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一直锁在楚融身上，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当天在凌亦面前展现出的脆弱无助，依旧是那个高傲骄矜的楚融。
“你以为我认识你多少年。”楚融轻哼，将左腿搁到右腿上，他的双腿修长，做起这个动作来很赏心悦目，又带着种浑然天成的傲慢不羁。
徐天锐不假思索：“十二年三个月二十天，我们认识有这么久了。”
“是么。”楚融不置可否，“记得真清楚。”
徐天锐懒懒一笑，往后靠在沙发背上：“当然，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都是我最美好的回忆，怎么忘得了。”
楚融捂住嘴：“我没吃饭，吐不出来。”
明显是怼人的话徐天锐却像没听出来，当了真：“没吃饭？我看你好像确实又瘦了——还有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堂堂凌家连身合身的衣服都没给你准备吗？”
“楚融，你回到凌家，受到的就是这样的待遇？”徐天锐摇着头，一脸看错了人的痛惜，“我以为凌亦哥那天信誓旦旦的，把你带回来会照顾好你，结果他就是这样对你的？”
楚融知道他在借题发挥，本不予理睬，但听到他把话题扯到凌亦身上，当即冷了眼，不悦道：“和哥哥无关。”
“怎么和他无关？”徐天锐不以为然，“他当初答应得好好的会妥善照顾你，结果现在呢？我说楚融，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楚融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去哪？回去那个处处被监视、被限制的疗养院？”
“瞧你说得哪的话。”徐天锐摇摇头，语气里满是关心，“我派人跟在你身边，不是监视也不是限制，那是保护，你也知道你自己的情况——”
“停。”楚融打断他的话，“少跟我说这些陈词滥调，你不嫌烦我还嫌烦。”
徐天锐点头：“行，不说这个。你要是不想回疗养院，我就送你原来的住处——哦不行，现在那里全是狗仔，不能回去。不然这样，我给你安排到公司宿舍，你也知道的，就在公司附近，进出都方便。”
这回楚融倒是正眼看他了，似乎在认真聆听。
于是徐天锐继续说：“你要是想呢，就多休息一阵子，等身体彻底好了再回公司。不想的话就直接回，工作都给你准备好了，任你挑选，放心吧，都是很好的资源。怎么样？”
楚融听完了，却是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就这样啊？”
他摇摇头，颇为惋惜地说：“我都不知道徐总原来这样小气，难怪跟你的人都不长久。”
徐天锐挑眉。
楚融双腿交错，换了一边架起长腿。他微微俯下身体，用审视的眼光望着对面的人：“你不会以为，这样的条件就能打动我了吧？啊，还是说，这不是示好，而是要挟？我不跟你回去，以后公司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徐天锐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冷淡，但在他说完之后，却又忽然大笑起来。他边笑边摇头：“楚融，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别闹了。”
楚融轻轻一嗤：“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
“好。”徐天锐让步了，“既然你不满意我开的条件，那条件你自己开，只要不过分，我都会满足。”
“没必要。”楚融拒绝得很果断，“回去有什么必要吗？与其回去整天面对你那张脸，我不如待在这里，好歹清静。”
徐天锐听他这么说自己，顿时不满了，抗议道：“哎我怎么了？楚融，你不能因为我一时惹你不高兴了，就全盘否定我这个人吧，这样不公平。”
“公平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稀罕。”楚融笑了下，笑容里说不出的嘲讽。
虽然这笑带着嘲讽，却是真的笑了，徐天锐看了他一会儿，姿态放下来了。他放柔语气哄道：“楚融，好了，我们不闹别扭了，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我错了，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原谅？”楚融却很疑惑，“徐总何错之有呢？只不过是把一个疯子关起来，不让他四处发疯，大功一件，怎么会有错呢？”
“楚融。”徐天锐沉了声，“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楚融点头，声音也冷了下来：“是啊，我也觉得挺没意思的。所以，你今天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别兜来兜去了，直说吧。”
见他不想交流的意愿太明显，徐天锐也知道不好把人逼得太紧，索性坦白道：“好吧，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他拿出一部手机：“上次你走得匆忙，东西一样都没带，连手机也没拿，所以我这趟是专程过来给你送手机的。还有你落在疗养院的其他物品，我让人打包好了到时候再送来。”
楚融见到了自己进疗养院后就没再见过的手机，挑眉：“真难得，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都不把手机还我了。”
“你怎么老是这样想我。”徐天锐抗议了一下，“你当时情况不好，我不把手机给你，是怕你接触到外界的信息受到刺激，影响你的病情。”
“你现在就不怕影响到我了？”楚融含着讥讽地问。
“此一时彼一时。”徐天锐耸肩，“我看你现在的状态还好，应该能接受了，你毕竟是忙碌的大明星，老这么失联算怎么回事。”
“听你这话，”楚融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似乎有什么需要我接收的信息？”
“聪明！”徐天锐立刻就称赞起来了，“我就说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得到！”
楚融懒得听他的恭维，直接说道：“少废话，什么事？”
徐天锐便清了清嗓子，好像这件事很重要：“《野火》的首映礼将在后天举行，你身为电影的主创之一，没道理不出席吧？程导昨天可还打电话问我你能不能出席呢。”
楚融听罢，却没说话，垂着眉眼在思索什么。
徐天锐开口还想说什么，刚喊了个名字，就见楚融朝他伸出手。
“什么？”徐天锐一时没明白。
“手机给我，你可以走了。”楚融淡淡道。
徐天锐没把手机给他，苦笑着说：“不是吧，你就是这么对待专门跑一趟的我的？连句谢谢也没有？”
楚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吧。”徐天锐耸肩，乖乖把手机交到他手上，“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
楚融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你可以走了。”楚融又说了一遍，“其他东西也不用送过来了，直接烧了吧。”
“咦？”徐天锐表现得很惊讶，“你来真的啊？这眼见着都要到饭点了，你就不留我吃个便饭？”
“不是你说的么。”楚融忽然一笑，冰雪消融一般，“我在这连饭都吃不上，哪还能做得了主留你吃饭。你想留下来，得哥哥同意才行，可惜，他现在不在。”
徐天锐看着这个笑容，一时晃了眼，楚融有一张被神明眷顾的脸，什么样子都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惹眼，只可惜他并不常笑，也不是对谁都笑，就算是徐天锐这样一起长大的发小，也很少能直面他这样的笑容。
但失神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等回过神，徐天锐想到这个漂亮柔软的笑容是因为提起了另一个男人才露出来的，心情顿时复杂极了。
他没心思插科打诨了。
“楚融，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装乖下去？”徐天锐忽然问。
楚融似乎有些意外，看着他。
“这不是你，楚融。”徐天锐紧盯着他，“我认识的楚融，可不是为了求得庇护，就会委曲求全，放下身段的。你知不知道你那天在他面前有多软？”
笑了一下，徐天锐说：“在我面前是冰，他一声‘融融’，你就真融化成水了？”
楚融的眼神冷下来。
徐天锐却浑然不觉，兀自说着：“我知道你是个念旧情的人，你们以前是很好，可是你别忘了，当年你被逼和他结婚的时候，凌亦是什么态度。”
“他默认了。”他一字一顿地强调，“他也贪图你手上的股份！”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现在对你好，是出于爱护吧？”徐天锐斩钉截铁，“错！他只是愧疚！你就这么轻易把股份交出去，离开凌家，什么也没得到，而他成了最大的受益人，现在看你这么落魄，他愧疚了而已。否则，怎么解释他后来都没联系过你，在你困难的时候没给过你任何帮助？”
楚融的眼神不冷了，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什么，又垂了下去。
徐天锐觉得胜券在握，于是乘胜追击：“楚融，只有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其他人都不可靠。”
楚融抬起眼，眼里带着嘲弄：“你更不可靠。徐天锐，别费劲挑拨离间了，挺难看的。”
看这样子，徐天锐就知道刚才的话楚融没听进去。但他也没挫败，楚融向来固执，有些事情不能逼，只能等他自己慢慢发现，想通。
但徐天锐还是叹了口气：“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谁对你好的。”
“我倒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别再这么自我感觉良好了。”楚融说完这句，不欲再多说什么，懒得周旋，干脆起身，“你知道大门在哪，自己走吧。”
楚融往门口走，他走得有点快，和徐天锐待在一起果然让人不愉快，他要快点出去透透气。
当他终于走到门口时，熟悉的身影也一同出现。
男人出现得太突然，楚融猝不及防之下差点一头栽进他怀里，被稳稳揽住腰身。
“怎么走得这么急？”凌亦检视着他的状况，怕刚才那一下有伤到他。
楚融摇头，乖巧回答：“饿了，想去吃饭。哥哥回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吧。”
凌亦抬眼朝里面看了一眼，徐天锐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
他视而不见，对楚融点头：“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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