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们走到路口。
等红灯。
四周乱糟糟的,夜晚的商业街热闹非常。
徐云妮盯着前方的车流,突然说了句:“是他干的吧?”
时诀看过来,徐云妮说:“刚才那个男生,是叫阿京吗?他上次在那家餐厅里就对你放过狠话来着,我后来在车上提醒你注意了,你还记得吗?”
时诀看着那双认真询问的眼睛,眉眼蓦然一弯。
徐云妮的思绪就有一点点跑偏。
好像他每次笑的时候,眼睛都很亮,尤其离近看,尤其在夜里。
即使他现在已经肉眼可见的十分疲惫了。
时诀稍微往她这边偏了偏,眼神示意她靠过来,徐云妮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就凑过去。
时诀在她耳边轻声道——
“咱们吃火锅吧。”
就知道。
红绿灯变色了。
这次他先一步朝对面走去。
看着时诀手插着兜,溜溜达达往对面走的背影,徐云妮心想,他这样的态度……大概是有什么理由,因为某些原因,让他不好较真一些事。
他哥?
【现在想争取个活动机会不容易。】
是有合作?不能撕破脸?
徐云妮一边想着,走到他身旁,问道:“吃涮肉还是辣锅?”
时诀:“辣的呗。”
踏入商场,热气扑面而来,温度骤升。
现在是周六晚上,这里又处于市内数一数二的热闹商圈,是主要人流聚集地。放眼望去,商场里吃饭的、逛街的、溜娃的,哪哪都是人。
徐云妮仰头往上望,说:“先往楼上走吧。”
两人上了电梯,拐来拐去,来到四楼餐饮区。
这层好像人更多了,加上饭店也多,热气腾腾,徐云妮后背出了汗,感觉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她拎拎衣领,看了眼手机,虽然今天比较折腾,但她出门早,现在才七点多,正好是吃饭的高峰时间段。
走了半圈,找到一家火锅店,牛油毛肚火锅,主打个食材新鲜。
他们拿了号,在门口坐着等。
期间徐云妮口渴,去买水,留时诀占座位。
柠檬茶门口排队人多,她稍微等了一会。等她回来的时候,时诀窝在靠椅里,抱着手臂,正闭着眼睛休息。
她能感觉出他非常累,坐在一边没说话。
火锅店门口人更多,椅子离得近,徐云妮收着腿坐着,喝着柠檬茶,无意识地看着前方发呆。
看着看着,视线又落到他的侧脸。
她注意到一件事——他好像打了耳洞,还不止一对,几个?
周围有些吵,等位的人很多,有人在打游戏,有人在外放短视频,还有小孩子说话玩闹,加上商场的背景音乐,和热腾腾的温度,徐云妮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
她抬手碰了下脖颈出的薄汗。
“你跟王泰林他们吃饭也这么安静吗?”
徐云妮手一顿,注意力重新集中。
他睁开了眼,静静看着她。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就没说话。”她解释道。
时诀的眼睛里带着血丝,比刚才在外面看着明显了点。
他抱着胳膊,怀里的手机一没留意,从旁滑落。徐云妮想帮他接,没接住,啪唧一下扣在地上。
手机摔得离徐云妮比较近,她直接捡起来,还好屏没碎。
结果这么一翻,她就看见了屏保。
一张图片,像是在卧室,有人坐在一张矮床垫上,对着对面窗户照的。照片很日常,房间里有镜子、钢琴、吉他、桌椅电脑,还有散落的笔记和随意放置的衣服。午后的光从窗外打来,一缕一缕的,非常平静。
从时诀朋友圈照片风格判断,徐云妮觉得这张应该是他自己照的。
徐云妮把手机还给时诀,他接过,斜眼道:“你怎么喜欢偷看人东西呢?”
又不讲理了。
徐云妮说:“这不是拿起来它自己就显示了。”
时诀不言,冲她手机扬扬下巴,徐云妮心说有时候真跟小朋友似的,还得有来有回。
徐云妮把自己手机翻过来,亮出屏幕。
还是那张熟悉的背景图,跟她的朋友圈的一样,黑黢黢的一张。
时诀说:“你是图省事,还是就喜欢这种阴间风格?”
“怎么阴间了?”徐云妮转过来自己看看,“是没你技术好,但拍得也还行吧。”
“纯黑图片还用拍?”
“……纯黑?”
徐云妮顿了顿,看看手机,再看看时诀,再看看手机,再看看时诀。
时诀:“犯病了?”
徐云妮:“班长,你是不是有散光啊?”
时诀歪着头,面无表情。
徐云妮把手机递过去,说:“你仔细看看,这是纯黑的吗?”
时诀没接,直接在自己手机里打开了她的朋友圈,点开背景图片,就这么看了一会,突然发现这图片右边有个地方,有颗沙子一样的白色颗粒。
这是……星星?
……这原来照的是夜空吗?
徐云妮看着他的嘴唇不自觉抿起来,觉得有趣,又问一遍:“班长,是纯黑的吗?”
时诀说:“你这什么年代的手机?”
徐云妮说:“我初中时候用的,也没过去几年。”这就是徐志坤去世的那一晚,她从医院楼梯间向外照的。她看着时诀手机上的图,“像素还行啊,这是当时最新的款式呢。”
她只是下意识偏过身子往那看,等真靠近了,闻到了那股香,才有了那么点额外思绪。
为什么一个男生身上,永远有这样的香气呢。
徐云妮的目光从屏幕转向他的眼,他垂眸瞧着她,弧线流畅的上眼睑盖住了一半眼眸,视线不太分明。
徐云妮问:“你给我备注的这是什么啊?”
他说:“你不是看到了?”
这个距离,他的睫毛,肌肤的纹理,脸上的小痣,都一清二楚。
徐云妮再次重申:“我不是‘变态跟踪狂’,我不是跟你解释了,那天跟着你出去只是想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他瞧着她的眼睛,一声轻描淡写的“OK”,点了点头,开始改写。
新名字出现了,更加啼笑皆非。
徐云妮:“我也不是‘活雷锋’……班长,你还挺幽默的。”
时诀:“这也不行?”
徐云妮:“活雷锋和变态之间就没有别的选项了?”
时诀想了想,重新打字。
徐云妮低头看着。
我
有
有点奇怪的开头……
六
个
徐云妮眉头微蹙,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耳
洞
……
他打完了。
徐云妮也看完了。
她缓缓坐直身体。
时诀歪着头,认真询问:“这个行吗?”语气相当诚恳,好像真的在征询她的意见似的。
手里的柠檬茶,杯壁边缘流下化了的珠子,留下一道水线。
徐云妮真心觉着,时班长说话做事都很有一套自己的风格,或者说节奏感?
不太按常理出牌。
很容易搞得人……
搞得人……
徐云妮真心发问:“班长,你是有天眼吗?闭着眼睛都能看见?”
“嗯,”他的声音又平又短促,伴随着眼睛一闭一睁,还有点得意似的,“厉害吧?”
徐云妮静了片刻,点头道:“厉害。”她再次看向他的耳朵,“我这一边只看见两个。”
时诀说:“耳垂两个,耳骨一个。”他拨弄了一下耳朵,果然上面还有一个。
徐云妮:“你往软骨里打钉子?不疼吗?”
“特别疼,”他笑着说,“但我可以忍。”
徐云妮刚要说什么,肚子突然咕噜噜叫起来。
呃……
时诀问:“你饿了?”
徐云妮说:“肯定饿啊,你不饿吗?”
时诀其实还好。
徐云妮看看时间,说:“我中午十一点吃的饭,到现在已经过去八个多小时了。”
“什么都没吃?”
“吃了,你哥给我了一串葡萄。”
“哈。”?
时诀转头看看火锅店,店里店外都满满当当,他点开排号app,前面还有四十七桌。他收起手机,站起来,说:“走吧,换家人少的。”
徐云妮抬头道:“我刚查过了,这商场就这一家辣的火锅。”
时诀无谓道:“那就不吃火锅了呗。”
徐云妮也站起来。
“那你还想吃什么?”
“看看再说。”
他们往电梯走,徐云妮本想去五楼看看,被时诀拉住,说:“楼上人也多,下去吧。”
徐云妮跟在时诀身后,滚梯平稳向下运行。
他两手插兜,打了个哈欠。徐云妮视线不经意地往袖子上瞄了一眼,被抓过的地方布料还有点微微变形。
最后,时诀带着徐云妮踏进了一楼的麦当劳。
他站在点餐机前,选了几样自己要吃的加入购物车,又转头问徐云妮:“你吃什么?”
徐云妮犹豫了一下,往前站了点,伸手过来点餐。
点完之后,打包结账。
付款的页面跳出来,徐云妮还是停住了。
“真吃这个吗?”她问。
“你不喜欢麦当劳啊?”
“不是不喜欢……”
这个确实是最快的,能解燃眉之急,只是她大老远过来,主动请客吃饭,就吃一顿麦当劳,说出去实在令人汗颜。
结果她这么一寻思,面前屏幕一闪,时诀居然把账都结了。
“你干嘛?”徐云妮诧异道,“不是我请吗?”
他拿过小票,悠悠瞥来一眼,便直接去了座位。
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过了一会,餐品好了,徐云妮要站起来,时诀下巴轻抬,意思不用动,他起身去拿。
他端着盘子过来,徐云妮饿惨了,也顾不得什么餐桌礼仪了,撕开汉堡,狼吞虎咽。
她期间看了时诀几眼,还是觉得他形神疲惫。
“早知道我就换一天了,”她说,“我不知道你上集训课会这么累。”
时诀先吃了薯条,问:“我累吗?”
“该带你去照照镜子。”
“行啊,去哪照?”
徐云妮没想到他还同意了,纸巾擦擦手,拿出手机,调出相机对着他。
“你看你的眼睛。”
时诀瞄一眼:“你这十级磨皮能看出什么来?”
“啊?哦,我忘了……”徐云妮下意识就开了美颜相机,拿回来调整。
时诀拿起可乐,晃了晃冰块,问:“平时都是这么骗自己的?”
徐云妮呵了一声,说:“体谅一下,咱没你那条件啊。”
她又换了原摄像头,对着他。
“这回看着了吧?”
他没甚兴趣地移开视线,徐云妮对面瞧着,感觉他那漫不经心瞥开眼的样子,很像路边那些对人爱搭不理的猫。
徐云妮刚这样想着,手机震了一下,屏幕还对着时诀,他可能瞧见了内容,眼神看向徐云妮。
徐云妮翻过来,居然是王泰林发来的微信,她点进去看见内容,打字回复,然后抬头对时诀解释说:“王泰林让我们都去他直播间,给他刷点礼物涨人气。”
她从分享点进了王泰林的直播间,他正在唱歌,一首徐云妮叫不出名字的流行歌曲。就算是徐云妮完全不懂声乐,也能听出来他唱得很好,唱起歌来跟本人的气质很像,大开大合,情绪灌满。
徐云妮说:“王泰林唱歌很专业,他是专门学这个的,说是从小就开始唱。”
时诀把一袋薯条全都倒在盘子里,哗啦啦的。
两三秒后,手机里传来王泰林爽朗的声音:“感谢‘最爱泰山辣麒麟’送的火热玫瑰!感谢家人!来,大家点赞关注走一波!”
时诀挤番茄酱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挑起眉毛。
徐云妮觉得这场景,有点说不出的搞笑,她稍微抿抿嘴,说:“王泰林让我们在直播间里都起跟他名字有关的id,蒋锐是‘因你泰美’,刘莉是‘林家哥哥’,王泰林都嫌没创意。”她指尖点点屏幕,“他最喜欢我这个,觉得霸气,他因为这名还请我吃了顿饭,准备拿来当粉丝团名字用。”
时诀右嘴角一抻,并不言语。
完成了刷热度的任务,徐云妮收起手机。正好说到了王泰林,她就将之前那件事也翻了出来。
“对了,丁可萌和王泰林那件事,是我误会你了,不好意思。你还帮忙找王泰林说情,我一直想好好谢谢你来着。”
虽然手机里提过一次,但徐云妮觉得不管是道歉还是道谢,总归面对面要更有诚意些。
时诀:“多余了吧。”
徐云妮:“肯定不多余啊。”
时诀笑着:“我是说我多余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时诀放下可乐,不咸不淡道:“我看你跟王泰林相见恨晚啊。”
相见恨晚还称不上,但确实是相处得还不错,徐云妮很喜欢直爽的人。
但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徐云妮听出了领导的不满。
本来她说要请客,反而吃了他一顿,就已经有点不像话了,徐云妮认为,她不能一错再错。
她说:“那也是你先打好了基础,你替我说了好话,他给你面子,不然情况还挺危险的。”
时诀:“危险什么?你怕他揍你啊?”
徐云妮:“啊?王泰林会打人吗?”
时诀:“怎么不会?一二年级的时候常动手。”
“这样啊……”徐云妮下颌微微扬起,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镇定下来,“没事,班主任都说了,有问题就找班长,王泰林再厉害,他总打不过你吧?”
时诀愣在那,过了会,质问道:“你跟王泰林吃饭该不会是反过来说的吧?”
徐云妮呵了一声。
“哪有。”
浅到瞬逝的笑。
时诀一手捻着薯条,搅拌着纸上的番茄酱,下巴垫在手背上,拇指拨拨喉咙。
顺利过渡了王泰林,徐云妮与他聊起学校的事。
“主任前几天一直找你来着,他跟你联系了吗?”
“联系了。”
“应该是排练合唱的事吧,我也选上了。”
“哟,恭喜你。”
徐云妮拆开鸡块的盒子。
“没什么可恭喜的,选拔标准好像只有身高。”
“还有长相。”
徐云妮一诧:“是吗?”她稍稍琢磨了一下,又说,“后来主任说要挑几个助手,我也报名了。”
“都是打杂的活,你报它干什么?”
“主任说是负责组织管理的,我还想报组长来着,没竞争上,被乐团一个叫王、王……”
她一时没想起来,时诀说:“王泽?”
“对,你认识他?”
“认识,四班的,技术不过关,吹小号给自己吹发腮的音乐课代表。”
“就是他,我没竞争过。”
时诀淡淡道:“你官瘾挺大啊。”
徐云妮把盒子纸折好位置,看看时诀:“你没官瘾,那你为什么要当班长?”
“因为我妈喜欢。”
“什么?”
“她觉得我当上班长就是好学生了。”
徐云妮哑然片刻,说:“那你之前都是什么表现,让阿姨觉得必须用班干部的名头来约束?”
时诀眼神飞去了一旁。
他们一句一句聊着。
说完了学校,徐云妮又聊起了常在面馆,她一边吃着汉堡,一边研究着吴月祁的番茄牛肉面汤底制作秘方,足足十来分钟。
时诀在对面听着,看着。
……算是意外,还是情理之中?
她还挺健谈的。
时诀不是没跟女生出来吃过饭,大多情况下都需要他来把控节奏。这顿饭则不然,那道平稳的声线,总能恰如其分地找到个合适的话题,把聊天自然而然进行下去。
他感觉都不需要带脑子了。
不过说实话,他现在是得省省力气……
“……班长?”可能看他有点发呆,她问,“是要睡着了吗?”
他提起精神,徐云妮问:“嫌我话多了?”
“怎么会,”他说,“你别嫌我话少就行。”
“哦,没事,”徐云妮说,“你嗓子都哑了,少说点吧,留着力气上课用。”
她说着,拿来水喝了一口,柠檬水已经见底了,她试着把吸管移动到冰块缝隙里,把最后那半口吸上来。然后无意间一抬眼,看见对面的人手掌托着面颊,静静看着她。
安静与疲倦,使他看起来像是拔了刺的玫瑰,只剩香氛与美丽。
他说:“真温柔啊。”
什么?
……谁?
她?
徐云妮刚刚喝水的时候才想了一个接下来准备聊的事,现在突然就忘了。
静默片刻,他问:“怎么不说话?”
“不是,”她实话实说,“你一打岔,我就想不起来了。”
“啊……”他笑着说,“我的问题啊。”
这一声比之前更轻了,却又有种奇怪的穿透力,带着鼓膜轻轻震动。
“那这样吧,”他像是想要弥补一样,提议道,“我来找个话题?”
“你说。”
“交过男朋友吗?”
玻璃窗外,有小朋友跑过去,拿着个玩具,发出了叮铃铃的响声。
她说:“没有。”
时诀:“喜欢什么样的?”
……他们是怎么突然跳到这个频道的?这些话该是他们这种关系聊吗?徐云妮先是这样想着,而后又想到,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同学?朋友?
……话说他们现在称得上是朋友吗?
她说:“正直踏实的。”
“哎?巧了,”他说,“我也蛮喜欢这种。”
徐云妮看着他意味明显的视线,放下手里的食物。
“班长。”
“嗯?”
“要不还是我来找话题吧。”
“怎么了?”时诀疑惑道,“不喜欢聊这个吗?”
徐云妮忽然十分好奇,问他:“班长,你是对所有人都能聊出这种话吗?”
时诀顿了顿,脸上笑意渐渐消失。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不止神色,好像连声音都落了地一样。
徐云妮回过神,感觉自己这话可能有点过了。
徐云妮:“我……”
他偏开视线。
“班长……”
还是没看过来。
徐云妮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她说一半,看着他冷冷的侧脸,察觉到什么,稍微眯起眼睛,“班长,你是在逗我玩吧?”
他的嘴角顷刻就动了。
徐云妮的脏话险些就要出口。
时诀转回来,问她:“怎么发现的?”
徐云妮盯着他,缓缓道:“我大概已经知道你的风格了。”
时诀好奇道:“我是什么风格?”
“有点喜欢让人误会?”徐云妮分析说,“班长,你有时候真的挺恶趣味的。”
“有吗?”
“有,”徐云妮想到什么,“之前在酒馆的那个晚上,你为什么说你在陪酒?你哥明明说你们是为了跟别家公司合作。”
“大差不差。”
“那还是差得有点多的。”
“过程都一样的。”
“就算过程一样,”她像在说绕口令一样,“还是不一样。”
时诀静静看着她。
她在吃一块鸡翅,很牛的吃法,一口脱骨。
“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风格?”他忽然问。
徐云妮咽下鸡翅:“什么风格?”
“你猜猜。”
“书呆子?憨秀才?土狗?”
“哈哈!”时诀被她逗得笑弯了腰,拍拍桌面,“哎,你对自己的认知很到位嘛!”
徐云妮面无表情,拿来另一块鸡翅。
等半天,他还是不开口。
“说啊。”
时诀手里玩着一张餐纸,一张没沾过污渍的,雪白的餐纸,淡淡道:“不告诉你。”
徐云妮深吸一口气——
这顿饭真是……
对视了几秒,他伸出手。
因为胳膊太长了,很轻易地就到了她面前,指尖托着她的下颌,往上轻轻一用力,帮她把嘴闭上。
“真够呆的。”他说。
食指指尖,触感非常硬,应该是常年练习乐器留下的茧子。
徐云妮落下视线,算了,不想说就不说吧。
吃吃喝喝,他们又聊起了别的。
“班长,你以后会当明星吗?”
“干嘛?要我提前给你签名?”
徐云妮说:“没,就是有点好奇,我感觉……”她看着他,忽然说,“我感觉你像个天生的艺术家。”
“什么?”他一愣,好像被什么词刺激了一样,眉毛挤了挤,轻嗤一声,“那你可看走眼了,我当什么也不可能当艺术家的。”
“这样啊。”
“你呢,你想干点什么?”
“我大概会干些在你眼里很无聊的工作吧。”
他打量她,点头:“嗯,确实。”
徐云妮:“……”
她欲言又止,时诀问:“怎么了?”
“班长,你哥之前跟我介绍了你的性格。”
“哦?他是怎么说的?”
“说你偶尔有点欠打。”
时诀身体向前探探。
“你可以跟他组一队来试试,他连王泰林都碰不过。”
伶牙俐齿,一点亏都吃不得。
“你在那家舞社干了多久了?”
“好几年了。”
“……你才多大?就好几年了?”
“十九。”
“啊?你都十九了?”
“嗯,你呢?”
“十七,我明年春天才过生日,你为什么……你是上学上得晚吗?”
“不晚,”时诀说,“我家人之前生病,我休学了很久。”
徐云妮计算了一下:“那十九岁干好几年,也有点夸张了啊。”
时诀摸摸下巴,回忆着。
“我大概十五岁就开始在我哥课上帮忙了。”
“那不是当童工吗?”
“是啊,”他笑笑,“别把我哥当好人啊。”
徐云妮想了想,问:“你哥知道你和阿京的事吗?
时诀:“他不需要知道,上个课而已。”
徐云妮:“你像在上减肥训练营。”
“哈,”时诀摸摸自己的脖子,嘀咕着,“……还行吧,我本身也是比较容易掉秤的体质,等空下来多吃几顿就好了。”
他的指尖在自己的喉咙和锁骨之间随便拨弄了几下,他的手非常白,脖颈也非常白,指甲是粉的,血管则是淡淡的紫。
徐云妮把菠萝派掰开。
她又问:“崔浩跟你有血缘关系吗?”
时诀:“没有,他是我爸的学生,他跟瑶瑶是堂兄妹。”
说起崔瑶,徐云妮又问:“瑶瑶那是长白头发了吗?”
“什么?”时诀想了想,哦了一声,“那是喷的,她学校最近有活动,崔哥不让她染头发。应该是自己喷的,没怎么弄过,不太熟练吧。”
“喷的?我就说,怎么就可着一处长。”
“……”
“挺好看的,新潮。”
时诀抽抽嘴角。
徐云妮把剩下两个鸡块叠一起吃进去了。
时诀只吃了一对鸡翅、一盒冰淇淋,一份土豆泥,之后就不怎么动了,偶尔捡几根薯条。桌上的东西基本都被徐云妮吃光了,她能看出来他身体疲惫,胃口不佳。
后来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有一桌人在盯着时诀看,还有人偷偷拿手机拍他。
几个女生笑着,相互之间小声说话。
徐云妮看向座位方向。
时诀已经彻底不吃东西了,一手揣在帽衫的前兜里,一手虎口卡在脸上 看向窗外休息。
不知是手太大 还是脸太小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下来 他下半张脸整个都被挡住了 他的头发下面剃得较短 上面留了七八公分的长度 发质看着很松软 刚刚洗过 有些凌乱 将眉目半遮半盖。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学舞的原因 他不管什么姿势 看起来都像在凹造型一样。
一切瞩目都有理有据。
徐云妮走过去 坐下。
“差不多了 咱们走吧。”她说。
时诀站起了身。
出了商场 冷风吹来 徐云妮感觉刚刚舒展开的皮肤再次收紧了。
徐云妮拉上衣服拉索 对时诀说:“明明我说要请客 还蹭了你一顿 真不好意思。”
他不甚在意:“下次再请回来呗。”
“好。”
“我等下没课了 要逛逛吗?或者去店里坐会?”
“不了 太晚了 你赶紧休息一下吧 咱们学校见。”
时诀说:“嗯。”
他们在路口分别。
时诀在原地等红绿灯 徐云妮则顺着长街离去。
时诀站了一会 侧过头。
徐云妮两手插着兜 大步流星 偏偏走的又是逆行的方向 显得背影愈发清晰利落。
她渐行渐远 最后身影彻底融入了喧嚣的街道 和来往的人群中。
时诀回过头来 将帽衫的帽子往头上一扣 朝马路对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回到SD,推开大门,时诀准备直接拐弯上楼。
自打阿京来了,一楼总是被他占着,上完了课就往休息区一坐,找能看得上眼的女生说话。他本身形象不差,又有个艺人身份加持,圈里圈外聊一通,甭管真假,吃这套的人反正不少,天天晚上休息区都跟开趴一样热闹。
他上楼上一半,被赶过来的崔浩喊住了。
“回来了?哎哎!你等会。”崔浩一手支在楼梯头上,冲他扬扬头,“怎么样?”
时诀奇怪道:“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跟那女生吃饭去了吗?”崔浩好事地问,“顺利吗?”
时诀站在楼梯上看着他,没说话。
崔浩说:“我刚才带她看你上课,她很关心你呢,说你最近太累了,肯定是对你有意思。”
静了一会,时诀笑道:“人家只是来吃个饭而已,没想那么多。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满脑子都这些事。”
后面,崔瑶过来了,看着他们说话。
崔浩还在问:“那你们吃完饭就散了?没再去哪玩玩?”
“没有,她回家了。”
“啧,你也不行啊!”
后面的崔瑶小声说:“你们在说什么呀?”
崔浩回头看她,摆手道:“没你事,一边玩去。”
崔瑶特别不喜欢崔浩把她当小孩一样的态度,但她又不敢顶嘴,她也不走,自己拉着个小脸站一旁。
时诀说:“你哥在说我没有女人缘的事。”
“……什么?”她一脸震惊地转向崔浩。
崔浩指着时诀,就在那邪笑。
魏芊雯在里面喊崔浩,把人叫走了。
时诀准备上楼。
“……时诀。”崔瑶往前一步,“你吃饭了吗?我们点了外卖,你要不要一起吃?”
“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他打了个哈欠。
困得上头。
崔瑶闻到了香水味,很淡,应该只是擦了一点点,但肯定是擦了。
其实时诀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常用香水。
她看着他,张张嘴,又低下头。
时诀哈欠打完,看到她的发梢。
“头发自己弄的?”
“嗯……”崔瑶摸了摸,然后往后面拨,“前天喷的,我哥不让我弄,给我骂了。”
时诀有时候会觉得崔浩也挺有意思的,自己抽烟喝酒泡吧纹身,什么都沾,偏偏看女人的标准越纯越好,教育妹妹必须五讲四美,一点出格的事都不能干。
“还不错。”他说。
崔瑶说:“我哥说像老太太……”
“胡说八道,”时诀笑道,“别听他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是你哥,我说好看。”他临时想到一个词,“‘新潮’。”
崔瑶一愣,时诀哈哈两声,轻盈又放松,转身往楼上走。
徐云妮到家差不多九点半。
李恩颖和赵博满都还没回来。
徐云妮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然后裹着浴巾在镜子前刷牙。氤氲的水汽将镜面笼罩,徐云妮伸手擦了一下,露出一抹清晰的面孔。她好像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好像注意力发散,在想着什么。
没一会,镜子再次被水汽罩起。徐云妮弯腰漱口,回到卧室,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出来后,她找到正在打扫衣帽间的保姆张阿姨,问:“阿姨,小帅在家吗?”
张阿姨说:“在,房间里呢。”
徐云妮来到赵明栎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谁啊?”
“是我。”
屋里静了三四秒,赵明栎过来开门。
“打扰你了吗?”徐云妮问。
赵明栎:“没啊,有事吗?”
徐云妮:“我之前看过你在国外上学的照片,有一张dramaclub的合影,你是去看演出吗?还是参加了戏剧社团?”
“肯定是参加了啊,”赵明栎得意道,“我还得过奖呢!”
“真厉害,”徐云妮说,“是这样,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赵明栎一愣,还有点没搞明白状况,他抓抓鸡窝头,侧过身:“有什么事?先进来说吧。”
这卧室也是赵明栎亲手打造的娱乐室,里面电脑、主机、街机、影院,一应俱全,书架上摆着各种从世界各地淘来的物件。
赵明栎拉来一个椅子,徐云妮坐下,开始讲一些事情,她表述能力极强,前因后果很快就交代清楚了。
赵明栎一边听着,思绪翻飞。
他第一次见徐云妮是从赵博满的手机里,赵博满拿了一张徐云妮与李恩颖的合影给他看。赵博满对她的描述絮絮叨叨的,简单总结,就是学习还不错,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赵明栎看着照片里的女生,确实感受到了强烈的好学生的气质。
赵明栎对这对母女的态度还挺看得开的,主要也是赵博满离婚离得早,他又长时间生活在国外,他妈那边早就再组了,倒是赵博满,一直一个人过。
两家第一次一起吃饭,赵明栎见到徐云妮本人,她对赵博满和他都十分客气,赵明栎感觉,她大概是一个标准程式下成长起来的那种循规蹈矩的温室乖宝宝。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稍稍改变了他的看法。
有一次,他们全家一起去看望爷爷。
当时爷爷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住进医院看护。他们聊着天,爷爷忽然想吃豆沙包,赵博满就让赵明栎和徐云妮去外面买。医院对面就有一家粥铺,但刚好卖完,新的正蒸着,还要七八分钟,他们就在门口等。
隔壁是一家水果店,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出了点状况,店铺门打不开了,是那种玻璃门的钢化门锁,大概是不小心被风吹上了。
后来他叫来一名开锁小哥,有点口吃,说了半天讲清楚这种锁芯开锁要七十块钱,老板着急,一口答应,让他快开。
小哥拿了点工具,半跪在那,鼓捣了几下就开了。
老板眼睛睁大,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
“不是,这你逗我呢?这不能收七十吧?”
小哥说:“是统、统统一一收费的。”
老板看看周围邻里,说:“这不眨眼之间就打开了?十秒不到就要七十块钱?行了,这样,你也别说了,给你二十,你稳赚了。你们这定价真是坑人的,几秒钟就打开了还跟人要七十!”他拿出手机,一脸不耐,“来吧,二十块钱给你转过去。”
两人犟了老半天,小哥又急又气。
老板最后说:“你要不打个电话问一问,反正就二十。其实二十都多了,一个三秒钟的活,我一天累死累活才挣多少……”他转身往店里走,结果一扭头,发现面前多了个人。
赵明栎本来在看热闹,忽然一顿,看看身边位置,居然空了。
她什么时候过去的?
徐云妮没说什么,就伸手把门重新关上了。
老板眼睛瞪大,那开锁小哥怒道:“我、我不干了!你、你爱找谁,找找找谁去!”他气得直哆嗦,扣上帽子,骑着电瓶车走了。
老板朝着那小哥喊了两嗓子,没喊回来,回头对着徐云妮骂:“你他妈有病吧!你给我打开!来!你给我打开!”
徐云妮说:“下次谈妥价格再让人干活。”
说完,转身往回走。
老板在后面骂,嘴巴那叫一个脏,他捡了块石头泄愤一样往徐云妮脚边一扔,徐云妮也没理。老板怒火中烧,上前两步,要拉徐云妮的肩膀。徐云妮像背后长眼睛了一样,转过身抬手啪的一扇,把他手臂扇到一旁。
她说:“你想干什么?”
她动作太流畅了,超乎想象的利索,老板还没回过劲,她往前半步,再次问他。
“你想干什么?”
一见要起冲突,旁边的邻里开口劝了。
“哎,算了吧算了吧……”
老板嘴里仍然骂骂咧咧,倒也没有真动手。
回到早餐店,新的一笼豆沙包已经好了,徐云妮打包结账,拎着袋子回头跟还傻愣着的赵明栎说:“走吧。”
两人带着豆沙包回了医院。
……
赵明栎看着面前的人。
徐云妮穿着一套浅色的居家睡衣,刚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梳到脑后,眼神语气,都跟平日里一样,如果把画面静音,大概没有人能联想到她说话的内容。
“……你怎么看?”说完的徐云妮询问赵明栎的意见,“你觉得可行吗?”
“可行啊!”这听着可比手头游戏有意思多了,赵明栎兴奋道,“来,咱们讨论下细节,你等我把游戏退一下。”
事实上,赵明栎觉得徐云妮向他提出这种请求,很大程度上拉近了他们的关系。赵明栎讨厌死板,他喜欢脑子灵敏,爱整花活的人。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最近超无聊。
月黑风高,杀人会议。
赵明栎越唠越有兴趣,志得意满地说:“这事交给我你放心!”他指了指自己,“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沉浸本色就行了!让我想想……你有那小子照片没?”
徐云妮:“我去找找。”
与赵明栎谈妥后,徐云妮回到自己房间,她坐在桌前想了想,拿手机给时诀发了条消息。
【班长,你有阿京照片吗?】
大概半分钟后,她收到一张照片——一张冰鲜市场里被人遗弃在泡沫箱的腐烂鱿鱼特写。
……他怎么什么都照?
她又发一条:【我有正事。】
【你跟他还有正事呢?】
【就一张,能看着脸就行。】
时诀没有再回复。
在徐云妮以为话题结束了的时候,微信里忽然弹出语音通话,她微微一诧,接通了。
“……喂?”
时诀开门见山:“你有什么正事?”
徐云妮这计划目前还有点不好开口,随口编撰道:“也没什么,我有一个朋友在看练习生综艺,很感兴趣,我说我见过活的,他就跟我要照片看看。”
时诀评价:“你真闲的。”
他声音沙哑,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手里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时诀,你醒了吗?我哥叫你。”
是崔瑶。
徐云妮说:“没事,你先去忙吧,我先挂了啊。”
她挂断通话,看着台灯照耀下的试题卷子,翘了一个小边。
上哪找张阿京的照片先让赵明栎认认脸呢?
那天去SD的时候,她听他们聊天,阿京的公司好像叫乐阳传媒……
她拿着手机,去各个社交平台上搜索,在微博发现了这家公司,官号关注的人不少,徐云妮正尝试一个个捋,手机一震。
班长发来一张图片。
他手持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资料表,上面有阿京的照片,还有他的各项履历。
履历上的证件照一眼高P,脸型眉眼都修得极其用心。但说实在的,徐云妮打心底里觉得,阿京这张脸P得再精致,也远没有照片里露出的那半只夹烟的手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两日后的傍晚。
五点多。
SD舞社内。
时诀打着哈欠从二楼下来。
近一周他每天平均睡眠时间五个小时,严重休息不足。
他进了前台,坐进沙发里,正在脑子里过一遍等会要上课的内容,听见旁边有人说话。
“你们这的卡都是怎么办的?这是价格单?……啊,那先给我来个一年的吧!”
这声音实在爽朗过头了。
时诀稍微转过头,一个年轻人,穿得一身花里胡哨,正在跟魏芊雯填报名表。他看着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子不算高,很瘦,下吊眼,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
魏芊雯少见这么痛快的人,堆着笑,说:“帅哥,你之前有基础吗?”
年轻人说:“完全没有,纯新人,入门难吗?”
魏芊雯说:“不难啊,只要有兴趣一定学得会!如果你想打牢基础,也可以选择先体验几节私教,各个舞种都感受一下,我们这什么老师都有,然后再选自己喜欢的。”
年轻人说:“行啊,体验呗!我主要就是想锻炼身体,开开胃,增肥!”
魏芊雯说:“别人都来减肥,就你是来增肥的。”
年轻人笑道:“新鲜吧?”
大门又被推开,阿京进来了,到前台里拿水。
他在冰柜里翻了一会,说:“我的补充剂怎么少了一瓶?”
魏芊雯回头说:“昨天儿童班有小朋友看见了,没见过想尝尝,当时我没在店里,就直接拿了。”
SD店内的注册会员是有免费饮品和零食的,休息区放置了咖啡机和茶包,都可以自行操作。一般要冰柜里的水时,跟前台说一声就行了。
阿京不满道:“谁给拿的?”
魏芊雯顿了顿。
时诀说:“我。”
阿京转向他。
“你凭什么把我的补充剂给别人?”
“谁知道是你的?”
“你——”
“别别别……”集训课上了这么多天,魏芊雯也知道这俩人不对付,帮忙圆场,“到时候让崔哥给你买几瓶。”
阿京不依不饶,瞪着时诀。
“这不是买不买的问题,你随便动我东西不道歉吗?”
时诀慢慢靠到沙发里,翘起二郎腿,笑着看他。
“你下次买点补脑丸放里面,我就知道是你的了。”
阿京一怒之下就要冲过去,魏芊雯赶紧给拉住了。
“哎哎!别别别!”
在战况一触即发之时,旁边插来一道轻松的声音。
“表填完了,谁给看看啊?”
他一句适时解了围,魏芊雯忙说:“给我就行!”她接过报名表,劝说阿京,“算我求求你们俩了,消停会吧!”
年轻人笑着说:“他俩能吵起来你也有责任啊,你知道那是私人物品,离柜前该跟其他人交代清楚啊。”
魏芊雯承认说:“对对对,这事怪我,是我疏忽了,对不起对不起啊,你们俩都消消气。”
勉勉强强算是顺坡下去了。
年轻人问:“咱们这私教都是一对一的吗?没有伙伴会不会无聊啊?”他看向阿京,主动打招呼,“帅哥,我看你跟我年纪差不多啊,”他问魏芊雯,“我能跟他一起上课吗?”
阿京也正打量着赵明栎。
赵明栎这身行头是他和徐云妮根据角色定位精心定制的,从头武装到脚,没有一处不考究。这个“考究”不是指穿着搭配有多合适,而是完全投阿京所好,浑身都是扎眼的名牌。
本来赵明栎刚才的发言就让阿京有所好感,这么仔细一看,更生亲近。
“艹!兄弟,你这是来学跳舞的?”
赵明栎也看了看自己,笑道:“怎么了?”
“你也太夸张了,”阿京看着赵明栎的外套,“这是最新秀款吧,已经开售了?”
“哟,识货啊,这我上周刚拿到的,”赵明栎面露喜色,“帅哥,要不我跟你一起上课吧,咱俩也有个伴。”
阿京笑笑:“你没基础跟我可练不了。”
“啊?你是高级班的吗?你跳得很厉害吗?”
“你以为呢,”阿京看他戴的项链,忍不住又说,“这个我也有。”
赵明栎拨弄一下项链:“这是联名的,这牌子蛮小众的,你在哪买的?”
“我……”阿京顿了顿,反问他,“你在哪买的?”
“纽约设计师工作室啊,还能在哪?”他朝旁边撇撇头,“你忙吗?能聊会不?你先给我介绍一下这的教学水平,这你熟吗?哪个班氛围最好?”
“氛围都差不多,主要看你喜欢什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边聊一边往店里走。
魏芊雯目送他们离去,回头小声对时诀说:“哎……你看见刚才那小子了吗?太搞了,十个手指头戴了八个戒指,不知道的以为灭霸呢!”
时诀没说什么,转回眼来。
这晚,赵明栎就在SD报上班了。
徐云妮放学回家,赵明栎正歇着,俩人聚在屋里开总结会。
赵明栎把手机给她,说微信已经加上了,纯脑残一个。
徐云妮翻了翻阿京的朋友圈,基本都是他跟各种明星艺人的合影。
会议大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左右,把当天情况捋一捋,然后再调整接下来的步骤。
就这样,在某些点对点的癖好支撑下,赵明栎很快就跟阿京称兄道弟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几日后,阿京跟赵明栎说自己攒了个酒局,叫了几个朋友,问他要不要去。
赵明栎说到时看看情况。
当天晚上,赵明栎去SD上晚课,上完一小时累得浑身是汗。他跟阿京碰头,跟他说晚上有事去不了了。
他们在更衣室里聊天,赵明栎脱了衣服准备洗个澡,一边不无遗憾地说:“哎,今晚要去爷爷家。”
他摘了手表,放在运动包里,就进了淋浴间。
洗完澡后,一身轻松,赵明栎溜溜达达离开了。他走廊里碰见正跟人聊天的阿京,说:“你晚上玩好啊,我先走了。”
阿京看看他的背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说:“哎你……”话到嘴边,忽然又咽下去了。他等赵明栎走了,回到更衣室,果然看见他遗忘在椅子上的运动包。他过去拉开,那块表就躺在运动服上面。
这是徐云妮和赵明栎研究出的法子之一。徐云妮觉得,阿京一个这么在乎牌子的人,宁可戴块假表,说明他大概率是非常喜欢手表的。
不过这钩有点太直了,他们都只当成个试探。
谁曾想到,阿京还真就是条难见的淳朴之鱼,是钩就咬。
他将那块表带去参加朋友聚会了。
等晚上课都上完了,快关门的时候,赵明栎又杀了回来,要取运动包,结果发现表不见了,找前台询问情况。
魏芊雯诧异道:“啊?不能吧,你要不再找找?”
赵明栎说:“找什么啊?把你们监控调来看看吧。”
魏芊雯调出监控,结果就看到了阿京的所作所为。
魏芊雯看得一脑袋汗,她不想事情闹大,还帮阿京打圆场来着。
“他没跟你说吗?估计是想借出去显摆一下,他那人你还不知道吗?虚荣得很,吃完饭应该就拿回来了,到时候我替你说他。”
赵明栎手指头敲敲前台:“不告而取是为贼。”
魏芊雯一顿,说:“有点夸张了吧,你们不是朋友吗?”
赵明栎冷笑道:“朋友?你见过这种朋友吗?随随便便拿人东西?这事我绝对追究到底。”
魏芊雯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后方,时诀抱着手臂靠在冷柜前看着这一幕。
魏芊雯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倒是劝一劝。
时诀说:“你是想报警还是怎样都随便,但这是你自己没把包放到柜子里,丢东西是你跟他的事。”
赵明栎瞥他一眼:“我也没说跟你们有关啊,谁干的我找谁。”
魏芊雯看着实在没办法,先联系了崔浩,又通知了阿京。
阿京先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还没太当回事,跟赵明栎打哈哈。
“兄弟,不好意思,忘告诉你了,我就想试试看效果,戴着合适我也打算买一块。”
赵明栎好悬没乐出声来,说:“你说试就试?自己少瓶营养剂就受不了了,偷别人东西怎么这么顺手啊?”
阿京一愣,感觉赵明栎这人忽然之间整个神态都变了,脸上那笑讽刺得厉害,陌生得很。他眉头紧了紧,说:“你这话有点难听了吧,什么叫偷东西,我这不是给你拿回来了吗?”
赵明栎说:“拿回来就行?谁知道有没有问题?我明天带表去做鉴定,要有损伤我肯定报警。”那表就在他手里晃着,“你也识货,什么价你自己心里有数。”
阿京脸色难看至极:“你这就没意思了啊,这事是我欠考虑了,但我就借一下,这么一会能有什么损伤,你是不是想讹人啊?”
赵明栎嘿了一声:“你先去查查盗窃罪量刑标准,咱们再谈讹人的事。”
阿京震惊道:“盗窃?!怎么是盗窃呢?我都给你拿回来了!”
赵明栎摸摸耳朵,说:“你别跟我叫,自己去查,查完量刑标准,再查查法律描述,看你说的‘还回来了’有没有用?”
阿京情绪激动,加上晚上喝了酒,激得脖子通红。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他吼道。
赵明栎奇怪道:“你别问我啊,你签公司了是吧,自己能处理明白吗?处理不明白赶紧走人吧,换个明白的来。”
赵明栎的脸上一点也瞧不出对手表的关心,说话也是不紧不慢,却步步紧逼,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过一会崔浩也赶回来了。
他已经从魏芊雯那知道了事情,放下东西,对赵明栎好声相劝,也没劝动。
阿京被搞得有点要爆炸了:“艹!就这么点事,我承认我错了还不行吗?报什么警,你至于吗!你真想要钱私了咱们就说个数!”
在他跟赵明栎较劲的时候,崔浩来到前台,看了魏芊雯一眼。
魏芊雯跟他多少年的老熟人了,一下就明白了,小声说:“把监控删了?”
时诀走过来,背对着赵明栎他们,靠在前台的柜台上。
“哥,别管。”
崔浩最后沉沉叹了口气,瞄了眼阿京,低声骂:“我真他妈服了!我得跟李雪琳说一声。”
魏芊雯开导他说:“这也怪不得我们,是他自己犯事。要不就赶紧让乐阳把人带走吧,要真报警了,影响多不好啊。”
赵明栎看他们在那边聚一起说话,也不在意,表明了态度就离开了。
阿京点了烟,蹲在走廊里抽。
崔浩没办法,联系了李雪琳,来龙去脉一说,给李雪琳也气够呛。她先跟崔浩道了歉,让他把人先送走,只留若依继续上课,然后再看看情况,如果赵明栎还继续纠缠,公司那边会派个法务过来沟通。
阿京也被赵明栎说的报警弄怕了,接了李雪琳电话,大半夜就收拾东西走了。
舞社众人基本又折腾一宿没睡。
第二天一早,赵明栎来了。
大伙原本以为赵明栎知道阿京跑路的消息会闹起来,没想到他听完,竟然乐了,说:“啊?这就跑了?可真逗。”
魏芊雯试着问:“帅哥,你那表没事吧?”
赵明栎:“哦,没事啊,我就是过来通知你们一声。”
魏芊雯心中巨石落地,长出一口气,感叹道:“哎呦,你下次可别带这么贵重的东西来了,多危险啊!”
“哈,不好意思,虚惊一场,姐,没影响你们做生意吧。”
“没没没,东西没事就好。”
随便寒暄了几句,赵明栎就准备走了。
魏芊雯看着关上的大门,心有余悸道:“幸好没事,我得去定个牌子,写上贵重物品随身保管。不过这小伙真奇怪,昨晚那么不依不饶,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
她这边念叨着,一旁沙发里沉默看着的时诀忽然站起身往外走。
他推开大门,左右看看。
赵明栎还没走远,拿着手机一边看一边往路口溜达。
赵明栎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另一侧晃过一道影子,然后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哎?哎哎哎!干嘛啊?”赵明栎想去够手机,但肩膀被时诀抓着,长臂一支给推出老远。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游戏咨询网站。
“还我还我!抢劫是吧?”赵明栎嗷嗷叫唤,时诀转头看他一眼。
赵明栎硬是被他这眼给看闭嘴了。
时诀从手机下面拉起进程,找到微信点进去,沉默两秒,又退出去了。
赵明栎的角度看不到屏幕,不知道他在干嘛,就趁时诀一顿之际,快速突围,给手机夺了回来。
他不高兴地说:“你怎么抢人东西呢?”
时诀眼神往旁边的人行道瞄了瞄,静了一会,又看回来。
他抬起指尖搔搔下颌。
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赵明栎敏感察觉周围氛围没那么紧张了。他把手机揣兜里放好,进一步控诉:“要么偷东西要么抢东西,你们这开黑店啊?你比阿京还过分!”
“哎,”时诀不太满意似的,“怎么拿我跟他放一块呢。”
赵明栎不知道时诀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但他不说,他也就接着装傻,撇嘴道:“我走了。”
时诀抬抬下巴,意思自便。
赵明栎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回头打量时诀。他将他从头到脚看一遍,然后发自肺腑地说了句:“哥们,其实第一天见你我就想说了,你真他妈够帅的!
时诀:“你也不差。
赵明栎晃晃手指头:“NONONO……客观讲,跟你比还是差点,你说我得学多长时间舞蹈才能像你这么有范?
时诀淡淡看着他,蓦然一笑:“不用那么辛苦,把表戴上就行了。
“哈哈! 赵明栎被逗得直拍手,说,“你别误会啊,我可不靠那个! 他拍拍自己胸口,煞有介事,“我主要还是靠人格魅力,走了!
他说完,去路口打了个车离开了。
时诀没走,他在原地留了好一会。
现在是早上八点多,对于这片商业区来说,整体还是沉睡的。今天有点阴天,放眼望去,整个街区像罩上一层紫灰色,饱和度很低,泛着很淡的冷色调。
时诀站在那,没什么表情。
这张脸,一旦素静下来,就显得十分拒人千里之外。
过了好一会,他拿出手机,打开某个界面。
最后的内容停留在多天前,他给她发的阿京的资料,然后她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包。
他又往上拉了拉。
又看到她之前给他发的视频,那条五六秒钟,他跟三个人打架的视频。
……那晚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算算日子,其实也没过去太久,但可能最近晕得厉害,他感觉都过去好一阵了,什么都记不清。
路边的小树枝桠上停了一只麻雀,它梳着毛,蹦跶了几下,然后飞走了。
时诀站了片刻,转身回去店里。
再出来的时候,一身衣服已经换成了校服。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秋高气爽。
美丽的华都操场上,正在排练合唱。
徐云妮也在其列,甚至被安排到了后排的中间位置,王泰林录过太多次了,经验丰富,告诉她这几个位置上镜最为明显。
“所有的目光,聚焦于你!欻欻欻欻欻欻欻——!”
离谱。
徐云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安排在这,对此,王泰林的解释是:“别看咱们主任老花眼,经验还是丰富,拨开现象看本质,什么外形上相一打眼就能看出来。”他点评徐云妮,“你虽然是土了点,但小头小脸,脖子又长,正适合出镜。”
徐云妮站了C位,压力剧增。
王泰林就在她身后,也算是男生的中心位,看她在那疯狂翻乐谱,说:“翻什么呢,你看得懂嘛?”
徐云妮不说话。
王泰林笑道:“要不我来教你唱校歌吧,你干背词肯定能看出来的,你这位置太显眼了。”
徐云妮:“能看出来?”她回过头,有点怀疑,“不是说就录个像吗?这也能看出来?”
王泰林逗她说:“当然了,你是外行不懂,那朗诵跟唱歌的韵律能一样吗?气息差太多了。你放心,校歌简单得很,一个小时就能学会。这样,我也不收你学费了,就三顿饭吧,算便宜你了。”
徐云妮:“行。”
他拿谱子拍她:“叫师父!”
“哎……”徐云妮给他拨弄开,“过分了啊。”
队形摆得差不多了,领队的老师带着排了几遍,主任不太满意,觉得氛围也不够热烈。他让学生们先解散,回去再练练表情,下回挑个时间接着练。
“要笑!各位!”主任使劲拍手叮嘱,“我们这是录影!调可以跑,后期再调,但笑的一定要好看!”
周围同学懒洋洋地附和着。
徐云妮没有动地方,还在研究手里天书一样的谱子。
前方传来主任兴奋的声音。
“……哎!你来了,太好了!我告诉你,你躲外太空也没用,演奏位你跑不掉!”
“主任,我跑哪啊,你们先排着。”
徐云妮听见这声音,抬起头。
其实也不算抬头,因为她还站在排练架上,她的位置比较高,只稍微把视线抬起来一点,就看到来到队伍前方的时诀。
一阵秋风从操场的东边吹到西边,一路上吹动了很多东西,藤藤蔓蔓、校服衣摆、手里的乐谱、额前的碎发,还有周围人稀稀疏疏的话语。
不得不承认,有的人每一次出场,都像是老天精心安排。
时诀走到队伍正前方,正中心,站定,冲上面扬扬下巴。
“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周围的视线瞬间都投射过来。
徐云妮拿着谱子,左右看看,还跟后面的王泰林对视了,王泰林说:“你。”
她转回来,时诀说:“下来。”
徐云妮站着没动。
时诀说:“你想在这说也行。”
他反正是无所谓的。
徐云妮想了想,收起乐谱,下了排练台,两人往外走。
后面有同学聚在一起小声讨论。
徐云妮与时诀没走太远,来到操场外侧,靠近围栏处。
围栏外长着一棵树,树很高,也很茂盛,半边树冠支到校园里,半边留在外。
他们已经站定了,徐云妮以为他会开始说话,但他就那么看着她。
徐云妮的心里隐约已经有了预感。
“你找我来干嘛?”她先开口道。
“不干嘛,问你件事。”
“什么事?”
“你朋友的练习生综艺看得怎么样了?”
她身体稍稍往后靠了靠。
果然,东窗事发。
徐云妮:“你都知道了?”
时诀:“知道什么?”
徐云妮脑子稍微有点乱,主要时诀突然出来说这个,她也没什么准备。
“你们那边什么情况了?有什么纰漏吗?小帅是被发现了吗?”
她一连串的询问,语气都很谨慎。
时诀本想吓吓她,话到嘴边,看看她那副认真的样子,又停下了。
他看向一旁,说:“阿京走了,你朋友跟你说了吗?”
“他已经走了?”徐云妮听到这个,稍安下心,“那还挺顺利的。小帅还没跟我说呢,昨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说阿京上钩了,明早再看看。然后今早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起床。”
时诀视线转回来,看着她不说话。
徐云妮觉得时诀可能有点没睡够,整个人透着股倦怠,但还算放松,眼睛半开半阖,没什么表情。
远处的操场,排练的学生渐渐散去。
校园重新恢复宁静。
“阿京发现了吗?”徐云妮问。
“没。”他问,“你费那么大力气整他干什么?”
徐云妮回忆道:“你记不记得我去找你那晚,你反复激怒他,他明显还是不爽,我怕他会再搞些小动作。”
时诀:“所以呢?”
时诀:“他搞不搞动作,关你什么事?”
这个稍有点刺的反问让徐云妮顿住几秒,看着他的脸色。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了?”
时诀轻嗤一声:“我可没这么说。那你整他就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云妮:“你不知道的话,这事成不成都跟你没关系,也跟你们店里没关系。要是真没成,小帅就当去锻炼身体了。他年底要出国,现在天天宅在家里打游戏,一天就吃一顿饭,他爸爸经——”
“你跟他什么关系?”他打断她。
“谁?小帅吗?”徐云妮说,“我们……算是姐弟吧。”
“‘算是’?”
“对,我们是重组家庭,我妈妈跟他爸爸在一起。”
时诀没说话。
他好像不太想说什么了,但也没有要走,就站在那,像是放空了。
清清凉凉的秋晨,让人的脑子都比往常通透。
也许是这场景太过静谧了,逐渐让徐云妮进入一种怪妙的思绪里。
她看着眼前的人,脑子里不自觉地过了一遍与他认识至今发生过的事……她觉得时班长是个优缺点都很鲜明的人,他天资优越,但又时常仗着条件而略显轻浮,他玩心甚重,却也有着明确的目标和该有的担当。
你不能说他是个完全真诚的人,但也绝对给不出他很差劲的评价。
思来想去,徐云妮有点意外地发现,她心中关于时诀的天秤,好像早已偏向了欣赏的一端。
今日天气不错,虽然阴,但很清澈,好像一层薄薄的紫纱,蒙在那张干净的面庞上。
他注意到她的视线,眼神移了回来,任她打量。
在这么对视了数秒之后,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你——”
“时诀。”
徐云妮这一声唤出,两人都顿了一下,经过短暂的记忆过滤,他们都意识到,虽然她转来有一段时日了,也与他有过私下接触,没事就假模假式喊两声班长,但这确实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时诀难得在她发言之前,就嗯了一声。
徐云妮:“咱们能交个朋友吗?”
风吹得头顶的树冠哗啦啦作响。
顶着一张泰然自若的脸,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时诀缓吸一口气,清冷空气充斥肺腑,他的视线慢慢从她的脸,移开到天边。
天是烟紫色的,没有阳光,却透得仿佛能看清九天繁星。
“班长?”
“你差不多得了,”时诀有点麻了似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肉麻吗?
徐云妮后知后觉,指节蹭蹭下巴。
时诀在那边自己念念这个词:“朋友……”他又问她,“你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
徐云妮坦诚道:“我觉得班长你非常优秀。”
时诀恍然:“这样啊。”
他两手插兜,溜达到一旁。
校园围墙中间是焊在一起的镂空的铁杆,他坐到半米多高的石栏里,两条长腿叉开,靠着铁杆看着她。
恰时一阵风过,裹着透彻心扉的秋冷香,携着她几缕额头和鬓边的发丝,黏在眼角嘴角。
时诀说:“那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
他这话问完,三秒后,徐云妮才把话录入脑子一样,眼睛慢慢放大。
她的皮肤其实很不错,干爽,通透,有点哑光的质地,鼻子和嘴唇都很端正,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他老半天。
他有点嫌她反应慢,右手从兜里抽出来,身体靠前,轻轻一扇,打在她垂在一侧的右手心里。
“问你话呢,愿不愿意?”他说。
手心丝丝麻麻的,触感从手臂一直传导到全身,连头皮都跟被扎了似的。
他的胳膊怎么这么长?上次吃饭的时候也是,简简单单就能碰到她。
脑细胞已经调动了几轮了,徐云妮还是没搞懂,为什么会出现当下这种情况。
在徐云妮尚且年轻的心绪中,总习惯于给各种各样的事件找寻一个逻辑起点……
难道就因为她帮了他的忙?是不是有点太儿戏了?这种话对他来说简直像喝水吃饭一样张口就来。
“班长,”徐云妮对他说,“你又开始了是吧?你在开我玩笑吗?”
时诀没开口,平平看着她。
静默的视线里,带着点他传统的冷淡调子。
徐云妮忽然有些迷茫了。
茂密的树冠下,安静的操场角落,一个这样近在咫尺的人物……徐云妮心想,不论他出于什么心情说出这些话,这可能都是个要被记住很久很久的场景。
那阵风又刮起来了。
她久久不言,时诀说:“什么叫开玩笑,不是你先说的要做朋友吗?”
“我的意思,”徐云妮说,“不是那种‘朋友’。”
静了一会,时诀说:“哦,那是我误会了,普通朋友不是随便做?还用得着特殊问一遍。”
徐云妮没说话。
片刻后,时诀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子,蓦然笑了一下,又是那种嘴角向下拉的笑容,伴随着睨向一旁的视线。
没等徐云妮品出他这神色的意思,他再次转过来时,又恢复成了平日里轻描淡写的模样。
“这事谢谢你了。”他说,“还有你弟弟,也替我谢谢他。”
“好。”
他突然这么正式道谢,徐云妮还有点不适应,跟他说:“小帅好几次说你帅气,还说想认识你。”
“行啊,有时间约出来一起吃个饭。还有,下次别这么冒险了,那么贵的表,真坏了怎么办?”他收回腿,站起身,浅笑着说,“我可赔不起。”
……这页算是揭过去了吗?徐云妮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班长,你……”
“会唱吗?”时诀示意她手里的东西,打断她的思路。
徐云妮拿起乐谱:“不会。”
时诀伸手,徐云妮将谱子递过去。
时诀随手翻翻:“你识谱吗?用不用帮你改成简谱?”
徐云妮说:“简谱我也不识,王泰林说他能教我唱,他说这曲子很简单,一个小时就能学会。”
时诀一页都还没翻完,停那了,抬眼看她。
徐云妮:“怎么了?”
他忽然吐出一口气,嘴角是勾着的,眼睛却全无笑意。
“徐云妮……”他轻声点名。
“嗯?”
他感叹:“真会啊。”
“什么?”
课间铃声忽然响起,时诀把谱子合上,还给她,同时说:“回去吧。”
“不是,班长——”
不等她说话,时诀已经迈开步伐。
两人就一起往教学楼走。
一路上,徐云妮叫了他几次,他完全不理会。
直到走到班级门口,徐云妮就差半步进屋了,时诀忽然堵在前面,看她一眼,问:“你干嘛?”
徐云妮疑惑道:“什么干嘛?”
时诀:“你回我们班干什么?”
徐云妮懵了:“什么?”
时诀:“你不是要去找王泰林学歌吗?”
徐云妮:?
时诀:“你该去七班啊。”
徐云妮:“……”
时诀淡淡道:“去啊。”
徐云妮哑口无言。
他翻她一眼,进了教室。
她大体上知道了他发飙的根源。
那狭长的眼睛冷冷一睨,像极了一只领地被冒犯的野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缺觉大师睡了整整一上午。
下午。
时诀上到第三节 课就走了,虽然阿京已经不在了,但集训课还没结束。
晚上放学,徐云妮在回家的路上接到时诀的消息。
他转给她七千多块钱。
徐云妮问:【这是什么钱?】
他好像在忙,隔了十来分钟才回复。
【你弟弟的卡。】
徐云妮还是没收,打算回去跟赵明栎确认一下。
到了家,赵明栎正在打游戏,徐云妮知道他爱喝麦片,去厨房给他煮了一杯。
徐云妮拉着赵明栎又聊了好一会,因为她跟时诀的谈话内容跑偏了,整个事件细节都只能从赵明栎这打听。
“你都不知道那个阿京,”赵明栎是一万个看不上他,“啧,张嘴闭嘴认识这个老板,认识那个制作人的,飘得没边!昨晚给我爽完了,哈哈!以后要再有这种潜伏任务你再给我安排,太有意思了!就是这课有点累,上得我浑身疼,我是真不适合搞运动……”
“辛苦你了,”徐云妮说,“时诀说有空想找你吃饭。”
“行啊!我也想认识他呢!你别说,你朋友真他妈帅!不怪你要帮他!”
当初,徐云妮跟赵明栎的说辞是,她想帮一个朋友解决点麻烦。
对于时诀本身她没有说太多,不过,赵明栎也是第一天回来就认出了谁是这个“朋友”。
徐云妮没说话,赵明栎又说:“哎,要是真出去吃饭,你让他带几个舞社的妹妹呗。”赵明栎眼睛放光,“那个叫瑶瑶的,长得超好看,唱歌也好听,声音特别空灵!就是太内向了,都说不上话,我看她很黏时诀的,能让时诀把她叫着吗?”
徐云妮说:“瑶瑶还是个小孩呢。”
赵明栎:“我也是啊!我也就比她大三四岁!”
徐云妮:“你见过她哥吧?”
赵明栎卡住几秒,似是回忆起了SD那位当家的大哥,又坐了回去。
“……行吧,算了。”
正聊着,手机震了一下。
徐云妮把赵明栎喝完的麦片杯拿过来,说:“我再给你弄一杯。”
徐云妮拿着杯子去厨房,把牛奶倒到锅里,打开火,然后在灶台前,拿出手机看。
时诀再次提醒她:【把钱收了。】
徐云妮才想起来,那转账还没点呢。
她把钱收了,时诀问她:【你干嘛呢?】
【跟小帅聊天,他答应吃饭了,他还想让你吃饭的时候带上瑶瑶。】
【行啊。】
徐云妮有点惊讶。
【你哥能同意吗?】
【不能,但骗他很容易。】
徐云妮轻哧一声,反问他:【班长干嘛呢?】
片刻,时诀发来一张照片。
他坐在舞蹈练习室的地板上,靠着墙壁,冲前拍的照片。屋里亮着暖黄的灯,从前方的镜子能看到,他穿着黑色偏紧身的半袖,戴着一顶帽子,支起一条腿休息。帽檐挡着,看不太清眉目,他应该是刚上完课,搭在腿上的小臂有一层薄汗,身体姿态很放松。
【你刚上完课?】
【嗯。】
【你天天这么上课肌肉会酸痛吗?】
【还行。】他答完,又问一句:【你弟酸痛了?】
【有一点。】
【让他局部热敷,如果身边有那种瑜伽用泡沫滚筒和狼牙棒,可以做个松解。】
牛奶好了,徐云妮倒了麦片,接着熬煮,一只手回复消息。
【小帅比较瘦,他爸一直想他锻炼身体,主要他有点懒,要不然卡都不该退,应该让他继续锻炼。】
【他想来可以来,不用办卡。】
徐云妮一顿。
【这么好吗?】
【你想来也行。】
徐云妮再次顿了顿。
【我去干嘛?】
【来舞社不学跳舞,你还想干嘛?】
【我学跳舞?】
【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
【我去上课多少钱?】她问。
手机再次震动,这回居然是条语音。
徐云妮点开。
他的声音明显是在笑:“不要钱,徐云妮,你学成了来我面前跳一段,我还可以给你钱。”
徐云妮缓吸了口气,放下手机,感觉刚刚贴过的脸颊隐隐发热。
崔浩形容时诀,说他有时候有些欠打,知弟莫如兄。
不过……
徐云妮看着煮开的麦片,又想到一点。
班长的气,来得快,散得也快。
这点倒是让人觉得很轻松。
这个懵懂而迷惑的清晨,渐渐融进了平静的生活中。
上上课,做做题,考考试。
徐云妮想把欠时诀的那顿饭补了,跟他约时间,结果好几次都凑不到一起。时诀的集训到了最后阶段,学校舞社两头跑,经常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有空两天,徐云妮又因为报了合唱录影的助手工作,午休时间经常被音乐老师叫走。
时诀说的没错,所谓助手全是打杂的活,尤其是徐云妮不需要专业课集训,看似时间更充足,也就充当了终极工具人。她要打扫库房,还要整理乐器,把谱架什么的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搬到学校小礼堂去。
结果搬完没两天,校长突发奇想,又想要在操场上弄。
蓝天白云红旗下,青春洋溢把歌唱。
又开始新一番折腾。
一天中午,下午第一节 课铃声都要响了,徐云妮才匆忙忙从礼堂跑回来。跑到教学楼门口,后面一声喊:“哎!”
徐云妮回头,是时诀跟吴航刚从外面回来。
三人一起往班级走。
时诀看着跑得满头汗的徐云妮,说:“你干什么去了?”
“去音乐教室了,”徐云妮跑得直喘粗气,“老师说有一批乐器要做维修保养。”
时诀打量她:“你会维修乐器吗?”
“不会。”
“哦,我会。”他又问,“那你会保养乐器吗?”
“……不会。”
“哦,我也会。”时诀笑着说,“那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忙呢。”
徐云妮斜眼看他,心说音乐老师喊你你也不来啊。
吴航在旁乐,说:“黄老师可真行,就可着新人用!”
徐云妮说:“都是休息时间,不耽误上课和自习,我正好也学点新东西。”
他们拐进走廊,时诀冲吴航抬抬下巴,吴航把手里拎着的口袋拿起来,这是校门口便利店的袋子,时诀从里抽了瓶水给徐云妮。
徐云妮伸手接,他拿开点,然后又拿过来,徐云妮再抓,又抓空了。
已经擦了一中午地的徐云妮站住脚步。
时诀嫌她有点玩不起似的,轻飘飘看她一眼,把水插到她的校服衣兜里。
回到座位,徐云妮拿出凉丝丝的饮品,一口气灌了半瓶。
第二天中午,好不容易没事了,刚下课,刘莉就过来找她吃饭。
他们在校门口等蒋锐,碰上了时诀。
徐云妮抬手招呼。
“班长!”
时诀站住脚步。
徐云妮问:“你是要去吃饭吗?”
他说:“是。”
“一个人?”
“嗯。”
“要跟我们一起吗?”
时诀静了一下,走过来,说:“今天店里事多,我得去帮忙。”
徐云妮:“那可以去你家吃。”她转头看其他人,“吃面去,可以吗?”
刘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向王泰林。王泰林也属实没想到徐云妮突然喊了时诀,更没想到时诀真就这么走过来了。
但这么随口一聊,又感觉挺顺的。
“行啊,去呗,好久没吃面条了。”
阳光晴好,悠悠哉哉,等蒋锐一到,五个人就一起去了常在面馆。
进了店,刚好有个空桌,刘莉一个健步冲过去,把桌占了。
“快来快来!”
他们走过去,四个人都入了座,时诀站在桌边,问他们:“你们吃什么?”
王泰林乐了:“什么意思?你要给我们点单啊?”
时诀说:“我要去帮工人安洗碗机,你们先吃,吃什么?”
“我要番茄牛肉面。”徐云妮率先发言,并做推广,“强烈推荐。”
“那我们也番茄牛肉面吧,”王泰林拍板了,“时老板,四碗!”
时诀点点头就进操作间了。
订的新洗碗机昨天才到,今天安排了上门安装,只来了一个人,动作比较慢,时诀脱了校服,帮他一起拆装。
刘莉和蒋锐悄悄回头看他,然后转回来凑一堆,小声琢磨道:“有点诡异啊,怎么把他叫着了?”
徐云妮也凑上前,问:“怎么了?你们不想跟他一起吃饭吗?”
“也不是,”刘莉说,“就……”
蒋锐补充:“就挺突然的,之前从来没吃过!”
别说吃饭了,上学两年多,他们跟时诀说话次数都屈指可数,他们不是一个班的,最多是学校有活动一起参加,但也没有过多交集。
王泰林倒是因为在校比较活跃,跟他有些联系,但也称不上很熟。
徐云妮问:“你们叫过他吗?”
“……肯定没啊。”
“没叫怎么一起吃?”
硬说,也是这么个道理。
徐云妮取出湿巾,一人分一片擦手。
刘莉冲王泰林扬扬下巴:“王哥,你把谱子带出来了?准备在这教啊?”
徐云妮撕纸巾的手一顿,余光稍微往后厨方向动了动。
“啊,”王泰林把乐谱本放到桌上,问徐云妮,“你校歌到底还学不学了?马上就要录影了,没几天了。”
“这几天太忙了,我在想要不……”
王泰林敲敲桌子:“找什么理由,叫师父!”
静了静,徐云妮叫了一声。
刘莉评价说:“像在招呼出租车。”
王泰林不满道:“语气不对,重叫。”
徐云妮:“王师傅。”
蒋锐哈哈两声,说:“这回像叫修空调的。”
王泰林:“你诚心的是吧?”
徐云妮:“肯定诚心的啊。”
王泰林发出危险的一声:“嗯——?!”
徐云妮马上说:“我的意思是,我是诚心学的。”
他们这桌离操作间很近,说话里面差不多都能听见,吴月祁听着他们在外面的拌嘴,笑了一下。
时诀刚跟安装工人把洗碗机位置调整好,吴月祁对他说:“你先跟你同学吃饭去,吃完再弄。”
时诀洗洗手,端了两碗做好的面出去,放在桌上。
徐云妮正在那哄不满的王泰林。
“别生气,王老师,我叫王老师总行了吧?”
桌子是四人位的,两男两女各一边。时诀拉来旁边一桌,拼在一起,他坐在单独那桌,王泰林的身边。
王泰林拿手里的谱子,隔桌敲徐云妮,说:“逆徒!”
徐云妮往后躲:“别动手啊。”
蒋锐指着那两碗面,问:“谁要啊?”
徐云妮马上示意他给王泰林,王泰林不要,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个年纪怎么吃得下去饭的!
他专心制定教学计划,老师没吃,学生当然也不能吃,徐云妮就跟蒋锐说:“你们先吃吧。
蒋锐和刘莉就一人分了一碗。
王泰林问:“你歌词背下来没?
徐云妮说:“倒背如流,就是没太记住调。
“哦,调啊,先给你说下基本的吧。 王泰林拿着谱子随便翻翻,“咱们这校歌啊,调式就是普通c大,知道什么叫c大吗?
徐云妮摇头。
王泰林:“不重要,你——
“……欸? 对面的刘莉也听着课,面露迟疑,“咱校歌……
王泰林:“怎么了?
刘莉求证性地问蒋锐:“咱校歌调式是c大吗?
蒋锐忙着吃面,摆手道:“不知道,我乐理早八百年就放弃了。
“肯定是啊, 王泰林把谱子转过来给她看,“不升不降,它不是c大是什么?
刘莉说:“那有可能是a小呢?
“啊? 王泰林眉毛一竖,刘莉立马反应过来了,这不是拆台嘛。她马上说:“哦,不是,我记错了。
“你别, 王泰林还挺较真,“说明白。
“我也不确定…… 刘莉说着说着,眼神就往时诀那边瞄,马上又挪开了。
时诀坐在那,一直很安静。他叠着腿,胳膊拄在桌面上,撑着下颌,只露出一双下垂的视线,平平常常斜视着这边。
王泰林顿了顿,问时诀:“什么调式?你知道吗?
时诀动也未动:“你说的是调性吧。 他冲刘莉轻扬下头,“调性就是a小。
“啊对! 刘莉也反应过来了,“是调性,哎,这堆破概念总记混!
一阵尴尬的安静。
“我…… 徐云妮先开口了,“我好像听懂了。
王泰林棱着眼睛:“你能听懂个屁!
“真懂了,王老师, 徐云妮认真地说,“您一句知识点错了俩地方。
时诀舔舔嘴角,看向一旁。
蒋锐正吃面呢,听了这话实在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
结果,坐在对面的徐云妮就遭了大殃。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她皱着脸往后一缩,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咳!咳咳……”蒋锐呛到了,咳嗽不断,刘莉嫌弃地捂住自己的碗,大骂道,“艹!你冲旁边咳啊!”蒋锐朝旁弯着腰咳嗽,徐云妮已经抽出了纸巾,看他太惨,又抽几张,先给他递过去,说:“你慢点,别呛气管里了。”
蒋锐看着她:“……谢,谢谢。”
“哈哈!”王泰林看着徐云妮的惨样,幸灾乐祸道,“该!这就是你不尊师重道的下场!”
徐云妮说:“王哥,有点小心眼了啊。”
王泰林把乐谱往桌上一放,大剌剌道:“你不用管它什么调,不重要!会唱就行!”
刘莉兴奋地说:“对,你直接让王哥给你唱吧。”
徐云妮非常捧场:“好,王老师,给展示一个吧。”
王泰林哼哼两声,又把谱子拿回来了。
一个运气——
又滞住了。
余光里,有道身影实在是影响他。
其实时诀只是安静坐在那,姿势都没变过,完全谈不上影响。
但王泰林就是突然别扭上了,他感觉自己现在状态不是最佳,也没开嗓,直接唱歌,有可能发挥不好呢。
莫名其妙,他在时诀面前,还挺有包袱的。
这个时候,吴月祁救了他,她探出头喊他们取餐,王泰林瞬间就把谱子放下了,淡淡道:“先吃饭吧,饿了。”
香喷喷的番茄牛肉面摆在面前,徐云妮开始加料。
王泰林看着,说:“你怎么这么爱吃醋?”
“对,”徐云妮一碗面差点倒了半壶醋进去,“吃面条我就离不开醋和香菜。”
蒋锐附和道:“我也爱吃这两样!”
他们吃着面,在那闲聊,聊到考试的事,徐云妮问:“你们艺术考试什么时候开始?”
刘莉说:“省考是十二月,那时候你可能都转走了吧。”
徐云妮说:“有可能,我也不确定。”
时诀正在往面里添辣椒油,闻言手顿了顿,看过来。
“转走?”
刘莉说:“她是转错学校才来华都的,你不知道吗?”
时诀看着徐云妮。
“我不知道啊。”
徐云妮也是一愣,想起来好像还真没跟他提过。
“没来得及跟你说。”
于是她把转学的乌龙事件又讲一遍。
“华衡?”时诀听完,评价说,“这也能转错?”
王泰林:“是吧!我们当时知道的时候也这么说的。”
“转错了也挺好,”徐云妮说,“不错也不能认识你们。”
“哎呀!”王泰林听得这个受不了,“恶心!你可太恶心了!”
“干嘛啊,王老师,我是认真的,”徐云妮说,“就算我转走了,咱们也得常联系。”
一聊到学校和考试,刘莉和蒋锐就有点上火,王泰林是早早放弃开摆了,也就无所谓了。
时诀忽然问了句:“你们都要考哪啊?”
蒋锐说:“我只要能上学哪都行。”
刘莉说:“我妈想让我考师范类,但我感觉我有点够呛。”
王泰林问时诀:“你要参加考试吗?还是直接签公司了?”
“考啊。”时诀说了个学校,众人都挺惊讶,居然是本地一所专业性质的音乐学院。大家对这学校都很熟悉,因为离这不远,从华都坐地铁差不多六七站就到了。
王泰林:“你专业能力考这学校很简单啊,不再考高点?”
时诀:“我文化课就那样了,高不了。”
王泰林问:“这学校要多少分啊?”
时诀说:“410左右吧。”
“卧槽!”众人震惊,“这么高?!”
徐云妮:?
时诀笑了笑,余光看到愣神的徐云妮,那笑意就更浓了。
说到文化课,大家不可避免地就把注意力放到徐云妮身上,刘莉问她:“你要考哪啊?是我们这边吗?”
徐云妮说了个学校,位于中西部地区。
王泰林说:“啊?那有点远啊。”
徐云妮嗯了一声。
其实,还不够远,她真正想去的地方比这所学校的所在地还要更远一点。
那是徐志坤的老家,他从出来当兵开始就再没回去过。徐志坤以前给徐云妮讲过自己小时候的事,次数不多,但徐云妮一直记着,像是个深埋在心底的念想一样。
只是要直接去他老家的学校,实在要亏不少分,徐云妮就暂时选了旁边的省份。
王泰林奇怪道:“去那么远干嘛?我们这的好学校不比那边多多了?”
徐云妮没有多解释,只是说:“连一次模拟考试都没考呢,现在说有点太早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吃,很快面碗就见底了,时诀要留下帮吴月祁打理,徐云妮和王泰林他们就先走了。
几个人已经出店了,徐云妮走得稍微慢一点,时诀挽着袖子准备收拾桌子,徐云妮叫他:“班长。”
时诀看过来:“嗯?”
徐云妮说:“我刚才在纸篓里看到有吃光的止疼片药盒,还有拆掉的膏药包装。”
“什么?”时诀一顿,要过去看,徐云妮拉住他,提醒道:“阿姨脾气有点倔,你注意方式方法。”
说完她就走了。
时诀去翻了刚才徐云妮座位旁的纸篓,果然发现她说的东西。他直接捡出来进了操作间,吴月祁正在擀面,时诀把这两样东西拿到她面前。
吴月祁登时大怒。
“你干什么!脏不脏!快给我拿出去!”
吴月祁洁癖入骨,推着时诀往旁边去,离案板远一点。
时诀问她:“你不舒服为什么不跟我说?”
吴月祁嘴硬道:“这不是我的!”
“哦,”时诀点头,“对,是我的,我不舒服,下午你陪我去趟医院。”
吴月祁:“不去。”
时诀拿出手机:“我来挂号,你先休息一下,下午闭店。”
吴月祁:“你别挂号,我不去!你快去上学吧!”
时诀看着她,忽然笑了,抱起手臂往旁边案台上斜斜一靠,说:“行啊,那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吴月祁看他:“你不去哪儿?”
“哪都不去啊,”时诀淡淡道,“咱就在这耗着吧,我腰疼,要休息。”
“你……”吴月祁一阵急火上来,突然咳起来,她连咳了几下,似是触到寸劲,脸一下子红了,往后踉跄两步。
时诀看着,缓缓直起身。
他一手拿来个凳子,一手来扶吴月祁。
吴月祁没用他,自己抓着案台,压住胸口勉强喘匀气,也没力气喊了。
“你要不想气死我,就赶紧去上学。”
“妈……”
时诀站在那,手机震了两下。
他拿起一看,是崔浩发的消息,让他下午早点到。
时诀回复他,下午可能有事。
崔浩说,那你忙完了过来,等你。
时诀深吸一口气,咬咬牙,放下手机。
吴月祁指着门口,催促他:“把垃圾一起带出去。”
徐云妮一伙人走在林荫小路上。
大家吃饱喝足,王泰林打了一路嗝,拍拍肚皮,说:“你别说,他家这牛肉面真不错。”
徐云妮:“那下次再来啊。”
“我看行,”刘莉边走边说,“没想到啊,时诀还挺亲民。”
蒋锐附和:“确实。”
隔了两秒,刘莉又说:“近距离看更帅了,都没死角的呢。”
王泰林先是撇撇嘴,然后瞄她一眼,半开玩笑道:“你唱歌又不行,就别做梦了。”
“说什么呢,”刘莉反驳道,“我又没往那方面想。”
徐云妮看过来,问:“什么意思?跟唱歌有什么关系?”
“哦,这里有典故,你还不知道吧。”王泰林给她科普,“以前跟时诀走得近的女生,无一例外,声乐都超好,都是那种细腻温柔挂的。”
“啊……”
蒋锐说:“时诀可太强了,你们还记得我们华都校花吗?当年可是传说中的冷美人啊,时诀入校之后,也就一起参加了……两次活动?就到身边去了。”
徐云妮有些好奇,问:“校花是谁?哪班的?”
王泰林说:“不是我们这届的,是个学姐,中间就不念了,跟公司签约了,后来印象里是搞了个毕业证,反正是没在我们这考试。”
蒋锐回忆说:“她好像就是跟时诀掰了后就不来学校了。”
“是的嘛。”王泰林拉着长调,“嘴里不说,肯定伤心的啦,她朋友私下都骂,说时诀就是想拿她试歌,臭男人冷酷得很,哈!”他再次瞄了眼刘莉,“你肯定兜不住的,别想了。”
“我想什么呀!”刘莉有点急了,“我都说了我根本没那意思,哎呀王哥你有时候真烦人!”
王泰林赖了吧唧地笑了两声。
他们顺着林荫小道往回溜达,很快又讨论起下午测验的问题。
蒋锐反映数列这辈子没学明白过,徐云妮问什么数列。
“还有什么数列?”
“有啊。”
“听不懂啊,基础不行,现在补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都有技巧的。”徐云妮说,“有不会的可以来三班找我,让我发挥一下光和热。”
下午。
时诀赶在考试前最后一分钟回来了。
一场小测验结束,华老板让后排同学收试卷。
徐云妮拿着卷子往前走。
徐云妮收到时诀那排,转头瞄了眼他的试卷,时诀斜眼看她,凉凉道:“能不能讲究点啊?”
她看到空着的两道大题,抿抿嘴,继续往前收。
转学到现在,也有过一些考试,徐云妮对班长的成绩也稍微有些了解了,他偏科严重,数学纯白给,但他可能比较有语言方面的天赋,语文和英语分都很高,几乎跟她差不多的程度,其他几科也烂,但凑个450基本不成问题。
听他说他目标学校只要410,怪不得一个高三念得如此悠闲。
收完试卷,徐云妮回到自己座位上。
斜前方,时诀坐在那,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什么也没干。吴航跟他说了几句话,他也没有回应。
徐云妮感觉他有点心事,她觉得大概率跟吴月祁有关。
但没来得及问,下节课的测验又开始了。
连考两节课,终于结束了,在班里的一片哀嚎中,华老板带着试卷离开了。
下课时间,同学们在屋里聊天,徐云妮想去问问时诀吴月祁的事,结果助手小组的人来找了。
王泽在门口喊人:“徐云妮在吗?”
“在。”徐云妮应了一声,喝了口水,准备过去。
走了没两步,一条长腿支了出来。
时诀一脚踩在隔壁桌子旁,徐云妮的路就被拦住了。
徐云妮看看他,他冲门口的人扬起下巴。
“有事吗?”
王泽说:“……啊,叫她去趟音乐教室。”
时诀:“干什么?”
王泽说:“可能需要……弄一下演出乐器。”
时诀:“换个人。”
王泽:“哦。”然后就走了。
刚考完试,又是下课期间,屋里走廊都乱糟糟的,加上时诀说话声音也不大,对话过程也很快,没太引起他人的注意。
时诀收回腿,拎着书包站起来,似乎是要走了。
他看了徐云妮一眼。
嗯。
领导情绪不佳,整个人看上去烦烦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时诀直接往外走。
徐云妮也跟了出去。
出了教室,徐云妮问他:“你要去舞社了吗?”
时诀嗯了一声,又说:“下次再叫你别去了,王泽那伙人有工夫去打球没工夫去打扫是吧?”
王泽就是刚刚来叫她的男生,是四班的音乐课代表,也是华都学生乐团的小号手。
徐云妮想说,其实人家也有打扫,他们一般都是四五个人一起去的,今天下午这事也是提前就约好的。
但这话不合适现在说,太不给面子了。
徐云妮想了想,问:“班长,那药是你妈妈用的吗?”
“我用的。”
“……啊?”
时诀哼笑一声,徐云妮明白了,说:“那你想办法好好劝一劝,别急。”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一楼门口了,时诀说:“明天再说吧,我走了。”
匆匆离去。
徐云妮感觉他这学生当得比社畜都要忙。
目送他离开后,徐云妮再度前往小礼堂。
她到的时候,王泽和另外几个同学刚好打水回来,准备擦地,徐云妮过去帮忙,王泽一愣,说:“时诀刚才不是……”
徐云妮说:“班长找我有点别的事,忙完了就让我过来了。”
“哦哦,刚才我们还说,以为他生气了,莫名其妙的。”
“没有,班里最近事情多。哎,咱们是不是过两天就要录影了?”
“对,都调试完了,校长主要在等晴天。”
“非得在操场录吗?”
“他觉着好看嘛,在我们校长心里,好看比什么都重要!”
“啊……”
时诀赶到SD的时候,崔浩正在跟几个老师讨论什么,人到得很齐。
时诀换了衣服过去,崔浩跟他把事情讲了一遍。
是乐阳那边给的消息,说有平台明年春夏要做个舞蹈类综艺,叫《舞动青春》,专门拍少男少女的成长故事,年龄卡死二十二岁以下,男女不限,明年年初海选。乐阳深度参与了节目制作,准备送去不少人,他们想跟SD合作一些作品。
他们谈完正事,崔浩又说:“林妍还惦记你呢,想让你也去,最好顺便跟他们签了。”
时诀是没打算去,他跟崔浩说:“你让瑶瑶去吧。”
崔浩:“啊?她?别扯了,她肯定不行。”
时诀:“你让她试试,她有实力,你再这么管下去,她自信都给你压没了。”
崔浩不满这说法:“我什么时候管她了!”
时诀又翻了几遍资料,说:“这节目是偏教育类的,这个总顾问是舞协的教授,我知道她,很有水平,你让瑶瑶去试试,对她会有帮助的。”
“这么好吗?”崔浩犹豫之下,往后看看,“你想去吗?”
时诀转头,看见崔瑶站在后面听他们说话。她不看崔浩,低着头说:“……什么去不去,你不是说我肯定不行吗?”
崔浩瞪眼:“你还跟我闹上脾气了?”
兄妹俩又开始吵,时诀脑袋疼得厉害,自己上了楼。
他躺在沙发里休息,感觉自己也就眯了十来分钟,结果一睁眼集训课都要开始了,他稍微热了下身,又灌了一瓶功能饮料,下楼上课。
集训课下课后,接着跟崔浩研究与乐阳合作的事。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崔浩看他累得要死,说:“你就在这住吧,明天请个假,别去学校了。”
时诀摇头,换了衣服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他来到吴月祁卧室门口,悄悄开门,看她已经睡下,回到自己房间,衣服一脱,一头栽倒在床上。
其实他很想洗个澡,但他实在懒得动了。
手机震了几下,他缓缓把手机拿到面前,是吴航发来的消息,先是跟他说了点下午班主任布置的事情,然后又发了一句——
【对了,你走之后徐云妮又去礼堂干活啦!她干活有瘾啊!后来跟王泽一起回来的。】
时诀看着屏幕,也没回复,撑起身体,手机被他丢到一旁,滚了两圈磕在墙边。
他起身去洗澡。
翌日清晨。
天朗气清,空气不错。
徐云妮照常来校上早自习,她每天六点十分出家门,到校基本是六点半到六点四十左右。华都的早自习一直很安静,一般要七点多才有其他同学来。
她正在做一套数学试卷,听见门口有动静,有人敲了敲门。
徐云妮一抬头,竟然是蒋锐。
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蒋锐说:“你不是说有不会的题可以来找你问吗?”
“当然可以。”徐云妮疑惑之下还挺惊喜,“你有什么不会的,来吧。先声明啊,我也不一定会。”
蒋锐边走边说:“你学习那么好,肯定会啊。”
徐云妮:“哎,别给我戴高帽,你拿来我看看。”
蒋锐就过去了,坐到她同桌位置,拿出一本习题册,画出一道题。
徐云妮看了一眼,拿演算纸给他讲解起来。
“……这道题需要用错位相减,主要考察计算能力……”她笔速飞快,按照常规方法推导了一遍,然后在旁边另开一行。“错位相减还有简单的方法,能推出恒等式,你看这里,这样推下来,A=a/q-1,B=b-A/q-1,C=-B,但是这个还有需要注意的地方,通项公式这里的n-1……”
时诀走到后门时,就看见这样一幅景象。
徐云妮一边在草纸上写东西,一边讲着什么,旁边的蒋锐的眼睛不时往她手上瞄,不时往她脸上看。
蒋锐先一步感觉到后门视线,回头一看——
“艹!吓我一跳……”
徐云妮也回过头,看到了时诀。
“班长?”她更惊讶了,“你怎么这个点来了?”
门外的时诀一语不发,走向前面。
他从正门进屋。
他这单肩背包,两手插兜朝这边走来的镜头,恍惚之间让徐云妮产生了点昨日重现的幻视感。
姿势差不多,神色也差不多。
时诀走到这边,瞄了眼桌面。
徐云妮说:“蒋锐有不会的题,我帮他看看。”
时诀看着练习册,抽出一只手,伸出食指,随便那么往上一拨,带着前面几页纸哗啦啦落下——基本全新,一笔没动,就他正在问的这页像模像样地写了几道题。
时诀像没看到一样,赞扬道:“太上进了。”然后就回了自己座位。
蒋锐耳根发烫,心里怪时诀手太欠。
徐云妮的角度并没有看到那些空白页,她又给蒋锐讲了两遍,还把公式都抄好给他。
“懂了吗?”
自打时诀进屋,蒋锐就有点坐立难安,说:“好、好像懂了,我拿回去消化消化……啊对了,昨晚王哥说今天午休教你校歌,跟你说没?”
徐云妮说:“说了,昨晚不是群里通知的吗?”
蒋锐:“行,那中午见了。”
蒋锐走了,教室重归宁静。
徐云妮看着斜前方的背影。
“班长。”
没动静。
“……班长?”
明明教室里就两个人,时诀听了动静,还左右看看,最后回过头,淡淡道:“叫我啊?”
不然呢?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学校?”她问。
时诀好像没听懂似的,歪过头。
“哦,不好意思,没打听清楚,七点前进教室得跟你买门票是吧?”
时诀的声音很好听,吐字清晰,发声标准,再配上他的语气,使得他不管说什么,都显得特别理直气壮。
徐云妮一顿,说:“不是,就是太久没在早自习看见你,有点不习惯。”
时诀:“太久?你一共转来有两个月吗?真够‘太久’的。”
有一句怼一句。
徐云妮有点想让他好好说话,但又觉得跟他提这种意见,完全白费口舌。
徐云妮:“你没休息好吗?”
时诀:“你看呢?”
他很显然睡眠不足,慵慵懒懒,更加凸显了阴阳怪气。
徐云妮安静三秒,声音也淡了,说:“那你就休息去吧。”
时诀看着她,没什么表示,就转过去了。
徐云妮低头写试卷,一道题读了三遍还没思路,直接翻开答案看。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瞄向斜前方,今天天气还不错,阳光明媚,洒在他的背影上,却泛着点清冷似的。
他一只手拄着脸,还是那么斜歪着坐着,肩膀一高一低,带着校服后背一条长长的褶皱,耳朵里插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些什么。
徐云妮视线落回试卷,接着往下写题。
教室里异常安静。
徐云妮写完一道,再次抬起,就这么看了几秒后,她放下笔,起身走过去,侧身坐在时诀身前的座位里。
“班长,心情不好啊?”
他没说话。
徐云妮往他面前凑了凑,伸手摘了他一只耳机。
“别不理人啊。”
他终于挑眼看来。
徐云妮说:“昨天的药是阿姨用的吧,你是不是跟她谈得不顺?”
时诀看了她片刻,终于稍直起身子。
徐云妮问他:“你妈有去医院吗?”
“没。”
“为什么不去啊?”
“你问我?”他摘了另一只耳机丢桌上,“说今天闭店歇一天就好了。”
“就歇一天能行吗?你要不好好说一说,她总归会听你的。”
“我费那力气干什么?”时诀直起身后,顺势往椅背里一靠,淡淡道,“都嫌我多事,那就随你们呗。”
……都?
……们?
徐云妮终于有点明白,他一早上的气从哪来了,她试着说:“……是昨天王泽的事吗?那是之前就定好的。”
他不咸不淡啊了一声。
徐云妮:“但还是谢谢你帮我。”
他轻声笑着:“不客气。”
完全没有消气的迹象,徐云妮看着他,又说:“不过班长……”
“嗯?”
徐云妮恭维道:“你都离开学校了,还对校内的事尽在掌握,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这镇定自若的表现让时诀的眉毛往上抬了几毫米。
脸皮是真的有够厚。
徐云妮接着说:“班长,我的案子先放放,还是阿姨的事比较重要,你应该想办法让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病不能拖。”
时诀顿了顿,视线落到一旁。
显然,他也知道这是正事,这事让他很烦躁,徐云妮感觉如果不是在学校,他肯定马上就要掏烟了。
徐云妮帮他分析说:“阿姨脾气比较倔,不爱麻烦人,不过这种人一般责任心都特别强,吃软不吃硬,你要不抓着这一点来试试?”
时诀:“比如?”
徐云妮看着他的脸庞,思索片刻,问:“班长,你爱哭吗?”
这问题给时诀干沉默了。
“什么?”
“你爱哭吗?”徐云妮又问一遍。
时诀见她还真是认真问的,两条手臂垫在桌面上,缓缓靠近,轻声回答:“不,我爱笑,你看不出来吗?”
他离得近,近得气息都落在她的脸上。
阳光照耀着教室,那一双浅瞳映着她的样子,空气里细微的灰尘像是金粉一样,悬浮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能不能看出他爱笑?
其实是能看出来的。
徐云妮见过时班长脸上的各种笑,他面部肌肉应该锻炼得很好,有比常人更多的细微表情,她看过他的浅笑、大笑、冷笑、嗤笑,皮笑肉不笑,虽然不是所有的笑都代表了开心,但总归表明了一种处事的态度。
徐云妮说:“班长,你哭一次试试呢?平时不常哭的人哭了,大概率会有效果的。”
时诀神色不变,还是那么看着她。
徐云妮品出了浓浓的质疑。
“你试试看,”徐云妮劝说道,“不用歇斯底里,就一个人默默哭,但得让你妈发现,她肯定会问你为什么,然后你就自己发挥一下。”
时诀:“我发挥什么?”
徐云妮:“示弱呗,阿姨的性格一看就很吃这一套。”
时诀:“示弱什么?”
徐云妮顿了顿,缓声问:“阁下是没有弱点吗?”
时诀笑着,一手拄起脸,还挤出点肉来。
“那就编吧。”徐云妮思索几秒,开始帮他造剧本,“你就说你……最近做梦,梦到了些不好的事,让你很没有安全感。你说你希望生活能安定一点,什么都没有她的健康在你心里更重要,表达得越直越好,煽煽情还不会吗?”
时诀也不应声,只是听着。
教学楼里很安静,静得好像只有她在说话。
她坐在他前面的位置,朝着过道,比较放松,不像平时写试卷时坐得那么板正,还翘着二郎腿,右手肘搭在他的桌子上,手掌张开,在讲话的过程中,还会配合着做点轻微的手势。
“……大概就这套话吧,你说的时候稍微控制着,落下那么一两滴泪水。”她两指一掐,拿捏了一个孔雀舞的造型,“你妈应该是扛不住的。”
时诀说:“这就是你想的招。”
“嗯。”
“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手掌并拢,朝他竖起,亮出清晰干净的掌纹。
“不,”徐云妮纠正他,“不闹不上吊,只哭,以退为进,以柔克刚。”
时诀哼笑:“一套一套的。”
徐云妮放下手:“这些都是跟我妈学的,我爸当年犯倔,她就是这么对付他的。”
时诀:“能用几次啊?”
“以前百试百灵。”徐云妮说,“现在想用也用不了了,我爸生病走了。”
时诀没说话。
徐云妮:“所以有小毛病的时候一定要抓紧看,别拉不下来脸,有招就使,免得以后后悔。”
静了静,时诀说:“哭不出来怎么办?”
“你等下。”徐云妮起身,转身翻书包,找出一瓶眼药水放到桌子上,“借你。”
时诀拿着眼药水瓶看了看。
这时,教室外传来脚步声,又有其他同学来校了。
他们就没有继续聊下去。
上了一上午课,中午的时候,刘莉来班里找徐云妮。
徐云妮临走前还给时诀打了个气:“班长,祝你成功。”
时诀甚是无语。
但还是揣着那瓶眼药水回家了。
进了家门,屋里很安静,时诀换了鞋,来到吴月祁卧室门口,推开门。
吴月祁正在睡觉,腰上还绑着理疗的热敷带,已经到时间了,正在空转。时诀过去,把仪器关了,拿起一张薄被给吴月祁盖上。
动作很轻,但吴月祁还是醒了。
“……嗯?你回来了?”她皱着眉,好像还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坚持要起来,“……没吃饭吧?”
“吃完了。”时诀说,“我就是回来看看,你接着睡吧。”
他安顿好吴月祁,出了屋。
厨房内,时诀烧开一小锅水,然后翻了包泡面拆开煮。
等待煮开的时候,时诀从兜里掏出眼药水,两指捏着,斜靠在案桌旁。
他看了好一会,泡面咕嘟咕嘟地冒着声。
他把眼药水拧开,仰头滴了两滴。
眨眨眼,药水往下流。
然后换另一只眼睛,又滴了几滴,再眨眨眼。
说真的,他有点不清楚自己在干嘛。
……这够吗?
时诀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前置摄像头。
完全不像。
他又加了点量。
太多了,差点流嘴里。
他拿来毛巾擦擦。
然后再次看向摄像头。
看久了,像是不认识自己一样。
……哭还需要什么?
抽搐?
呜咽?
时诀准备试试,他吸了口气,胸腔刚刚撑起,忽然发现旁边好像有人。他一转头,看见吴月祁一手扶着门框,正看着这边。
此刻的时诀,一手拿着眼药水,一手拿着手机,肩膀上搭着毛巾,满脸都是药水,吸气恰好吸满,刚刚屏住。
他看吴月祁来了,下意识想要装一下,眼睑稍紧紧……
吴月祁看着他这造型,匪夷所思道:“你干什么呢你?”
她就一句话,时诀突然就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破了功,他笑得口水差点没喷出来,靠着厨台蹲下,用手把脸挡住了。
吴月祁又问:“你干什么呢?”
时诀笑得几个大喘气,用肩上的毛巾把脸上擦干,说:“……没事,”声音也轻微地颤抖着,“……我准备装哭呢。”
“什么?”吴月祁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道,“你准备什么?”
“装哭。”
吴月祁没听懂:“为什么要装哭?”
时诀:“骗你去医院。”说完,没忍住,又笑了几声。
吴月祁反应了十来秒。
“装哭骗我去医院?”
“对,”时诀拨拨头发,“一个同学给我想的招,说硬来不行,哭一下,你看见了肯定受不了。”
吴月祁听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蹲靠在橱柜边的时诀,一阵无奈后,心中又有触动,说:“就是最近降温了,一降温就容易这样,多少年了,根本没事。”
时诀:“嗯。”
他叠好了毛巾,站起身,把煮好的方便面倒到碗中。
吴月祁皱眉道:“你不是说你吃过了吗?”
时诀:“又饿了呗。”
午间,小小的房子里安宁又沉寂,时诀的背影落在吴月祁眼中,就有那么一瞬的恍惚。早年那个清瘦俊隽的小孩,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得如此高大挺拔了。她想到他命薄的父亲,想到他漂泊不定的童年,心中酸胀,终于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下周咱俩找一天去趟医院,随便开点药。”
时诀拿着筷子搅和面汤,回头看看她,说:“行啊。”
吴月祁:“冰箱里有酱好的牛肉。”
时诀:“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切。”
吴月祁回身往外走,又接了一句:“还有泡菜,萝卜豇豆都腌好了,你要吃就捞点。”然后就回屋了。
时诀把面碗放到桌上,又去冰箱拿了牛肉和泡菜,切了一些,一块吃了。
吃饱喝足,困意袭来,看看时间,还能休息半个小时再回校。
他回到卧室,像扇倒了的木门,啪唧一下拍进床里。
床单被子都是最熟悉的气味,一闻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他怕睡过了,拿出手机来定了闹钟。
有点晃眼,才发现窗帘忘拉了。
他闭上眼睛,明明困得要死,可又睡不着,神经衰弱似的,头皮一跳一跳。他感觉身侧有点硌,从兜里摸出来一样东西,正是那瓶眼药水。
瓶身通体透明,里面的药水是玫瑰色的,刚刚用过,气味也是玫瑰香的,已经被他挤出去一半了。
瓶子对着窗外的方向,折出荧荧闪光。
他看了一会,最后手放下,呼出口气,把脸缓缓埋进床单里。
此时此刻,徐云妮正在花架子下面学歌。
架子是紫藤花的架子,但花期早过去了,剩下了枝枝蔓蔓,攀覆着刷着白漆的镂空走廊,就位于校园东北角。
“你唱歌可太难听了。”王泰林直白地说,“五音不全成这样的真少见啊!”
徐云妮:“我唱歌有你说话难听吗?王老师。”
王泰林笑着说:“我再给你最后唱一遍啊。”
王老师又开始做示范了。
其实徐云妮感觉,王泰林就是想要找个理由一展歌喉。
时诀进到校园的时候,起初并没有看到角落里的练歌小分队。
他最先发现谁了呢?
丁可萌。
丁可萌同学藏在一棵树后面,手里拿着相机,偷偷摸摸对着一个方向。
时诀往那边看看,就看到了徐云妮他们,他没过去,而是走到了丁可萌身后。
丁可萌正在那检查照片呢,头顶暗了,她一仰头。
“……欸?”
时诀从她手里把相机拿过来。
丁可萌主动坦白说:“那个……我拍拍王泰林,是他要我拍的,但他摆拍太僵了,我只能试着抓拍了。”
时诀翻了几下,翻到一张停下了,那是徐云妮的照片,她拿着乐谱,微垂着头,旁边刘莉凑过来给她讲着什么。
背后的天蓝得像画一样。
“你怎么还拍她?”
“谁?”丁可萌探探头,“啊,徐云妮啊,顺手照的。”
紫藤花架下,蒋锐先发现了时诀他们,他怼怼王泰林,王泰林朝这边喊一嗓子。
“哎!”
时诀拿着相机走过去。
丁可萌在后面小心翼翼跟着。
王泰林看见相机,说:“丁可萌,我的组图什么进展了?”
丁可萌说:“已经拍了不少了……”
时诀把相机递过去,王泰林拿来检查。
“嘿,你还拍徐云妮。”
徐云妮听了,也凑过去看。
丁可萌问徐云妮:“你喜欢吗?要不我也给你做张卡,我最近升级卡面了,双面钻闪珠光覆亮膜,你算赶上了。”
王泰林:“那我再看看我的……”他往后翻,挑选自己的照片。
时诀没继续待着,往教学楼走,徐云妮看见,与刘莉打了个招呼也跟了过来。
“班长,怎么样?”她问。
“什么怎么样?”
“你妈那边,你按计划行事了吗?”
“没有。”
“啊?”
“又劝了一下,她就答应了。”他把眼药水拿出来还给她,徐云妮接过一看,问道:“怎么少了这么多?”
洗脸了。
时诀:“我打开试了一下,洒了一身。”他有点不太满意似的,“质量不太行啊。”
“洒了?”徐云妮拧拧盖子,“我用了很久都没洒过啊,漏了吗?”
时诀余光瞄她,看她认真检查瓶身的样子,眉毛微微动了动。
“你校歌学完了?”他问。
“差不多了。”
“唱一遍我听听。”
“算了吧……”
时诀:“王泰林没教明白?”
徐云妮:“不是,是我悟性差。班长,你唱歌好听吗?”
时诀:“不如你最爱的。”
“……什么?”徐云妮疑惑,“我最爱的?”刚说完,突然想起自己在直播平台的id——最爱泰山辣麒麟。
徐云妮无奈道:“那都是开玩笑的。”上到三楼,拐进走廊,她又说,“你哥说你在音乐方面的天赋比舞蹈更厉害。”
时诀:“吹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不管他想不想展露音乐方面的才能,一眨眼还是到了录影的日子。
前一天时诀请了假,陪吴月祁去医院做了一整天的检查。
吴月祁并不是因为患病后背才这样,她是小时候从高处坠落,把脊椎摔变形而造成的残疾,随着年纪增长,对心肺功能的影响和脊椎神经的压迫越来越严重。
取检查报告是时诀自己去的,他找了医生,医生告诉他,吴月祁这种情况吃药只能暂时缓解,最终只能靠手术。
“手术安全吗?”
“她的情况属于复杂性的脊柱侧弯手术,难度稍微高一些,不过整体还是比较成熟的。她现在不到五十岁,应该趁年轻早点做了,恢复情况也会比较好。”
“手术大概多少钱?”
“她有医保吧?”
“没有。”
医生一顿,说:“那这费用负担可能有点大,这个手术术后疗养很重要,得严格佩戴支具,进行康复功能锻炼,身边都离不开人。”
时诀从医院出来,一边想着事,一边顺着路往前走。
路过一家咖啡馆,正放着音乐。
他停住脚步,思路也断了一瞬。
店里放的是林妍的新歌,这首歌成绩还不错,时诀已经不止一次在外面听到了。
他在咖啡馆门口点了支烟。
旁边灌木丛里突然窜过一只野猫,给路人吓了一跳。时诀分毫未动,神色冷淡地想着,下次的价格该开得更高一点……
录影当日。
不枉校长夜夜做法,天气果然极好。
晴空万里无云。
上午做准备,预计下午录制。
中午放学的时候,徐云妮被叫去帮忙布置合唱台,表演区域就在升旗台前,台子后面拉好了横幅,前面的三角钢琴也给抬出来了,乐团座位都放置在铺好的红地毯上,还有音响和摄影设备,电线拉得满地都是。
中午午休的时候,时诀就被年级主任叫走了。
徐云妮吃了顿简餐,跟着助手小组的人一起忙活了一中午,然后没她什么事了,下午第一节 课还是回教室照常上自习。
操场上在进行最后的调试。
靠着窗子的同学纷纷向外看,似乎有什么吸引人的画面,身子扭得跟麻花似的,笑着相互讨论。
窗外时不时传来倾泻的琴音。
下课后,华老板进屋让参加合唱的人都下楼。
徐云妮喝了口水润润喉,跟着大部队一起过去了。
红地毯上,时诀拿着乐谱,正在跟两名领唱进行沟通。
三个人都没有穿校服,做了妆造,两个男生穿着黑色西装,女生则是红色的礼服裙。
时诀今日的造型看着比酒馆那一晚规矩太多了,只单单把头发捋到脑后,露出额头和眉眼,一身正装,没有戴首饰。
徐云妮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看乐谱,然后又瞄向斜前方。
同样是正装,款式也差不多,但衣服穿在时诀身上,跟他身边那位领唱的感觉完全不同。时班长穿什么都是自己的风格,那么歪歪一站,衣服敞开着,里面的衬衫也在进行着某种诡异的坚持,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扣到头,立着的领口两边分开,像朵绽放的百合。
主任和音乐老师在组织队伍。
录影很快开始了。
徐云妮跟王泰林练了校歌,虽然跑调,但节奏都准,肌肉反应,跟着大伙一起唱。
她声音高亢,望着远方。
有那么一瞬,她在想,艺术到底是什么呢?
她还不能完全搞清楚,只是此时此刻,蓝天白云、远处翠绿的树冠、近处黑白的琴键、流水般的音乐、同学们朗朗的歌声,甚至校长在镜头外慷慨激昂的指挥,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实在使人心中澎湃而澄澈。
歌词写得多好……
你我相遇的记忆,
化作满天星辰,
祝福前行的道路,
闪耀着纯白的青春;
一共录了三遍,领导终于满意了,解散队伍。
负责录音的音乐老师好像跟时诀还有话说,把人叫走了,徐云妮和另外几个小组成员整理场地,其他人都回教室继续自习。
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收拾完,回教室又上了一节课,就准备放学了。
王泰林过来叫她,说一会一起去吃饭。
往常约饭都是刘莉来喊她,这次居然王泰林亲自来了,而且面带笑意,心情相当不错的样子。
徐云妮问:“王哥,碰到什么事这么高兴?”
王泰林说:“没事啊,走吧,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徐云妮说:“行,我等会要先去便利店买点纸巾和红笔。”
走廊里人流攒动,他们说话期间,时诀也回来了。
他那身西装都没来得及换,徐云妮叫住他:“班长,你干嘛去了?”
时诀走过来:“去听了下音频。”
“等会还有事吗?”
“没了。”
“我们要去吃饭,你一起来吗?你家今天开门了吗?”
时诀说:“开了,你们在门口等我一下吧。”
徐云妮和王泰林一起出了校门,蒋锐和刘莉都在门口,徐云妮去了趟便利店,回来的时候时诀也出来了。
众人一起往常在面馆走。
面馆离学校不远,一路上小店林立,到了晚上,灯都开了,光影洒了满地。
路上,他们聊着下午录影的事。
蒋锐给王泰林叫过去,好像有什么事,小声说了几句悄悄话。
时诀西装敞着怀,手插着兜,往前走。
徐云妮看了他几眼,感觉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昨天他一整天没来学校,应该是陪吴月祁去检查了。
也许是结果不太好?
时诀注意到她的视线,看过来。
徐云妮说:“班长,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哦,”他挑挑眉,“算你有眼光,这衣服有来历的。”
前面王泰林一听,扭过头看,看着看着直接上手摸了。
“什么来历?”他问,“靠!不会是什么高定吧?”
“猜对了,我家楼下老刘太太私人定制,一套七百块钱呢。”
王泰林哈哈大笑。
其实衣服一眼就能看出不算贵,那线头都在外面露着呢。
徐云妮说:“班长,穿你身上像七万的。”
时诀:“在这嘲讽我呢?”
“都是实话。”徐云妮说,“班长穿这种正装,就是年轻贵气,风度翩翩,又带着点神秘感。”
“我是盖茨比啊?”
徐云妮微讶,脱口而出:“你还知道盖茨比呢?”
时诀瞥她一眼,徐云妮后知后觉,感觉自己这话说得实在不过脑子,她刚想找补一下,时诀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靠近她,稍弯下腰,视线与她相平。
“徐云妮,我还认字呢,吓着你没啊?”
声音那么的轻,像逗小孩似的。
他轻呵一声,直起身。
转回去的一瞬,风吹动他的黑发与衣摆,还有稍弯的嘴角。
他的心情明明很一般,但依然可以笑出来。
时诀走着走着,发现徐云妮没跟上来,回头看看她。
“走啊,怎么了?”
徐云妮也不太清楚怎么了,只能说人的感觉非常的奇特,总会在不经意之间,被某些奇奇怪怪的点所戳中。
徐云妮走向前方。
“班长,你妈妈的检查怎么样?”她问。
“还行吧,跟之前差不多。”
“要怎么治疗?”
“先保守调养看看吧。”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说。”
他看看她:“你是许愿机器吗?什么事都要找你说?”
“我是热心市民小徐。”
“哈。”
时诀能感觉出她有意在宽他的心,抬起大手,在她头上轻轻按了一下。
还是有点力度,徐云妮被按得下颌微收,视线落在地上,没有说什么。
不多时,几个人来到常在面馆。
时诀进去后就去后厨给吴月祁帮忙了。
徐云妮他们找了个空位,桌上菜单一扫,售罄了好多种,看来是吴月祁为了照顾身体,有意减少了制作量。番茄牛肉面也没了,徐云妮换了份鸡汤面。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跟平时并无两样。
吃到一半,徐云妮发现其他三人吃得都特别慢,问道:“你们怎么了?”
王泰林:“嗯?什么怎么了?”
徐云妮示意他们的面碗:“你们吃得怎么这么慢?”
“急什么啊,”王泰林老神在在,“来这又不为了吃东西。”
徐云妮奇怪:“不吃东西你来干嘛?”
王泰林舔舔腮帮子,又在那怪笑,旁边的刘莉也抬抬眉毛,也没吭声,蒋锐则是闷头吃饭。
徐云妮看着他们,终于感觉出一丝不对。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王泰林挠挠脖子,随口道:“没事啊。”他胳膊肘碰了下蒋锐,又看他一眼,蒋锐还是闷着头吃东西。
徐云妮感觉他热得整颗头都红了。
王泰林看他这样,啧了一声,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你就怂吧。”
蒋锐激烈反对:“我才不怂!”
王泰林:“那你说啊。”
徐云妮听得奇怪:“说什么?”
这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那边时诀忙得差不多了,从操作间出来。他脱了西装外套,只剩下白衬衫和西装裤,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梳着个背头,面庞无遮无挡,干净挺拔。
他还是跟上次一样,拉了旁边桌子拼过来,坐在王泰林旁边,然后开始死命往面碗里加辣椒油。
旁边王泰林跟蒋锐嘟嘟囔囔说了一会,然后小声来了句:“去吧。”
蒋锐抿抿嘴,似是下定决心。
“那个……”他对徐云妮说,“能出来一下吗?”
徐云妮:“出去?去哪儿?”
蒋锐没想到被反问了,磕巴了一下,说:“就、就外面,我想跟你说点事。”
徐云妮瞧着蒋锐的眼神,一开始还跟她对视,但很快视线就开始飘忽不定了。他手往旁边放,好像有什么东西。徐云妮往那边看一眼,发现是个小袋子。
徐云妮以为里面装着书本,就问:“怎么了?又有不会的题啊?”
旁边刘莉没忍住,小声笑,蒋锐支支吾吾:“不是……”
时诀的特辣素面已经调好了,瞥一眼蒋锐,随口道:“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要表白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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