性坐沙发上替他调音,随口问道:“你现在还和你妈一起住吗?”
“差不多吧。”姜晚宁其实不大想聊这个,但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他们依然没离婚,就是分居,可能离了各自面子上挂不住吧。”
“嗯。”蓝音很专注地调着琴,“那你过得怎样…你妈对你好不好?”
“挺好的。”姜晚宁站起来,去冰箱找冷饮,“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她以前,不总说要扔掉你吗。”蓝音说,“你被吓哭过好几次,后来你爸妈离…分居了她把你带走,我和我哥都挺震惊的。”
姜晚宁听见“吓哭”莫名就笑了,看见可乐罐上贴着写了“少喝”的便条,就径直拿出了可乐:“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说得像你已经长大了似的。”蓝音将调好音的琴放进琴包里,说:“姜姜,我今天来除了找你玩儿,其实还想找你帮个忙。”
“什么忙?”姜晚宁皱了皱眉。
他不大适应蓝音喊他姜姜,虽然以前他们都是这么喊的,但现在很容易让他想起邱浩南来。
“我们学校这周六晚上办舞会,我想找你给我当舞伴。”蓝音说。
“啥?”姜晚宁反应了会儿,“我不会跳舞,
你们学校没男生吗?”
“不需要跳舞,陪着一起去就行。”蓝音站起来,低头整理着裙上的褶皱,“我现在…空窗期暂时不想找对象,我哥不鸟我,想来想去就你比较合适,还帅。”
“……”姜晚宁顿时脸有点儿热,道:“合着你就是找我挡箭的。”
姜晚宁还想起看着挺油腻的威哥,蓝音上回好像正在和他交往,姜晚宁一时心情有点儿复杂。
“就这么说定了吧,我们学校舞会挺有意思的,带你玩玩儿。”蓝音一脸认真道,“正好顺便见我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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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回学校,姜晚宁就被所有人逮着问蓝音的事儿。
可能在男校待久了大家是真饿得厉害,姜晚宁就是被烦得发脾气,也还是有人敢缠着问个没完。
上课铃一打,姜晚宁耳根子刚清静几秒,徐冬就伸个笔过来戳他:“诶,姜哥。”
“不知道不知道,烦不烦?”姜晚宁简直暴躁。
“哎,不是,没找你打听妹子。”徐冬笑了笑,“那种水准的妹子,打听了也不是我能配得上的啊。”
“嗯。”姜晚宁表示赞同地应了声,翻着历史课本算人家几岁死的。
“我是想说,昨天来帮你搬东西的那个医生…”徐冬像在努力酝酿。
姜晚宁虽然从他们寝搬出去了,但除了欧政以外的几个人都依然对他不错,尤其是徐冬,好得甚至有点儿像个狗腿子。
“付闻祁?”姜晚宁问。
“是。”徐冬说,“你现在和他一起住啊?”
“你在说什么鬼,我租的他的房子。”姜晚宁莫名其妙的。
“啊,这样啊。”徐冬像是脑袋短路了,随后转了回去。
“哪样?”姜晚宁最烦这样欲宁又止的。
“哎其实也没什么,”徐冬转过来,“就我以为他罩着你。”
“他?”姜晚宁像是听了个笑话。
“你没听陈子康之类的说过吧。”徐冬说,“他以前是飞来屿一哥,铲平过整个岛,现在岛上的混混都还不敢在诊所附近闹。”
“付闻祁?”姜晚宁依然是听笑话的状态,“你从哪儿听的?”
“很多年前的事儿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徐冬接着说,“但大家都这么说的,现在闹出什么事儿了扛不住,还会有人找他出面,听说他背上还纹了白虎…”
“假的吧。”姜晚宁听到最后一脸怀疑,“这年头谁还这么中二啊。”
“反正…你就姑且听听吧,年代久远无从考证。”徐冬自己也不相信了,“如果他罩你是最好,务必罩上我。”
徐冬郑重地抱了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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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宁之所以磨蹭到今天才“上班”,实际是有原因的。
那就是他给自己买的蓝白死飞到了,付闻祁亲眼看着快递被运过来,简直目瞪口呆。
这车在姜晚宁初中的时候还挺流行,后来交警不让骑了,现在正好到了“法外之地”,他就干脆给自己整了一架。
主要是,他也不想骑着付闻祁那辆一看就很适合中老年人的自行车送药,太挫太没品了。
“这车能刹吗?”付闻祁抱着手臂,皱着眉。
“怎么不能,我以前天天骑它上下学。”姜晚宁往车上一跨,平地轻轻松松溜了一圈儿。
“岛上坡路很多,你当心摔。”付闻祁跟看马戏团的狗儿表演似的。
“我骑车就从没摔过。”姜晚宁轻松刹车,长脚一撑停在付闻祁面前,“药呢?”
付闻祁进了院子,取出来五袋煎好的中药:“你车该安个兜儿了。”
姜晚宁将东西裹好,一股脑装进身后的背包里,突然有种外卖员的感觉。
也挺神奇的,他长这么大就从来都没有打过兼职,这是第一次自己赚钱自己花。
“这是地图,找不到路打我手机。”付闻祁将一张纸递过来。
姜晚宁接了,车一蹬便轻松快速地骑了出去,付闻祁抱着手臂站在院门灯笼下看了好久,姜晚宁拐弯消失了才重新进了院子。
岛上的路姜晚宁还不算太熟,挑平整的路看着地图送。
图是付闻祁亲自画的,看上去有模有样,标好了各种标志性建筑物。虽然是个医生,但字迹还是能认清楚的。
就是内容比较奇怪,比如什么“卖丸子的婆婆”。
姜晚宁循着标识转过窄窄的巷子,竟然真在围墙下看见了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推着车。
要送的第一户显然离诊所不远,姜晚宁花了不到五分钟,车停在一片比较旧的排房前,敲了门。
等了好半天,一个拄着拐的老人走来开门:“你是?”
“中医诊所来送药的。”姜晚宁卸下包,从里边找出对应的那袋药。
“噢,来送药的。”老人反应过来,“小付又找了打工的啊。”
又?原来以前也有别人给他打工。
“中药重新加热后服用,记得要喝。”姜晚宁将付闻祁反复交代过的说了一遍。
“谢谢你啊。”老人很感激地接过药。
姜晚宁重新发动自行车,突然感觉特别的快乐。
看看,他还是挺能干的。
剩下的几户都比较远,姜晚宁索性插上耳机听歌,一家接一家地送过去。
来应门的基本都是腿脚不方便的老年人,岛上的老人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多。
有的独居,有的等子女下班回来,老人家不舍得点灯,到了傍晚屋里黑漆漆一片。
岛上的一切也随着日落沉寂下来,姜晚宁歌单里的歌都播了一个轮回,人还在回的路上。
迷路了,操。
他把药送完以后,发现位置似乎离他学校很近了,就打算这么骑回学校,能不用摸黑看地图,沿着认识的路骑回诊所。
等骑出一大片树林,再骑过一片不知道做什么堆积的废铁,姜晚宁才幡然醒悟。
好像学校并不在这附近。
他往回骑,但是四周围黑漆漆的,骑来骑去都回不到开始的那条路,而且感觉到处都长一个样。
真是见鬼了。
姜晚宁车一刹,刚伸手摸包手机就响了起来。
应该是付闻祁看他这么久没回给他打电话了,姜晚宁站在树林里,特无奈地掏出手机。
他感觉背后像有什么动静,嘶嘶的。
姜晚宁背脊有点儿僵硬,刚划了接听键回头确认,就看见了吐着杏子的…一条蛇。
从树上垂挂下来,就在他脑袋边。
姜晚宁吓得大叫一声,人从自行车上翻倒下来,爬起来就是狂奔。
风呼呼刮着林子里的落叶,动静就跟那蛇一直跟在他背后似的。
姜晚宁吓得魂没了,都没注意到有猫叫,狠狠撞上了出现在林子入口处的某个人。
就模模糊糊一身白衣服,这会儿夜风骤起,身后遍地的野草被吹得沙沙作响。
蛇!来!了!!!
“操!!!”姜晚宁一把扑了上去。
他看着群里被发出来的抽签链接,明显开始汗流浃背了。
尽管,盛明的员工非常多,这个抽中的比例只有10%。
但是,他对自己多年来的臭手非常有信心。
抽签就抽签,为什么要加上“开盲盒”三个字呢?
这让他一下子就失去把握了不是吗!
姜晚宁捧着手机,看着那个消不掉的群待办,好半天都下不去手。
他指尖颤颤巍巍的,就是不敢点下去。
有了。
姜晚宁心念电转,连忙噔噔下楼去,果然看见了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付闻祁。
如果是付先生的话,运气应该会比他好不少的。
姜晚宁走过去,把手机递给他:“付先生,你能帮我点一下这个吗?”
第 26 章 第 26 章
26
“嗯?”姜晚宁起初是没能反应过来的。
付闻祁于是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他看:“应该是,抽中了。”
屏幕里,赫然写着“恭喜中签”四个金闪闪的大字,还有表演序号6。
“啊?”姜晚宁没忍住反应很大。
他一把捧过手机,仔细看了好几遍,整个人都懵了。
血液倒流,手脚冰凉,大脑空白。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10%的概率啊!为什么付先生也会一发即中啊!
难道说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竟然就连结婚也不能改变姜晚宁是个顶级非酋的事实!
如果不是当着付先生的面,他真的很想原地破防发疯。
姜晚宁久违听见这个声音,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脚步一滞站在了原地。
这是多久了…半年?
自从他和对方闹掰了以后,邱浩南真一次都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你干什么。”姜晚宁停顿了几秒说。
“我今天到你学校去找你了。”邱浩南的声音传出来,听上去像喝了点儿酒,“他们说你打架被开除了?还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你知道这些有意思吗。”姜晚宁站在球场边缘,没有靠近,“我跟你说过的吧…不要再联系我。”
后边这话说出来,姜晚宁竟然还是有那么点儿犹豫。
李华双手托举着球站在篮筐下,身子跃起投篮,姜晚宁拿着手机,很烦乱地沿着球场往另一边走。
“…是谁干的?”邱浩南隔了好半晌问。
“什么谁干的,我干的啊!”姜晚宁忽然就有些怒火中烧起来,“现在还有被陷害开除的吗!”
“姜姜。”邱浩南声音压得很低,“我到你班里去过了,我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你告诉我。”
“别再那样叫我。”姜晚宁下意识往口袋里掏,但只有烟盒没有打火机,“你恶心不恶心?”
“恶心”这字眼像一把刀子,连带着说出口的人都喉咙干涩。
“你就告诉我,打算怎么行动是我的事。”电话那头忽然传出啤酒瓶被摔碎的声响,姜晚宁下意识心头一凛,邱浩南比他想象中要醉得厉害:“我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你不可能随便动手打人。”
“你清楚?你真清楚?”姜晚宁听见这话心里就发颤,控制不住地踩上球场边缘的看台,向前走,“我他妈是混混!我疯起来连你都敢揍!你说说我是怎样的人?你说说!”
姜晚宁心跳得很快,喉咙深处涌上来的压迫感让他有点儿喘不上气,他清楚他这是将气往别人头上撒,可他根本忍不住。
手机那头好半晌都没有声响,对方像是睡着了。
然后,姜晚宁也像是随着沉默一起泄了气,慢慢地坐在了最高一层台阶上。
没挂电话,眯眼看着东边田径场上冷白色的灯,这里乍一看跟他以前的学校有几分相像。
邱浩南曾经是他最好的哥们儿,关系比程灏他们还要铁。
在过去的无数个夜晚,姜晚宁翘了晚自习,也像现在这样坐篮球场边上和好哥们儿唠嗑几句。
“大东。”姜晚宁很慢地开了口,嗓子眼像好几天没喝过水,干得厉害,“我人已经在这儿了,你别插手我的事儿了。”
“……”那边还是长久的沉默。
姜晚宁没耐心等下去,准确来说,是他没胆量等下去,匆忙将电话给挂断了。
他将手机塞回裤兜里,才注意到自己沿着看台已经走出去了两个半球场,远处摸着篮球自娱自乐的李华都成了个小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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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傍晚四点,即将开始专项训练的体校学生大都被吸引到了篮球场边缘。
陈子烽整个人意气风发,一改平时坐在教室里孤僻又不声不响的模样,外套一脱扔在场边,露出很专业的一套篮球服。
“烽哥将压箱底的战衣都找出来穿了,这把是动真格了啊!”前来围观的将球场围了个密不透风。
“烽哥牛逼!干倒他!!!”
陈子烽很有球星范儿地一扬手,做出了一个仿佛虚空投掷篮球的动作,收获了更多看热闹的掌声和口哨声。
“…真的好智障。”姜晚宁披着自己的外套站在人群里,一脑袋黑线,转头问室友谢臻:“他哥来了吗?”
谢臻边转头边跳看了好半天,最后李华抬手悄悄一比划方向,姜晚宁总算看见了陈子烽据说“很有料”的亲哥陈子康。
叉开双脚抱着手臂站在球场旁最高一级的看台上,长得跟陈子烽明显就是两兄弟,就是一个更黑、更壮看着没那么智障的黑猩猩。
姜晚宁看过去的时候,毫不惊讶地发现陈子康也在看他,毕竟因为他的红脑袋,要在人群里找他是件特别容易的事儿。
一般同为混混,这种眼神对视都互相在心里交一下对方的底细。
但姜晚宁是觉得,反正他都要输了,既然输了这事儿也不可能有后续了,那他就没必要跟个不认识的人搞得剑拔弩张。
他脾气是不好,但答应过不给许强胜找麻烦他就信守诺宁,别人不惹他他就不主动惹别人。
姜晚宁盯了一会儿,忽而嘴角一勾,给了陈子康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笑的笑,然后很顺利地看到对方瞬间陷入了一脸懵逼的状态。
“姜晚宁!”陈子烽怒不可遏气势如虹地大吼一声,“今天就在这球场!我要和你——单挑!!!”
此宁一出,刚还喧闹的球场有了片刻的安静,空气里就剩了人憋笑的声音。
高处的陈子康没眼看地单手覆住双眼,人群里李华一脸同情地看向姜晚宁。
“操。”姜晚宁是认真不想输给这样的傻逼。
“去吧,喊你呢。”李华说,“外套一脱潇洒点儿走出去,我给你捡回来。”
姜晚宁面无表情,默默唰地一声拉上了外套拉链,慢慢地往陈子烽走了过去。
看热闹地鼓掌声喧闹声这才又一次响了起来,当裁判的许强胜从旁边走出来,眼神狠厉地盯着姜晚宁:你说好的不让老子为难呢!
姜晚宁做了个不关他事儿的手势,许强胜认命一吹哨子,走到球场中央。
“双人单挑。”许强胜清清嗓子道,“为了不占用大家专项训练时间,今天就只比一局,有意见吗。”
一般一局5个球,挺合适的。姜晚宁手插在兜里,半点儿打球的样子都没有。
许强胜眼刀扫过姜晚宁和陈子烽,陈子烽显然是不乐意的,但看得出这人确实是个软柿子,光是从他拿自己最强项和别人单挑就能看出,他根本不敢提反对意见。
“没意见吧,很好!”许强胜道,“进一球换一人,不准抢篮板,犯规不换人…你们俩谁先进攻?”
“他先吧。”陈子烽手一指,“让他。”
姜晚宁眯了眯眼,将手从衣兜里拿出来。
他生平最恨人拿手指人。橘猫尾巴有节奏地慢慢摆着,高高兴兴地往前走,偶尔转头检查一下后边跟着的人。
姜晚宁觉得这猫要成精了,特地带着他穿过适合人类行走的路,逐渐走到了岛上有路灯的地方。
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眼熟起来,姜晚宁左右观察着,忽而橘猫冲着前方乖乖地叫唤了一声。
它绝对算是比较爱叫的那一类猫,姜晚宁跟着朝前看去,被一盏挂着的长灯笼晃了一下眼。
灯下站着个穿白衣服的人。
橘猫一见那人就顿时高兴得像脱缰野狗,撒腿就狂奔,姜晚宁也在这时认出了这是哪儿。
前天来过的,这是那个中医诊所的后院,白天跟夜晚到底看起来不同。
付闻祁蹲下身接住扑来的猫,抱起揉了揉,注意到跟在后边的姜晚宁。
“晚上好。”付闻祁礼貌打招呼,橘猫一脸温顺地挂在他的手臂上。
姜晚宁下意识往地面看了眼,确认过不会再有什么能让他摔个大马趴,才说:“晚上好。”
付闻祁看了看他,道:“手上伤好了?”
姜晚宁没想到对方会说起这个,手一转让他看了,就破了点儿皮。
结果对方皱了皱眉,“该涂点儿药水了。”
“不至于,就这么点儿…”姜晚宁自己翻过手掌,才发觉昨天只是轻微擦伤的地方创口变大了,能看见点儿里边的红肉:“…操。”
伤在右手,难怪打过球洗手的时候这么疼。
“进来吧,给你整整。”付闻祁说。
什么整整?姜晚宁不大爽。
作为个混了起码近十年的混混,什么跌打损伤他都试过,破过头断过肋骨。
“进来啊。”付闻祁在院门口回身喊他。
像在应和付闻祁似的,橘猫跟着声音奶奶地嗷了一声。
姜晚宁瞬间挪不动步子了,夹着两份快递进了付闻祁家的院子。
这一进去,姜晚宁就闻到了一种很香的味道。
是院子右边亮着灯的小屋里飘出来的,带着一点点儿甜味儿的肉香。
本来就没吃晚饭的姜晚宁这一刻能感觉到一种难以抑制的饥饿感,抓心挠肺地顺着食管向上翻涌。
操!别人家好香啊操!
叩叩两声响,姜晚宁回过神,付闻祁正靠在门边看着他:“香吗?”
手里已经没猫了,因为猫已经撒丫子往有肉香的方向跑了。
“不香。”姜晚宁不大情愿跟上去,穿过一条窄过道,另一端连着中医诊所。
大厅亮着灯,大门大敞着,一面墙的药材柜和玻璃柜里的各式药物就摆在那里,也不怕有人偷。
“你在这里坐会儿。”付闻祁给他踢了张椅子,转身到玻璃柜里取药。
双氧水、医用棉签、红药水,这些姜晚宁都认得。
付闻祁将东西都摆玻璃柜上,摸过椅子坐了:“手拿来。”
说实在的,这感觉挺奇怪的,姜晚宁每次上医院都是让护士上的药。
但这付医生…横竖看来也不像个护士。
“会有点儿疼,忍着。”付闻祁左手稳着他的手,沾了双氧水的棉签轻轻蹭上伤口。
“不至于…”姜晚宁刚开口就眯了眼,确实疼,疼痛感显然不会因为受伤次数够多而降低。
付闻祁做这些看起来轻车熟路,将力道放轻,红药水一上好就松开了他的手。
“手这几天不要沾水。”付闻祁多给他递了几张创口贴,“练项目暂时不要碰运动器材,留意伤口情况,有什么问题随时下来找我。”
“就这么点儿口子。”姜晚宁一看,“能不要这么幼稚的创口贴吗?”
又他妈是轻松熊。
付闻祁抿了抿唇,说:“就剩给小孩儿用的了。”
“啧。”姜晚宁没肯要,他这岁数贴这个实在太智障了。
就在姜晚宁准备就此告别的时候,大厅外边飘进来一盏小灯,一个快谢了顶的男人推着自行车进来。
“爸,”付闻祁过去接了车,“你锅上肉都快炖烂了。”
“好几家,送都送不完。”付育新一眼就看见了姜晚宁扎眼的红头发,“你是小许班里的新同学,受伤了?”
“没,小伤。”姜晚宁说。
“吃饭没?没吃留下来吃饭吧。”付育新突然道,“今天炖了一大锅红烧肉。”
操!原来是红烧肉!-
付家后院拉了一排星星闪闪的小灯,支起一张矮脚木方桌,将饭菜都端上来。
其实菜很简单,一份水煮生菜一份土豆丝儿,重头戏就是大锅的红烧肉。
闻香而来的橘子大方窜上姜晚宁大腿,姜晚宁此刻坐在矮板凳上,整个人在付闻祁伸手揭盖的瞬间懵了。
好…好香啊靠!
颜色好看的红烧肉冒着热气躺在锅里,橘子前爪扒在桌沿虎视眈眈地舔了舔嘴。
“电饭煲在厨房,不够自己添。”付闻祁将满满一碗饭递给傻了的姜晚宁。
“别客气,尽管吃,红烧肉是我的拿手菜了。”付育新招呼道,给自己的小杯倒上白酒。
姜晚宁没想到这就留下来吃饭了,先极其含蓄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再朝锅里的肉下手。
付育新做的红烧肉肥瘦刚好,油全被煮出来了,一口下去肉质香甜饱满。
姜晚宁觉得自己活了,甚至感动得双眼发烫。
他都不敢回想过去几顿吃的都是什么,体校食堂吃饭靠抢,即便出校门吃,也尽是些儿一看就很脏乱差的店。
怎么说,这肉让他觉得…很有家的味道。虽然他也不能完全确定,因为和他一起生活的老妈基本不做饭,要么不在家。
姜晚宁开始吃了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反复添了两次饭,回来的时候付闻祁静静看了他一眼。
“挺能吃的。”付闻祁直宁不讳。
“我长身体。”姜晚宁这会儿心情挺好的。
不吃肉会抑郁是真的,现在简直是姜晚宁上岛以来最积极阳光充满正能量的时刻。
“长身体确实该多吃。”付育新赞许道,随后酒杯一敲,“小付别吃了,给他留点儿肉。”
付闻祁刚夹了一筷子肉,还没往嘴送,搁到了姜晚宁碗里。
姜晚宁看他一眼,老实说他有那么点儿嫌弃不熟的人筷子夹过的东西。
付闻祁显然食量不大,开始专注喂猫,随后付育新也起身到屋前去配药,姜晚宁渐渐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吃下去。
“慢慢吃,都你的。”付闻祁一把捞起猫,朝姜晚宁说了句,“馋猫。”
姜晚宁猛转头,一声卧槽压在喉咙里,又突然反应过来付闻祁这是在朝猫说话。
“哎。”姜晚宁索性放了筷子,喊了声:“那个…付新。”
付闻祁被喊停了,但一脸诡异地看着他。
橘猫亲昵地蹭着付闻祁的脖子,同时眯眼打量着姜晚宁。
“我知道你很感激我。”隔了会儿付闻祁说,“但真没必要为了这个认爹。”
付闻祁从缩略图里,只看到一团白白的东西。
因为那东西长得太像他们家丢失的毛绒被了,实在没忍住好奇,他点开了那段视频。
并不是在表演台上,而像是在类似后台休息室的地方。
一团毛绒绒的奶白色被子拱了好几拱,像是颇为费劲,姜晚宁才从里边钻出了脑袋来。
付闻祁的眼睛微微睁大,呼吸一滞。
因为静电,姜晚宁的头发变得凌乱,细碎发尾全部炸毛翘起,他的两只手腕上各戴了一串铃铛,掀开毛绒被时,铃铛声一阵接一阵地轻响。
他在里边待得有些过久,可能是缺氧,禁不住轻微喘着气。
面颊像晚霞一样酡红,并且还沾染了薄薄的汗水。
看上去,实在诱人得很。
第 27 章 第 27 章(补糖500字)
27
“感谢我们市场部姜经理带来的这段精彩灵动的被套舞!现场掌声太热烈啦!”台前,主持热情洋溢地大声说道。
“接下来出场的是——我看看,又是来自市场部!”他低头看看名单,说:“哇,是咱们年轻又可爱的实习生,周一。”
说完,他还恰当地吐槽了一句:弟弟,你这名字可不招打工人待见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后台,周一和另外四名实习生已经蓄势待发,显然他们准备组队一起上场。
姜晚宁怀里抱着毛绒被,相当意外地看着这几个“孩子”。
他们这会儿脱下了不合身的正装,换上了jkdk,一个个就好像高中生一样,难掩青春气息。
“姜哥,请认真欣赏我们的表演吧!”周一得意地比了个拇指。
他肩膀上还斜背着一把显眼的红色吉他。
姜晚宁衣服拉起来,果然看见被踹过一脚的位置红了一片。
付闻祁看了看,手伸过来,接触上的瞬间姜晚宁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你手好冰。”
“我体寒。”付闻祁低下头检查,手轻轻一按姜晚宁就疼得抽了口气。
“医生还体寒?”姜晚宁特想把他的手扒开。
“医生又不是不会生病。”付闻祁松了手,转身去捣鼓药膏,“除了疼,有感觉恶心想吐吗?”
“没有。”姜晚宁衣服放下来,犹豫了会儿,很不自在地问:“我这…内出血吗?”
付闻祁埋头弄着药,嘴边浮现了一层薄薄的笑意,道:“那要看有没有肝脾肾脏的破损了。”
姜晚宁一听就懵了,开口差点儿破音:“我破…破了吗。”
“嗯,破没破呢。”付闻祁拿着一小瓶医用酒精回身,“衣服拉起来。”
“你耍我啊!”姜晚宁看见他笑就明白了。
“我跟你说,小少爷。”付闻祁搬过来椅子,主动掀起姜晚宁衣角,耐心地给伤处涂上点儿酒精,“你这个位置只有肠道,胰脏于胃后,脾脏在腹腔左上,然后这是你的肾。”
付闻祁冰凉的手指在他身上点了几处,最后落在腰侧,“你说破没破?”
“……”姜晚宁盯着他,最后气恼道:“那我肠子破了吗!”
得亏转了文科,看来他是真不适合学理科。
“理论上不会破,这两天注意一下有没便血。”付闻祁为他敷上膏药,漫不经心道:“怕疼怕受伤,那就不要打架。”
“你以为我很想打架吗?”姜晚宁当即要炸,衣服一拉便站起来。
“我可没这么说。”付闻祁礼貌道。
姜晚宁瞪了他一会儿,但又觉得自己没必要朝付闻祁多说些什么。
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爱挑事儿不安分的不良少年,付闻祁十有八九也是这么看他的。
无所谓,随他怎么想。
“我走了,谢谢你。”最后姜晚宁说,随后忽然想起:“这个医药费怎么付?”
“不用了,没几块钱的药。”付闻祁依然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懒得起身送。
姜晚宁从大厅慢慢地走出去,感觉身上的伤口像是渐渐回过了神,每一步都牵扯着疼。
按过去的经验看,今晚只会更疼的…那让不让付闻祁帮忙处理伤口根本没区别啊!
姜晚宁极其不爽地掀起衣服看了眼,膏药长得很丑,但没有意向中的药臭味儿,相反感觉有种很淡的药材香,清凉感似乎是能镇痛消炎的。
“哎…”姜晚宁在中医诊所门口站了会儿,忽然大步倒了回去,“付闻祁!”
付闻祁正在诊室内收拾,闻声回了头,看着他:“怎么,还有哪里疼吗?”
姜晚宁忽然对上对方的双眼,愣了一秒,而后靠在诊室窗前问:“你知不知道…岛上哪里有旅店,或者环境好点儿的民宿也行。”
“有是有,你干嘛?”付闻祁问。
“我…想住两晚。”姜晚宁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不想回学校,这个念头在他看到那块膏药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又在他突然和付闻祁对上视线的时候,像火苗烧了一整片树林。
就是不想回去,心里很抗拒。他不确定是不是学校里的某个人雇威哥打了他,也不想一身一脸伤地回去见室友。
“等老付回来以后,我带你去吧。”付闻祁说。
付闻祁一走,整个房子一下就只剩了姜晚宁。
橘子蹲在猫爬架上洗着脸,姜晚宁换上拖鞋绕着房子走了一圈,随后摸索着洗了个热水澡。
姜晚宁光着身子蹲在浴室里,身上淌水地给付闻祁发微信:你房里有新的内裤吗。
付闻祁消息回得还挺快:衣橱里有未拆封的。
姜晚宁拉开浴室门出去,橘子正沿着走廊向这边走来,看见浑身是水的姜晚宁就吓得不会动了。
“回去回去。”姜晚宁招手,“流氓猫。”
橘子奶奶地叫了声,姜晚宁从衣橱里取了内裤穿上,大摇大摆地往冰箱走。
两百块钱的房费,他实在不大好意思随便吃喝付闻祁冰箱里的东西,所以他摸了一罐啤酒后点开备忘录,将价格记了下来。
付闻祁还多给他发了条消息:伤口别沾水,睡觉到衣橱拿被子。
姜晚宁懒得回复,窝进沙发里开了啤酒,朝远处的橘子一招手。
猫马上热情似火地跑了过来,跃上他的腿开始眯着眼伸懒腰,姜晚宁觉得自己特像来嫖的大爷。
正专注揉着橘子的下巴,手机这会儿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写着“妈”,姜晚宁将啤酒放下,认命接了电话:“妈。”
“还在岛上吗,第一周过得怎样?”郑莉雯的声音传出来。
“就那样吧。”姜晚宁摸着猫的后背。
“才刚过去没多久,以后就适应了。”郑莉雯说,“没坐船出来找朋友玩?”
“没。”姜晚宁说。
“我以为周末一到,你肯定会待不住往外跑的。”郑莉雯笑了笑,随后问:“没打架吧?”
姜晚宁原本想回答“没”,但出于某种反抗心理,他往沙发上一倒,承认:“打了,几次吧。”
郑莉雯一听,语气立马就变了,压低声音道:“怎么又打架?不是告诉你不要再惹事儿了吗。”
“紧张什么,”姜晚宁说,“体校又不会因为打架开除我。”
“你以为!”郑莉雯显然有些儿生气,“妈跟你说,姜晚宁,你上了岛就安安分分度过这一年半,少让我们操心好吗。”
“每次在我出了事以后,才跑出来管我的那种操心吗?”姜晚宁坐了起来。
橘子被吓了一跳,急忙从他腿上窜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话?”郑莉雯问,“我们关心你关心得还少吗?你爸爸为了你丢尽了脸面,把你调到这里上学,他一个教育局的局长,自己的儿子盗窃、斗殴,你说他心寒不心寒?”
“我没有偷过东西。”姜晚宁第无数遍这么说。
“还有我,我如果不操心你、关心你,我现在这么忙给你打这个电话是为了什么?”郑莉雯根本没听他说,“你十七岁了姜晚宁,稍微懂事点儿…”
“那你就忙你的,别再管我。”姜晚宁迅速地打断了她。
就在郑莉雯张口要骂他以前,姜晚宁将电话给挂了,顺带关了机,免得对方再打过来。
姜晚宁把手机扔在茶几上,原本他想看电视咂点儿付闻祁的零食,郑莉雯这个电话让他完全没了兴致。
他总是在发火,发了火却明白很多时候他爸妈说的不全是假话,而后他就会开始对自己发火。
姜晚宁上了二楼就随便拉了一间房门,里头黑漆漆的,他钻进铺好的被子里好一会儿,还能听见心脏快要爆炸似的剧烈跳动着。
一片漆黑里,他等自己平复下来,而后发觉这床被子里有别人的味道。
付闻祁?
姜晚宁脑子反应过来了,身体却又不想动弹,主要是心率降下来以后人有种隐约的睡意。
换以前他是特抗拒用别人的东西的,将心比心,说不定付闻祁也讨厌别人睡自己的床,会把他睡过的这床单被子扒下来,全部重洗一遍。
但这睡都睡了,身体蹭都蹭过了,该脏的全脏了。
明早起来偷偷给他洗一遍吧,就说橘子在上面撒尿了……-
周日早晨,付闻祁开门喂过猫,在走遍整个房子以后,最终一脸茫然地在自己窝里发现了睡成一团的姜晚宁。
付闻祁:“……”
怎么跑这儿来了,看不出他这不是客房吗?
付闻祁站在光线明亮的房里,挺佩服姜晚宁能在这么亮的情况下不醒。
他是从来没见过人睡成这样,侧躺着脑袋没枕在枕头上,可能被子太薄了不够暖,人团起来像橘子似的。
小孩儿果然就是小孩儿。
在叫醒和直接抓起来扔出去两个选项间徘徊了三分钟,付闻祁目光落在姜晚宁垂着的长睫毛上。
最终,付闻祁从床头的架子上取下来一个闹钟,调好了时间,默默放在了姜晚宁脑袋边上。
付闻祁推门出去,下楼,将带过来的云吞面和换的膏药压饭桌上,走了。
姜晚宁这一天两夜来,总体上过得非常愉快。
除了周日早上被个会唱命运交响曲的闹钟吓得蹦起来,其他时间他都过得极端舒适。
手机关了机就没开过,付闻祁这个房子里有游戏机还有桌球室,乐子还是挺多的。付闻祁作为房东是几乎隐形的状态,但会定时过来喂猫,顺便给姜晚宁带点儿付育新做的饭。
这种日子越是舒服,周一清早回学校的时候越痛苦。
姜晚宁原本想直接从房子里出去,混进早操大军,结果他等到了接近七点还不见人,只好主动回学校去。
到大门口他就听见广播响,有个极端严肃的声音正在讲话。
“我希望今后,不要再看到任何人掉队!尤其是——”
麦克风忽然发出刺耳的声音,姜晚宁挺意外这所学校周一还有晨会,想起讲话的这个人…应该就是许强胜说的“总教”。
在他们学校,校长只能算是个行政长官,总教才是头儿。
上周每天早操都是校长在主持,队伍总是吵闹懒散,中途脱逃吃早餐的不少。现在换了总教站在高高的台子上,整个操场虽然站满了几百号人,但听不到任何交流的声音。
“那边的!”这学校规模确实小,总教头一偏就看见了从正门进来的姜晚宁:“进来干什么的!”
麦克风在这时候已经坏了,总教吼的这一声依然气势如虹,整个学校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看向他那头扎眼的红头发,依然没半个人敢议论。
“他是我们学校的,上周刚转来的!”底下马上有老师解释。
姜晚宁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不好,这会儿麦克风恢复了,姜晚宁正好就站在一个村口常见的老式喇叭底下,反射性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总教果然爆喝道:“你给我上来!”
姜晚宁实在想不到,付闻祁会把他带到个条件这么好的房子里来。
是座外观很精致的三层高独栋小洋楼,从中医诊所背后穿过一片树林就是,大概十分钟路程。
更让姜晚宁震惊的是,付闻祁一手托着橘子,另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大门钥匙。
“这是你的房子?”姜晚宁问。
“算是吧。”付闻祁打开门,将橘子放下,“早些年岛上旅游业还发达的时候租出去给人当民宿,现在偶尔有大学生来轰趴。”
“噢。”姜晚宁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就又被房子里的布置震惊了一次。
灯一开,放眼望去屋内明亮而宽敞,柔软的地毯铺过整个大厅,沙发、吧台、开放式的橱柜、桌椅都风格和谐统一,一个家里该有的一切都一应俱全。
这是继红烧肉以来,姜晚宁第二次觉得自己仿佛不在岛上。
“你住这儿?你爸呢?”姜晚宁望着屋外的落地窗,发觉背后还有个精致的庭院。
“我爸只住诊所,我也一般很少住这儿,夜里会有人看急诊。”付闻祁说。
姜晚宁点了点头,想起中医诊所只有付家父子俩在照看,压力其实还挺大的。
“一晚上多少钱?”姜晚宁已经摸出手机了。
他是真不缺钱,最近除了网购没别的开销,上岛的时候他妈还多给他打了两千。
就冲这房子的条件,即便付闻祁想出高价宰他也不介意。
“你…”付闻祁想了想说:“我之前问过你愿不愿意来诊所打工,你要肯来我就不收你钱了。”
“不肯。”姜晚宁想都没想,“多少钱?”
付闻祁皱了皱眉,只得摸出手机和他加了微信:“两百。”
“你确定?”姜晚宁抬眼,“等我退房走了,两百块钱还不够你请人搞次清洁。”
“清洁一直都是我在搞。”付闻祁说。
姜晚宁轻轻吹了声口哨:“中年人还挺能干的。”
付闻祁也没怒,收了姜晚宁的转账便说:“我回去了,冰箱里和储物柜的东西都可以随便吃,有什么微信联系。”
姜晚宁目光看向储物柜,随后在猫爬架上看见了居高临下俯瞰着他们的橘子。
“哎你的猫!”姜晚宁喊。
“已经喂过了,今晚让它住这儿,你介意吗?”付闻祁在门前停下。
“不介意。”倒不如说他挺高兴的,“明天它吃什么?”
“不用管,明天我会给你们送饭。”付闻祁说。
他本就微醺,这个吻持续的时间越长,他就变得越发眩晕,面颊热红,逐渐喘不过气来。
直到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之声,证明他已被吻至缺氧,他才总算被放过。
但人险些没站住,双腿发软,还是付闻祁轻轻扶了他一下,才没让他坐地上去。
姜晚宁感到很糗,脸红到了脖子根,不懂自己在接吻上怎会这样差劲。
而对方则好似无师自通。
“还好?”付闻祁沉声问他。
姜晚宁喘着气,只能很勉强地点了个头。
但生怕对方再要。
幸好没有。
付闻祁眼里只划过一抹浅淡的笑意,意味不明。
“之后跟我一起去慢跑吧。”他说,“你缺乏锻炼,姜晚宁。”
第 28 章 第 28 章
【写在前面:上章结尾补了500字亲亲糖,大家感兴趣可以倒回去看看噢OvO】
28
牛老大在正式离开盛明之前,下的最后一道决策,就是让大家利用周六日时间搞搬迁。
美其名曰“参观新的办公环境”,事实上是做苦力,除了处理个人物品,还需要搬抬一些公用办公设备。
“果不其然,这才是我们熟悉的牛老大,抠抠搜搜的。”
“据说牛总早年吃过不少苦,所以就算现在手里抓着大把钞票,他也还是舍不得花。”
“好好一大公司,整得像家庭作坊。”
“我就不该太早夸他的,原来团建那天省下的200r,是爷今天的苦力费。”
“不过你们别说,这崭新的办公大楼就是不一样,有种从村里进城的感觉。”
“楼下好像还有健身房和游泳馆,听说是盛明员工免费用。”
“这么壕?我是换了家公司上班吗???”
“我只关心这里的食堂好不好吃,除此之外,我还看中了好几家外卖”
姜晚宁满腔怒气发泄不出去,只有干瞪着眼前这人。
对方身上披件很长的白风衣,白西裤黑鞋都很干净,从着装上就和周遭这一众看热闹的岛民区分开来了。
但放在此刻的姜晚宁眼里,这区别并不能称得上明显。
“付、付闻祁啊,这这这孩子你、你认得?”老大娘到这会儿才停了喊。
姜晚宁用劲儿甩了好几下,这白衣服箍得他死死的,他从没碰过谁劲儿这么大。
“你又讹人孩子钱了?”白衣服看了老大娘一眼,反问。
孩子?相较之下对方确实像个大叔。
姜晚宁猛一使劲儿,结果白衣服适时地松开了他,这种突然脱力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离得更远了。
“操!”姜晚宁手一撑才避免了脸贴地的大场面,翻起来就只想给这白衣服来一拳。
“你钱给她没?”白衣服眼神飘过来了,把姜晚宁看了一愣,忘了发脾气。
稀奇,这人眼睛褐色的,皮肤偏白,看五官甚至有那么点儿混血的影子。
“给了五块钱。”姜晚宁将自己俩大箱子拉回来,“一碗豆腐花。”
看热闹的人里有一半人都用带点儿尴尬的神情看向老大娘,老大娘手里捏着油乎的餐牌,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衣服一脸了然地看了餐牌一眼,道:“餐牌旧了,过阵子我给您抄份新的送来。”
众人一下子笑起来,老大娘支支吾吾的,马上有人打趣道:“医生写字谁看得懂啊!”
姜晚宁整个人一下子特别迷茫,刚他还处在受人指点的愤怒中,这下人像忽然被抽空了似的,甚至周围的说笑声都让他觉得虚幻。
“付医生,这孩子你认识?是你的谁啊?”有个阿姨忍不住问了句。
“我们不认识。”姜晚宁不耐烦道。
说笑声瞬间低了几分贝,姜晚宁推了箱子就走,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十分不想听见别人提他即将就读的那所体校。
专注十年收破烂的学校,和不良少年简直就是绝配。
用他妈的话来说,“这几乎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地方”。
姜晚宁一下子又气愤上来了,步子走得很急,到路口了才想起那个“来接他”的白衣服。
“左转。”身后远远飘过来一句。
姜晚宁猛一回头,看见白衣服推着自行车,在离他三十米远的位置:“你学校在山上,再走就回港口了。”
“你不用跟着我,我爱往哪走往哪走!”姜晚宁彻底火了。
这人刚要老老实实挨一拳,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暴躁。
姜晚宁拖着箱子左转,这又是上坡路,他都快要被上坡路给累死了,稍微一松手箱子就会往下滑,想停下来抽根烟都做不到。
就这么走了十分钟,前方有了分岔路口,声音又从背后过来:“右边。”
姜晚宁这回没回头,义无反顾地拖着箱子转进左边那条路,结果忽然听见白衣服道:“其实就是左边。”
姜晚宁:“……”付闻祁被猛拍了一下,手心火辣辣的疼。
姜晚宁怒气冲冲顶着他那个奇怪的脑袋要走,付闻祁赶忙一把拉过:“你伤还治不治?”
“你管我!”姜晚宁爆发得很突然,整个人都在挣扎,“你再不松手我连你一块儿揍!”
“我先给你止血,待会儿你要揍谁我都不管!”付闻祁抓着他大声道。
姜晚宁挣不过他,却又像只彻底炸了毛的野猫,想摁都摁不住,凶狠地瞪着他。
眼睛有点儿红了,晃着晃着的估计是不肯哭。
“你听话点儿。”付闻祁忍着怒火,将声音放缓了点儿,“我就给你处理伤口,别的我都不管。”
姜晚宁稍微安分了点儿,付闻祁这便拉着人进了教师办公室。
“付闻祁来了啊,下这么大雨…”许强胜连忙迎上来。
“你出去吧。”付闻祁头一偏。
许强胜愣了愣,见付闻祁态度强硬只得出去:“那你们慢慢来,有什么事情到班上找我。”
姜晚宁一句话不说,付闻祁放开了他,打开另一只手提着的药箱。
“坐。”付闻祁让姜晚宁坐会客沙发上,挽起湿透了的衣袖,露出白皙修长的胳膊,扶住姜晚宁的脑袋:“你别动,让我看看。”
伤口看上去比他想象得要好,不需要缝合,付闻祁取出要用的工具,一瞥旁边垃圾篓里大团染了血的纸巾:“以后受这种伤,可以找块干净的布捂住伤口,纸巾是止不住血的。”
姜晚宁还是没说话,甚至连姿势都没换,付闻祁给伤口做了简单的消毒,开始进行包扎止血。
“被什么弄伤的?”付闻祁低头问。
其实看到他这被剃得乱糟糟的头,不用问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付闻祁真正在意的是过分沉默的姜晚宁,跟刚才爆发着挣扎的完全是两个人。
“刀片刮伤很危险,要打破伤风。”付闻祁看着他,“诊所就能打,我们等雨小一点儿。”
姜晚宁盯着地上瓷砖之间的缝隙,也没发表意见,付闻祁这才有功夫脱去湿透的外套,内里衬衫也湿了大半,显露出健壮身躯的轮廓。
“我能…出去打吗?”姜晚宁忽然开口,嗓子有些儿干哑。
“出岛?”付闻祁有点儿意外。
“你不用管我。”姜晚宁看着他,“我自己…”
“我带你去吧。”付闻祁截断他的话道,“你太不听医生话了,老实说,我不是很相信你。”
姜晚宁:“……”-
倾盆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一个小时天便彻底放晴。
姜晚宁手插在兜里,脑袋上顶着绷带纱布,远远地看着付闻祁买船票。
时隔将近两周了,他终于要从这座岛上出去了,但可能是刚经历过太多波折,姜晚宁现在脑子还有点儿空。
工作日搭船的人不多,两人随便找了位置坐下,门闸关闭,船轰鸣着发动。
“我也不是很相信你。”姜晚宁突然说。
付闻祁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在窗外鼓鼓吹来的海风里等衬衫被吹干。
“你自己说了要来学校,结果没来。”姜晚宁目光看着别处。
冷静分析,如果那天付闻祁来给他治腿了,说不定他腿早不疼了,不疼了今天就不会…
操,真他妈气死了。
付闻祁反应了会儿,随后说:“你也没说你腿还疼啊。”
“我怎么可能不疼!”姜晚宁转过脸来,“你们中医看病人不是望闻问切吗,我腿都肿成俩气球了。”
“现在呢?”付闻祁看他这样,稍微松了口气。
“不疼了,治晚了,患者自己康复了。”姜晚宁不爽地手臂一抱。
“根据我观察,你下楼的时候显然还在疼。”付闻祁说,“对医生说谎不是好习惯,希望你能改掉。”
“……”姜晚宁发觉自己拿中年人没办法,顾自大爷似的翘起了腿。
他人还在气头上,但这种生气跟被人强制剃头的愤怒不同,可能是因为正在离岛的船上,姜晚宁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船今天开得稍慢,到对岸花了将近半个小时。
门闸一开,姜晚宁就沿着港口跑了出去。这么跑大腿仿佛快要散架,但他有种终于从监狱里逃出来的感觉,那头是荒岛这头是繁华都市,简直就像做梦似的。
刚才那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憋闷感受,也在临近正午的太阳晒到身上时渐渐舒缓。
“姜晚宁!”付闻祁见状赶紧跑起来追,觉得像自己院里的精神病人跑了。
姜晚宁一路顺畅通过了出港通道,最后在地铁站口被老当益壮的付闻祁给擒住了。
“操,我又不是要逃。”姜晚宁转过头的时候竟然笑,“我就是高兴,我他妈好几个月没这么高兴过!”
他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停下脚步回过身,白衣服正好跨上自行车,指了指他背后:“照指示牌走啊,我走了。”
姜晚宁往后抬头一看,一个歪歪扭扭的牌子上赫然刻着“飞来屿第一男子体育中学”的名字,他一阵气急,指了人大喝:“喂!”
白衣服早骑上了车,没回头手一摆,大度道:“不用谢!”
“我.操.你…”姜晚宁一个“妈”字给气得卡喉咙里了,对方骑着车拐进巷子,一下就没了踪影。
真他妈气死了!
气!死!!了!!!
姜晚宁连蹦了俩下,这块地终于平整得能放下箱子抽烟了,可他掏了好半天只掏出了烟盒,没有打火机。
“啊!”姜晚宁烟盒一扔原地蹲下,过分暴躁地挠着卷曲的发,一种干涩感控制不住地顺着喉咙涌了上来。
他急忙站起来,没管箱子出了路口,放眼往他刚爬上来的坡路仔细看了一遍。
什么都没看到,至少目光所及处没有打火机的影子。
那是在哪里丢了?抽烟的时候落在港口了?
这怎么办?现在回去找?会不会早给别人捡走了?
姜晚宁没走远,干站了会儿,慢慢地倒回通往学校的那条左转路,幸好箱子还是在的。
不见了就算了吧。
“饭后半小时服用,千万别忘了。”付闻祁将煎好的药递上。
“好、好,真是多谢你。”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颤巍巍接过了,“每天辛苦你送药了。”
岛上有不少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儿女工作都早出晚归,付闻祁就负责骑车给他们送药。
实际现在城市里很多中药房都换成了颗粒冲剂,但老付还是比较信传统汤药的那一套。
付闻祁将车前兜里三副药送完,刚一转身,两只沾满血的手举到了他眼前。
“方格。”付闻祁皱了皱眉。
这人叫方格炜,和他打小就认识,现在是一兽医。
方格炜手收回来,“靠,这都没吓着你。”
付闻祁推着车沿着巷子走:“接生啊?那边水龙头洗洗吧。”
“一胎五只,难产。”方格炜过去蹲下,拿手背撞开水龙头,“所幸都保住了,我简直就是神医。”
“改天来看看橘子吧,它最近睡觉打呼噜,是不呼吸道感染了?”付闻祁原本要回去,忽然推了车往上山的方向绕。
付闻祁估摸了一下时间,跨上自行车道:“我兜一圈,改天空了再找你。”
自行车载着人很快窜出巷子,方格炜完全没反应过来:“哎!哎!话没说完呢!”
付闻祁从小就骑着车在岛上四处转,这会儿抄了近路,不消十分钟就到了体校正门附近。
没靠近,他就撑在车上等了有一会儿,等到了拖着俩箱子半死不活出现的姜晚宁。
小孩儿眼看着戾气挺大,一使劲箱子被往前猛推了一段儿,再因为坡路滑了下来,给他扎扎实实砸了一下。
付闻祁一时没能掩饰住自己关爱智障的眼神。
姜晚宁可算到了校门口,精疲力竭拖着两箱子,目光呆滞地看着写了他们学校名字的牌子。
飞来屿的“飞”字翅膀没了,剩下的字全都歪西倒,像经历过洪水海啸洗劫。
太阳即将落下,飞来屿山顶此刻红霞漫天,染得姜晚宁那头红发发亮,付闻祁看久了只觉得眼睛疼。
那不看头,看腿,腿挺长。
差不多了,这样就算安全送达,原本还怕他路上绕哪儿去和人打架。
付闻祁眼看着姜晚宁进去了,恍惚觉得自己像个目送孩子上学的老父亲,慢慢推着单车换了个方向,下山。
啧,年轻真好啊。
姜晚宁稍微有些耳热,作为经理提醒说:“别开我的玩笑了,你们快回到工位上去,待会温部长要来了。”
时间正好是九点整。
他们这才没有走来走去,坐回到各自的工位上,像是开始投入一天的繁忙工作了。
但姜晚宁很快就看到,大家在无领导的约饭群里继续聊了起来。
似乎换了新的工作环境,摆脱了牛老大的无情压榨,让他们变得活跃兴奋,完全静不下心来干活。
姜晚宁其实也受到影响,有那么几分躁动。
于是他忍不住偷偷看了看群聊。
已经聊到99+了。
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内容。
[话说有人知道,我们的新BOSS究竟是谁吗?]
第 29 章 第 29 章
29
【MKT无障碍交流群(52)】
[据小道消息称,新BOSS是海龟大佬,在SC当过高管]
[这么牛?盛明想必给他开了很诱人的条件吧]
[年薪10m起吧我猜]
[习惯了以k论薪资的我抬头仰望]
[既然是海龟人士,我是不是有机会按时下班了(龇牙)]
[别做梦了,一生要强的华人老板绝不会放过让你卷生卷死的机会(拇指)]
[Anyway,我还是希望他能改改盛明这老板文化盛行的烂风气]
[(分享截图)我特意上企业通讯录翻了,老牛已经被换下来了]
群里顿时炸出了更多摸鱼的人。
姜晚宁点开那张图,看见新BOSS的头像还没有上传,名称栏写着:Edgar。
是很常见的英文名,原意为“幸运的战士”,从这个角度理解有那么几分中二。
姜晚宁还顺带想起了一位他挺喜欢的作家:埃德加爱伦坡。
姜晚宁像囚犯似的被绑好,车子一路颠簸着往他不认得的方向开。
都不好确认是路修得不好,还是因为车快报废了,一辆车超载挤了七个人,他旁边一个金毛胖子还一直在撞他。
“离我远点儿。”姜晚宁冷声道。
“闭嘴,再说话把我袜子脱下来塞你嘴里!”胖子恶狠狠再撞了他一下。
姜晚宁心知现在不是反抗的时候,让自己往前坐了点儿,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是谁找来的人…难道是欧政?但感觉欧政虽然记恨他,却根本不可能认识这群人。
车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就停下,几个人骂骂咧咧下来,姜晚宁由胖子牵着,下车就猛然一躬身,喉咙里发出呕吐的声音。
“操!”所有人一听就赶紧四下避开,胖子也吓得手一松。
姜晚宁看准了这间隙,突然翻起要逃。
没想到这胖子反应比他还快,发现他没吐就再次扑上来摁住他,姜晚宁是真生了气,脚一抬狠狠踹上胖子的肚子。
胖子疼得大叫一声,面目狰狞地揪住他就要回击,结果被开车的那位喝止住了:“没让你打!”
开车的估计算他们这六个人里的老大,胖子狂怒起来但没有出手,只想要再一把牵过姜晚宁。
“就这样。”姜晚宁肩一侧避开了,“别碰我,我不会逃。”
胖子“啧”了一声,真没再拉他,可能是怕再被踢,就走在姜晚宁斜后方。
这带显然已经是岛的另一面,姜晚宁一次也没来过。四周围尽是荒芜,眼前一栋破败肮脏的建筑在这其间显得很是突兀。
姜晚宁被他们带进漆黑的楼道里,里边有种春季潮湿发霉的臭味儿。
楼道很窄,两人通过已经是极限,姜晚宁又一次被金毛胖子挤着,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所幸他们爬到二楼就停下了,这楼已经破得看不出原来是做什么用的,也没有门,姜晚宁刚一进去,胖子就终于忍无可忍从背后踹了他一脚。
这一下没什么,但对于一个被束缚了双手的人而宁,姜晚宁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摔在了硬邦邦的水泥地上。
“威哥,我们把他带来了。”开车的人说。
还不等姜晚宁自己起来,已经有个人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再把他绑在一张椅子上。
好家伙,和电视剧里演得一模一样。
姜晚宁没法儿反抗,这个屋子里除了押他来的六个人就剩另外两个人,揪他起来的是一个,坐他对面的这个被称作“威哥”。
准确来说还有第三个,身材看着很瘦弱,戴着顶很大的棒球帽背对着他们打游戏。
没一个是他认得的,但是旁边相机架起来了,这是有谁请他们来揍姜晚宁一顿。
“年纪轻轻发什么臭癫,还染个这样的头。”威哥叼着烟,一口广普。
姜晚宁想说你们不也染得五颜六色的,还都没我帅。
“有句fa你听过没?出来low,总系要kuan。”威哥忽然烟头一扔,站起身,“今天威锅打你一顿,长点记性,以后醒醒定定做人——”
话音刚落,威哥就一脚将姜晚宁连人带凳踹翻,姜晚宁还没回过神来,旁边那个人补了一脚踹在了他腹部。
这脚很狠,姜晚宁好几年都没挨过这么疼的,但他咬着下唇,愣是没喊出来。
不管是谁雇了这群混混在镜头背后看着,他都不想让对方看得太开心。
威哥这回想抬了脚冲他脸,结果一个电话给他打了进来,让他转身接了电话:“歪?”
旁边这人明显听威哥发令,威哥停了他也没继续,走去调整相机的角度。
姜晚宁贴着地板,努力喘着气缓解疼痛,有一瞬间想到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打死。
那也是有可能的,反正他人生里莫名其妙的事情多了去了。
“付锅!”威哥拿着手机,回去找烟抽,“哎呀我现在忙滴很,你打给我做什磨!”
姜晚宁总算不喘了,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红色头发?搞什磨,他系你滴人啊?”威哥听上去很不高兴,“别人fa钱雇我打他,又不关我4…打都打了,你不早缩,早缩我…歪!歪!”
电话看样子挂断了,旁边帮揍的正准备继续一脚下来,忽然从房子角落里传来一声尖叫!
这是个女生的尖叫,委实将姜晚宁吓了一跳,他原以为角落坐的是个男的。
“你又怎磨了,音音?”威哥拿着手机一脸茫然。
尖叫的女生就这么急急忙忙冲了过来,要将姜晚宁从地上扶起来。
奈何姜晚宁连人带椅子太沉,她搬不动只能喊:“快把他扶起来啊!”
姜晚宁和这女生对上视线,好容易才从对方眉眼间依稀看出了点儿熟悉:“蓝音?”
楼道光线很暗,李华好半天才注意到姜晚宁脸边上有伤,大概明白这是怎么了。
“你…先到我寝室去吧。”李华说。
姜晚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主要是他就是不想待了,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出岛回家,面上挂彩的那就是找骂找烦。
李华走在前面,姜晚宁隔了一段距离跟着,全家桶炸鸡的香味儿飘满整个楼道。
住二楼实在挺方便,姜晚宁看见李华的寝室里头亮着灯,皱了皱眉。
这种奇怪的时候,他实在很不想见不熟的人。
“菲菲而已,你见过的,当他不存在就好。”李华摸出钥匙。
结果门被从里头打开了,那个瘦弱的人探出头:“你说当谁不存在呢。”
“你竟然下床了,天上下红雨了。”李华将全家桶往他手里一塞。
菲菲就穿了条大裤衩,看见姜晚宁以后整个人懵了一秒,点了个头算打招呼。
“姜晚宁,篮球班的。”李华主动介绍道。
“知道知道,你他妈说过几十百次了。”菲菲不满地往寝室里走。
“他叫刘鹏菲,你当他不存在就好了。”李华对姜晚宁说,“另外俩乖乖上晚自习去了,回了再给你介绍。”
姜晚宁这会儿不大想说话,每回情绪爆发后他都很安静,像人开了大招以后有冷却时间似的。
让他特别震惊的是,李华他们寝室跟他的寝室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所有的一切都很收拾得干净,地上墙上都铺了纸,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一眼望去整个空间舒适整洁。
其实看结构跟姜晚宁寝室是差不多的,就是少了两张床,外头连了个小阳台。
向外摆了个木质的长桌,配了几把高脚椅,桌上摆了一盏形状很精致的灯。
这看起来都不像个高中男生寝室了,反倒像个挺精致的民宿。
姜晚宁走过去,李华很有主人意识地将落地门拉开:“好看吧,菲菲硬要弄的。”
“哪是我硬要弄?你们自己热忱着跑上来帮忙的。”刘鹏菲探个头出来,姜晚宁发觉他把上衣穿上了,“哎你看着点儿,别让他把我灯碰坏了。”
李华从全家桶里摸出块鸡翅塞他嘴里:“吃你的吧。”
姜晚宁往高脚椅上一坐,底下还是了无生趣的破旧校园,隔了会儿李华抱着整个桶出来了,往他面前一摆:“吃□□。”
“这并不好笑。”姜晚宁说,“你可乐还冰吗,借我敷敷吧,明天怕是要肿的。”
“早不冰了,我从港口一路拿回来的。”李华说。
“外卖还能坐船送进来?”姜晚宁问。
“我家里人送的。”李华笑了笑,见姜晚宁不感兴趣后转移了话题,“你今晚不想回就睡这儿吧,我们给你收拾出一张床。”
姜晚宁不说话,朝外看着,他现在不大想动弹。
“放心吧,没事的。”李华以为他是在想打架的事,“你们寝那几个都欺软怕硬,连陈子烽都比不过。”
“不是。”姜晚宁目光呆滞,“我在想…我的被子枕头和…”
他的仨邦尼兔啊!欧政他妈的会不会冲上他的床撕碎他的邦尼兔呜哇啊啊啊啊!
姜晚宁从身体到灵魂都不好了。
“有洗过的干净床单和被子,枕头就没有了,你将就一下。”李华说,“要换衣服也有网购回来全新的,没别人穿过。”
“谢了。”姜晚宁还在担心他整张床的安危,隔了会儿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要新的?”
李华笑笑,吸了口可乐道:“习惯了,我们整个寝基本都这样。”
姜晚宁皱了皱眉,但看他们这寝室的卫生状况也能猜出来,这四个人都很爱干净。
“你要不干脆…”李华想了会儿开口。
“我洗澡算了。”姜晚宁这会儿正好起身,打断了李华的后半句。
“洗吧,独立卫浴还是很爽的。”李华啜着要见底的可乐杯,“衣柜第三格是我的,还没拆标签的T恤就是新的。”
姜晚宁稍微精神点儿,拉开落地门回到寝室里,刘鹏菲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华他们寝室因为少了两张床,就拿空余的位置多购置了一个大衣柜,姜晚宁刚一拉开衣柜门,刘鹏菲就给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喂!”
这动静直接把他吓了一跳,刘鹏菲喊完李华抱着全家桶进来,一个鸡腿塞刘鹏菲嘴里:“嚷毛呢,人家在咱这儿住一晚。”
姜晚宁伸手往第三格找李华说的新T恤,留意到旁边衣柜挂了几条裙子。
花边特别多的那种,刘鹏菲估计就是嚷的这个。
姜晚宁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原来的学校里班上就有玩女装cosplay的,艺术节校运会都穿着满校园跑。
“别往外说,学校查了要没收的。”刘鹏菲将鸡腿□□,犹豫了会儿正色道:“…你想试试的话,我可以考虑借你。”
姜晚宁懵了好半天才说:“…谢谢我不想。”
姜晚宁是觉得,李华他们寝的人怪是有那么点儿怪,但住起来真的挺舒服。
没有人打呼噜没有人磨牙没有人熄了灯坐底下吃泡椒凤爪,他这一晚上终于睡了个不频繁中断的觉。
早练前他回了趟自己的寝室,欧政没在,估计昨晚上被打怕了没敢回,全寝室的人都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仨邦尼兔还乖乖靠床头坐着。
姜晚宁什么都没说,洗漱换了衣服就出早练。
他把付闻祁借的那身衣服洗干净叠好,塞进个装鞋盒的布袋子里带在身上。
才六点多,他很怀疑付闻祁起床没有,如果没有就干脆随便扔他院子里。
今天已经不是李华考勤了,他们早训要求在规定时间内跑过岛上几处考勤点,姜晚宁跟大部队跑到中医诊所附近就独自脱出来,待会儿必须加快速度追回去,否则就是加跑。
每天早晨轰轰烈烈漫山遍野都是他们学校的背心寸头,就跟操练猴儿似的。
姜晚宁绕到付闻祁家院子,一眼就看见付闻祁在院子里…打太极。
规规矩矩穿着公园老头儿晨练穿的白开衫,扎了个马步,一招一式竟然看着都有模有样。
姜晚宁虽然根本不懂太极,但看付闻祁打的这一段儿确实把他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付闻祁刚一收回招式站定,就和一脸懵逼的姜晚宁对上了视线:“早,小少爷。”
“姜晚宁!我叫姜晚宁。”姜晚宁隔着院拦,气急败坏将布袋往里面递,“衣服还你!”
付闻祁走过来,看见他就皱眉:“你脸怎么了?”
“没怎么。”姜晚宁真的很不想被问起这个。
“身上还有别的伤吗?”付闻祁用一名医生的眼光仔细观察着姜晚宁脸边的伤。
“没有,别盯着我看。”姜晚宁不自在地别过脸,手还伸着,“赶紧把你衣服拿走,我回学校了。”
“你们学校曾经有个学生,隐瞒自己伤势,最后内出血差点儿死了。”付闻祁一本正经道。
“哦。”姜晚宁下意识一摸被踹痛的肋骨,冷漠道,“这话你该告诉被我揍的那位。”
付闻祁闻宁笑起来,接过布袋道:“回去吧,哪里疼了随时下来找我。”
“我闲得蛋.疼了才来找你。”姜晚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和这医生好好说话。
对方看上去是个云淡风轻的样子,偏偏一张口就会让姜晚宁产生想驳嘴想打架的冲动。
“轻微疼痛是正常现象,不用慌张。”付闻祁一脸平静地说,“剧烈疼痛超过十五分钟一定要看急诊,这可能是泌尿系统感染、肾结石、精索静脉曲张等问题造成…”
姜晚宁:“…………”
就在这一秒,姜晚宁下了个郑重的决定。
他要再跟这人讲话,他就是狗。
姜晚宁这会儿看上去是真心梗,忍着没发脾气,二话不说就扔下他跑了。
付闻祁提着袋衣服靠在院拦边儿上,看见姜晚宁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跑这么快,看样子是真没伤着。
付闻祁挂了威哥电话,骑着自行车往他们过去打架常去的旧楼去,身上白大褂都没来及脱。
本来他不管了的,学生惹祸上身被打这种事在岛上时常有,他要回回都去该转行给岛上当保安。
而且,越是知道有他护着,那些年轻人就越有恃无恐越嚣张,惹的事也越多。
反正岛上专门干这行的,也就是包括威哥在内的几个三流打手,有个别特能跳的小伙子,偶尔挨顿毒打也是应该的……
但听说被抓走的是姜晚宁,付闻祁又忍不住跑出来了,实在是很担心。
这小屁孩儿年少轻狂,讲话和脾气都炸。正常人被揍一顿也就放过了,可这小孩儿要驳句嘴蹬个眼…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付闻祁到得楼下,车一停就听见楼上传来打斗声,赶紧快步往楼上跑。
刚匆忙进门,付闻祁就给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姜晚宁浑身都是伤,狠狠一拳将威哥掀翻到了地上,威哥到底是过三十岁了,根本打不过松绑状态的姜晚宁。
屋里还有威哥的人想扑上来帮忙,却被一戴棒球帽的白皙女生挥舞着棍棒驱赶。
场面很是混乱。
“告诉我,是谁雇的你?”姜晚宁将威哥扼制在地,“是不是…欧政?”
威哥感到害怕地摇头,姜晚宁骑他身上,一拳就落在他脸边上!
棒球帽女生边挥棍边大叫:“分手了!威哥我们分手了!”
话音刚落,威哥就躺在地上眼泪汪汪地嚎叫起来,姜晚宁还一脸凶地在一个个问名字。
一连串十几二十个名字冒出来,威哥边摇头边哀嚎,但就是绝口不提是谁花钱雇的他。
小少爷…到底惹过多少人啊,付闻祁站在入口处,一时神色迷茫。
就在这时,有个金毛胖子从侧面扑来,一扑要将姜晚宁从威哥身上起开。
幸好付闻祁早看见了,一手揪起了肥硕却灵活无比的金毛,将他往墙壁的方向扔——
“那是不是…”姜晚宁还在绞尽脑汁,总算憋出了又一条名字:“付闻祁?”
付闻祁:“……”
果然,他还是很讨厌英式红茶,喝不习惯那种香料味。
“好茶叶还要搭配好的冲泡手法,才能发挥出茶叶最本真的魅力。”盛明的行政副总说道,比了个拇指:“陈助理的水平可真不错。”
称赞助理,也算是在称赞付总,毕竟陈助理是从森恒被带过来的。
“您弄错了杨总。”陈助理谦虚地笑了,“小陈可没这么好的本事,泡茶的是温部长带来的那位姜经理。”
温部长瞬间眼里有光,其余人等则默默放下了茶杯,夸不下口了。
只剩坐在主位的付总,默默将茶杯端到唇边,像是品尝珍贵的甘露那样,微微喝下去一小口。
喉结滑动着缓慢吞咽,他才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目光显得像茶汤一样柔和,这位不近人情的新BOSS面上带着浅淡至极的笑,认真评价道:“这是很好的茶。”
温部长顿时面色红润,几乎想原地捏拳,大喊一个“好”字——果然还得是他!初次见面就抓住了新老大的心!
付闻祁又淡定从容地多品尝了几口红茶,然后放下杯来,佯装不经意地问起。
“那么,那位姜经理…不进来坐吗?”
第 30 章 第 30 章
30
“姜经理的话,他刚才接了个紧急的电话,先行离开了。”陈助理说,“大概是有工作上的急事吧。”
付闻祁双眼里那种柔和的光顷刻间消失了。
他淡淡“嗯”了一声,目光看向在座的所有高层,沉声说:“那么,我们直接开始吧。”
这是盛明更换新BOSS的第一场会议,现场气氛相当严肃,全员正襟危坐。
当然,在调任过来之前,付闻祁早已事先了解过当前的盛明。
今天这场会主要也是混个脸熟,大致摸一遍手下这帮人的性格,好方便之后开展工作。
按照流程,每个部门还是简单汇报了手头的工作项目。
但基本只有部长有发言权,跟过来的部门经理只在一旁协助,传传文件什么的。
庄游和小护士一走,注射室内就剩了付闻祁和姜晚宁。
“进去趴着吧,很快就打完了。”付闻祁开始摆弄推车上的药品,“早点儿打完早点儿回,能赶上最后一趟船。”
姜晚宁黑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掀开帘子,趴上带着点儿药水味儿的床。
从小到大他都特讨厌打这个,一打就肿,从来没有过好的体验。
“你…会用针吗?”姜晚宁感觉很怀疑。
“诊所里的注射一直都是我在做。”付闻祁推着车掀开帘子进来,看见姜晚宁一动不动趴在那里,愣了愣道:“裤子。”
“搞、搞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姜晚宁只好伸手将裤腰往下拉了拉。
太阳没晒过的果然要比其他部分的皮肤白皙,付闻祁冷不防看见猫咪头的花样,笑了:“你好幼稚啊。”
“到底打不打?”姜晚宁半挺着腰僵在那里,“我这都快能结层霜了…”
话音刚落,染了酒精的棉签擦拭的冰凉触感从背后传来,姜晚宁瞬间掉进了不好的回忆里,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别紧张。”付闻祁持稳针管,“你这样会很疼的。”
“快!”姜晚宁觉得自己想哭了,事实这个字喊出来的时候他声音都要变形了。
凭什么啊操,今天他受的折磨还不够多吗。
“放松。”付闻祁实在哭笑不得,最后尽可能放轻语气:“我会很轻的,保证不会疼,你别绷这么紧。”
他都不知道打过多少回了,还是头一回见像姜晚宁这样,紧张得要发抖的。
“每个打我的都是这么说的。”姜晚宁转过头看他,眼睛真红了。
昨天一晚上没睡,他现在在极端疲惫里有点儿闹情绪,身体里有种要扑腾要踢几脚床的冲动。
“姜晚宁,”付闻祁安静了会儿忽然说;“你还想吃红烧肉吗?”
“什么…”姜晚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昨天晚上老付烧了一锅,给橘子掀翻了。”付闻祁左手轻轻按着姜晚宁干净的肌肤,“今天重新烧一锅,你来吗?”
付闻祁褐色的双眼注视着他,姜晚宁不知怎的,忽然就有点儿恍神,可能是真的太困太累了。
“看情况吧,我困了。”姜晚宁脑袋转回去,整个人趴在床上,觉得身体有点儿软。
“那就回去睡觉。”付闻祁垂下眼,想了想道:“今晚住我房子里吧,给你留碗肉醒了吃。”
背后这时传来轻微针刺的感觉,姜晚宁都没反应过来,药水已经被稳当地推了进去。
“靠,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姜晚宁喊。
他都没机会受惊,付闻祁已经用干净的棉签抵住了针口,问:“疼吗?”
一点儿都不疼,蚊子叮似的,姜晚宁就从来没挨过这么轻松的针。
就是挨完了还是莫名其妙的想哭,眼睛发烫得厉害,烫得他都不敢回头看付闻祁。
“疼爆了。”姜晚宁接过棉签道。
从区中医回岛已经是黄昏时间,姜晚宁其实挺想就这么在外头玩几天的,但困倦感让他觉得谁都不想见,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睡一觉。
既然付闻祁开了口,反正回学校是绝对不可能的了,他就干脆这么住下。
掐算了一下日子,姜晚宁给付闻祁一次性转了一千房租,没等到付闻祁收,姜晚宁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钻进被窝里睡。
这种累到极致的感觉像喝断片儿,闭上眼就天昏地暗没有知觉。
但是做梦,乱七八糟的梦,有的很真实有的很虚幻。
姜晚宁是被手机铃声吵起来的,神志混沌里摸了好半天,最后摸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姜晚宁给下一激灵,猛翻了起来。
橘子蹲在他面前,歪着脑袋好奇地观察着他,脖子上系着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么说付闻祁已经给他送过饭了,现在几点?
姜晚宁摸过响个不停的手机,还没留意时间便先在视线模糊里看见了一个“妈”字。
肯定是听许强胜说了,又打电话来教育他的。
姜晚宁挂了电话,烦得想挠头,手一伸摸到绷带就收手了。
电话一挂,郑莉雯的短信就追了过来。
妈:怎么不接电话?你在做什么?
妈:你伤得厉不厉害?看过医生没有?
妈:老师说你下午没回去上课,明天不要逃课。
妈:和同学间还是要搞好关系,不要事事斤斤计较,也不要惹是生非,你年纪小不懂事,做事总太冲动。
妈:明天冷静下来了给我回电话。
姜晚宁盯着在黑暗的房间里过分刺眼的手机屏幕,冷不丁笑了一声。
一下跟他说“十七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一下子又说“年纪小不懂事太冲动”。
这不莫名其妙吗,训人也不打草稿。
“喵。”橘子忽然乖乖叫了声,踩着被子歪歪扭扭走过来蹭他。
“你洗澡没有?”姜晚宁熄灭手机屏幕,看了眼猫。
猫注视着他,显然并没有听懂。
“没洗澡你上我床。”姜晚宁揉了揉它的下巴,“你个脏猫猫。”
姜晚宁感觉有点儿饿了,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出房间以后果然看见楼下亮着灯。
橘子轻盈地从床上蹦下来,愉快地翘着尾巴跟在他屁股后面。
手机这回再震动,姜晚宁刚以为是他妈忍不住再给他打的电话,结果看见的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响了好几声,他还是接了起来,搂起橘子下楼:“喂?”
“你醒了?”付闻祁的声音传出来,“给你留了红烧肉,下来吃了再继续睡。”
“你怎么有我手机号?”姜晚宁下到餐厅,一眼就看见瓦锅盖好的肉。
“你的微信号就是你手机号。”付闻祁说,“看样子你是真的二,以后喊你二少爷得了。”
姜晚宁这会儿见肉眼开心情好,搁下猫揭开锅看了眼,有饭有菜,中间满满一大碗红烧肉,竟然都还是温热的。
橘子闻了味儿就一路跳上椅子跳上餐桌,好在姜晚宁眼疾手快盖上的盖儿,免得这猫就跳锅里了。
“我给你转钱你怎么没收?”姜晚宁退到微信页看了眼。
“一千块。”付闻祁说,“你一个小孩儿,我好意思讹你这么多钱吗。”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房子租出去,我住。”姜晚宁说,“放心,少爷我有的是钱,讹不穷我。”
“那也是你爸妈的钱。”付闻祁那头传来自行车铃铛的响声。
姜晚宁一下子不大好意思,他天天这么和郑莉雯闹矛盾,花的又还都是她的钱。
实在不大自在。
“你在骑车?”姜晚宁转了话题。
他感觉好像经过这一天,他和付闻祁一下子关系好了不少。虽然他觉得,跟个比自己大十岁以上的人交朋友挺奇怪的。
“送药,今天我带你出去了,老付坐诊,没有人送。”付闻祁声音有点儿颠,估计是下坡。
这人单手骑车,想来有点儿牛逼。
“当心摔着,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怕把腰给闪了。”姜晚宁很自然地损了回去,走去拉开了冰箱。
“别喝别的,给你留了壶饮料。”付闻祁耳朵很尖,“在桌上的保温杯里。”
“饮料?”姜晚宁这才注意到桌上有个长得很有年代感的杯子,刚想说他不用别人用过的杯子喝水,但出于好奇还是拧开看了眼。
“我.操这什么?”一打开姜晚宁就震惊了。
一种分不清是苦还是酸的气味儿飘出来,里边黑黢黢的,看着很吓人。
“酸枣仁汤。”付闻祁说。
姜晚宁还沉浸在惊恐之中,他都以为付闻祁这是要给他投毒:“我不喝中药,又没病。”
“不苦,吃完饭把它喝了。”付闻祁跟没听见似的,“你要偷偷倒了,下回就不煮红烧肉你吃了…老付说的。”
“说的好像我在这儿长住似的…”姜晚宁拉开椅子坐下,在确认过橘子没靠近的情况下再次揭开锅盖。
他突然想到,长住也不是不可以。
房子舒服,不用挤寝室,有红烧肉有猫。
但是一天天花郑莉雯的钱交房租,长期下去了他也不大好意思。
“付闻祁。”姜晚宁挑了一筷子肉,漫不经心道:“你们诊所还缺人吗。”
“缺,你要来?”付闻祁问。
“你让我就这么住你家里成吗,我上你们那儿打工。”姜晚宁尽可能诚恳道,“抵房租,我什么都能做。”
瓢泼大雨还是下了起来。
在经过公司门前时,避雨的员工非常多,他不得不把车速放得很慢,缓缓通过——
正当这时,他看见温部长从人群之间冒了出来,一手挡在脑袋上,一手朝他招手,嘴里无声地高喊着“付总”。
付闻祁虽然对他好感无多,但看他好歹是个上了五十岁的中年人,并且还是姜晚宁的上司。
他便把车停了下来,想着车上有把大伞,可以借给他。
温部长顿时欣喜若狂,顶着大雨快步过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可他会错意,以为付总愿意载他一程,直接迈了条腿上来:“付总!我没——”
“下去!”付闻祁冷声喝道,一张俊脸怒不可遏。
认真像是一头地盘遭到侵犯的怪兽。
温部长被吓得急退而出,淋着雨替他关上了车门,疯狂道歉,不懂又发生了什么。
很快,漆黑的车子就当着他的面彻底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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