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最开始的心思,只是想把美人带回家去,当个漂亮摆件。


    但眼下大半宿过去,他的想法也逐渐改变了。


    她被他点了穴,安安静静的,乖乖巧巧的,尽管那双明眸显而易见,或许正在心里偷偷骂了他无数遍,但不知为何,他是快乐的。


    至少这一刻,她的眼里,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人。


    他知道她不会逃,不会离开,就在这皎洁无瑕的白绡帐下,望之若月中聚雪。


    他是真想要她的。


    她的人,她的心,他都想要。


    白日里惊鸿一眼,窥见无价珍宝,原也只欲私藏,却没想到,仅仅半日时间,他沦陷得比什么都要快。


    可她想要逃,她不想留在他身边。


    外面有太多人,勾去了她的注意力。


    她口中心心念念的,只有她哥哥。


    那是她的家人,这便罢了。


    但那个客栈里,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竟也能得她那般专注的目光。


    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她的眼里,好像就完全看不见他了。


    真是不乖呢。


    在夜里奔波半宿,此时王怜花的指尖略显寒凉,轻轻触在苏镜音的脸上,令她忍不住微微颤栗了起来。


    她其实是能动的,只是提不起半分气力,也与动弹不得相差无几了。


    指尖划过眼尾,睫下一点泪痣,乍然间,映漾起了一抹绯红。


    王怜花眉头微动。


    他的指尖蜷了蜷,再度拂过那颗小小的泪痣,果不其然,比方才更显嫣红。


    他正待细看,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叩门声。


    是他的手下。


    若无要事,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来打扰他。


    王怜花起身出门,苏镜音一口气才松到一半,却见他又很快返了回来。


    他看着好像有些不高兴,伸手为她盖好被子,又抚了抚她的鬓发,柔柔说道,“小可爱,有两条尾巴没扫干净,我去去就回。”


    苏镜音眨了眨眼。


    没关系,其实你也可以不用回的。


    王怜花自然看懂了那双眼里的意思。


    但他却没像之前那样,非得再说几句找回场子,只笑了笑,屈指勾了下她的鼻尖,留下一句“很快回来”就疾步离去,走前还特地关好了屋门。


    但他并未挂锁,他知道,以她如今这副绵软无力的模样,她逃不了的。


    王怜花才走了不到半盏茶时间,门外就传来了些微响动。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了开来。


    苏镜音以为他又回来了,下意识偏头望了过去。


    但看到的,却不是她以为的王怜花。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男子,脸色白得异常,若说她兄长是常年病灶缠身的苍白,这瘦高个子就是长年不见阳光的白,再加上他穿了一袭银灰色长袍,更衬得面色灰白,好似铺了一层粉尘般。


    若是王小石在这里,他定能认出来,这也是他在市集上所遇见的人。


    不仅如此,王小石记下卖解班子所住的客栈后,觉得这瘦高个子有点不对劲,更是掉头想要查探他的底细,但最后,却只追踪到了十二具尸体。


    那十二个死者身上,皆带有委任状或手令,全都是潜藏于平民之中的六扇门捕快与差役,似乎也是在追踪那瘦高个子,但很显然,这么多人加起来,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全都被一剑毙命灭了口。


    说起来,此人与王小石还算是同门。


    韦青青青创派自在门,门下收了四个弟子,大弟子是「懒残大师」叶哀禅,二弟子是「天衣居士」许笑一,三弟子便是如今的当朝太傅,兼任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的「六五神侯」诸葛正我,而四弟子「元十三限」元限,早就与其他几个师兄撕破了脸,如今已投靠了奸党蔡京。


    文雪岸师承元十三限,亦是蔡京手下的一条好狗,他为人残忍好斗,却是元十三限最喜爱的弟子,得其秘传不少绝学,武功极为高强。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暗中窥探至此刻,故意留下线索,引来追踪的王小石与白愁飞二人,将向来心思极为缜密的王怜花,从这绝世的美人身边,调虎离山。


    黄鹤楼外,世间绝色现于人前,只是一眼,那抹烟紫罗裙之下,就跪倒了几许英雄,几多枭雄。


    文雪岸自认枭雄,他向来自傲,不堪忍受与绝色美人仅此一面之缘,他不是王怜花,他也没有王怜花那般的耐心,以及怜香惜花之心。


    私藏赏玩也好,囚作禁脔也罢,他的想法简单粗暴,他只想长长久久得到这个美人。


    文雪岸目光当中的恶意,几乎化作实质,扑面而来。


    只一眼,苏镜音后背陡然泛起一阵寒意。


    她的手绵软无力,却还是禁不住,害怕得攥紧了衾被。


    她看得出来,这人和王怜花完全不是一挂的。


    尽管被王怜花掳来,但她一点点试探之后,也算有点了解了王怜花,亦知他勉强还算半个君子,能任由她怎么闹都行,但眼下这人,却显然没有王怜花那般好应付,他的目标,委实太过明确。


    苏镜音心下慌乱,额角已渗出了点点冷汗。


    她全身无力,也知道当下情形有多危险,可她的意识,却不知为何,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模糊。


    她最后仅余的意识,瞥见的影像,是文雪岸骤然睁大的双眼。


    苏镜音坠入了沉沉梦魇之中。


    但文雪岸看到的,却是蓦然之间,仿若变了个人似的绝色少女。


    少女眼中的惧意此时已然消失不见。


    一双清眸,含霜堆雪,透骨寒凉。


    眼尾一点泪痣,隐隐泛着妖冶红光。


    此刻的绝色美人,显然很不对劲。


    像极了一具无情无心的美丽人偶。


    这便罢了。


    可谁能告诉他,自少女身后幽幽浮起的魑魅之影,那究竟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个世上,不可捉摸的未知事物,才是最可怕,最令人胆寒的。


    文雪岸刹那间惊惧异常,脚步急急往后撤去。


    武功越是高强,危机意识就越是敏锐。


    他心有所感,这只魑魅妖鬼,绝不是人力所能够抵挡的东西。


    转瞬之间,形式逆转。


    此时这个房间内,真正作为俎中之肉的,俨然已成了他。


    死亡与恐惧的阴影,牢牢笼罩其上,几乎无处不在。


    与此同时,目光空茫的人偶少女,忽然歪了歪头。


    “夜叉白雪——”


    她的语声异常冰寒,好似裹霜挟雪。


    紫光瞬间倾泻,夜叉白雪刀势乍起。


    文雪岸惊恐万状,却退无可退。


    他无路可逃。


    他的手在剧烈颤抖。


    他的剑向来速度极快,白日里片刻之间,就杀了十二个追踪他的六扇门高手。


    可此时此刻,魑魅浮影,刀光交错。


    他的势剑还未能使出半招,他的头颅就已身首分离。


    夜叉氤氲无边杀气,顷刻开出漫天血花。


    烟紫光晕缭绕屋中,渐渐湮没,消逝无影。


    不曾完全闭阖的窗外,忽而传来一声轻笑。


    一袭白衣,掠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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