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蓝色的眼睛。
“哼。”沈舟渡冷哼。
孟为鱼的眼泪还没有收回去，他仰头看着沈舟渡，倒是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又落下一串。
天空再次掉下几颗大的水滴，直接落在孟为鱼的脸上。
谁能分清泪水和雨水呢？
沈舟渡单手抱猫，将自己穿着的短袖衬衫外套脱下，盖到他的脑袋上。
孟为鱼的视线一片黑暗，他狼狈地扒拉好几下，终于看到了光明，连忙伸出手，将衣服往上推，露出自己的脸。
“喂！”你什么意思？他到底为什么要和这种奇奇怪怪的人结婚？！
“要下雨了，还不快跑。”沈舟渡和他说话的间隙，好几滴水已经打落在他的脖子上了。
细密的水珠打落在窗户上，闪电刺眼的光一瞬间照亮屋子。
随后便是更加疯狂的雨势。
孟为鱼和沈舟渡在被淋了个落汤鸡之前，成功跑进入了主屋。
到了有屋檐的地方，孟为鱼立即用完好的左手将被沈舟渡强制盖在他头上的短袖衬衫外套给掀开。他站在拥有充足光亮的屋子里，立刻转身去找人。
沈舟渡按道理来说，应该可以跑得比他快的，但是他却始终落在他的后面。
孟为鱼想要谢谢沈舟渡借衣服给他，却见他不过比自己晚了一步进门，头发却被打湿了不少。他的手捧着衣服的下摆，肚子哪里鼓了起来，里面的东西在动来动去，还发出了声音：“喵～”
沈舟渡连忙把衣服下摆掀开，把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他的两件衣服，一件保护了孟为鱼，一件保护了这只幼猫。
孟为鱼兴奋地站在沈舟渡的面前，双手握成拳头，忍不住摆了摆，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那只猫，喊道：“是松露！天啊，松露你看起来小了很多，你以前不是只大胖子吗？”
“这不是松露，松露很多年前就不在了，这是松露的孙子，雪糍。”沈舟渡双手捧着小小的猫咪，递到孟为鱼的面前。
“喵～”雪糍的猫毛因为在沈舟渡的衣服里蹭来蹭去，乱糟糟一团。它有一双蔚蓝色的眼睛，看人的时候，耳朵抖了一抖。
“哇。”孟为鱼伸出手，摸着小猫的脑袋，眼中满是怀念，“我刚捡到松露的时候，也是这么小来着。”
小猫乖巧地去蹭他的脑袋。
“但是你比松露乖。”孟为鱼断言，“松露刚认识我，都不给摸，把我当成很可怕的人。那时候我就觉得，布偶的智商真是不高。”
沈舟渡将猫抱起来，看了可爱的猫脸一眼，不赞同地将猫搂在怀里，反驳道：“猫猫又不用考大学，要那么高的智商来做什么。再说了，雪糍很聪明的。”
“喵。”雪糍仰起头喊了一声，仿佛在赞同沈舟渡的话。然后它被抱着太久了，想要自由行动，于是乎开始挣扎。
沈舟渡看到它开始踢腿，立即放开手。
雪糍从它的怀里跳了下去。
看着它从高的地方跳下，孟为鱼下意识露出紧张的表情，想要去接住。
不过这只猫比他想象的灵活多了，从沈舟渡的怀里跳下，稳当当地站在地板上，随后甩了甩脑袋，潇洒地跑开了。
“雪糍，雪糍，来给太爷爷抱一下。”孟为鱼想要去追它。
沈舟渡拿下沾湿了的眼镜，转身去关门，一边走一边和他说：“你的手和脸上的伤没有好，不要去抱猫，雪糍正好在掉毛的时期，万一猫毛感染伤口就不好了。”
他说话的语气稀疏平常，仿佛今天只是无数平常日子中的一天，身边的人也是经常在身边的那一个。沈舟渡将门关好，确定风雨无法来袭后，转过身。
闪电的光从窗外劈进来，照在孟为鱼表情惊悚的脸上。
“干嘛摆出这样的丑表情……”沈舟渡才是被他吓到的那一个，身体忍不住贴在门上，寻找一些安心感。
“你、你你你……为什么关门！”孟为鱼被吓到了，手上的绷带因为他的动作而扫来扫去。
“暴风雨要来了，不关门，屋子都会是水。”沈舟渡不明白他激动什么。
“确实是这个道理。”孟为鱼觉得他的话没有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跑到沙发后面，坐在地板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沈舟渡：“……”
孟为鱼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好奇地从沙发后面探头。
这一探头，就发现沈舟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沙发这边坐下，他无声无息，且面无表情地盯着坐在地板上的孟为鱼。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孟为鱼震惊了。
“有声音，怎么吓到你？”沈舟渡趴在沙发把手上，看着他，问自己在意的一个问题，“身上的伤口没有沾到水吧？”
孟为鱼表示：“你要我说实话吗？”
“嗯。”不然呢？
“雨多多少少淋了，不过感觉没有事。”
“我让王伯给你放热水洗澡。”沈舟渡找手机，“不过要等一会，因为暴风雨的原因，最近这个庄园热水器偶尔会有问题。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我本来打算回市区的公寓，但是雪糍还在这里，所以今天就先过来了。”
孟为鱼看他的脸向着这个方向，就保持着蹲下的姿势，鬼鬼祟祟地绕着沙发后面走。
“坐下吧，别折腾了。”沈舟渡无奈地说。
沈舟渡的话说完后，没有得到孟为鱼的回答，他郁闷地转过头。
孟为鱼的脸突然闯入他的眼帘，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地走到了沈舟渡的身后。
“噔噔噔噔。”孟为鱼兴奋地抬起手，轮到他吓他了。
沈舟渡非常配合地吓到往后一靠，尽管他本人其实根本不会被孟为鱼的脸吓到。
孟为鱼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
沈舟渡保持着往后弹的姿势，眼睛盯着他。
外面的风暴更加严重了，就算大部分的窗户拉上了，闪电的光依旧从缝隙中穿进来，发出大自然的威慑。头顶上的电泡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孟为鱼借着室内的灯光，发现沈舟渡眼睛的颜色，居然和那只布偶猫很像。
想到这一点，孟为鱼已经能猜到长大后的自己能用什么鬼话来糊弄眼前的人了。
他真是佩服自己。
有时候太了解自己也是一种烦恼。
“被吓到了。”沈舟渡笑了。
沈舟渡其实并不擅长表露太多的表情，而且他也不会勉强自己，只是他现在太想在孟为鱼的面前表现出自己和善的一面了，所以便拗足劲，露出与他冷酷无情外表无缘的笑容。
孟为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笑着伸出手，按住沈舟渡的嘴角，手动将他的笑容消除。
好了，孟为鱼只是失忆了，不是失智。
明白了这一点，沈舟渡立刻收起笑容。
“诶嘿嘿。”和他不一样，孟为鱼倒是笑得花枝乱颤，戳破沈舟渡的假象，乃是他人生不可多得的乐趣之一。
“别乱动了，万一又受伤了怎么办？”沈舟渡拿他没有办法。
“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孟为鱼说这句话的时候，窗外正好劈了一个大雷下来，头顶上的灯泡又闪烁了一下。
沈舟渡直勾勾地看着他。
孟为鱼的左手摸上自己的脸，将手指塞进脸上的绷带边缘。沈舟渡其实很喜欢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仿佛像是什么艺术品一样。
他努力把手指塞进绷带里面，一节又一节的手指进去，然后在轻微左右移动，将绷带弄松。
沈舟渡刚开始看他的脸和手看愣神了，等他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靠过去，紧张地问：“你在做什么？”
又一个雷电响彻天空。
孟为鱼在沈舟渡慌张的眼神中，将自己半张脸上的绷带直接掀开。他的整张脸就这样完全展露在沈舟渡的眼中，完美无瑕，除了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些青紫色的瘀伤，其他地方根本就没事。
“嘿嘿。”孟为鱼笑了，随手把绷带放到桌面上。
沈舟渡：“……”
那么点伤，需要把半张脸都包起来的吗？
“我听说我的家人要来看我，我以为会是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所以是故意缠上去，用来卖可怜的。”孟为鱼拨了拨头发，语气随意，“后面医院里面的工作人员，看我一身绷带，对我的态度太温柔了，一个不注意，太入戏了，忘记自己没有什么事了。”
“那手上的绷带也拆了吧，免得沾了水还绑着。”沈舟渡没有好气，他的脑子里面，到底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孟为鱼闻言，将自己的右手递给他。
沈舟渡握住他的手，准备帮他把绷带拆了，结果他稍稍一用力，孟为鱼就痛叫起来。
“做什么？”沈舟渡又一次被吓到了。
“我的右手……是真的都是伤口。”孟为鱼喊得特别夸张。
沈舟渡：“……”
被孟为鱼玩弄于手掌心的沈舟渡沉默地坐在角落，眼睛透过冰冷的镜片无神地看着空气，仿佛已经从他的身体出走。
“你怎么会出来接我？宁坞告诉你的吗？”孟为鱼检查着自己的右手，有点好奇地问话。
“不……”沈舟渡刚说了一个字，手中的手机就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信息，告诉孟为鱼，“现在宁坞发信息来了，说怕你好面子在外面被水冲走了，问我看到你了吗？”
“谁因为面子？”孟为鱼嘴硬，费力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交给沈舟渡，“手机没电啊，根本联系不上你。”
“是。沈舟渡不戳破他的借口，接过他的手机，站起来，去另一张桌子给他的手机充上电。
孟为鱼的身体转过来，趴在沙发背上，盯着沈舟渡。
他在到处找充电器。
“所以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口？”孟为鱼充满期待地说，“心有灵犀吗？”
“你现在又不稀罕和我心有灵犀。”沈舟渡不接招，“从监控视频上面看到门口有人，一直等你按门铃，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反应，所以我就出去了。”
“哼。”这一次，冷哼的人变成了孟为鱼。
“在充电了，手机没有问题。”沈舟渡搞定手机的问题了。
“我其实不太愿意过来。”孟为鱼说实话。
“你那么讨厌我吗？那你在这里住吧，我明天回市区了。”沈舟渡如他所愿，然后背对着孟为鱼，无端端开始整理根本就没有动过的柜子。
“反过来吧，应该是你讨厌我吧。”孟为鱼毫不畏惧地回应沈舟渡的话，看着他的背影。
沈舟渡的身体僵住，随后，慢慢回过头。
孟为鱼努了一下嘴巴，警惕地看着他。
“我要是讨厌你，为什么要和你结婚？”沈舟渡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要把胸口剥开，将一颗血淋淋的心拿出来，才能证明他的爱吗？
那么，拿刀来。
“你喜欢的是二十七岁的孟为鱼，不是十七岁的孟为鱼。”孟为鱼的身体往下缩，用沙发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沈舟渡，“为什么你不明白？”
正是因为他的出现，所以沈舟渡喜欢的那个人才会不在。
拥有不同的记忆，根本就不是完全一样的一个人。
沈舟渡盯着别扭的孟为鱼，沉下脸来，他素来就是这么一张让人分不清情绪的脸。
孟为鱼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开始担心自己会被扔出去。
但是，这是事实。如果沈舟渡不明白，那么他需要直白地说出来。他也许会恢复记忆，也许不会。但是无可厚非的，现在在这里的孟为鱼，就不是和沈舟渡相爱的那一个。要他突然扭转心态，取代二十七岁的自己，和眼前这个人如同爱侣一样相处，他做不到。而沈舟渡，爱的也不是自己。
尽管是拥有未来记忆的自己，但是孟为鱼才不要取代他的位置。
沈舟渡摸了摸自己的脸，憋了又憋，随后低下头，让头发和阴影挡住自己的脸。
孟为鱼这下不担心自己了，比较担心沈舟渡伤心到要死。
“哈哈哈哈哈哈！”沈舟渡发出了不符合自己形象的突兀大笑，他笑到弯腰，用手抱住自己的肚子，身体在发抖。
他大笑了好一会儿，随后迅速收住笑容，带着笑出了泪水的眼睛，迈开脚，大步流星走向孟为鱼。
“卧槽，卧槽。”孟为鱼以为自己要被揍了，慌张地左右张望，一时之间找不到逃跑的路线。
一双宽大的手拍在孟为鱼眼前的沙发背上。
孟为鱼哆哆嗦嗦地抬起头。
平常他是不怕和其他人起冲突的，但是他现在只有一只手方便。
沈舟渡站在他的面前，笑着低下头和他对视。
“我只是说了实话……”孟为鱼振振有词，理直气壮，“你不爱听，可以当我没有说过。”
“我是很爱二十七岁的孟为鱼。”沈舟渡直言不讳。
孟为鱼愣住。
“但是我在孟为鱼十七岁的时候，已经很喜欢他了。”
窗外劈来一声响雷，孟为鱼的脑子当机。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