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都被发动起来了,有刀的磨刀,没刀的就绞尽脑汁琢磨搞一个什么东西当兵器,棍子、石头、破了豁口的瓷碗……这些东西不起眼,但必要的时候握在手里多少也能起点儿作用。
怎么说都比白白等死强。
秦时还展示了一下自己发暗器的手艺,然后顶着几个小娃娃崇拜的视线,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活儿:他从一个大伯那里借了一个藤草编的筐子,发动小娃娃们捡小石头。都是铜板那么大的小石头。
这些东西或许能用上,或许没有用。但秦时觉得,有小娃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大人们的情绪也会被调动起来——看着这些稚嫩的发光的小脸,大人们还舍得说出“等死”这样颓废的话吗?!
院子里的动静瞒不过守在外面的士兵,但他们也只是探头看一看,或许有些好奇,但并不会很当一回事儿。
处置这些人是为了让城里人能活的安稳一些,他们有这样的信念做支撑。再者说,这些人在死前有吃有喝,他们自觉仁至义尽,
城外建起这个院子也有一段日子了,什么样的人他们都见过,还有人合起伙来抢他们的兵器,或者想要把他们也拉进院子里来。至于孩子老人苦苦哀求这种事,也早就看得麻木了。
但满院子的人都在忙碌,还有孩子玩游戏,竟然有些……生机勃勃的味道,这景象他们是真的没见过。
人类的情绪大约是真的会互相传染。秦时注意到这些守卫送来晚饭的时候,态度都还不错。
为了不让院子里的游民饿死,守卫每天会送来一顿饭,稀薄的菜汤和烤过的干饼子。每个人分到的量并不大,不足以让人吃饱,但也不会饿死人。
但今天送饭的守卫发现了一点儿小小的异常,那就是吃完饭的人,都不肯把碗交回来。守卫站在门口吆喝,没有人搭理,他想来硬的,院子里的壮汉子就都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滑向了西边的地平线,没有人会想在这个时候跟院子里的这些游民起冲突。
守卫被他的同伴喊了出去,院门重新锁好。
秦时离得近,听见他们在门外嘀咕,说什么“明天早上再来捡也一样”,“碗又不是菜刀,想拿着就拿着”之类的话。
秦时无声一笑。
他们留下这些碗,是为了让每一个成年人手里都有一块茬口锋利的瓷片。这东西用的合适,是可以要命的。
他也打过守卫的主意,但这些守卫身上并没有佩刀,而长\枪这种沉重的适合远攻的兵器,实在不适合他们这些没力气,也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
小院就这么大,东西就这么多,他们没有更多的选择了。粗糙的瓷碗拿在手里,每个人都能分两块,最起码也能壮壮胆子。
那是那句话:有就比没有强。
秦时手里拿着两块石头,把最后的一味配料研磨成细密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进自己的水壶里。
跟他一起打头阵的另外三人组都坐在他身边,有些好奇的打量他的举动。其中娃娃脸的青年忍不住问他,“你在调什么?”
秦时摇摇头,“你有水吗?”
他这个药剂师完全就是业余水平,再加上这份配料表本身就比较粗糙,还不知道他会调配出什么玩意儿来。
娃娃脸一边解下自己的水囊递给他,一边好奇的打量秦时手里的水壶——这个头发短短的青年全身上下都是让他感到好奇的点。
可惜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
秦时靠着水壶里药液晃动的声音、瓶口散溢的气味儿判断药液的浓度是否合适。生死一线的时候,他也没理由心疼东西,一路捡来的公主螺都磨碎泡进水里了,加上各种配料,调配好的药液有大半壶。
也不知能起多大的作用。
秦时把娃娃脸的水囊还回去,说了声谢谢。
娃娃脸接过水囊,干脆在秦时身边坐了下来,“欸,兄弟,认识一下,我叫沐夜。你怎么称呼?”
“秦时。”秦时淡淡瞥了他一眼,猜到沐夜是想打听他水壶里配的药,“别问了,我不会跟你说的。”
沐夜没想到秦时的态度这么干脆,呆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感觉你在配药,所以好奇了……”
秦时点点头,“回头看看效果再说吧。”
眼下这东西有什么效果都还不确定,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沐夜有些自来熟,不像他两个同伴那么沉默寡言,配药的事不能问,他又换了一个话题,“秦兄弟哪里人?”
秦时叹了口气,“我说不记得了,你信吗?”
主要是记得我也不能说呀。
沐夜,“……”
沐夜觉得秦时的眼神还挺真诚,不像是在有意涮他。沐夜挠挠头,继续换话题,“秦兄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四海为家。”秦时很是沧桑的叹了口气,“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沐夜,“……”
这天好像聊不下去了。
沐夜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发现他们都摆出一副不打算插嘴,就等着看热闹的架势。
沐夜挠挠头,“那个,你老家是哪里啊?我看你好像会使刀,也是习武之人吧?”
“大哥,你打听这些有用吗?”秦时也有些无语了,“搞不好明天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奈何桥上排队等着孟婆分菜汤了。”
打听这么细致有个毛用哦,还不如仔细想想等下妖怪来了要怎么招架吧。
沐夜旁边的眉眼方正的青年忍不住转过头去闷声笑了起来,另一边的小头领眼里也浮起一丝笑意。
沐夜揉了揉发热的耳朵,干咳两声说:“你,你说的对。”
“来,说点儿正事。”秦时把水壶挂在腰上,很认真的看着沐夜,“妖怪大约子时到?”
“它们会在子时离巢,这是它们的习惯。”说起正事,沐夜的娃娃脸也显得正经了许多,“它们昼伏夜出,白天很少出门行动。”
蛊雕的眼睛结构特殊,黑暗不会对它们视物造成太大的干扰,反而能为它们的行动提供掩护。这是它们喜欢夜晚行动的主因。
另外,它们行动的时候,往往会有其他野兽跟在后面捡剩饭,有些还会趁火打劫的反过来袭击它们。夜晚行动,可以避开一部分类似的麻烦——毕竟大多数野兽都不会在危机四伏的夜晚离巢。
秦时是受过训练的人,知道蛊雕的这些习性。但沐夜竟然也知道,还解释的这么细致,这就让秦时生出一种“他也是个专业人士”这样的猜疑。
沐夜还没发现秦时在怀疑他,自顾自的解释说:“它们行动的时候,队伍是有特定的排序的。身体最强壮的一部分打前锋,中间部分是幼崽,走在最后面的是它们的王,以及族群中那些开启灵智,修行上有所成就,甚至能够幻化人形的大妖。”
秦时的心沉了沉。他知道在蛊雕的族群里,老弱病残是会被驱逐的,能参与战斗的都是青壮年。但打败了这些青壮年似乎也没用,因为留在最后出场的是蛊雕班级里最强的一撮人——已经由妖兽过度到了妖的尖子生。
妖族作为与人类迥异的神奇生命体,它们在修炼的过程中会掌握一些神奇的天赋技能。化人大约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除此之外,它们往往会掌握一些在普通人看来完全就是法术级别的技能,比如扭转重力的影响、意识读取等等。
没有合适的武器,没有同伴的协助,正面对上雕王这样的大妖,秦时心里一点儿胜算也没有。
秦时抹了一把脸,心里油然生出了一种悲壮的情绪:妈的,拼了!
沐夜大约是觉得秦时有些走神,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压低了声音说:“这些打头阵的基本上是还没有修成妖的妖兽。它们也只是身体强壮一些、灵活一些,相互配合都不一定会,不难对付。至于那些成了妖的,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时看了看他,他忽然发现这小子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谈吐也有些大大咧咧,但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非常谨慎的人。他跟自己科普了这么多有关妖怪的知识,至始至终却连妖怪的名字都没有提过。
秦时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沐夜微微一笑,眼神里竟然透出了几分颇为自得的傲气,“妖怪的巢穴不会建在有人的地方。这些妖怪子时离巢,哪怕它们都会飞,赶到石雀城也是需要时间的。”
秦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不过不仅仅是蛊雕,几乎所有开了灵智的妖兽都会选择远离人群的地方作为栖息地。
“到达石雀城的时间要在丑时以后。”沐夜微微一笑,“但是他们卯时之前必然会离开,所以我们只需要想办法拖到卯时。”
秦时在心里换算了一下,蛊雕半夜十二点左右出发,大约两点左右到达石雀城,凌晨五点之前会离开……他们需要坚持三个小时左右。
“等等,”秦时一个激灵,抬手按住了沐夜的手臂,“卯时之前离开……什么意思?”
从身份上算,他也是在第六组受过训练的缉妖师,有关妖族的历史课也上过不知多少,怎么从来不知道蛊雕有天亮之前就回家的习惯?!
沐夜嘿嘿两声,“它们的王连着两次中了镇妖司的埋伏,恰好都是在卯时左右。”
秦时,“……”
所以,这算是给妖怪们造成了心理创伤?
沐夜得意了一会儿,表情也冷静下来,“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但眼下这老妖婆刚刚吃了两场大亏,她不敢冒险……这老妖婆多疑得很。”
秦时心想,他还知道蛊雕的王是个老婆子……内行人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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