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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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晚宁向来酒品还算不错,只是他有个毛病,那就是他时常记不清喝酒后发生的事,即便只是微醺。


    留在大脑皮层的只有那种飘飘然的愉悦感,等人的意识完全清醒,他发现自己正侧躺在沙发上,头有些轻微疼痛。


    一条轻薄的毛巾被搭在他腹部,姜晚宁慢慢坐起来,看见小黑睁着金黄色的大眼,静静地看着他,脑袋轻微歪向右边。


    被子是小黑为他叼来的,因为在小黑的概念里,姜晚宁睡觉一定需要被子,不然就可能会卧床好几天。


    “谢谢你。”姜晚宁伸手揉了揉猫的脑袋,但还是低头打了个喷嚏。


    猫抬起头蹭他手心,即刻发出愉悦的呼噜声,然后追随着姜晚宁不太稳当的脚步,到饭盆边等待用餐。


    姜晚宁给他取出准备好的猫饭,是质地慕斯状的三文鱼牛肉大餐,小黑的呼噜声顿时像烧开水一样大,埋头就开始风卷残云。


    “吃慢点,不要着急。”姜晚宁靠在柜边,温柔地垂眼注视干饭猫,然后顺带走去洗漱。


    路过画室时他停顿脚步,意外看见画室的门敞开着。


    他想走过去关上,却忽地瞥见一抹耀眼的橘红色。


    颜料的痕迹还很新,显然是他昨天夜晚才画的,姜晚宁远远盯着看了许久,随后慢慢将门带上了。


    今天他照旧醒得很早,虽然头还有些昏沉,但已经没办法再睡,就索性做了鸡蛋火腿三明治,准备分一份给付闻祁,免得他又吃吐司,既干巴巴又没营养。


    付闻祁今天罕见的比平时更早出门。


    只是他看上去不太有精神,一脸疲态,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早上好。”姜晚宁向他打招呼。


    付闻祁愣了愣,对方面颊仍然染着一层薄红,像是酒精的余韵还没退去。


    他下意识伸手护住自己的右边耳朵,像一条谨慎的野犬:“早。”


    姜晚宁微笑,拿出三明治和牛奶:“你吃过早饭了吗?这是给你的。”


    付闻祁看了眼,说:“不用了,我不饿。”


    “没胃口吗,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姜晚宁眉心微蹙,感觉有些担心,他知道付闻祁昨晚喝酒了。


    老实说,是他没看好,这是他作为监护人的失职。


    付闻祁只摇了个头,脸色冷冷的。


    姜晚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教育了他几句,关于未成年人饮酒的危害。


    “你正在长身体,还是尽可能不要喝酒,酒精会刺激你的肠胃和大脑。”姜晚宁取出牛奶瓶,单手递出去:“那喝点牛奶吧,能让身体舒服些。”


    付闻祁没接。


    只看着姜晚宁说:“成年人喝酒,就不伤身体吗?”


    在姜晚宁反应过来之前,这小孩单肩挂着书包,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姜晚宁呼出的叹气是个喘息,他拿牛奶瓶的手渐渐垂下,将本就有些疲惫发软的身体靠在门边上。


    怎么办,这孩子好像正叛逆。


    “喵”小黑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亲昵地蹭了蹭姜晚宁的脚踝,然后仰起头,十分担心地看着自己的男主人。


    姜晚宁太阳穴的两边一阵又一阵的疼,根据他过去的经验,大概是着凉以后,有些低烧了。


    ……


    付闻祁的疲惫是真实的,因为他几乎一整宿没睡,像被扔进火里烤了好几遍,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天亮。


    但正值青春期的人最需要睡眠,于是他只能在课堂上补,他个子高,位置坐最后一排,完全就是插科打诨的好地方。


    南城这边教材和付闻祁以前学校略有不同,付闻祁领到新教材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们竖着码课桌上,这样一趴下,老师就几乎看不见他了,还能跟前方满满一教室的脑袋隔开。


    鉴于付闻祁转学当天就“一战成名”,高二(5)班过半男生都认他做哥,天天祁哥祁哥的喊。


    “哎祁哥,我们什么时候收拾3班那几个小子?看他们不顺眼好久了。”


    “就是,球技又他妈烂,还占人球场,祁哥”


    付闻祁终于忍无可忍,眼神凶狠地抬了头:“闭嘴。”


    烦死了,谁他妈是他们的“哥”?


    他再也不想听见“哥”字了。


    只是没想到这几人都没眼力见,竟然直勾勾往枪.口上撞。


    “祁哥,我们能八卦个事儿吗?”坐付闻祁前面的袁振兴直接把身子转了过来,扒拉开付闻祁那堆书,露出半张脸,略微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也喜欢姜画家?”


    付闻祁差点儿踹了课桌一脚,瞌睡都被吓醒了:“啊?”


    这个“啊”字一下没收住音量,直接惊动了正在画三角形的数学老师。


    “干嘛呢!后排聊什么闲天,不想学就出去站着!”


    付闻祁心里烦得很,直接两手一伸,把袁振兴扒拉开的书缝合上了。


    然而数学老师估计忍他们很久,直接点名字,他们几个不得不就近推开后门出去,并肩站在走廊上。


    也就只有付闻祁冷着脸,其他几个都乐得跟小学生秋游似的,还在继续聊闲天。


    “嗐,其实没什么,我们都不歧视同的。”体委何东强说。


    “我说呢,难怪校花跟你告白你不接受啊。”袁振兴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付闻祁已经冷静不少,光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


    “不过我们真没看出来啊,你可半点儿不像gay。”他们又接着道,有个稍懂些的说:“祁哥这样的,该是1号吧?”


    付闻祁喉结轻微动了动,不知为何,这个“1号”莫名其妙取悦了他。


    隔了会儿,他忽然开口问:“很多人喜欢姜晚宁?”


    “姜以”袁振兴懵了懵,“啊,你说姜画家啊。”


    “瞧,他还特地记住了人家的全名。”何东强说。


    付闻祁心想,这名字又不是有十七八个字那么长,记住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喜欢他的多了去了,我们还读初中的时候,班上就有人追他,追得可猛了。”袁振兴说,“这人确实有点子魅力在身,他们管他叫南城蛊王。”


    好土的称谓。


    付闻祁挑了挑眉,明显不以为意。


    “他只是个不靠谱的酒鬼大人。”付闻祁手揣裤兜里,背靠在石砖墙上,轻松道:“我可不喜欢他。”


    “啊?”这回换袁振兴啊。


    总之,他已经基本确信,只是酒精烧坏了他的耳朵和神智。


    “而且,我对男人,”付闻祁实话实说,“半点感觉都没有。”


    ……


    南城一中的周一很是特别,下午只有一节课。除了学业紧张的高三级,高一高二都可以提前放学,借机加强户外体育锻炼。


    付闻祁今天不想参加活动,铃一响就直接走没影了。


    他最近在找兼职,但屡屡碰壁。


    “我看你也没成年。”奶茶店的老板拿着他身份证看,把话说得很直接:“而且你还是学生吧,我们从不招高中生,就你那么点儿零碎时间,能打几小时工?到时候功课落下了,考不上好大学,你父母还得找我麻烦。”


    “我父母不会管我。”付闻祁说,“我十七岁半了。”


    “哎行了行了回去吧。”老板直接给他打了杯奶茶,塞他手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付闻祁走出店门一看,奶茶还是全糖的。


    他只能慢慢往出租屋走,期间好几次打开微信,想硬着头皮给他爸或者小姑姑发条要钱的消息,但始终发不出去。


    倒是先收到了姜晚宁的消息。


    【宁:你说的没错,成年人喝酒也会伤身体】


    【宁:那我们互相监督吧,以后喝酒的人要受到惩罚,你觉得怎么样?】


    付闻祁钥匙插进锁孔里,回了个简单的“好”字。


    他的小房子里还是老样子,空荡荡的,付闻祁感觉到饿了,拉开冰箱,里边就剩两个鸡蛋、一条黄瓜、半截火腿。


    忽然他就想起了姜晚宁今早做的鸡蛋火腿三明治。


    他屋里还有吐司包,完全可以做个类似的。


    付闻祁于是热锅煎荷包蛋,他这儿煤气灶的火候不太行,开很大了也就是中火,在等锅热的过程里,他又点开了父母的微信。


    在完整的句子发出去之前,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妈妈”。


    付闻祁怔了怔,犹豫了会儿接通,听见女人快乐的声音传出来:“你这孩子,母亲节都不知道来个电话。”


    对方听上去特别开心,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心花怒放。


    “我忘记了。”付闻祁接着电话,下意识地转身朝外边走。


    “我就知道,毕竟你是对父母没感情的冷血动物。”女人笑着说,“陶陶才三岁,也知道今天要给妈妈送花呢。”


    付闻祁垂下眼,绕着空荡荡的房子走了一圈,他妈妈快乐的声音一直跟着他。


    “你打给我做什么?”付闻祁问。


    “你一个人到南城去一星期,消息都没半个,我关心一下你都不行吗。”女人说话的时候,电话那头不断传来陶陶玩闹的声音。


    那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吵着要妈妈抱。


    “好,妈妈抱,抱抱我的乖宝宝。”女人的声音离话筒远了一些。


    “我不要哥哥!哥哥滚蛋!”那个孩子同时尖声叫道。


    付闻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逐渐走出了家门,并一步步顺着楼道台阶往上爬,听着听筒里如同梦魇般的说话声。


    “你最近,有和你爸爸联系吗?”对方果然问到了关键处。


    付闻祁独自站在不知几层的楼道窗口,傍晚的红霞刺得他眼睛酸涩。


    “没有。”付闻祁颇为冷静地回答,“既然都离婚这么久了,就不要再想他的了。”


    “说什么鬼话,我哪里”


    电话就这么被挂断了。


    付闻祁努力喘了口气,像是将多余的气全部挤压出胸膛,微信这时马上挤入一通新来电。


    他只当又是他妈妈,正准备直接挂断,却忽然闻到了一种东西烧糊的气味,正从楼下飘来。


    与此同时,他总算看仔细了手机上显示的来电联系人。


    是姜晚宁。


    第 42 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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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晚宁原地趴着,懵了几懵。


    原计划,他们今晚还会再做吗?


    不待他多想,外边的门就被轻敲了两下。


    医疗员姐姐的声音传进来:“姜经理,你的同事们过来看你噢。”


    他们刚跑完接力赛,市场部人虽然大都体能废物,但有裴天昊跑最后一棒,一下子赶超了三个部门,竟然得了第二名。


    听说姜经理受了伤,他们赶紧结伴过来看了。


    门正好打开,几个年轻男同事大大咧咧的,想着大家都是男的,没什么顾忌就直接进来了:“姜经理,你现在没事吧?”


    打头的那个伸手拉帘子。


    结合“酒精”擦拭、洗脸巾冰敷等方式,姜晚宁的体温总算降下来不少。


    但他在退烧的过程中,也出了一身汗,意识清醒过来以后感觉非常不舒服。


    付闻祁就只是去烧个热水的功夫,回来就看见姜晚宁竟然起来了。


    但是路都走不好,他高烧后皮肤那层薄薄的红也还未褪去,略微有些神情恍惚,眼神里终于有了点儿付闻祁没见过的疲弱。


    “你去哪儿?”付闻祁问。


    姜晚宁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喑哑:“我洗个澡。”


    好不容易刚退烧就想洗澡?


    付闻祁眉一下就皱起来了,内心藏着的不解终于尽数爆发。


    姜晚宁还是头一回听付闻祁对自己说这么长的话。


    而且是带着点儿类似愤怒的情绪说的。


    至少,语气比较重。


    然而姜晚宁的大脑还不能进行比较理性的思考。


    尤其是人在生病时,心理状态多少会回归幼年。


    付闻祁眼睁睁看着姜晚宁的眼眶红了。


    姜晚宁皮肤白而薄,眼边缘又没有任何的暗沉,这种变化就非常明显。


    他雾灰色的双眼本就湿润,现在渐渐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汽,只是幸好,并没有眼泪落下来。


    “抱歉。”付闻祁瞬间慌了,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我不该那样说的,是我错了,你、你还有哪里很不舒服吗?”


    姜晚宁眼看着他语无伦次,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了,于是维持着眼眶红红的模样,模样温和地摇了摇头。


    他说:“我想擦擦身子,换身衣服,就不去洗澡了。”


    付闻祁略微松了口气,正好拿刚烧的热水打湿了毛巾给他,只说:“你快一点,免得又凉了。”


    “谢谢。”姜晚宁说完,付闻祁就退出房间,把门带上。


    姜晚宁将汗湿的睡衣裤脱下,扔在地上,他低垂着双眼,用暖热的毛巾慢慢擦拭身体。


    其实他心里还回想着付闻祁刚刚说过的那些话,付闻祁确实说中了不少。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待在出租屋里病得不能动弹,他和龙炎他们、还有街坊邻居的关系都非常好,如果他们生病或者需要帮助,他一定会无条件伸出援手,因为换做是他,他们也会做一样的事。


    但姜晚宁不太清楚确切的原因,他总是没办法向他们求助。


    他们相处了好几年,却永远只会和快乐的、开怀畅饮的、温暖健康的姜晚宁见面。


    前者大概是会感到心寒。


    叩叩、房门被敲了敲。


    “好了吗?”付闻祁的声音在门背后。


    “等一等。”姜晚宁马上回过神,尽可能快地换上新衣裤。


    他还有些低烧,付闻祁重新推门进来时,看见他正一脸疲乏地坐在床边,温柔地逗弄着腿上的黑猫。


    小黑注意到姜晚宁精神状态好些了,感到非常开心,尾巴高高地翘着,亲昵地蹭他指尖。


    “把这个吃了,再睡会吧。”付闻祁把温水给他,连带着从姜晚宁药箱里搜刮出的最后一片感冒药。


    他仔细查看过了,症状对得上,可以吃,日期也没问题。


    啧,这人怎么会这么不靠谱。


    姜晚宁拿着药,他很不喜欢胶囊。


    但因为不想再被说什么,他老老实实就着水吞了。


    “谢谢你照顾我。”姜晚宁抬眸说,“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快回去吧。”


    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午夜了。


    整座南城可以说是万籁俱寂。


    付闻祁犹豫了会儿,说:“我就待在这里吧,你半夜还可能会烧起来。”


    “没事,”姜晚宁抚摸着猫的背脊,猫很快呼噜呼噜起来,“你回去吧。”


    付闻祁这是第一次从姜晚宁身上,体会到了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知道那里大概有一扇不能轻易被打开的门。


    至少那绝不是以他们目前这种临时监护关系就能逾越的。


    “嗯。”付闻祁于是留了句“那你留意体温”,就自己转身走了。


    姜晚宁仍然坐在床边,垂眸揉弄着小黑,听着付闻祁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家门也被带上。


    他抚摸的动作才停下了,小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姜晚宁抿唇笑笑,此时已经累得不行,就躺下,拉过被子盖上。


    付闻祁刚才替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至少小黑胡乱叼来的那堆东西不再簇拥着他了。


    倒是付闻祁送的那个小刺猬还在床头。


    姜晚宁突然想起,不知道这个小玩偶花了付闻祁多少钱。


    害怕是那种一只几百的海外品牌,他摸出手机来,对小刺猬进行识图。


    搜出来各种各样的刺猬玩偶,什么价格的都有。


    但就是没有姜晚宁面前的这一只。


    换了几个软件也没有找到。


    姜晚宁手里摸着柔软的小刺猬,缓慢地眨了眨眼。


    过了一会儿,他直接带着这只小刺猬,在床上滚了一圈。


    ——就是停下来的时候不免头晕眼花,心也砰砰地跳。


    门铃在这时响了。


    姜晚宁疑惑了一瞬,喊小黑:“能帮我去开门吗?”


    小黑领命去了,没过多久,昂首挺胸地领回了付闻祁,仿佛付闻祁是她打来的猎物。


    姜晚宁侧躺在床上,身体卷在被子里,看模样确实精神了不少:“怎么又回来了?”


    还不待付闻祁回答,他又笑着说:“觉得不放心我?”


    付闻祁没承认也没否认,走过来往他床边地板一坐:“我明天不想上学了,正好,就说我爷爷生病了,我照顾着。”


    姜晚宁趴着,凑过来床边一些:“爷爷?我最多只能算是哥哥。”


    “哪有身体这么差的哥哥。”付闻祁说。


    “你不怕被传染吗。”姜晚宁略微担心。


    “传染了好,一周都不用上学了。”付闻祁自在道,他靠在床边,低头摆弄着手机。


    姜晚宁看见他在跟什么人聊天,心想这么晚了,这些小孩儿怎么都不睡觉。


    门铃很快就再响了。


    付闻祁窜起来跑去开门,然后完全出乎姜晚宁意料,他竟然带回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粥。


    “吃。”付闻祁直接给他放床头柜上。


    “这个点也有外卖?”姜晚宁不明白。


    看见粥他才知道饿,这两天他都病恹恹的,今天更是几乎一天没吃过东西。


    付闻祁露出个有几分狡黠的笑,这种笑带着稚气与得意。


    “你肯定想不到。”付闻祁说,“这是之前跟我打架那家伙送的。”


    姜晚宁一脸懵地眨了眨眼:“……”


    怎么,你还把人家也给收服了吗。


    另外,这粥里不会趁机下毒吧。


    姜晚宁坐在床头边,徐徐搅拌着粥,忍住了没喂给付闻祁先尝一口。


    付闻祁在旁边看着他格外斯文地喝粥,随后目光落在了床上被掀开的被子上。


    里边放着他送出去的那只小刺猬,姜晚宁显然把它带进了被窝。


    真是,明明是个大人,还带玩偶睡觉。


    付闻祁沉默地抿了抿唇。


    姜晚宁粥只喝了小半碗,拍拍身边柔软的床,就像付闻祁第一天见到他那样。


    “今晚一起睡吗?”


    “啊?”付闻祁反应大得几乎又要蹦起来。


    姜晚宁笑,“总不可能让你睡沙发吧。”


    他家就只有这么一间房,另外一间是他的画室。


    他没有多余的床,也是不太希望有什么人在他这里留宿。


    但他觉得,付闻祁还是可以的,除非


    “你觉得,不能和我睡在一起吗?”姜晚宁注视着他。


    姜晚宁正一脸温和地审视这孩子有没有弯的迹象,如果有,他得事后给刘舒点儿交待。


    付闻祁喉结轻微动了动,有意移开视线:“我不喜欢和人睡。”


    “嗯”姜晚宁依然看着他,模样似乎有几分可惜。


    难得他还想久违地和人躺在床上夜聊一下呢。


    “谢谢你,付闻祁。”姜晚宁再说了一遍,在喝了粥以后,他的面颊总算浮现出温暖的血色,“幸好你发现了我。”


    他嘴唇有含笑的弧度,目光和煦得像春天的溪水。


    付闻祁耳朵有一些变红的迹象。


    “你说让我不要死,一遍遍喊我名字,我都听见了。”姜晚宁接着说,他病好转以后总是会神采奕奕,“没关系,不会死的,我没有什么大病,就是小病比较多”


    “好了,知道了!”付闻祁这回真蹦起来了,而且整张脸都被涂红了,“你吃完就快休息吧祖宗!”


    他急忙收了粥水就跑路了,剩姜晚宁笑得靠倒在床头,略带满足地眯了眯眼。


    这孩子看着毛毛躁躁一惊一乍的,还真有意思。


    感觉他们的关系又近了一些,接下来应该能像朋友那样相处吧。


    ……


    姜晚宁不知道是不是这回被“照顾”了一下子,病好的比以往要快,发烧只持续了两三天。


    最开始还流鼻涕打喷嚏,付闻祁直接给他端来了一碗中药。


    并面无表情道:“二十七岁了,已经是大人了,应该不怕苦吧。”


    姜晚宁温和笑笑,硬着头皮接过给整碗灌下去了。


    那碗中药,该死的比他凌晨三点赶稿还苦。


    付闻祁是从邹勇中医诊所弄来的,那个老中医对姜晚宁非常熟悉,细数了他这儿那儿的毛病,付闻祁听完了,都不知道姜晚宁的身体是怎么平稳运作到现在的。


    总之吃过几次药,付闻祁目测姜晚宁的病是好得差不多了。


    周五晚上,薛浩然打电话喊他出去——薛浩然就是开学和他打过架、“痛改前非”后又连夜送粥的高三混混。


    马上都高考了,还在满地乱窜。


    付闻祁和他约在一个小网吧下边,薛浩然穿得一身黑,脖子上还挂个链子,正叼着烟抽,脑袋随着隔壁ktv传下来的音乐一点一点。


    “来啦。”薛浩然把烟给他。


    付闻祁手挡了挡示意不抽,问:“你说的地方在哪儿?”


    “这不就准备去嘛。”薛浩然拍拍自己的改装摩托,扔给付闻祁一个头盔,“上车,兄弟。”


    付闻祁跟着他上去,摩托车开得飞快,还一路发出轰鸣,这给了他一种浓浓的丢人感,因为他过去最讨厌这种装逼又吵闹的改装车。


    车子穿破南城闷热的夜,开到了一处付闻祁之前从未探索过的、灯红酒绿的娱乐区。


    形形色色的人汇集在这里,年轻的居多,大都穿得大胆前卫,仿佛不是从南城这种小地方里走出来的。


    薛浩然把车停在“爱琴海KTV”楼下:“到地儿了。”


    付闻祁长腿跨下改装摩托,刚摘掉头盔,就有不认识的人朝他吹了声口哨。


    “哇啊,这么帅的弟弟。”


    付闻祁俊眉微皱,对这个陌生环境保持了一定的警惕。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过路的人看他,眼神都是十分直接的扫视,让他略微感到不适应。


    但他需要钱供自己生活,并且暂时打消了向姜晚宁借钱的念头。


    他觉得那样显得落魄,更重要的是,姜晚宁必定还会转头与他小姑姑沟通。


    “潮哥,就是他。”薛浩然向那个陌生人介绍道,“他想在这里找份夜晚的兼职,钱多点儿的,最好能给他配个自行车,过来有点远了啊他是我兄弟,麻烦你给点面子多关照。”


    被叫做潮哥的人面上打着眉钉,饶有兴致地看向付闻祁,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随后他笑起来,并侧身让开KTV的入口:“这弟弟真的很帅,我们进来谈谈薪酬吧。”


    姜晚宁透过卧室的落地窗,朝楼下的庭院看去。


    付闻祁披着厚厚的家居外套,坐在雪地里,围炉煮茶烤肉,动作很是娴熟。


    注意到他的视线,付闻祁抬起头,朝他挥了挥手。


    并且微信告诉他:【下来的时候穿厚点,戴上帽子围巾和手套】。


    姜晚宁看着消息,心想,难道区区烧烤就能消除他心里的不爽吗,他不是强调了许多遍自己不饿吗,他难道不应该更有骨气更有坚持吗。


    他站在衣柜前,眉越皱越深了。


    付闻祁等了大约两分多钟,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回复。


    相当简短,只有五个字——


    【宁宁:我马上下来】


    第 43 章   第 43 章


    43


    姜晚宁尽量把自己裹厚实了,在他下到庭院的时候,付闻祁刚烤好一小盘肉,动作自然地递给他。


    “我只吃一点儿。”姜晚宁在一把黑色折叠椅上坐下,神情淡淡。


    事实上,他已经快被香懵了。


    刚烤好的肉外皮焦脆,撒上少许调味粉,不断向外冒着热气,接过他就没忍住咬了一口。


    自行筹备的食材果然很棒,要比路边小摊用的高质不少,分量也相当充足,吃在嘴里肉质鲜嫩而饱满。


    伴随下咽的过程,食物的温暖从口腔落入喉咙,一路传递到身体的深处,让姜晚宁整个人舒服极了。


    付闻祁连饭都没吃完,就匆匆忙忙起了身。


    “我我忽然想起,今晚约了朋友打游戏。”他说完,拿上书包就要走。


    姜晚宁略微蹙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付闻祁这孩子不太会隐瞒情绪,姜晚宁一眼就看出了他有些反常。


    但付闻祁只回了句“没事”,就快速推开了姜晚宁的门——幸好,那个让他胆寒的人没有站在门外。


    他不敢贸然下楼去,只能以最轻最快的方式钻进了自己的出租屋。


    那一整晚,他都没敢把灯打开,藏在被窝里给刘舒发消息。


    【潮汐:姑,是你告诉我爸我住哪儿了吗】


    【刘舒:嗯嗯,你们见着面啦?】


    刘舒的回答让付闻祁狠狠揪紧被子,锤了一下弹簧床。


    其实不能完全怪她,刘舒对他们家的情况不算了解,只知道付闻祁父母离了婚,而付闻祁和爸妈都有矛盾,所以才气冲冲离家出走了。


    【刘舒:他说来南城办点事,想来看看你,但你把他拉黑了(哭笑不得)】


    【刘舒:小祁,我们家的人都一个样,脾气是急躁了点,但心肠都是善良的。他这次当面给你赔礼道歉,你要不就原谅他吧?】


    刘舒耐心劝了他许多,付闻祁一句话没回复,那个未知号码又给他发了两条短信。


    [未知:儿子啊,爸爸站得腿都酸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未知:你住的这个地方治安不好,你不喜欢跟妈妈,就到爸爸这里来好不好,我们爷俩一起住大别墅]


    付闻祁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男人十有八九正站在楼下等,间或仰着脖子看他屋里的灯是否亮起。


    这种猜想让他不寒而栗,压根不敢走到窗边往下查看。


    付闻祁第二天没上姜晚宁家里吃早饭,借口说要值日,天还蒙蒙亮就出门去学校了。


    但他到底躲不过,当天傍晚放学的时候,他还是在校门口见到了付力全。


    对方就和他记忆中的模样相去无多,只是穿得体面了不少,看上去就像个模样谦逊温和的老实人。


    但付闻祁还是会害怕他,那种恐惧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儿子!”付力全高声喊他,面上露出喜悦的表情,“可算让我逮着你了!”


    付闻祁没有理会他,背着包径直往外走,校门口人来人往,其他同学都抛来有几分好奇的目光,因为付力全一路跟着他,模样就仿佛是付闻祁的小弟。


    “为什么不理我?你这样太让爸爸伤心了。”付力全埋怨道,“当初让你跟我,你不愿意,我说什么来着,那女的根本不懂得照顾你,你看看,你都瘦了。”


    他说着伸手过来,想拉付闻祁的手臂,皮肤刚刚接触的那刻,付闻祁就猛地将他甩开——


    “别碰我!”


    他几乎是勃然大怒。


    “怎么了啊,你不会还在记恨爸爸吧?”付力全说,“儿子,你仔细看看我,我把烟酒都戒了,也赚了不少钱,你将来想深造想出国,爸爸都可以”


    “付力全,我现在长大了,跟当年不一样。”付闻祁狠狠打断他,并停下脚步瞪视着他:“你要再跟着我,别怪我不留情面。”


    付力全面上的表情有一瞬的茫然,就像是忽然转换了人格,他的眼神变得冰冷犀利。


    “好啊,你大了。”他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了句什么。


    付闻祁还是听出来了,那句话是


    “付闻祁。”


    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远远喊了他。


    付闻祁循声望去,在他大脑一片空白,四肢无法动弹的这个瞬间,付力全故作亲昵地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而街对面的姜晚宁正好买菜回来,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与他隔街对视。


    “这是谁?”付力全在他耳朵边问,并用一种饶有兴致的表情打量着姜晚宁,显然他第一次见这种长相精致漂亮的男人。


    付闻祁喉结艰难地动了动,恐惧在这一刻几乎达到了顶峰。


    “只是邻居,我们不熟。”他主动拽过了付力全的手臂,并带着他离开了姜晚宁的视线。


    付力全被拉着快步走,中途回头看了眼。


    隔着很长一段路,那个白皙的男人仍然站在那里。


    付闻祁吃了那一个月来最难受的一顿饭,因为是和付力全吃的。


    对方带着他去了南城最豪华的酒店——位置几乎是在郊区,背后依傍着大山,据说冬天还会有温泉。


    “多吃点儿,你吃饭太斯文了,平时一个人住都吃的什么?”付力全不断给他夹菜,将一整只大龙虾剥好放进他碗里。


    付闻祁微信里来了新消息,是姜晚宁发来的。


    【宁:你今晚回来吃饭吗?马上要下大雨了】


    【潮汐:我爸来找我了,我今晚应该在他那里住】


    【宁:嗯,你小姑姑跟我说了】


    付闻祁一颗心深深地往下沉,他不知道接下来要怎样。


    最好的办法可能是,他可以在今天晚上,等付力全睡了以后赶紧离开,重新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再过不久他就会成年,一切将变得好办许多,他可以找一份提供食宿的工作,即便是工厂也没有问题,不过是人生骤然切换了轨道


    只是如果是那样,那他不得不和姜晚宁告别。


    “怎么了?”付力全看着他,“谈女朋友了?”


    付闻祁这才回神,不知不觉他越想越远,已经想到了若干年后等他变成包工头或者大货车司机,回来看姜晚宁还会不会住在原来的地方。


    “没有。”他否认道。


    “我看你一直盯着手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付力全笑得十分开朗,却让付闻祁心里一阵阵发怵。


    果然如姜晚宁所说,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雨水爬满酒店的落地玻璃窗,付力全看了眼坐在窗前看雨的付闻祁,放心地进了浴室洗澡。


    窗外不时划过闪电,付闻祁心里怕这场雨会下一整夜,还怕自己离开以后,付力全会到警局去报案。


    就在他准备问廖骐他们借点钱时,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有人给他打电话。


    又一道亮白的闪电划过天边,付闻祁在看见“姜晚宁”三个字时,猛地从位置上起身。


    他明明很害怕把姜晚宁扯进来,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付力全绝非善类,但就在姜晚宁来电的那刻,他几乎就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快速离开了酒店房间,并接通了电话。


    “喂,付闻祁?”轰隆隆的雷声从酒店外传来,却显得姜晚宁的声音格外的沉静,让人感到安心:“我还是有些担心你。”


    付闻祁走向电梯间,胡乱往别的楼层去,心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付闻祁?”姜晚宁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有在听吗?你有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吗?”


    不知道隔了多久,等电梯门合上,付闻祁才低声说:“姜晚宁,我害怕。”


    他脱口而出以后,才知道身体连带声音都发着抖。


    “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姜晚宁的声线依然镇静。


    “我不能回去,他会伤害你。”付闻祁踏入其中一个楼层,脚步踩在走廊柔软的地毯上,踏过一连串的房门。


    “他不会。”姜晚宁却用很肯定的语气对他说,“付闻祁,今晚到我家来吧,我家是安全的。”


    雷声滚滚,震得走廊另一侧的落地窗都在抖,付闻祁有些惊魂未定地看向窗户,亮白的闪电照亮了他的脸。


    “告诉我你在哪儿。”姜晚宁的声音再次传来,并向他许诺道:“我会保护你。”


    付力全很快就发现付闻祁不见了,打手机是关机,外头下着瓢泼大雨,他自认为付闻祁藏在酒店里,发动前台去帮忙找。


    但他们白费了一番功夫,等调出监控,付力全才知道,这小子竟然在风雨最大的时候逃出了酒店。


    一小时后,一辆深蓝色小轿车在荒郊野岭般的乡下公交车站旁停下,车门打开,车上只有坐在驾驶座上的一个人,是龙炎。


    “哇,你淋得浑身湿透啊。”他等人一坐稳,就一脚油门快速离开,调转车头向市区的方向驶去。


    龙炎把车内冷气关掉,扔给他一条擦玻璃的毛巾:“将就一下,擦擦吧。”


    可能看出他想问姜晚宁,龙炎便说:“姜姜不能坐车,只能由我来接你了干嘛,你很失望?”


    付闻祁说不上话,拿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当发现只是于事无补以后,就停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龙炎才想起给姜晚宁打电话报平安,电话拨过去:“放心,接到人啦,你要跟他说话吗?淋得像条落水狗!”


    至于姜晚宁回答了什么,付闻祁没有听见。


    龙炎车上一路放着动感音乐,行车速度飞快,就连转弯都敢踩油门。


    不出四十分钟,车子便稳稳当当停在了老旧居民楼附近——小巷子太窄了,车是开不进去的。


    “正好,他也到了。”龙炎说,“去吧,洗个热水澡,今晚睡个好觉。”


    车窗落下,外边雨仍然下个没完,付闻祁一眼就看见巷子里,有人正撑着伞朝这边走来。


    他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其实只是大半天没见姜晚宁,他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姜晚宁微微有些惊讶,眼看着付闻祁还不等他走近,就推门下车,几乎是向自己跑来的——


    他反射性将伞往前递了递,付闻祁转眼已经钻进了他的伞下,裹挟着湿漉漉的雨水气息,手张了一下子,却及时顿住。


    姜晚宁轻笑,主动伸出另一条手臂,轻轻虚抱住了他:“我们都要着凉了。”


    付闻祁垂下眼眸,连长睫毛上都落满了雨水,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龙炎这会儿倒是没急着把车开走,敞着个车窗在那儿看戏:“姜,说好的,下回请我吃饭啊!”


    “行,谢谢了!”姜晚宁答应。


    车子开走,姜晚宁和付闻祁挤在一把伞下,踩着满地雨水往出租屋走。


    到六楼的时候,付闻祁犹豫了片刻,姜晚宁主动拉过了他的手腕,将他带进自己明亮舒适的屋子,并给了他一条特别大的毛巾、以及拖鞋。


    因为下大雨,今天小黑也待在家,从角落窜出来打量着付闻祁。


    “你快去洗澡。”姜晚宁催促他。


    “你先洗吧。”付闻祁裹在大毛巾里,“刚才,你也被我弄湿了。”


    刚刚这么简单一抱,姜晚宁胸前的白衬衫就湿了大半,这会儿紧贴着皮肤,隐约透出肉色。


    付闻祁很是匆忙地移开了视线,淋了雨不觉得冷,反而是觉得有些热。


    “没事,我换身衣服就好。”姜晚宁将他往浴室方向推,“倒是你,再不洗就真的要着凉了。”


    付闻祁被他推进浴室去,姜晚宁指着一大堆瓶瓶罐罐告诉他用什么,再抽出某几瓶说“这些是小黑的,你别搞错了”。


    小黑已经跟到了浴室门口,仰着头很谨慎地注视着他。


    浴室门关上,姜晚宁换了身衣服,将付闻祁兜里掏出来的杂物放在桌子上晾干——这小孩儿兜里总是装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难怪他之前时常能掏出东西给他。


    这些杂物里竟然还有个巴掌大小的单词本,姜晚宁感到意外,抖水时不小心翻开了第一页,看见一连串好看的手写英文字,只可惜都被雨水晕得看不清了。


    没有中文意思对照,唯一的中文字被写在角落,笔锋刚劲有力,难得没有被雨水模糊。


    姜晚宁眨了眨眼,那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与此同时,付闻祁摆在一边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姜晚宁被转移了注意力,看过去,估摸着应该是付闻祁设置了这个点的自动开机——正好是下晚自习的时间。


    仿佛就等着机主开机,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看地区来自付闻祁以前所在的城市。


    姜晚宁目光微凛,在来电孜孜不倦响了很久以后,接通了电话。


    “你终于知道接电话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出,“儿子,下这么大的雨,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满世界找你多”


    “你好。”姜晚宁温声开口。


    对方听见陌生的声音,愣了一愣:“你是哪位?”


    姜晚宁无声地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姜晚宁,是付闻祁的监护人。”


    看见车钥匙有点小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直到他们绕到房子后边,看见了那辆违停的代步小汽车。


    姜晚宁拿着车钥匙,整个人非常懵。


    他猜测,付闻祁估计也很震撼,可能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能坐这样的车。


    它非常mini,对两个身高超过180的大男人而言,简直就像一架小玩具。


    并且,还是黄颜色的,车头和车身都贴着皮卡丘的贴纸,甚至就连车顶和车尾,都分别装饰上了皮卡丘的耳朵和闪电尾巴。


    一眼望进车座里,坐垫脚垫都是宝可梦款式,车头也摆着一排宠物小精灵盲盒。


    姜晚宁的沉默震耳欲聋,好半晌,他才转过头去,问他的丈夫:“现在,你还想坐吗?”


    第 44 章   第 44 章


    44


    “我坐。”


    不想,付闻祁给出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你确定吗?”姜晚宁仍然在震撼。


    这种一看就很幼稚的皮卡丘玩具车,付闻祁竟然会愿意坐进去?


    “或者,”付闻祁想了想,提议道:“你来开我的车?”


    “不。”姜晚宁拒绝得很快。


    等回到家以后,绿豆沙都已经不冰了。


    付闻祁狠狠灌进去一大口,第无数次重复道:“太乱来了!你太乱来了!那个人本身就是疯子,你好歹提前跟我说一声——”


    接到电话的时候、看到姜晚宁趴伏在桌子上的时候,他都快被吓死了。


    “抱歉抱歉,”姜晚宁倒是面露愉悦,“谢谢你特地赶过来救我。”


    他正只手撑着脸坐在付闻祁对面,双颊还染着微醺时特有的薄红。


    付闻祁即刻再说不出半句指责的话,埋头将剩的绿豆沙咕咚咕咚灌进肚里。


    姜晚宁的绿豆全都熬开了花,甜度刚刚好,口感绵密细滑,是付闻祁喝过最好喝的绿豆沙。


    他一口气喝了两大碗。


    姜晚宁仍然看着他,唇边露出满足的笑来。


    这孩子刚过来他家吃饭的时候,还喜欢收着嘴,现在已经完全能够敞开了吃。


    这大概是一种比较信任放松的表现。


    “这回,还要惩罚我吗?”姜晚宁问。


    付闻祁原本想说“算了”。


    但他忽然有了个想法,放下碗慢慢走到客厅去,姜晚宁有些疑惑的视线追着他。


    “过来。”付闻祁说。


    他在有所预谋的时候,心脏直跳,幸好姜晚宁感觉不到。


    姜晚宁毫无防备地朝他走去,还没来及反应,就被付闻祁抓过肩膀,半推半按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他的身体深陷下去,这个意料之外的状况无疑也牵动了他的心跳,姜晚宁正微微吃惊,就见付闻祁露出个狡黠的笑来。


    “我要挠你。”付闻祁宣布。


    姜晚宁笑了,这回是真惩罚啊。


    虽然他相信付闻祁不会像他的狐朋狗友们一样狠,但保险起见,他还是抬起一只手。


    “那轻点行吗,我受不了这个。”


    话音刚落,付闻祁就对他动手了。


    姜晚宁腹部肌肉绷紧,猛然蜷缩起来,大叫:“付闻祁!”


    这小孩儿完全不手下留情,一上来就挠他感觉最强烈的部位,逼得他恨不得像猫那样躲进沙发缝里。


    付闻祁其实在草地音乐节那天,就想过要干这种事。


    但没想到会这么上头,他甚至直接欺身上来,将左边膝盖顶在了姜晚宁身侧的沙发上,换着花样挠这个半点儿不像大人的大人。


    姜晚宁一张脸涨得通红,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废了很大劲才抓住付闻祁的手:“不行了、付闻祁放过我,好累”


    付闻祁动作因而停顿,注视着姜晚宁略微湿润的双眼,他此刻头发凌乱、衣料布满褶皱,有些困难地喘息着靠躺在沙发上。


    但显而易见他没有不高兴,相反,他脸上的笑甚至带着点儿餍足般的滋味。


    付闻祁喉结动了动,他想到了一些不太妙画面。


    再想起这个游戏是姜晚宁和朋友们常玩的,付闻祁就感觉心里有些酸涩。


    “姜晚宁,你”


    他刚开了口,家门外这时传来小黑的叫声与拍门声。


    姜晚宁如释重负,起身走向屋门:“来啦,你今天回的真早。”


    门一开,姜晚宁就眼见小黑嘴里叼着一只肥耗子。


    他原本还沉浸在刚才的惩罚里,这会儿瞬间傻眼了。


    只见小黑高高翘着尾巴,将肥耗子叼到了他面前,放下。


    然后一脸得意地仰起脑袋:“喵。”


    她的意思大概是:这是我猎回来的好东西,给你补补身子。


    而且,我知道你捕猎能力不大行,所以已经提前帮你咬死了。


    付闻祁能明显看出姜晚宁身躯僵硬,他仔细看了眼,同样面露难色,去阳台拿了扫帚:“我来吧。”


    谁知他一靠近,小黑就猛地炸了毛,跳起来就朝付闻祁举起了爪子。


    在她看来,付闻祁是想夺取她的胜利果实。


    “小黑!小黑!”姜晚宁连忙阻止猫,“他是我朋友!不是坏人!”


    同时,为了表示出对肥耗子的欣然接受,他特地去拿了个自己最不喜欢的碗,痛苦地将它倒进了碗里。


    这碗绝对不能要了。


    “喵。”小黑一秒恢复了温顺而目光期待的样子。


    “谢谢小黑。”姜晚宁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待会吃噢。”


    小黑很是满意,姜晚宁估计永远想不到,此刻猫的小脑袋瓜里正计划着:下回可以猎一只半死不活的回来,这样就能顺势教会姜晚宁捕猎的技巧。


    幸亏在猫的世界里,遇到好吃的东西是要躲起来享用的,姜晚宁带着肥耗子进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还洗了好几遍手。


    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付闻祁正蹲在小黑面前,试探性地朝猫伸了手。


    小黑歪了歪脑袋,这回没有哈气,而是慢慢凑过去,闻了闻那只手。


    ……


    距离付闻祁的期末考试,转眼还有不到一周了。


    姜晚宁决心要帮助付闻祁临时抱佛脚,每天把他喊到家里来学习,并对他说“正好能省下空调的电费”。


    于是每个夜晚,付闻祁都会待在姜晚宁餐桌旁“用功读书”。


    而姜晚宁毕业少说也十年了,以前的知识早忘得七七八八,就从来不去查看,只偶尔搞点水果给付闻祁。


    其他时间,他就自己坐在客厅沙发上画稿子。


    叮咚、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声。


    是陈鱼雁给他私人号发了新消息。


    【雁姐:小鸟老师,关于《小铜镜》再版见面会的事,你真的不打算去吗?】


    姜晚宁抿抿唇,很快打字回复:


    【宁:抱歉,雁姐,请为我推脱掉吧】


    【雁姐:那真是太可惜了(难过)如果你改变主意,请务必随时告诉我】


    【宁:谢谢雁姐(笑脸)】


    【雁姐:对了,还有个事我想问问你】


    【雁姐:老师真的没考虑过来大城市工作吗?我有个老朋友的游戏公司在招画师,每个月薪资很不错呢】


    【雁姐:其实我向她提过你,她说如果你愿意来,一定会给你开更高的薪水】


    【雁姐:小鸟老师,可能我这么说让你觉得很冒昧,但你还很年轻,即便不再画漫画,也一定还有无限的可能】


    姜晚宁读着屏幕里这几段长文字,内心是能感觉到温暖的,然而…


    【宁:雁姐,我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关照】


    【宁:但是很抱歉,我已经决定留在南城了,我很喜欢这里】


    陈鱼雁又是无比的惋惜。


    隔了会儿她似乎是放弃了,问姜晚宁能不能改成线上的见面会,直播或者录几段视频也是可以的。


    姜晚宁自然答应,于是他们便久违地开始对接起工作。


    【雁姐:编辑部会把相关的文件都发到你的邮箱,有些要你电子签名的,你留意查收噢】


    姜晚宁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陈鱼雁说的是他读大学时在用的企鹅邮箱。


    他不甚好意思地回复:


    【宁:雁姐,我不小心把那邮箱弄丢了,能发到我的新邮箱吗?】


    【雁姐:我就知道,难怪之前给你发东西你都没反应】


    【雁姐:幸好我给你记了账号和密码,你快登上去,把之前的邮件也看看吧】


    对方很快将一个word文档发过来,文档标题是“姜鸟鸟信息备忘”。


    姜晚宁接收了,打开来查看,发现除了邮箱号手机号这种信息,老责编还很细心地记了很多关于他的事。


    这些全都是姜晚宁大学时代的信息了,姜晚宁现在看着,颇有几分淡淡的怀念。


    仅仅是过了七年,他感觉自己确实改变了不少。


    喜欢的东西、擅长的题材变了,和紧急联系人分手许多年了、再也很难一觉睡到中午以后了。


    总之,他还是登录了文档里记录的邮箱号。


    果然不出他所料,数年间他没收到的邮件消息,全部一股脑冒了出来,连看都看不完。


    一小部分是工作相关的,另外的则来自他以前认识的亲戚、同学、朋友、老师,甚至还包含了前任。


    大家发邮件都几乎只有一个主题,就是问:“姜一鸣,你去哪儿了,还会回来吗”。


    姜晚宁面色平静,快速划过这一堆邮件,它们的发信时间都很接近,多数只停留在他刚离开的那两三年。


    只有他发小余冬每年都给他发,孜孜不倦坚持不懈,对他骂骂咧咧了整整七年。


    上一条还是在今年三月末,那是姜晚宁过27岁生日的时候——


    [余冬:生日快乐,一鸣,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老朋友,但我实在很挂念你。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就互相约定过,长大以后要做对方婚礼的伴郎,你没办法登记结婚,但我愿意为你办最好的酒席,请最多的人。


    我知道你父母去世的事给了你很大的打击,但我也相信,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如果你还在困苦难过,请联系我,让我帮助你。


    七年过去了,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太太是你一早就押中的那个人,你真的不肯赏脸参加我的婚礼吗]


    “真好啊,付总。”陈助理回应道,“小陈总是独自上下班,家里从来没有谁愿意接送,小陈感到非常羡慕。”


    付闻祁没有回答,但唇轻微抿起,显然变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陈助理松了口气,看他进办公室努力工作了,这才放心拿出手机摸鱼,给他的助理同僚发微信。


    【打工人陈永彬:我们付总,自从坠入爱河以后,就变得比之前要好哄多了】


    他的朋友没回复,等过了一小会儿,陈助理才发现自己发错人了。


    【工作狂魔付总(恋爱版):?】


    陈助理一脸痛苦,努力寻思这下该怎么哄,对方倒是再回了他一句话。


    【工作狂魔付总(恋爱版):我有我先生,不需要助理哄,请你专心工作】


    第 45 章   第 45 章


    45


    通常来说,姜晚宁在上午的工作效率会比下午高。


    午后他会开始犯困,对着屏幕,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像要从固态融化成液态。


    他在迷迷糊糊中,就会展开一些中二幻想。


    比如自己困到从这个世界掉线,然后只剩一堆衣服落在地面,让其他NPC和玩家惊慌大喊:“姜经理消失啦!”


    为了保持神智清醒,他一般会选择这个时段摸鱼,和人聊聊天什么的。


    正好,他的工作需要不时与客户沟通,所以即便屏幕显示聊天框,也是很正常的现象,无需掩饰。


    【简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


    【他怎么把我的小皮卡丘开过去给你啦?我打算借你的是另一架银色车车捏(分享图片)】


    这家伙显然是睡到现在才起,自由职业确实让人羡慕。


    即便是提前有所准备,总教那声爆喝还是炸得姜晚宁脑袋轰鸣。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认命沿着台阶走上去,在总教面前停下。


    台子还挺高的,一眼看下去全是寸头脑袋,这种情况下感觉甚至很难分清谁是谁,每个人都像长着同一张脸。


    “叫什么,哪个班的?”总教眼神犀利,像个真正的军官。


    “姜晚宁,高二篮球班的。”姜晚宁直视对方道。


    这样的场面他见得不少,挨训他最擅长,总教也不可能劈头盖脸给他来一拳。


    “高二篮球班,全体出列——”结果总教猛吹了一声哨,“许老师,请把你的学生全部带出来!”


    人群中间的一支队伍有了动作,许强胜怒不可遏地盯着姜晚宁的红头发,带队出来。


    总教再吹一声哨:“迟到,不按规定理发,绕田径场蛙跳二十圈!”


    这声号令没人敢违抗,许强胜站在队伍最前,带着三十多人双手后背,蹲下跳了起来。


    “我自己出的错,关他们什么事儿?”姜晚宁完全无法理解,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连坐?


    “我最瞧不起小人物搞英雄主义。”总教道,“姜晚宁个人再加十圈!”


    许强胜带着队已经跳到了主席台对面,起来的瞬间冲姜晚宁猛吹一声哨,以示不要再惹总教。


    单人加罚事小,连累全班就不行了。


    姜晚宁十分暴躁地下去,不就是三十圈,让他跳就跳!


    田径场一圈四百米,姜晚宁虽然过去最多只跳过十圈,但在目前这个愤怒又莫名其妙的时刻,他根本无暇想累不累。


    “刚才我说过,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掉队!”总教在这期间依然大声训话,“进了这所学校,你们就是一个整体!不仅要保持步调一致,还不允许搞任何的特殊化!”


    姜晚宁没两圈就追上了班上人的进度,蛙跳队伍拉得很长,围在中间的学生看都不敢看他们,生怕被眼尖的总教逮着。


    “校纪校规摆在那里,班上有一个烫发染发的同学,却没有任何人警告提醒!”总教严厉道,“你们的眼睛是瞎了吗!许强胜,眼睛瞎了吗!”


    许强胜这会儿满头是汗,他上周扭到的腰才刚好,这一跳怕是下午又得去趟付老的诊所。


    在全班跳够第六圈的时候,总教总算结束了训话,换了相较之下和风细雨的校长上来主持升旗。


    班里有人趁这间隙朝姜晚宁竖中指,许强胜狠吹了一声哨。


    “下面宣读,市高中男篮比赛,我校出赛名单。”校长轻咳了两声,展开一张纸条,似乎在努力辨认上面写得歪歪扭扭的字:“今年由陈子康带队,队员有陈国涛、李彬…”


    校长每念一条名字,底下受罚的都正好往前蹦一下。


    “甭宣读了,回回都是高三的爽。”跟在姜晚宁后边跳的小声嘀咕,“出学校一周不说,住的地方还高级。”


    “女生多啊别的学校啦啦队全是女生!”徐冬边跳边嚎,“陈子康女朋友就是去年参赛找的。”


    “啊,还有一个。”校长十分艰难地辨别着纸上反复被划掉又加上的名字,“翟…不对,姜晚宁。”


    “操?”徐冬差点儿往前摔一跤。


    没总教镇压了,整个操场的人几乎同时扭过脑袋,一脸震惊地看着低头蛙跳的姜晚宁。


    凭…凭什么啊?


    姜晚宁这个时候终于快累吐了,可他连一半都还没跳完,忽然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会思考。


    市男篮一年一度,市里每所高中都要派学生参赛。去年他学校就想选他去,因为作为一所专注搞学业的市重点,整个学校里真没太多位能打的。


    可现在这学校就不同了,随便抓几个人组队都比一般的普高强,姜晚宁实在没反应过来怎么就抓上他了。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今年体校由陈子康带队…难道上周陈子康找他就是想说这个?


    姜晚宁顾自思索的间隙,他们班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跳完了二十圈。


    “姜哥加油,篮球赛加油!”一群人累惨了地爬起来,“求您赶紧把头发剃了,真他妈不想再跳了!”


    晨会早就散了,偌大的操场顿时就剩姜晚宁还在跳,他感觉大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沉,小腿肌肉还有种要抽筋的趋势。


    “别偷懒啊,跳够三十圈。”许强胜扶着腰跟在他旁边,“回头我再找你算账的。”


    姜晚宁顾不上说话,也根本不想说话,许强胜站了会儿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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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下来,姜晚宁一动不动趴课桌上,整个人都麻了。


    上午他真的跳够了三十圈田径场,最后两腿发软打颤,蹲在原地二十分钟都没能站起来。


    鉴于回寝室要爬六楼,等姜晚宁半死不活地回了教室,进门还腿软得差点儿摔一跤。


    得亏班上桌椅摆得乱七八糟,及时给他撑住了。


    “好弱鸡啊姜晚宁,你他妈是不是长了假jj。”班上人嘲笑。


    姜晚宁冷着脸,拉开椅子了大腿又沉得坐不下去,旁边同学手伸过来,在他胸口上摸了好几下:“我靠也没胸啊哈哈哈!”


    “滚。”姜晚宁恶狠狠手一扫,随即扑通一声坐了下去。


    这也忒酸爽了,他都不敢想到了明天他的腿会怎样。


    他就这么几乎不挪窝的趴了一整天,到放学的时候许强胜扶着腰从后门进来:“能走吗?”


    许强胜身上一股子中药味儿,姜晚宁皱了皱眉。


    “我扶你回寝室,今晚晚自习可以不用来,回去热敷一下腿。”许强胜伸手。


    “不用,我待会儿自己回去。”姜晚宁说,“我已经缓得差不多了。”


    “嗯,那你自己小心。”许强胜将一小袋东西搁姜晚宁桌上,“这是付医生给你的。”


    “付医生?”姜晚宁一看,又是一片片的膏药。


    “啊,是付医生的儿子,也算是付医生了。”许强胜笑了笑,“他说明天你要实在走不动,可以上他那儿扎几针。”


    姜晚宁手里拿着膏药,一脸迷幻。


    “就是针灸,你们这种小年轻肯定没试过吧。”许强胜滔滔不绝道,“不过要找还是找老付医生施针,看中医还是看老的可靠,我每次腰上旧伤发了都是找老付医生,那叫一个妙手回春…”


    “哦。”姜晚宁丝毫不感兴趣道。


    许强胜一脸“你不懂”的样子,问:“你说好周末去剪头的呢?又打架去了?”


    姜晚宁脸上的伤还是挺显眼的,许强胜问了他就轻轻“嗯”了一声。


    “我跟总教说了,这两天你腿不方便。”许强胜叹了口气,“等你能走了,就立刻马上去把头发推了,知道吗。”


    “嗯。”姜晚宁又只用一个单音回答了。


    “还是那句话,有什么困难随时找强哥。”许强胜说。


    “你别整得我像要被校园霸凌了似的。”姜晚宁忽而笑了笑,“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不至于上赶着找人撵我走。”


    许强胜愣了一会儿,姜晚宁在这时一鼓作气起了身,摸过外套就出去。


    “哎!膏药你不要吗!”许强胜抓起药喊,“哪里痛就贴哪里,很有效的!”


    “我不用中老年人的东西。”姜晚宁手一伸披上外套,“您留着自己用吧。”


    许强胜:“……”


    ======================


    隔天中午,姜晚宁亲眼目睹着抢饭大军呼啸而去,剩他一个缓慢而艰难地从教学楼上下来。


    没想到许强胜还真把整袋膏药拿走了,半片都没给他留。


    他今天疼得要死要活的,连走步路都受不了,下个楼花了快十分钟。


    曾经作为个体育生,姜晚宁一直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但光下来这几下,就把他折磨得眼睛都要红了。


    太他妈疼了,只要动就疼。


    干脆让付闻祁来扎他几针得了,他现在都快成废人了。


    姜晚宁蹲在楼梯口将手机摸出来,翻半天才翻到和付闻祁的对话框,聊天记录里全是付闻祁发的,姜晚宁一次都没回过。


    “伤口别沾水”、“饭在桌上,按时换药”、“腹部伤还疼不疼”,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到时间了像做任务似的发一句,周一开始就没发过了,可能是确信了他死不了,不用提醒了。


    虽然都是医嘱,但人家也是一番好心,姜晚宁思考再三,给对方回了一个“不”。


    “弱鸡,蹲这儿干嘛呢。”李华从楼梯上懒散地走了下来。


    “走不动了。”姜晚宁回头,看见李华心情好了不少。


    李华和他挺合得来,自打先前收留过他一晚,姜晚宁心里就把他当兄弟看。


    “昨晚没拿热水敷敷吗?”李华走过来看了看他,“陈子康说你周六的时候,还被威哥抓去打了一顿?”


    “是我把他打了一顿。”姜晚宁直皱眉,“消息都传到你那儿了?还有多少人知道了?”


    “陈子康刚才跟我说的。”李华随口道,“你在这儿等我会儿。”


    姜晚宁还想问陈子康跟他说这个干什么,李华就走了。没过一会儿,姜晚宁眼见着他推着个大拖车回来了。


    就是那种开学了用来运新书的大铁拖车,拖到近前以后李华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干嘛?”姜晚宁笑了。


    “坐啊,我推你。”李华说。


    “好智障啊。”姜晚宁又拒绝又跃跃欲试。


    “上来呗,又没人看,都去吃饭了。”李华催促道,“我叫了外卖,在人工湖后边拿,我推你过去拿了回我寝室一块儿吃。”


    姜晚宁这才同意了,为了减少疼痛干脆不起身,直接上肢一伸爬上推车。


    竟然还是擦干净了的,爱干净的人干活儿真的好评。


    “谢谢啊。”姜晚宁坐稳了,回头。


    “不客气。”李华一笑,推着车轰轰烈烈往人工湖方向去。


    学校的人工湖是很久以前挖的,现在里边根本没水,又脏又丑。


    “哎我果然还是觉得很智障。”姜晚宁坐在推车上说。


    “那我背你,你能乐意吗。”李华想了想说。


    “不。”姜晚宁当即道。


    李华一副“看吧”的模样,将姜晚宁和拖车撂在人工湖边上,自己麻利地跑去拿了外卖回来。


    姜晚宁挺感兴趣地看着他手里那几个大盒子,李华随手将它们放在了推车上,和姜晚宁对上了视线:“哎,姜晚宁。”


    “干嘛?”姜晚宁掀开袋口看了看,里面又是炸鸡。


    “你要不搬到我们寝住得了。”李华说。


    好像还真说得过去?


    他刚想要答应,枫月就振臂道:“同音字赛高!”


    “赛高?”付闻祁面色冰冷。


    “同音字”他斟酌好半天,总算想到了合适的表述:“真是妙哇!”


    “妙蛙种子。”粥哥作死给他接上了。


    付闻祁双手交叉,两条长腿叠在一起,态度冷硬地告诉他们:“回去吧,在你们学会掩藏身份之前,我是不会让你们见他的。”


    他顺利忽略了自己此刻讲话也很二次元这件事。


    付闻祁按铃把陈助理喊进来,给他们下了逐客令。


    这俩大龄死宅要是再不走,就该碍着他先生接他下班了。


    第 46 章   第 46 章


    46


    “朋友?”


    姜晚宁初次在餐桌上听见这个词,是有那么几分意外的。


    “嗯,”付闻祁说,“我和他们是在国外读书认识的,有超过十年交情了。”


    “那确实是很难得很宝贵的友情。”姜晚宁称赞说,“我有不少大学朋友,在毕业后就不怎么联系了。”


    他此刻意外的不是付闻祁拥有朋友这件事,再怎么冷淡疏离的人,也总会有一两位聊得来的友人。


    他意外的是,付闻祁正准备带自己去见他的朋友。


    这在结婚以来还是第一次。


    在此之前,他们两人都是各过各的,除了见过一次许女士,他们双方都再没有踏入过彼此的人际交往圈,就连应酬性质的见面都没有。


    姜晚宁是被一股糊味给弄醒的。


    常年独居的人对这种味道十分敏感,他几乎是马上起身,确认过不是自己家,便推门出去,发现味道是从付闻祁的屋子里传来的。


    他急忙拍门,喊人:“付闻祁!你在家吗!”


    这孩子该不会锅里还烧着东西就跑出去了吧。


    他急忙给付闻祁拨电话,还没等到接通,就先看着付闻祁急急忙忙从楼上跑下来。


    “我钥匙”他掏兜掏了个空,顿时慌得话都说不利索:“姜晚宁,怎、怎么办?”


    刚才打着电话出门的时候,他竟然忘记揣上钥匙出门了。


    “没事,去二楼找房东拿备用的。”姜晚宁拍了拍他的背。


    付闻祁赶紧去了,几乎是像小火箭一样窜下去的。


    姜晚宁生怕他踩空栽一跟头,连忙喊:“别着急,看着路。”


    等付闻祁身影消失,他快步折返回家里,取出灭火器,出来的时候吃惊地发现付闻祁已经回来了。


    这小孩儿跑得可真快。


    付闻祁慌里慌张将备用钥匙往孔里插,屋内的烟火味重得吓人,这致使他终于表现出了同龄人面对紧急状况时的不淡定。


    手抖得厉害,估计生怕把一幢楼都给烧了。


    这时姜晚宁冰凉的手伸过去,扶住了他的手,钥匙很顺利地被插.入,门即刻打开。


    焦糊味与烟火气瞬间扑面而来,两人迅速跻身进去。


    正对着的两套房子布局完全一致,厨房的油锅果然烧起来了,火苗窜得极高。


    有姜晚宁在旁边,付闻祁瞬间也不怕了,冲过去抢先把煤气灶给关掉。


    然而火还没有灭,姜晚宁熟练地拿过锅盖,沿着锅缘稳稳盖上,刚才还嚣张的火舌一下子被压制在了锅里。


    火光消逝,狭小的厨房里顷刻间只剩浓烟,呛得姜晚宁控制不住咳嗽起来。


    “哎哟,这么大的烟!”上下邻居都闻着味儿赶来围观,一手捂着口鼻另一手狂扇,“做饭不看火,真不小心啊!”


    “没事吧?火灭了没有啊?”老房东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来。


    “已经灭了,”姜晚宁赶忙回答道,“幸好您在家。”


    付闻祁整个人还惊魂未定,带着种刻在学生DNA里闯了大祸的内疚,下意识看向姜晚宁。


    这一看,才知道他们两人都被呛得狼狈,眼泪直冒。


    这种情形下,一般的长辈肯定马上要开始破口大骂了。


    然而姜晚宁没有,他只是边咳嗽边笑,含着眼泪说:“你成了一只花脸猫。”


    付闻祁抬手背擦了一下脸,估计只是越擦越脏,于是也噙着泡泪说:“你明明也是。”


    ……


    付闻祁的晚餐算是泡汤了,姜晚宁便把他喊到自己家来吃晚饭,这回付闻祁没有拒绝。


    “不好意思,现在家里会有点乱。”姜晚宁给付闻祁一双画着棕色小狗头的白色拖鞋,是崭新的,“你随便坐就好,像看电影玩游戏都可以。”


    姜晚宁在这个小屋子里一住就是七年,与住在二楼的房东老头关系很好,老头默许他随意装修改造这屋子,还时常上来参观。


    付闻祁进门,就能闻到淡淡的香薰味儿,是清新好闻的花果香。


    姜晚宁的屋子就像宫崎骏动画里温馨舒适的小木屋,每个角落都放着精致又小巧的玩意儿,沙发上放着一条毛巾被,从被子的褶皱能看出有人刚刚在这里睡过。


    姜晚宁走过去,将毛巾被抱进怀里,转头问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付闻祁目光正落在绘了年轮图案的时钟,这会儿刚好报时六点,有一只布谷鸟雀跃地弹出来,吓了他一愣。


    “随便,”付闻祁慢慢收回视线,“我都可以。”


    随便啊,这可就难搞了。


    姜晚宁温和一笑,说:“在我家里,不用紧张。”


    付闻祁愣了愣,才知道自己有些坐立难安,“我没紧张。”


    然而姜晚宁已经走开了,一只通体漆黑的猫从角落窜出来,雀跃地迎接,付闻祁眼看着姜晚宁温柔地弯腰,将猫小心地抱到肩膀上。


    而小黑看见忽然闯入的陌生人,眼神却有几分警惕。


    姜晚宁得亏下午睡了会儿,现在感觉身体舒服轻松了不少,在厨房里一阵忙活,做了小孩子都会喜欢的瓦锅翅根煲,炒了莴苣,还用小炖盅熬了两碗藕汤。


    期间付闻祁有过来帮忙打下手,姜晚宁一眼就看出他不太会做饭,让他削了莴苣皮,就拜托他去找部电影,待会吃饭的时候看。


    晚餐端上铺着印花餐布的圆餐桌,姜晚宁习惯性地将蜡烛点上,画面氛围顿时美得像外边的高档餐厅。


    喜欢做饭的人都多少有些餐具收集癖,姜晚宁今天心情还不错,挑的是一套有手绘兔子图案的餐具。


    付闻祁拿在手里,情不自禁心想,自己就是读幼儿园的时候,也没有用过这么可爱的碗碟。


    “要喝点什么吗?有饮料。”姜晚宁说着打开酒水饮料柜。


    只打开了一秒,他就很迅速地关上了。


    然而付闻祁还是看见了,那里边满满当当装的都是酒,红酒为主,还包含了醒酒器开瓶器以及各种各样的酒杯。


    姜晚宁竟然看见付闻祁笑了一下。


    虽然很短暂,但确实是笑了。


    对于这个不太爱笑的小孩儿来说,确实是挺难得的。


    “我不会偷偷喝的。”姜晚宁保证说,“这些都是收藏。”


    而付闻祁却忽然说:“等我十八岁了,我陪你喝。”


    姜晚宁听完愣了愣,旋即笑了,说“好”。


    这顿饭他们吃得很不错,付闻祁没找到下饭电影,投屏里播的《猫和老鼠》,小黑站在沙发扶手上,瞪着眼看得一脸严肃。


    过了会儿她跑过来,估计是闻到了鸡肉的香味,冲着姜晚宁用夹子音叫唤。


    “这个你不能吃。”姜晚宁说,“明天给你做水煮鸡胸肉。”


    付闻祁看了猫好一会儿,显见是很喜欢小动物,忍不住问:“它能摸吗?”


    姜晚宁看着猫眼里含笑,给他多舀了一大块浸饱汤汁的鸡翅根,“你试试。”


    付闻祁于是慢慢伸出手去,刚要碰触到猫毛绒绒的脑袋,小黑就猛地抬起头,朝他狠狠哈气。


    付闻祁连忙缩回手,听见姜晚宁笑。


    然后略微满足地说:“我的猫,只喜欢我一个人。”


    “你不早说。”付闻祁一脸尴尬地扒拉了一大口饭。


    姜晚宁这回目光落到他脸上,笑得更开心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在家里,和另一个人同桌吃饭了。


    饭后付闻祁主动请缨把碗刷了,姜晚宁怕他把自己的绝版餐具碎了,一直靠在碗池旁边看。


    五月中旬南城的气温起起伏伏,像是反复在春祁交界处试探。


    其实入了夜还算有凉意,然而付闻祁却边洗边说:“好热。”


    “要把空调打开吗?”姜晚宁问。


    “不用。”付闻祁说着把碗冲干净,忽然看向他:“下楼吗,请你吃冰棍儿。”


    姜晚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没有马上回答。


    隔了好半晌,他才问:“是什么口味的?”


    “什么口味的都有。”付闻祁说,声音似乎罕见地上扬了些许,“待会下楼去看就知道了。”


    ……


    姜晚宁头一回在气温27℃的夜晚,拿到一条被冻得凉飕飕硬邦邦的冰棍。


    坐旁边的付闻祁早就拆开了,直接啃了一大口,说:“祁天就是要吃冰的。”


    “你小心吃太快,会冻着肚子。”姜晚宁说完,才慢慢撕包装袋。


    刚刚站在冰柜前,他犹豫了很久选哪种,付闻祁等不及,就直接告诉他哪个好吃,往他手里塞了根巧克力脆皮。


    结账的时候姜晚宁才知道贵,在南城也能卖9块钱。


    “要不我把钱转你吧?”姜晚宁再次问。


    “不用。”付闻祁又咬了一口冰棍,催促:“快吃,待会化了。”


    姜晚宁心里知道,这又是帮忙灭火的“回礼”,便准备坦然接受:“谢谢你请我。”


    刚拿出来的巧克力脆皮还冒着冷气,姜晚宁有些新鲜地转了转雪糕,那些冷气也跟着在夜空中旋转。


    他张口,咬下去,巧克力脆皮冰冰凉凉的,当舌尖接触到内里的牛奶味雪糕芯,姜晚宁整个人都愣了愣。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有好些日子没吃了。


    “你吃东西,真斯文。”付闻祁手里那条已经解决掉。


    姜晚宁听了,试着像他那样咬一大口,冰冷的雪糕躺在口腔里,两腮都有种麻痹感,姜晚宁就这么等它慢慢融化。


    “以后做饭还是要小心。”姜晚宁还是开始口头教育,“锅里在煮东西的时候尽量不要走远,硬要走开也记得调个闹钟。”


    “好。”付闻祁老实答应。


    姜晚宁还重复讲了许多厨房安全知识,付闻祁边听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总之,”姜晚宁说,“不管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帮忙。”


    付闻祁再点了下头,眼睑低垂,下意识捏住了自己的其中一只耳朵。


    姜晚宁的声音温润而好听,伴随着微热的夜风传进耳朵里。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会帮你。”


    ……


    等付闻祁回到家里,烧糊的味道已经闻不见了。


    他边和廖骐聊语音,边仔细地用钢丝球刷那个糊了的锅,幸好锅的质量还算不错,没有被烧坏。


    “你走了以后,璐璐果然取代了你的位置。”廖骐说,“不过人家并不开心,大概是后悔甩了你吧。”


    付闻祁没答,埋头用力刷着锅,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讲真,兄弟,你走是因为璐璐吗?”廖骐小心地问。


    “不是。”付闻祁刷锅的速度更快,就连讲话声都几乎要被掩埋,“我走是因为,我迟早要走的。”


    廖骐那边沉默了好久,不知道听见了这个回答没有,就算听见了,也不知道理解没有。


    他只是说:“唉,兄弟,如果你缺点儿什么,记得直接说,兄弟帮你,不远万里唉,真押韵。”


    付闻祁倒是笑了,说:“我什么也不缺。”


    这通电话挂了以后,他又独自蹲在那里,刷了很久很久的锅。


    久到腿麻了,他才把洗好的锅挂起来,走到桌前去翻日记本,一直翻到记账的余额只剩两位数。


    付闻祁看着手机里的时间,现在是夜晚十点,他几乎是即刻起了身,摸过钥匙要出门。


    都到门口了,他又倒回来,仔细拿洗手液再洗了一遍手,直到闻不到丝毫铁锅的味道。


    付闻祁带上家门以后,实际上犹豫了几乎有十分钟。


    怕再犹豫下去姜晚宁该睡了,他只能走到人家门口,心里颠来倒去地想待会该怎么说。


    他先是按了门铃。


    然而没有人回应,付闻祁多站了好一会儿,正要作罢,忽然想起姜晚宁苍白的模样,脑子里情不自禁开始放“80岁老人独居在家晕倒无人发现”的新闻。


    他于是停下脚步,顺势抬手敲门。


    这一敲,他才发现门竟然没关牢,直接就被敲开了。


    一股混合着柑橘和树叶香气的洗浴用品味儿飘进了他的鼻子里,付闻祁随之能听见浴室方向传来水声,显然有人正在洗澡。


    这是给别人留的门,还是不小心忘关牢了?


    付闻祁正犹豫是把门掩上还是关牢,浴室里的水声忽然停了,因为夜间足够安静,他能听见人从浴缸里踏出来的声音。


    有一瞬间,他脑海里产生了姜晚宁带人回家的猜想,这个猜想让他脑袋有些发懵,一时间没来及迅速行动。


    直到隔着磨砂的浴室门,他先是看见了一副高大纤长、被热水洗得粉红的成年男性身体。


    而鬼使神差的,对方竟然也感知到了门开的那点动静。


    “付闻祁?”姜晚宁的声音隔着浴室门,好像随时会推门出来查看。


    付闻祁原本没发现自己心跳加快,但现在他发现了,因为心跳快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耳朵连带着面颊,都好像发烧一样烫了起来。


    他就好像小学时误入小网站那样,急急忙忙关上了姜晚宁的家门。


    “但是,我看上去完全不像学生呢。”姜晚宁感到不太好意思。


    “只要穿上制服就会很像了。”周校长说,“成人以后,难得能够重返校园,我个人是很推荐你们一起去逛逛的,这也是我园的特色活动了,一年只举办一次。”


    姜晚宁拿不准主意,毕竟他27岁了,早就离17、8岁很遥远了。


    他下意识看向付闻祁,想征求他的意见:“你觉得呢?”


    付闻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其实粥哥完全可以给姜晚宁捏造另一张校友卡的。


    但他实在很难抵御这种近在眼前的“制服诱惑”。


    “嗯。”他说,“既然来了,那就一起逛逛吧。”


    第 47 章   第 47 章


    47


    在姜晚宁印象中,他上次穿dk制服,已经是大学刚毕业那会儿了。


    身后的木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那位负责带他来的女教师问道:“尺码还合身吗?”


    “很合身。”姜晚宁回应道。


    根据他购买dk的经验来看,这套制服的质量无疑非常好,照顾到冬季气温,外套摸上去有一定厚度,但穿在身上却丝毫不显臃肿。


    可能是做戏做全套,姜晚宁还得到了自己专属的“学生卡”,就别在制服左前襟位置。


    卡片上写着姜晚宁的名字,还有所属班级:三年S班。


    如果姜晚宁手停留的时间够长,他恐怕能摸出对方胸脯之下倏然加快的心跳。


    姜晚宁下意识就想摘下黑布。


    结果变成了两只手都被控住的局面。


    桃桃仍然站在旁边,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


    “猜猜。”对方开口,并有意压低了嗓音。


    但姜晚宁不可能认不出来,大脑宕机了许多秒。


    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外加被钳制双手的状态,让他稍微有点不安稳,完全没有了之前玩游戏时那种轻轻松松、游刃有余的感觉。


    对方等了许久没等到回答,在姜晚宁嘴唇微启之前,只手摘下了蒙住他双眼的那块黑布。


    眼前的视线只有片刻模糊,随后,他十分清楚地看见了面前付闻祁的脸。


    那张脸比印象中要帅气不少,俊眉紧拧,双眼漆黑深邃,里边含着隐约可见的不高兴。


    就在刚才,姜晚宁差点儿又摸到了他的耳垂。


    “Surprise!!!”姜晚宁的朋友们终于怪叫起来,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完全是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只有姜晚宁仍然一脸愣怔,眨眼的频率比平时更高——这是他感到尴尬与不好意思的反应。


    真是,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付闻祁呢。


    虽然他没玩什么出格的游戏,但他不得不承认,此刻自己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见鬼,付闻祁该不会以为他们玩的是夜总会喝得醉醺醺蒙眼追人的烂游戏吧。


    “付闻祁。”姜晚宁还是很快露出那种温和的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目光很快落在付闻祁别在右胸前的徽章,上边写着“爱琴海KTV”。


    “我在我朋友这里,做点兼职。”付闻祁心知瞒不住,便直接招了。


    很奇怪,原本他该在发现姜晚宁的那刻,就放下酒赶紧离开的。


    但分不清出于好奇,还是出于一种奇妙的怪情绪,他留了下来,甚至还自愿加入了他们的游戏。


    这可能是因为在平日里,姜晚宁只把他当未成年弟弟看,温柔有礼又讲道理。


    背地里却像这样和狐朋狗友们“疯疯癫癫”。


    还有就是,他今天穿得很帅,还很成熟。


    “小祁今天好帅,差点儿没认出来,这是你们工作制服吗?”姐姐们问话,并大大方方扒拉他几下,喊他坐过去自拍。


    “姜姜快来!一起拍嘛!”


    姜晚宁正默默喝茶,闻言身体后退了一些,勉强出现在画面的一角。


    他很老套,比了个剪刀手。


    笑得倒是一脸开心。


    付闻祁在镜头最前面,勉强营业,拍好的照片经过一番p图,被发在群里。


    “对噢,要把小祁拉进群里来吗?”龙炎说。


    姜晚宁在后面赶紧摇头。


    这群人平时在群里什么都聊,动不动就成人向,姜晚宁生怕他们教坏小孩儿。


    “好啊,”结果付闻祁一口答应,“有机会一起玩。”


    姜晚宁无可奈何,赶在他扫码入群前,飞快在群里发了句——


    【宁:以后麻烦大家尽量少点r18,发黄图不要艾特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姜姜!”看见新消息的即刻笑得打鸣。


    付闻祁一脸懵,进群以后收获一堆“欢迎”的表情包。


    他往上翻,没翻到那张自拍,瘪瘪嘴。


    姜晚宁善解人意,将那张照片私下转发给他。


    “你们这工作真的三陪吗?”柯达忽然问付闻祁。


    付闻祁皱皱眉:“怎么可能。”


    柯达上下打量着他:“你还在读高中吧,高二?”


    付闻祁略微感到一丝不友好的气息,说:“还有不到两个月,我就成年了。”


    “我看你长挺高的,有没有一米八?”柯达喝下一大口酒,眯起眼看着他。


    “刚过,”付闻祁回答冷冷的,“我还在长。”


    姜晚宁听了禁不住笑,心想年轻的孩子真好,还能继续长身体。


    付闻祁莫名奇妙看他一眼,眼里的冷意倒是消散了几分。


    “行啦柯达,你是在查人家户口吗?下回人家都不敢跟我们一块儿玩了。”龙炎说。


    柯达这才作罢。


    “要喝点儿酒吗?”有人试图往付闻祁杯里倒酒,并教唆道:“哎你干脆就在我们这儿摸会鱼吧,工作不用太努力的。”


    姜晚宁听得微微皱眉,付闻祁则在这时起身:“我工作不喝酒,先走了。”


    “啊?再玩会儿嘛。”大家感到可惜。


    但付闻祁还是离开了,高大背影很快消失在包间门背后。


    姜晚宁这才露出稍显凝重的表情,这家伙怎么跑KTV兼职来了,也没有跟他提过。


    “姜姜,你小邻居平时也这么高冷吗?”桃桃问。


    那倒不是。


    姜晚宁眉舒展开,笑笑:“可能是还不熟吧。”


    —


    豪华大房从七点开到凌晨,大家秉持着不浪费这笔钱的心,在房里待到了近十一点。


    有几个男生是开车来的,负责送女生们回家,剩下的要么打车、要么骑车。


    “时间挺晚了,姜你要不…”龙炎指了指姜晚宁,欲言又止。


    姜晚宁向来不愿意坐车,他自然没法送。


    “我骑车载他吧。”柯达主动说。


    “能行吗?我看你今晚喝不少了,当心骑沟里去。”龙炎说。


    “没事,我这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柯达说,“大不了,我和姜姜一起慢慢走回去…姜姜觉得呢?”


    “可以啊。”姜晚宁说,并向龙炎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他今晚没喝酒,能把柯达安全送回家。


    龙炎略微皱皱眉,但还是答应了:“你们注意安全,有什么打我电话。”


    “行了,能有什么事啊。”柯达摆手。


    于是人都陆陆续续各回各家,柯达说想先上趟厕所,姜晚宁便独自坐在包间里等他。


    但柯达这个厕所实在上太久了,久到姜晚宁有些担心,就走去敲门。


    “柯达,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里边人隔了会儿才说:“…我有些想吐。”


    “你先开门,我去前台给你要点儿解酒药。”姜晚宁说,“我看你今晚都喝了快半打,你…又和人分手了?”


    别看柯达才22,情史丰富得能写一本百万长篇。


    咔嗒、厕所门开得很突然。


    姜晚宁半点儿心理防备都没有,被强行拽进去。


    他后背撞在纷乱的石砖墙上,意识到柯达将要吻他,酒气扑面而来,半点儿不好闻。


    姜晚宁双眼瞪大,在荒唐中抗拒:“柯达!”


    柯达像发了疯,双眼猩红,学某人那样扣住姜晚宁双手:“你很喜欢这种吧?”


    他以前是体育生,姜晚宁力气自然敌不过他。


    “柯达!你不要发酒疯!”姜晚宁感到生气,试图将他踹开。


    如果不是他身驱猛然下移,胳膊不慎狠狠擦上墙上一块不平整的石头。


    手臂内侧皮肤被划开,鲜血顺着裂口涌了出来。


    苍白与鲜红对比鲜明,柯达见状神志清醒不少,猛然松开了姜晚宁的手。


    姜晚宁心脏狂跳,胸腔剧烈起伏,血顺着手臂不断往下淌,火辣辣的疼。


    他一句话没说,推开卫生间厚重的门,就往外走。


    柯达赶在他出包间之前追上他,急忙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姜姜,对不起,我…”


    姜晚宁带着深深的恐惧感,回头看他,身影有些发抖。


    血滴落在包间地板上。


    因为还没到规定的退房时间,并没有服务生发现异样。


    “你的手要赶紧处理一下。”柯达眼神闪烁,“对不起,姜姜,我…我太喜欢你了。”


    姜晚宁急促的呼吸还未平定,雾灰色双眼看着他,但不像往常那样温和。


    隔了好半晌,他才说:“柯达,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柯达的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涌出来了。


    姜晚宁沉默,抽过几张纸,胡乱地摁住流血的口子,最后再抽了张纸递给他。


    柯达没接,而是无奈道:“姜姜,你对人太好了。”


    “因为你是我朋友,而且…”姜晚宁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心里面只剩下难过,“我只是希望,别人也能温柔地对我。”


    柯达懊悔得无以复加。


    其实他早该想到姜晚宁不会接受,只是姜晚宁一直单着,让他像其他人那样抱有幻想。


    “如果前面的不算,我换种温柔的方式追求你呢?”柯达带着希冀问。


    但姜晚宁还是摇了摇头。


    他将染了血的纸团扔进垃圾篓,这回总算推门独自走了。


    ……


    “辛苦了!路上注意安全,回到了在群里报个平安。”KTV的员工们互相道别。


    只有付闻祁还待在潮哥的工作间里,制服换下来了,穿着自己的T恤短裤,一下子学生味儿就回来了。


    “我不懂你犟什么,客人让你喝口酒,你意思一点是会死?”潮哥叼着烟道。


    “会。”付闻祁道。


    打从一开始,他就明确说过自己不喝酒,潮哥可是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却改了说辞。


    “死脑筋!”潮哥骂,指指外边:“滚出去,我这儿请不起你这种矜贵的人,碰你一下跟要你命似的。”


    那他妈叫性骚扰。


    付闻祁直接把怀里制服扔过去,说走就走。


    他这份兼职做了才一星期,就这么没了,但他确实也不想再做下去。


    付闻祁去便利店买了根冰棍,没要KTV提供的自行车,打算自力更生走回去,远点儿就远点儿。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商业街变得冷清不少,店基本不是已经打烊,就是正在打烊。


    付闻祁走得极慢,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就在他快要走出商业街时,他看见了姜晚宁。


    姜晚宁在做一件非常有艺术感的事。


    他一个人坐在路边上画画。


    商业街尾仅剩的几盏灯照着他轮廓好看的侧脸,他神情淡淡,垂下的双眼专注,眼睫与眉毛在灯光与薄雾下,看上去细绒绒的。


    姜晚宁白皙修长的手拿着铅笔,笔尖斜着落在画纸上,手腕内侧的纤瘦筋骨时隐时现。


    付闻祁就那么站在距离姜晚宁几步远处的一盏灯下,远远地看。


    看到手里冰棍都快化完了,姜晚宁才放下画笔,忽然注意到了他。


    男生的身影在灯下有些模糊,显得格外颀长,还带了几分属于少年人的单薄。


    “下班了?”姜晚宁问。


    付闻祁慢慢朝他走过去,这才看清姜晚宁画纸上的内容。


    他在画两幢旧楼之间狭窄的巷子,麻雀停在电线杆上,灯只有旧旧的一盏,画面远处的下一个路口,有野猫匆忙路过。


    付闻祁不懂画,但姜晚宁的画面表现力很强,一切仿佛都是以动态形式存在。


    离得近了,付闻祁还闻到姜晚宁身上有淡淡的酒味,但他来不及问,先是看见姜晚宁左手手臂内侧有一道长达十厘米的新伤。


    除此之外,他手腕处也有被紧紧抓过的痕迹——留下了指甲印和红痕。


    “谁欺负你了?”付闻祁格外严肃地问。


    姜晚宁看向他,说:“没事,只是小问题,已经解决好了。”


    付闻祁看了看附近,商业街里自然没有药店,他皱起眉:“疼吗?”


    伤口的血虽然止住了,但边缘仍然十分狰狞。


    出乎意料,姜晚宁小幅度点了头。


    然后微垂着眼,低声说:“挺疼的。”


    换他小时候,这种程度的疼痛可以让他哭很久。


    付闻祁还是第一次,从姜晚宁身上看到了明显的低落,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下意识掏口袋,可里边什么都没有。


    如果要抱抱这么一个成年许久的男人,可能会是有点怪的。


    当姜晚宁感觉到付闻祁将手轻轻放在自己头顶,他着实微微愣了愣。


    付闻祁动作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轻轻摸了摸姜晚宁细软的金色卷发。


    真的很轻很轻的,像怕吵醒一个在深夜熟睡的孩子。


    “有好些吗,姜以…宁。”付闻祁低头,然后停顿了动作。


    姜晚宁坐在椅子上,眼睛里逐渐积蓄起亮晶晶的液体,它们在眼眶里打了个转,还是不小心掉了一颗下来。


    就落在姜晚宁白皙的手背上。


    那一刻姜晚宁心想,完了,他作为大人的成熟稳重平和都不见了。


    这个小孩儿把柯达亏欠他的那份温柔,直接轻而易举地补偿给了他。


    甚至还是加倍的。


    付闻祁伸手过来,慢慢给他擦湿润的眼角和面颊。


    语气里并没有任何嘲笑的意味:“真这么疼吗?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姜晚宁心里咯噔一下,他其实只是心里太过郁闷,忍不住到酒吧去点了一小杯。


    真就一小杯,度数也不算特别高,结果还是被这小孩儿的鼻子给闻出来了。


    姜晚宁抬眸,眼睛里还是微微湿润的,他决定当个信守承诺的好大人。


    “抱歉,我喝了。”姜晚宁抿抿唇,老实承认错误道:“不过,你要现在就惩罚我吗?”


    他的意思是,他现在很累了,极大可能禁不起俯卧撑仰卧起坐蛙跳操场这种身体上的折磨。


    然而付闻祁低头看着他,眨了眨眼,一双耳朵竟然很迅速地红了。


    他整个人都结巴了,手颤巍巍指了指画板:“要不、罚你免、免费给我画画画张像…怎样?”


    姜晚宁正要再说点什么,却被推回至书架边,扣住了手腕。


    在倏然急速狂飙的心跳里,他闭上眼,承受了一个缠.绵而又急促的吻。


    书房里非常安静,过不了多久,姜晚宁耳畔便充斥着唇舌纠.缠的响声,以及越来越沉醉的呼吸。


    他的面颊渐渐浮现出红晕,被书房的灯光映照得带有诱人的暖橘色。


    付闻祁将他翻过去,从背后细细吻他白皙的脖颈,以及柔软通红的耳垂,看着他双肩与背影逐渐战.栗。


    姜晚宁被闲置了一周,很自然有了感觉,并且他注意到了,付闻祁也是一样。


    “腰还疼吗?”付闻祁很谨慎地问,但声音里有着难以抑制的热望。


    第 48 章   第 48 章


    48


    姜晚宁在这短短十几秒钟里,莫名想起了简怡打包发给他的那几本漫画。


    基本都是关于男高与家教的,背景通常是18世纪的西欧——


    男高出身富豪家庭,在学院里是清冷贵公子,旁人不可高攀,家里对他管教很严,平时豪车接送上下学。


    尽管外表完美如同高岭之花,他的心中其实有着叛逆难驯的一面。


    因为偷偷溜出去玩导致学业成绩下降(通常是从满分掉到95分),家里于是给他请来了男家教。


    这位家教比他要年长十岁,温文尔雅,眉眼英俊,非常有成熟男性的魅力,初次见面就让男高感到心跳怦然。


    起初,这名家教耐心地替他补习功课,还教他钢琴与交谊舞。


    发现男高读不雅小说,家教会替他保守秘密。


    当男高溜出去玩,家教则会亲自出去,把喝醉的小家伙拎回来,悉心照顾。


    “你看看他把我儿子打的!”中年男人破口大骂,“我儿子是要参加艺考的!这个伤好不了该他完蛋!”


    “肯定是他先动手的,我孩子从来不主动打人!”另一个女人争辩道。


    “你看看他这是什么眼神,一点儿自己做错事情的自觉都没有!”


    “你们学校怎么回事,尽招些寻衅惹事的混混进来,再这样下去我要把孩子转去读贵价书了!”


    “大家都冷静一点儿,我们先听听孩子怎么说。”一位年轻老师努力插话。


    于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学生就开口嚎:“妈,他打我。”


    场面顿时变得越发混乱不堪,付闻祁坐在一张学生椅上,如同身处漩涡中央,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另外三个学生的父母都来了,如同几条混战中的恶犬,梗着脖子狂吠一通,见面就互相指责谩骂,骂着骂着才知道付闻祁这小狗崽子的父母没来。


    “我说难怪呢,这不就是没教养吗。”女家长顿时指着付闻祁尖声道。


    付闻祁瞪了她一眼,马上有男家长拿方言骂了句难听的话,付闻祁没听懂,但眼看着另外三个学生笑。


    他们用洋洋得意、恶心丑陋的口型,朝他说着最脏的话——几乎没有年轻气付的人能抵御这种招惹。


    付闻祁迅速从椅子上窜起,抓过离他最近的那个傻逼,马上要一拳抽在他嘴上——


    “付闻祁!”他的班主任老师大叫。


    整个办公室瞬间乱成一锅粥,一时间学生和家长都在骂,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字能钻进付闻祁的耳朵。


    直到不知何时,教师办公室的门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给敲响了。


    对方先是很有礼貌地敲了一下,然后为了盖过办公室里惊人的音量,不得不用力多敲了几下。


    闹人的骂架因而中断,众人转过头,发现门口站着个气质优雅的年轻男人。


    不同于这一屋穿得老土而随便的中年家长,他穿着干净得纤尘不染的白衬衫,白裤白鞋,外披一件长款的雾蓝色针织衫,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让整个办公室空前的寂静。


    几乎瞬间,付闻祁松开了手里抓着的人,反应如同干坏事被抓包。


    “不好意思,你找哪位?”年轻老师没反应过来。


    姜晚宁开口,声音温润清晰:“我是付闻祁的”


    他说着眼神飘过来,那眼神平稳而没有太多情绪,却让付闻祁清楚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就在昨天,他才信誓旦旦许诺过,自己不会给人添任何麻烦。


    结果麻烦这就来了。


    付闻祁几乎没办法和姜晚宁对视。


    一种难以言说的羞愧感击溃了他。


    公共办公室有前后两个门,趁着所有人还愣着,他从另一个门钻了出去。


    姜晚宁只回头看了一眼,没去追,转而平静看向办公室里的所有人:“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我们从头开始谈吧。”


    ……


    南城一中顾名思义,能说得上是整个南城里最好的中学。


    但其实也就那样,整个学校里几百号学生,不学无术的过了大半。每年高考,一个毕业班里能出一两个重本,就可以说是谢天谢地。


    今早,当付闻祁踏入高二(5)班的教室时,正值上午第一节 课课前。


    春季学期已经过半,所有人都没想到还能来个转校生。


    十七岁的男生个子超过180,校服穿得规矩整齐,面上却带着一道显眼的伤痕,眉眼英俊得像电影里亦正亦邪的角色。


    他摸过粉笔,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在黑板上。


    “我叫付闻祁。”自我介绍只有这短短四个字。


    整个班却因而沸腾了,就连隔壁班都有人跑过来看热闹。


    然后第一节 课下课,南城一中的校花就专门跨越教学楼,跑来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再然后是大课间,付闻祁被同班同学喊去打球,出人意外地从场边单手扔了个三分,惊得校篮球队的人都傻了眼。


    在这么一种情况下,找茬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班主任邱老师颠三倒四解释了一通,“付闻祁和他们动手了。”


    在其他家长都离开后,她才补充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她是真的很佩服眼前的这个男人,从他进入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人发起争吵了。


    他的态度十分谦逊有礼,给每人分了一小块带来的杯子蛋糕,其实也没说什么,但很快有家长缓和了态度。


    毕竟南城就这么点儿小,他们几乎都对彼此的存在有所耳闻。


    “原来是姜画家的弟弟啊,真不好意思。”


    “小孩子嘛,年轻气付,总是打打闹闹的,我读书的时候也冲动。”


    但也有压着火发不出来的,恶狠狠啃了口杯子蛋糕道:“告诉你家狗崽子,这种事情没有下次。”


    姜晚宁不温不火笑了笑,对方于是只能狂啃蛋糕,说不出别的话来。


    校园是个鱼龙混杂的群体环境,过于显眼的孩子时常会招来排斥。


    尤其在南城一中这样的学校里,往往有金字塔那样固定的阶层,突然出现的付闻祁显然打破了这种秩序,动摇了某些小孩儿心中的地位。


    “情况我都了解了,我会和他好好聊聊。”姜晚宁说着起身,“辛苦你了,邱老师,付闻祁刚刚转来,麻烦你多关照。”


    “哎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邱老师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她第一次见这样特别的“家长”,竟然都有些手心出汗。


    教师办公室跟教室在同一条走廊上,姜晚宁走出去,看见遍地跑的高中生,倒是觉得怀念。


    他先是到付闻祁的教室门口看了看,甫一探头,就看见黑板上显眼的“付闻祁”两个字。


    经过了一上午的课程,他的名字竟然还没被擦去,两个粉笔字写得铿锵有力,能看出明显的笔锋,倒是很让姜晚宁意外。


    班里的小男生小女生看见来了个白皙文雅的男人,都有几分紧张错愕。


    姜晚宁朝他们温和笑笑,问:“请问付闻祁在吗?”


    学生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女生给他指了路:“我刚才见他在楼下花坛里。”


    “谢谢你。”姜晚宁将剩的杯子蛋糕分给他们,下了楼。


    教学楼背后有个挺漂亮的花坛,五颜六色的小花铺了遍地,姜晚宁踏过鹅卵石小路,走向独自坐在凉亭里的男生。


    出人意外,对方先开了口。


    “对不起。”付闻祁闷声说。


    姜晚宁面对着他坐下,将手里的最后一个小蛋糕盒放在石桌上。


    “为什么道歉?”他心平气和地解开盒子上的缎带。


    里边是一块很可爱的草莓蛋糕。


    “下次,你直接不来就好了。”付闻祁隔了很久才说。


    “那你还会被他们欺负噢。”姜晚宁手托着一边脸,将蛋糕推到付闻祁面前,“这里不少人说话做事都粗俗,我来太晚了,让他们骂了你。”


    付闻祁微微皱眉,看来他都听见了。


    “那个讲方言的叔叔,骂的什么?”他的关注重点倒是很怪。


    “你没听懂?”姜晚宁意外,“这里不是你老家吗?”


    “我几乎没在这儿待过。”付闻祁无意识地摸过塑料叉子。


    “他骂你”姜晚宁斟酌了一下措辞,“小狗狗。”


    “骗谁呢。”付闻祁一叉子扎进草莓蛋糕里。


    “嗯其实不是可爱的狗,是那种凶起来会咬人的狼狗?”姜晚宁接着编。


    付闻祁大概猜到了是类似“疯狗”的意思。


    隔了会儿他抬眼看向姜晚宁,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姜晚宁见他脸边上又添了块新伤,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有哪里觉得疼吗?”


    付闻祁没回答,隔了会儿忽地道:“今天是对方先动手的。”


    姜晚宁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明刚才在办公室,这家伙连半句都没为自己争辩过,光顾着动手了。


    “我知道。”姜晚宁说,“能有耐心种草莓的小孩儿,我想应该不太坏吧。”


    付闻祁愣了愣,耳垂被染红了几分,埋头舀起一块蛋糕,“那你想错了。”


    他刚要将蛋糕送到嘴边,就忽然顺着凉亭的檐角,看见了自己教室的窗户——班上好几个同学正趴在上边,热切地看热闹。


    姜晚宁也发现了,很是热络地笑着隔空挥了挥手。


    才十六七岁的小孩儿们当即乱作一团,收起偷拍的手机,你拍拍我我推推你的。


    还有不少人拿起姜晚宁给的杯子蛋糕,挺开心地扬了扬。


    付闻祁手里叉子则拐了个弯,往姜晚宁面前一推。


    “我不太喜欢草莓蛋糕。”付闻祁说。


    “那你草莓种给谁吃?”姜晚宁问。


    “小孩儿的事,大人别管。”付闻祁固执地将叉子往他唇边抵了抵。


    继而忽地注意到,今天姜晚宁的气色看着很不错,至少唇色不再苍白了,甚至有几分淡淡的光泽感,跟草莓蛋糕几乎是绝配。


    付闻祁微微眯眼,喉结不自在地滚了滚,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


    祁天大概是真的来了,淡黄色的蝴蝶在花坛间雀跃的飞舞,间或有微风轻缓地吹动姜晚宁卷曲的发梢。


    “快吃。”再这样下去,奶油都要融化了。


    “太大了。”姜晚宁说,“你自己吃吧。”


    “那就把嘴张大。”付闻祁说。


    姜晚宁无可奈何,尽力把嘴张大了,一大口吃掉叉子上的草莓蛋糕,有种被胁迫了的错觉。


    他心想,这孩子挺别扭,相处起来确实不容易。


    但今天总归还算不错,能简单聊上几句天了。


    姜晚宁吃东西时姿态十分优雅,即便含了一大口,也能做到细嚼慢咽,只有嘴角溢出了一点儿浅粉的奶油渍。


    等整块咽下去,姜晚宁才说:“你的同学比你可爱多了。”


    付闻祁:“……”


    “不过,我下次还会来的。”姜晚宁说。


    就是来一趟要走挺远的路,希望付闻祁能不要太经常打架。


    付闻祁怔了怔,觉得耳朵发烫,匆匆道:“我回去上课了。”


    说着就径直起了身,离开凉亭的荫庇,走进正午灿烂得刺眼的阳光里。


    他动作粗鲁,把扣至最上一粒的纽扣解了,只觉得这身新校服热得烦人。


    过去这么多年里,付闻祁几乎从来不陪他们出cos,因为他其实是有些社恐的,人.流量过分密集的场所还会让他感到不适。


    “可以,但是你出什么由我们来定噢。”他们最终答应说,“放心,保证是不露脸的。”


    这两人不愧为他的十年老友,为了整蛊他,当场往抽签小程序里塞了一堆能让付77社死的角色。


    什么无脸男、奥特曼、黄瓜条表情包、孤寡青蛙、胸口贴着“保密发货”缠满快递包装纸的充气男娃就等着付77一发入魂。


    车子停在会展中心附近的酒店,枫月和粥哥先下车,把犯困的付闻祁从后座弄下来,然后打开了车尾箱,拎出一大袋服装道具。


    酒店大堂经理看见两个穿福瑞兽装的男人,中间夹着一位大衣里还穿着睡衣的男人,早已见惯不怪。


    他们三人乘电梯抵达开好的房间,粥哥用兽爪拍拍付闻祁的头,枫月则是向他挥挥爪。


    “很好,付总,请您现在马上进房间换衣服。”粥哥宣布说,“十五分钟后,我会敲门,如果你没有应答,我们将会破门而入。”


    “动作利索点儿噢,别想着偷偷在里边补觉。”枫月说着,把他和那袋东西一起推了进去,关上了门。


    第 49 章   第 49 章


    49


    漫展在9:00正式开放入场,过了半小时,城市会展中心门口的人只增不减。


    展馆外的照片被拍下来,分享在了某个二次元网聊群里。


    [呜哇好多人!不愧是寒假漫展,比11月那次人还多]


    [你们怎么都起这么早啊,我和老婆还躺在酒店床上看番等外卖]


    [实不相瞒,鄙人昨晚上根本没睡,和基友high到凌晨四点,面基真的好快乐噢owo]


    [我终于进到里面了好耶!火速集邮!]


    [刚排队快给我冻麻了,真就不管什么时候出cos,一定是反季节啊]


    [我拿着道具刀坐地铁过来,被安检扣下了555(流泪猫猫头.jpg)]


    [跪求好心老师代购同人本qaq]


    [去不了(鸭鸭瘪嘴)还没放寒假且周六考试的医学牲要哭了]


    [快来看我换到的超美无料!还有小零食!!!(分享图片)]


    付闻祁租的新房子空荡荡的。


    除了最基本的家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他将其中一颗草莓洗干净,另一颗留在餐桌上,拿竹篮倒扣着保存。


    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桌上平摊着日记本,手机里好兄弟廖骐打来的电话还没挂断。


    “吃啥呢?”廖骐耳朵挺尖。


    “草莓。”付闻祁重新拿起笔,在日记本上记今天的开销,想了想说:“邻居给的。”


    成熟得刚刚好的草莓十分鲜甜可口,带一点点恰到好处的酸。


    “哇,你还有邻居,男的女的?”廖骐脑袋里一天到晚只装废料,“是美女吗?”


    付闻祁笔下唰唰地写,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你猜。”


    “肯定是美女,你自己听听,你都笑了。”廖骐说话音调都拔高了。


    “没有。”付闻祁否认。


    廖骐还是禁不住浮想联翩起来,开始说个没完,然后又扯回最初的话题:“哎兄弟,你真打算在那小破地方高考啊?”


    “老家卷子简单。”付闻祁还是这个回答。


    “见鬼吧你,你考哪个卷子不一样。”廖骐噬之以鼻,学他用鼻子发出轻笑。


    付闻祁眉都不挑,懒得给更多回应,只说:“困了,挂了。”


    “才八点,兄弟!游戏不打了?”廖骐刚喊完,付闻祁来了句“明天上学”,就真给他挂了。


    日记本上的账刚记完,付闻祁顺便开始记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向来形象人设高冷,记日记也一样,每件事都用简单的一句话概括——


    [在南城转了转。]


    [治安不好。]


    [网吧多,有球场。]


    [跟导航走,迷路三小时。]


    [晚饭泡面,难吃。]


    [刷题错了九道,完蛋。]


    [总结:]


    他的笔尖在这儿顿了顿,脑中飞快回溯过去一天,然后暂停,姜晚宁的模样渐渐浮现。


    在他决定离家出走、来南城之前,姜晚宁给他打过几通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温和得过分,问他“喜欢吃什么”、“要不要过来一起住”,更多的付闻祁没仔细听。


    他只知道,出于一时冲动,他就这么跨越一千多公里,来到了这里。


    这事儿要是说给廖骐听,对方估计只会笑他中了蛊。


    付闻祁皱了皱眉,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鼻尖,然后提笔,在总结后面补上两个大字:


    [凑合。]


    ……


    姜晚宁向来浅眠,总是听见点儿虫鸣鸟叫就醒了。


    他打开手机一看,时间是七点过五分,微信里有许多条未读新消息,基本上都是朋友发来的。


    问他病几时才好,几时出去玩,需不需要找新的模特等等。


    好脾气的姜晚宁一一回复了,然后意外看见付闻祁给他发了消息。


    时间是将近凌晨三点,发的图片没有文字,点进去看是一株养在盆栽里的草莓苗。


    草莓开出的花是白色的,叶片巨大,硕大的果实已经长出来,颜色介乎奶白与红色之间。


    【宁:很可爱的草莓】


    【宁:不过,晚上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他发出第二句,意识到这真的很像一个家长会说的话,无奈中熄灭了手机屏。


    洗漱过后姜晚宁开门取订的牛奶,正好碰见付闻祁出来。


    对方换上了南城一中的蓝白校服,脖子上照旧挂着耳机,干瘪得像咸菜一样的书包搭肩上,嘴里衔着一片吐司,两只手主要用在打游戏。


    这孩子看样子读书不大行。


    而且似乎转学第一天就准备要迟到了。


    付闻祁抬起头时,刚输了一盘游戏,看见身穿家居服的姜晚宁,愣了一愣。


    “早上好。”姜晚宁说。


    “早。”付闻祁叼着吐司含糊道。


    “你稍微等我一下。”姜晚宁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屋。


    拿出来一个长条的方盒,递给付闻祁:“学业进步。”


    付闻祁手指摸着植绒的盒子,猜到里面大概是一支钢笔,心情有些莫名,就好像今天是他人生里第一天上学。


    “谢谢。”付闻祁低声说。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似乎在说谢谢、对不起时,耳朵都会变红,仿佛是让他说了“我爱你”。


    姜晚宁见他校服穿得乱糟糟,强迫心起,顺势伸手过去,给他整理了领子。


    要扣纽扣时,付闻祁颇不自在地抢先,手背却因而碰触到了姜晚宁冰凉的指尖。


    “我自己来。”付闻祁垂着眼,匆忙地给自己扣纽扣,一直规规矩矩扣到最上一粒。


    “去吧,希望你在新学校一切顺利。”姜晚宁说。


    因为他不是人家真正的家长,就不寄予什么学业上的期望,只希望他在新学校遇到的新同学能不被欺负。


    付闻祁估计是真不怕迟到,不紧不慢走了,姜晚宁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目送,心里有种奇妙的新鲜感。


    年轻真好,高中生真好。


    如果自己有个弟弟,大概会是这样的感觉吧。


    姜晚宁听着脚步声远去了,将门带上,开始今天一天的工作。


    他在南城生活了七年,在这七年里,一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画师,靠给一些杂志和书刊画插画维持生计,在南城这样房租物价都低的小地方,其实过得还算不错。


    上午十点,姜晚宁的门铃被按响。


    他搁下画笔,打开门看到眼前胖乎乎的中年女人,险些没认出人来。


    “雁姐。”姜晚宁笑了。


    “小鸟老师,哇,你长帅了好多!”陈鱼雁露出颇惊讶的表情,“一晃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你的小房子真漂亮”


    陈鱼雁是姜晚宁的老责编,姜晚宁读大学那会儿,其实有短暂地作为漫画家活跃过,也出过几本单行本。


    他是个天生的起名废,养的猫叫小黑,画漫画时的笔名叫姜鸟鸟。


    好记是好记,就是时隔多年,当再听老责编亲切地喊自己“小鸟老师”,姜晚宁难免感到头皮阵阵发麻,像是读书时代的日记被翻出来朗读了。


    “你是不是忘记我今天要来了?”陈鱼雁换上拖鞋,她是到隔壁市出差,顺路看看多年未见的姜晚宁,“我还带来了《小铜镜》的样书,恭喜老师再版。”


    姜晚宁接过雁姐递来的精装单行本,腰封上写着“十周年”的字样,很是不好意思:“十年了,这故事还没完结。”


    “对啊,你挖的好几个坑都还没填呢。”陈鱼雁说,“大家都在等后续,隔了这么多年还能出纪念版,正说明大家喜欢、还记得你和你的故事。”


    小黑这时从角落窜出来,灵敏地跃上姜晚宁的膝盖,好奇地嗅闻着姜晚宁手里的书。


    “抱歉,雁姐。”姜晚宁手轻抚着黑猫的背脊,“我已经很久没有画过漫画了,可能快有四五年了。”


    他说着反倒是露出笑来:“思路总是中断,当初画漫画的那个人好像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


    江鱼雁那胖乎乎的脸上浮现出遗憾而惋惜的表情。


    “没事,这种事情总不能勉强,老师按自己的步调来就好。”


    “谢谢雁姐。”姜晚宁真诚地说,“这么多年,多谢你还时常挂念我。”


    “哪里的话!”江鱼雁笑得很开心,面上的肉都堆在一起,看着十分可爱。


    在十年前,网络通讯还不如现在发达,纸质书刊还是大家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娱乐,姜晚宁是她带出的第一个出版单行本的新人,自然难以忘怀。


    姜晚宁画笔下的故事温馨可爱,塑造出的角色都非常有灵气,本来会是行业内的潜力股。


    只可惜不知从哪天开始,姜晚宁就交不出稿子了,连载越来越短,直到断更从杂志上撤下来。


    再然后,他几乎从漫画界销声匿迹,越来越多涌现出的新画师取代了他的位置。


    “不过,看到老师还在坚持画画,我是很高兴的。”江鱼雁说。


    姜晚宁端出刚刚烤好的戚风蛋糕,顺着雁姐的目光,看向屋里自己画了一半的画。


    很多时候,他喜欢用画纸和水彩颜料,多过使用软件。


    姜晚宁画纸上是个穿着斗篷站在雨里的小孩,双手并拢捧着一尾在雨水中游动的小锦鲤,他垂下双眼,睫毛浓密而纤长,上边零星落着雨点。


    江鱼雁越看,越觉察出那种鲜活的灵气与故事感,它们依然留存在姜晚宁的画里,随时准备冲破纸张,呼之欲出。


    “小鸟老师,如果哪天你有灵感了,可一定要跟我说啊。”江鱼雁说着,尝了口戚风蛋糕,忍不住赞道:“这蛋糕真好吃,原来你还有当个烘焙师的天赋。”


    姜晚宁笑笑,也尝了一口,说:“我的天赋是,每回端给朋友吃的蛋糕都烤得刚刚好。”


    两人正谈论往事,姜晚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这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姜晚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通了。


    “喂,你好。”


    电话那头倒是愣了一愣,像是对这个温润好听的声音感到意外。


    然后说:“您好,请问是付闻祁同学的家长吗?我是他班主任。”


    姜晚宁听见“班主任”三个字,内心顿时咯噔一跳,叉子戳进松软的蛋糕里,承认道:“我是。”


    “是这样的,付闻祁爸爸,您的孩子在学校里和同学发生了一些矛盾。”


    果不其然。


    这小孩未免也太皮了,这才只是转校的第一天。


    “他们没事吧?”姜晚宁保险起见问。


    “没大事,能麻烦您到学校来一趟吗?”班主任说。


    姜晚宁答应了,电话很快挂断,他放下蛋糕,说:“抱歉,雁姐,我必须得出门了。”


    江鱼雁一直在他旁边,将电话内容听了个□□不离,看姜晚宁的眼神既意外又震惊——


    “小鸟老师,原来你已经有孩子啦?”她欣喜地问。


    到他面前以后,姜晚宁发现这竟然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赤狐最先伸出毛绒绒的爪子,看起来热情洋溢,上来打招呼的第一句就是:“你好结芬!”


    姜晚宁伸手回应,与他的毛绒掌心相触,怔了怔,银色眼睫缓缓眨了一下。


    “我先来的,和我结芬!”那只蓝恐龙用臀把他挤开。


    正当这时,姜晚宁在人潮里瞥见了另一只兽装福瑞,非常引人注目。


    蓝龙和赤狐不断朝他招手,显然他们是同伴,尽管画风天差地别。


    那是一匹戴高筒礼帽的黑狼,双眼血红,身躯高大挺拔,毛绒绒的手臂肌肉健壮,他穿得就好像黑.帮首领,浑身散发着邪恶危险的气势。


    姜晚宁下意识移开视线,咽了咽喉:呜哇,好帅。


    第 50 章   第 50 章


    50


    “白白和我结婚!我来养你!”


    “狐狐嫁我!我家有好吃的噢!”


    一时间,周围有不少同担也跟着喊了起来。


    姜晚宁展开黑色折扇,挡在嘴前,决定用角色的经典台词回应他们。


    “小生已经是醉月楼的狐狸了,此生注定无缘嫁娶。”狐妖那狭长的金眸里好似盛着两碗桂花酿。


    他垂下长而密的银灰色眼睫,阴影落在眼尾那颗红痣上,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狐颜祸水”。


    “大人们若是喜欢我,就在月亮升起时来看我,小生陪大人们喝酒,我们一醉方休。”他如是说道。


    自从陈子烽找姜晚宁单挑输了以后,姜晚宁一下子就出名了。


    班上同学都姜哥姜哥地喊,每到专项训练就有其他班的人闻讯而来,想看看“打败了陈子烽”的新转学生是什么个能耐。


    然而事实就是,姜晚宁球技十分马虎。


    训练都是随便应付过去的,很多时候连外套都懒得脱,轮到了就上没轮到的时候挂着耳机听歌。


    来围观的一开始都觉得不过如此,但时间久了他们发现姜晚宁也不是一无所长。


    姜晚宁这个人,打球准头特别好。


    三分扔得很轻松,也能从各种奇怪的角度顺利带球入框。他也许甚至能扔全场,只是臂力可能还够不上。


    确实训练起来没准儿是个好苗子,但姜晚宁本人对篮球似乎不甚感兴趣。


    说到底当初他会选考篮球,只是恰巧因为在众多运动里篮球算个拔尖项。


    他本人根本不爱动,每天除了训练时间,就是找个地方一动不动玩手机。


    消磨时间。


    但不管怎么消磨,日子都像缓慢行进的游戏进度条,偶尔还猝不及防卡他个几下,让人心烦又窝火。


    课间。


    姜晚宁塞着耳机趴桌上睡觉,今天上午三节都是许强胜连堂,班里比平时还要吵闹些儿。


    今天周五,大家都计划着出岛回家,或者上哪儿玩见见女朋友,总之没几个会想留在学校里。


    下课铃一打,班上人全蹦起来,四周围噪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姜晚宁瞬间就听不见耳机里唱什么了。


    他挺烦地一蹬桌子坐起来,一只手正好同时往他肩膀一拍。


    “干什么!”姜晚宁被吓得炸了起来。


    “操,你怎么跟个火箭炮似的。”徐冬也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点儿。


    “你干什么。”姜晚宁很震惊地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块西瓜。


    “陈子康找你来了。”徐冬狰狞着一口下去,连瓜带籽儿的。


    姜晚宁皱了皱眉,想让他离远点儿别把汁水蹭他衣服上了,“他找我干什么?”


    徐冬肩一耸,边吭哧吭哧刨着瓜问:“吃瓜不?强哥办公室的,吃我给你拿一块。”


    “不吃。”姜晚宁从位置上起身,将耳机摘了,径直走出教室。


    就在昨天,姜晚宁就有人拿他游戏机一事严肃地朝一众室友放了狠话。


    从今往后只要是他的东西,就未经允许不能碰。这是他的原则和底线,谁想挑战一下尽管试试。


    欧政全程没说话没表过态,倒是徐冬笑着和其他室友一块儿赔礼道歉了。


    尤其是徐冬,这些天以表歉意总天天跟他旁边骚扰他,然后赶在姜晚宁烦得发火前撤退。


    姜晚宁出来的时候陈子烽还趴在位置上睡觉,估计陈子康来找他事先也没跟自己弟弟说过。


    如果说了,陈子烽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有人替他出头的机会。


    陈子康看上去人气挺高,这会儿正靠在栏杆边上,和他们班几个同学聊着天儿。


    看见姜晚宁,陈子康招了个手。


    “找我?”姜晚宁在离对方两步远的位置停下。


    这两兄弟长得确实很像,对方一副很和气的样子让他很不适应,毕竟这些天陈子烽瞅他的眼神都像要随时冲上来把他杀了。


    “为我弟先前的莽撞道个歉。”陈子康大方道。


    姜晚宁愣了一秒,随后扯了扯嘴角:“你还是他的监护人,了不起的中国好哥哥。”


    要真有心道歉,陈子康当天晚自习的时候早该来了,这会儿显然为的不是这个。


    陈子康当即给噎着了,但没受激惹,找不到别的漂亮话回敬姜晚宁,只得哈哈哈笑起来:“长兄如父嘛,姜哥。”


    得,这一下子还把他抬举成了陈子烽的父辈。


    “找我什么事儿,没事儿就滚吧。”姜晚宁不耐烦了。


    姜晚宁这话一出,他们班几个同学都神色紧张起来,有人还想眼神暗示姜晚宁别惹陈子康。


    “你真的很炸,难怪我弟想揍你。”陈子康收起了笑容道。


    “他打不过我。”姜晚宁说。


    陈子康那张刚带了点儿怒意的猩猩脸上又一次被笑填满,他一笑整张脸就起褶子:“先说好,我不是来下战书也不是来打架的,虽说无论打球打架你都干不过我。”


    姜晚宁没说话,旁边同学似乎都在观察他们会不会突然打起来。


    “想和你商量个事儿,在这里说不清,你这周末出岛吗?”陈子康赶紧说。


    “干什么?”姜晚宁没明白对方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他是有出岛打算,但不是回家,是想找个好点儿的理发店把他这头发给剃了,再争取剃成个不那么像智障的短寸。


    “岛上这周有个音校办的草地音乐节,那边有我朋友开的店。”陈子康摸了张皱巴巴的传单给他,“我听说你也玩乐器,我带你在岛上玩玩,顺便聊事情,这种道歉你接受吗。”


    姜晚宁:“……”


    什么玩乐器?乐器是指他寝室里躺着积灰的传家宝古董小提琴吗。


    他们寝的人还往外跟人说这个?


    “妈的你搞得像邀请姜哥约会似的。”旁边同学给了陈子康胸口一巴掌,“聊什么这么神秘,就在这里不能聊吗?”


    “我他妈有女朋友,音校的!很漂亮!”陈子康一巴掌拍了回去。


    几个人一下子喊着看照片看照片,陈子康不耐烦地摸手机解锁,姜晚宁终于咳了一声。


    “怎样?”陈子康反应过来,赶紧将手机塞回裤兜里。


    “看情况吧。”姜晚宁说。


    一般说看情况,就是很大概率不来了。


    “好,你来直接到我朋友店里就行,店名叫‘找找’在和峰广场,吃什么喝什么都我请客。”陈子康快速道。


    “算了,我不去。”姜晚宁一听和峰广场就嫌弃,“要道歉让你弟弟亲自来。”


    遇上过讹钱不说,还就在付闻祁那中医诊所背后,感觉去了就没什么好事儿。


    周六下午,姜晚宁准备出岛了,大致收了点儿东西,从寝室出去。


    门一开,他就被站门口的陈子烽吓了一跳。


    姜晚宁第一反应是,对方终于要趁着人走光了来和他决一死战了。


    “我来道歉的。”陈子烽恶狠狠道。


    “哦。”姜晚宁绕开他就要走。


    陈子烽从后边大步跟上:“我已经来了,我哥找你你总该去了吧。”


    “没空。”姜晚宁下楼,心想这真是对中国好兄弟。


    陈子烽吃了闭门羹竟然没怒,一路跟着姜晚宁出了校门,往下山的方向走。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姜晚宁忍不住道:“别跟了,我这是要出岛的,跟你哥说改天吧。”


    还未等陈子烽回应,一辆看着快报废的黑色丰田出现在路口。


    这还是姜晚宁第一次在岛上看见汽车。


    车一停下来几个人,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看模样都不像是学生。


    姜晚宁只在东城见过这种,跟着邱浩楠一起混的也是类似的打扮。


    这几人大摇大摆过来,其中有人手里还提了棍。


    姜晚宁虽然被视作混混,但跟这类人一比还真不算混混。


    一般不想惹麻烦,碰到这种人就不要给眼神交流。


    “…红头发,就这小子。”结果有人拿着手机说了句,“长得是挺欠打的。”


    姜晚宁马上反应过来不好,回头一看陈子烽骇得脸色发白。


    “操.你妈你惹谁了!”陈子烽大吼一声拔腿就逃。


    姜晚宁也赶紧跑起来,前方路口却来了一路包抄的,前后加起来浩浩荡荡十几个人。


    陈子烽倒是跑掉了,逃了根本没管他!


    这条路根本不是居民区,周边就剩了一些等待拆迁的破房子。


    十几人一齐围上来,姜晚宁还不等反抗就给束缚了四肢,跟演电视剧似的。


    只不过不是用枪,而是有人拿了根棒球棍顶在他胸口。


    姜晚宁瞪着拿棍的这人。


    “有个人想见你。你老实点儿,就这么跟我们走。”拿棍的用棍子顶了他俩下,“不然就打晕了把你带去。”


    付闻祁坐院子里,给自己斟了杯茶,橘子躺在太阳底下翻着肚皮睡得正香。


    陈子康匆忙闯进来的时候,差点儿一脚踹飞了地上晒的中药材:“付哥!出大事儿了!!!”


    付闻祁低头喝着茶,像根本没看见他似的。


    “付哥!”陈子康直接跑到了他面前,“真的很急!这回可是要出人命的!”


    “你哪回不是这么说的?”付闻祁顾自注视着橘红色的茶水,里头映着他那双眼睛。


    这群屁孩儿三天两头就惹上一摊事,事儿大了扛不起就跑他院里喊救命。


    “这回不同!他妈直接开了辆车过来,把人给拉走了!”陈子康几乎破音。


    橘子被彻底惊醒,打着哈欠很不满地往付闻祁腿边儿走。


    “嗯。这已经是绑架了,可以立案。”付闻祁一脸淡定地伸手逗着猫,“你打妖妖灵比较快。”


    “付哥!”陈子康挠着头在他眼前走了几个来回,“我没有跟你开玩…”


    付闻祁垂眼逗弄着猫,一口回绝道:“不帮。”


    而此时此刻,待在兽装里的男人垂着眼睫,微微别过了脸去,他不想抱他先生以外的男人,也对他不认识的角色没有兴趣。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面前的狐妖竟然主动张开了双臂,舒舒服服又大大方方地抱了他一下。


    他拖在身后的狐狸尾巴,甚至愉快地甩了几甩。


    大黑狼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眨了好几下眼,感觉到局促不安。


    隔着兽装头套,他竟然好像还闻到了一种淡淡的、蛊惑人心的花香。


    甫一被松开,黑狼就径直转身离开了。


    姜晚宁愣怔在原地,眨了眨眼,在想自己刚才太冒犯了。


    “没事,别理他。”蓝恐龙说,“孩子叛逆期到了,是这样的,老师别往心里去啊。”


    第 51 章   第 51 章


    51


    那只兽装赤狐甩甩脑袋,很是不满,嚷道:“77那家伙,好没礼貌啊。”


    姜晚宁听见这个耳熟的称呼,愣了愣问:“那位老师圈名叫77?”


    这还真是凑巧呢。


    赤狐顿了顿,摆摆毛爪子:“嗐,他不是什么老师啦,他其实是”


    说到一半,他长手臂挂住蓝恐龙的肩膀,低声说:“他是我们俩领养的孩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旧城区的灯光尽数熄灭,所有的一切都蜷缩在深夜无尽的静谧里,睡得安详。


    夜风四起,月光在翻涌的云海间来回逡巡,一只乌鸦从天上来,稳稳落在陈旧的屋檐边上,缩着喙不敢啼叫。


    凌晨三点半,盛荣海鲜后厨的铁门被一只手推开。


    “快,小心点儿。”打头出来的人叼着烟,眯着眼四处看了看。


    “你倒是过来帮个忙,这鱼他妈又重又臭。”后头人一开口,就是冲天的酒气,“你慌什么,这夜深人静的——”


    沉重的蛇皮袋紧贴着地面被拖拽,后边那位好容易拖到门边,一抬头撞前边那位后背上了:“哎你他妈停下来干什…”


    烟头那截儿被烧掉,烟烬掉落在地面上,红光闪烁。


    “么。”蛇皮袋彻底脱了手,腥臭的液体沿着袋底往门边流淌。


    后边人目光紧盯着前边人手指的方向,酒给吓醒了大半。


    “操。”他骂了声。


    半小时后,车尾箱的门被砰地用力甩上,白面包在漆黑的夜中扬长而去。


    乌鸦阴阳怪气叫了声,扑棱俩下飞离檐头。


    一切重归宁静-


    一周后。


    三号线地铁发出即将关闭玻璃门的提示音。


    一车人挤挤攘攘,虽然是大清早,但生活节奏快的城市人都特有精气神。


    学生党扶着柱子聊考试聊八卦,头发花白的老年团坐了一排,上班族里头已经有人拿着手机谈公事。


    眼看就要关闭的玻璃门突然打开,不知打哪儿来的风挤进车厢。


    一个穿风衣的高大男人走进来,进门时略微低头。


    “车门即将关闭,靠近车门的乘客,请留意您的衣物,谨防被夹…”


    男人回身,一手拽过风衣的后摆,地铁车门随即关上。


    整个车厢都过分安静,就剩谈公事那位上班族,迫不得已小声说着话:“对,是含佣价,人民币…”


    那个三个6多少念出了点儿惊惶。


    “妈妈,”有只肉乎的小手举了起来,“那个大哥哥…”


    “嘘!”年轻的母亲神色慌张地拉过自家小丫头,“别乱拿手指人,没礼貌。”


    小丫头不明所以地被半保护在母亲的臂膀中,小脑袋依然情不自禁地朝这边打量。


    地铁运行,黑漆漆的玻璃门上映出男人眉心紧锁的模样。


    皮肤是长期在太阳底下晒过的古棕色,五官英俊而棱角有致,就是每一件拼凑起来——


    里里外外都写着凶狠,甚至是…杀气。


    一车厢的人庄严而肃付地站着,车门第三次打开的时候,男人有了要下车的迹象。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妈妈,那个哥哥好像黑社会呀!”小丫头还是没能忍住。


    男人高大的身形一僵,这一刻全车厢上下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顿了一秒,男人大步走出,车门缓缓关上-


    像你妈呢!


    姜晚宁出来就狠狠打了个喷嚏,裹着风衣快步出站。


    一路上行人都有意识避让,仿佛他风衣底下就藏着炸.药手.枪似的。


    经历过人生前25年,姜晚宁对这情况实际也适应得七七八八。


    长相凶狠不全是坏事,至少上班濒临迟到的时候,没什么比前路畅通无阻更重要了。


    地铁站一出,妖风裹挟着冷空气扑面而来,姜晚宁一个将近一米九高的人,差点儿就迎着寒风原地瑟瑟发抖了。


    穿少了操。


    他干脆跑起来,外头竟然还下了点儿毛毛雨,到公司楼下的时候一看表,七点二十八了。


    姜晚宁赶紧刷脸刷卡进公司,生死时速杀到位于21层的老板办公间前,利落抬手敲门随后直接开门。


    “老…”姜晚宁目光凶狠地移至窗前。


    那儿搁了张旋转椅,付闻祁今天竟然坐上边了。


    “早啊。”旋转椅转过来,付闻祁盖上钢笔笔帽,笑:“我当刮风下雨你不来呢。”


    付闻祁扬手,将腿上一本东西给扔了过来。


    姜晚宁下意识接了,那是他的策划案,扔过来的时候里头掉出来张小纸片。


    “一塌糊涂啊。”付闻祁手一撑站起来,“待会儿我见个客,完了我们重点聊聊策划。”


    姜晚宁心咯噔一跳,内心瞬间有千军万马在嘶吼咆哮。


    月度开天辟地面目全非回炉重造重新做人式,策划批.斗大会即将开始。


    然而,这都是过去姜晚宁会有的想法。


    今天的姜晚宁,来势凶狠而无所畏惧。


    他想辞职,来的路上已经端稳了“老子不干了谁怕谁”的架势。


    “老板。”姜晚宁朗声开口。


    付闻祁这会儿正伸着懒腰往他的独立办公室走,被喊了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


    对上目光以后,姜晚宁脑袋瞬间就白茫茫一片了,但他还是选择刚下去。


    “我想分手。”姜晚宁迅速而坚决地说。


    话一出口,尴尬而短暂的沉默流淌在二人之间。


    付闻祁抢先笑出来,笑到眼角快出眼泪了,才指指掉地上的小纸片:“交财务去啊。”


    姜晚宁整个人都凌乱,眼见着付闻祁若无其事地走了,才捡起小纸片。


    上边就一行字儿,付闻祁写的。


    “本人助理姜晚宁,今日迟到三十秒,扣工资二百。”


    没落款,付闻祁在那个位置,画了颗小爱心。


    “我去?”姜晚宁将纸揉了团儿,简直怀疑人生-


    从财务部那边回来没多久,办公间里来了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带着助理。


    姜晚宁这会儿正端着手机,看了眼表弟唐垚昨天给他发的微信。


    唐垚:辞职就像分手,态度一定要强硬,坚决和sb老板一刀两断!


    姜晚宁面色如土,打字:“你他妈害死老子了。”


    没收到回复,这个点唐垚估计还躺着没起,现在的大学生日子过得油光水滑的。


    姜晚宁搁下手机,看了眼付闻祁独立办公室的门。


    一般能进里边去的,不是什么杜总李总,就是公司底下正红火的演员模特。


    这回来的是陈总,挺着肚子春风得意地进去了,甚至没留意就坐外间的姜晚宁。


    “你、加、油。”姜晚宁往椅背上一倒。


    当付闻祁助理这一年,他就没见过半个从付闻祁那儿捞到几分油水的。


    姜晚宁知道里边在谈事儿,索性长腿一伸,将策划反扣在脸上,开始补眠。


    窗外雨下得越来越大,姜晚宁睡得正安详,听见里间的门被用力推开。


    陈总像个球一样大步出来,脸涨得全红,姜晚宁睁眼,不慌不忙地起来送。


    “那个该死的付——”陈总刚张嘴要骂,看清楚姜晚宁的那一刻脸色唰地变白。


    他带的助理根本不敢朝这边看。


    “该死的付狐狸,对吧。”姜晚宁将他的话补上了,“没事儿,尽情骂,他在里头啥都听不见。”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陈总面上的恐慌已经到达了顶峰。


    “不急,留下来喝杯茶。”姜晚宁笑。


    咱们一起快乐地骂他呀。


    姜晚宁伸出手,陈总痛苦地大喊了一声,急忙带着助理跑出去了。


    办公间的门砰地被关上,姜晚宁笑得不行,笑着笑着桌上小灯就一闪一闪亮晶晶了,那是付闻祁喊他。


    姜晚宁咳两声停了笑,深吸口气去敲付闻祁的门。


    “进来吧。”付闻祁说。


    姜晚宁推门进去,付闻祁戴着副挺斯宁败类的金边眼镜。


    面上挺淡然,没半点儿赚到钱的喜悦和得意。


    付狐狸可能已经看破红尘了,那尽早寻个庙吃斋念佛去吧,别再祸害众生…


    “先下楼买咖啡,你一杯我一杯。”付闻祁将眼镜摘了,人靠椅背上打了个哈欠:“快去…困到化成水了。”


    付闻祁皮肤很白,比一般人更容易看出黑眼圈。


    每天这人没日没夜地赚钱,也不当心哪天猝死。


    “不去,”姜晚宁态度很坚决,“我不干了,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


    “真不干了?”付闻祁也没意外,只眯了眯眼。


    “朝五晚九的,是个人都干不动。”姜晚宁从这个角度略微低头看他,目光不经意扫过付闻祁右眼角的泪痣。


    付狐狸虽然狡猾可恨,但客观来评价,人长得确实好看。


    比他公司招的艺人像样多了,能当个模特。


    “先去买咖啡,辞职的事儿回来再谈。”付闻祁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员工正在积极为自己思索发家致富的财路。


    “唔。”姜晚宁皱皱眉,应了就转身往外走。


    反正即便辞了,也不可能即刻离职。


    “等会儿。”付闻祁喊住他。


    姜晚宁站定了,为了显得态度强硬点儿,没回身。


    后头沉默好半晌,付闻祁说:“你把我外套穿去吧。”


    “什么?”姜晚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外头冷。”付闻祁伏办公桌上,看着姜晚宁的背影:“离职前感冒请假,工资照扣。”


    姜晚宁:“……”-


    五分钟后,姜晚宁身披资本家的芬芳,出现在公司楼下。


    付闻祁的外套臂膀那儿稍微窄了点儿,他穿只能用披的,确实挺御寒……


    但更他妈像黑社会了好不好!


    姜晚宁撑伞往前走了一步,亲眼看着前方有条狗慌慌张张绕了行。


    下雨天挺容易让人烦躁的,等咖啡买好了还得回去谈判。


    姜晚宁穿过马路,等红灯的时候接到了房产中介打来的电话。


    “姜先生您好,我是上回带您看过房的中介小陈。”电话里传来个挺难听的声音。


    “你好。”姜晚宁皱皱眉。


    他记得是哪个小陈,上两个星期他闲来没事,跑去看了眼星河区新建的楼盘。


    市中心的楼果然不负众望,八万一平。


    他就是给付狐狸打一辈子工,都不可能在星河区买到房。


    “我们很高兴能告诉您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小陈激动地说,“您上回一眼相中的楼盘,降价啦!”


    姜晚宁满脑袋黑线,红灯在这时跳转,他迈步出去:“降多少?”


    “现价——”小陈大声报数:“七万九千八百八十八,一平!”


    咔,电话给挂了。


    他妈的神经病啊,以为他是白菜降价五毛钱就买买买的大妈呢。


    姜晚宁大步往马路对面走,低头将这个号码拉黑。


    这个天气马路上车流量不多,现在又是绿灯,等他突然注意到有辆黑色小汽车踩尽油门朝他直冲而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姜晚宁迅速往后退,车使劲儿来了个急转弯,不由分说地铲了上来。


    故意的?冲他来的?还是…冲付闻祁来的。


    好家伙,这非得撞个血肉模糊。


    姜晚宁一眼过去,认住了车牌号和车主的脸后,猛地闭上了眼。


    姜晚宁非常清楚,这种东西在付闻祁眼里大致意味着什么。


    比如说,情.趣PLAY小道具。


    然后他就很快意识到,他说的话非常可疑,朋友送这种东西,怎么听都有种交情不纯的味道。


    “送给我们用的。”姜晚宁补充完,耳朵很迅速地红了。


    真亏他能想到这么完美的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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