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摘星与楚留香算是半个同行。


    之所以说是半个,那是因为楚留香与陆小凤一样,实在太能招惹美人与麻烦,除了劫富济贫撒撒币,就如此次天一神水失窃,他同时又要兼职查案一职。


    而司空摘星不同,他把偷当作一门艺术,他不偷金银,也不会因为缺钱而去偷盗,大多是作为挑战的乐趣,或者有人花大价钱请他,他才会去。


    这次也有人请他,要他偷一个人,偷今日君山大会后,传闻中美得不似凡人的那位美人。


    对方出了二十万两银子,他本不想接,毕竟金风细雨楼不是好惹的,苏梦枕的红袖刀也不是吃素的。


    但怎奈对方实在太会拿捏他,那人说,要他偷的那位美人,身边还有陆小凤和楚留香两个护花使者保护。


    陆小凤太过了解他,轻功又与他不相上下,楚留香盗帅名声在外,比他这个偷王之王更胜一筹,对司空摘星来说,这是独属于他这个艺术家的挑战,他很兴奋。


    于是这桩买卖,他接了。


    屋外有陆小凤守着,司空摘星无声无息落在房顶上,慎之又慎地挪动瓦片,不多时,一丝光亮就从屋瓦缝隙中透了出来。


    屋内有两个人,两个女人。


    一个是穿着一袭黑袍面带黑纱的女人,梳的是妇人髻,另一个……是个面上同样带了面纱的姑娘。


    虽戴了面纱,但也能看出风姿不俗。


    司空摘星提前踩过点,自然知道他要偷的美人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应任慈夫人之请,暂时藏到了君山分舵的主院中。


    苏镜音戴上面纱后,那位任夫人才冷静了下来。


    她不是很明白,明明是任夫人听到君山大会上的风声后让她来的,可为何一见到她的脸就大惊失色,只一个劲的让她千万遮住容貌。


    情绪激动的人往往是无法沟通的,苏镜音只能从顺如流,戴上了面纱。


    之后她就看到了任夫人黑纱底下的脸。


    那已经不能算是一张脸,沟壑丛生,伤疤密布,已经完全看不出皮肉底下的相貌了。


    而后,她又听到了一段二十年前的往事。


    毁了任夫人容貌的人,有个很古怪的名字,叫作石观音。


    苏镜音是听说过石观音的,有人说她是天下间武功最高的女人,同时也是最铁石心肠、最美丽、最狠毒的女人。


    却不曾听闻过她的最美丽,原来还是因为更美丽的女人,不是被她杀了,就是被她毁了容貌。


    这对苏镜音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她不想死,也不想毁容,但她的武功菜得一批,她兄长倒是厉害的,可石观音成名多年,是当之无愧的沙漠女王大人,如今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地步,无人得知。


    江湖上的流言如风一般,说出口时好似没有丝毫分量,但是飞扬传开的速度,却是快得让人看不见,摸不着。


    今日君山大会的事,或许很快就会传到那位蛇蝎美人的耳中。


    任夫人此时情绪不是很好,她想见她,不过是想给她提个醒,让她能提前准备好应对之法。


    苏镜音打开房门送她离去,门外不远处,陆小凤坐在檐下饮酒,姿态颇为潇洒不羁,转头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陆小凤是个很会讨人喜欢的人,笑起来的时候,颊边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有点可爱。


    苏镜音隔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弯了弯,对他笑了笑,于是他那两个可爱的酒窝,立马就加深了不少。


    嗯……更可爱了。


    苏镜音关上了门,只余下陆小凤抱着酒壶兀自傻乐着。


    苏梦枕拦下了独孤一鹤即将入口的茶。


    独孤一鹤看着面前跪在地上,哭着喊着说“那只是迷药”的叶秀珠,仍觉不可置信,他怎么都没想到,从小养大的弟子,竟会被外面的男人教唆下毒害他。


    用的还是天一神水那等剧毒之药。


    苏梦枕面色却平静得多。


    毕竟这是早已预料到的事。


    青衣楼幕后黑手所算计之事,原与风雨楼无关。只是经过马车拦路被阻,引来前夜的一场刺杀,他便知道,此事不论如何,自家妹妹已被牵扯其中,他也知道,他一离开,对方很可能会再度冲着她来。


    阎铁珊武功不低,若要让他卸下防备喝下天一神水,身边肯定有内鬼,既如此,那独孤一鹤身边呢?


    他让茶花约见独孤一鹤,一来,确是为了苏镜音身世一事,二来,今晚他离开别院,若是果真有人想要动她,也就表示独孤一鹤弟子中确有内鬼,与此同时,楚留香亦会等着瓮中捉鳖。


    峨眉派要处理门中弟子,苏梦枕不便再留,只说日后会再来拜访便要离开,但离开之前,独孤一鹤叫住了他。


    两人走到一旁,独孤一鹤却面带迟疑,似乎有些难以开口,“苏姑娘她……”


    “前辈多虑了。”


    苏梦枕能猜得出来,这位刚遭受弟子背叛,而显得面色有些沧桑的老人,当下在担心些什么。


    他说,“不论音音身世如何,对我来说,她一日是我妹妹,就永远是我妹妹。”


    那是在父亲离去之后,与他相伴多年的姑娘,也是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姑娘,不论世事如何变迁,他与她,总归都是彼此间最亲近的人。


    “这一点,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变。”


    得到了苏梦枕的保证,独孤一鹤也松了一口气,那毕竟是故人唯一留下的孩子了,若她过得不好,他这心里啊,总归是放不下的。


    苏梦枕很快便告辞离开,回去路上与匆匆赶来的楚留香不期而遇。


    楚留香一见他,便道,“被他跑了。”


    苏梦枕看了他一眼,见他虽有些懊恼,却并不懊丧,只淡淡问道,“知道是谁了?”


    “嗯,我与那人交手不过几招,虽没来得及试出他的武功,但是……”


    楚留香点头,边走边说道,“我认得他那燕子三抄水的轻功。”


    “天禽门,霍天青。”苏梦枕直言点出。


    楚留香一惊,“你早知道?!”


    苏梦枕:“只是猜测,阎铁珊身边最有嫌疑的人,除了霍天青,不作二选。”


    楚留香眉头紧皱着,“天禽门在关中势力不小,此事有点棘手了。”


    苏梦枕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他既敢动我的人,就该想到我不会放过他。”


    楚留香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觉自己没那个立场多言,最后,只能沉沉叹息了一声。


    果然还是应了那句老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生在世,求名求利,求武学大进,求美人在怀,只要有所愿求,欲望难以满足,那这江湖争端,就永远不会有止歇的那一天。


    苏镜音倒是不想歇下,可她才刚关上门,眼前倏地飞快闪过一道残影,只觉脑后一痛,便不得不被迫陷入了昏睡。


    司空摘星得了手,从后窗飞掠而出后,正在门外傻乐的陆小凤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当即纵身追了上去。


    但让陆小凤意料不到的是,路上竟有青衣杀手出动拦截他。


    他面色蓦地沉重下来,没人能比他更了解司空摘星的为人,那只猴精虽平日爱与他作对,但他却不是那种不分是非善恶、会跟青衣楼合作的人。


    那这些杀手,究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司空摘星自然不知道,那位与他交易的主顾,真实身份是青衣楼的楼主,他见自己甩掉了陆小凤,还觉有些得意,心道之后可以用今日这事,寒碜寒碜那只小公鸡了。


    但陆小凤并不是那么好甩脱的,特别是一只被偷走了心上美人的小公鸡,怒气冲了鸡冠,青衣杀手一个个倒下,他的脚步却是毫不停留,继续踏起轻功往前追去。


    司空摘星也知道对陆小凤不能掉以轻心,因而只顾急掠赶往交易地点,未曾注意到,在这茫茫夜色之中,远处的一抹白衣身影。


    那白衣人刺出了一剑,一剑刺穿了对面之人的咽喉。


    司空摘星疾掠而过的时候,他正拔出剑,剑上还带着温热的人血。


    他轻轻一吹,剑上的血便汩汩从剑尖上滴落。


    落在秋风之中,掩于尘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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