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陆双结束了战役之后, 马不停蹄去找顾环毓去了。
离开玉骅山之后,顾环毓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起初是过了一段比较动荡的日子,但是好在陆双安排了人保护她, 还有几个随行的流民女人与她作伴, 日子倒也乱中难得温馨。
后来燕王定了据点, 李蔚将玉骅山的流民全部安排住进了鹅城,陆双也将顾环毓安置在了这里, 还派了很多人保护她。
玉骅山的时候毕竟基本上接触的都是男人, 如今到了鹅城, 周围全是安居乐业的城民, 有男有女,她在这里甚至比玉骅山还要舒坦。
顾环毓与这些城民们待在一起, 无事的时候教给孩子们识字, 还和妇人们讨论女红手艺, 学习捣药织布等技艺, 每日虽然忙碌, 但却过得十分充实。
以前她是高门贵女,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女子出嫁前必须要学的女红等技艺,其他的可谓是一窍不通。但来到了鹅城之后, 看到自己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教孩子们读书识字,让他们懂事明理,她突然觉得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满足感。
这是之前十几年的闺中生活都没有过的感觉。
她很喜欢。
陆双这次又是十几天没有回来, 又去打仗去了。顾环毓日日和这些妇人孩子们待在一起,她们是曾经在玉骅山住着的流民, 其中有一部分人跟玉骅山上的男人们成了家,生下了孩子, 她们的男人们都跟着李蔚和陆双出去打仗去了,留下这些盼着丈夫平安归来的女人们。顾环毓也算是其中一员。
顾环毓在玉骅山曾经亲眼见证过战争的残酷,她很怕陆双稍有不慎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所以她日日为他祈福,每天尽自己所能的多帮助更多的人,为陆双积攒福报,乞求获得神灵的庇护。
如今陆双带着玉骅山上下脱去了土匪的身份,守的云开见月明,顾环毓也不祈求他日后能获得更高的晋升,只是希望他成为一个平安健康的普通人。他已经过得够苦了,她希望他每一次都能平安归来。
妇人们聚在一起,正在兴致勃勃地为自家男人们裁衣服、做鞋,不知谁喊了一句,从外面跑了进来,“回来了!回来了!”
女人们齐刷刷地扔下了手里的活计,往门外跑去,“当家的回来了?”
女人们纷纷跑出小棚子,便看到甬道的城门大开,从城门外出现了一大队人马,马蹄声怏怏的,骑在马上的人也都是灰头土脸,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神采奕奕,挺胸抬背,浑身洋溢着打了胜仗的骄傲和喜悦。
有人远远看到了站在街边的自家妻子,下马朝她快步跑来,小别胜新欢的小夫妻喜极而泣,紧紧拥抱在一起,随即又被顶头上司厉声催促,年轻的男人只得柔声与怀里哭哭啼啼的小妻子交代了几句,又返回队伍,骑上马跟着大部队往军营去了。
顾环毓等女人们全部挤出了棚子,这才一个人走了出去,朝队伍中看。
队伍里不见陆双的身影,她心中一紧,莫不是他受伤了?
她怀着坠坠不安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落,一颗心始终七上八下的,做什么也没有了兴致,脑海中又时不时浮现出玉骅山激战中那一个个惨死的人的脸。
这座小院子是陆双给她准备的,干净简洁的小四合院远离了吵闹,却也和周围几家挨得不远,彼此间也互相有个照应。顾环毓现在已经基本上不用别人,什么活都可以自己来,但是总有好心的邻里时常过来帮她,也许是受了陆双的嘱咐。等陆双从一介白丁之身慢慢升为了副尉之后,又立马给顾环毓买了两个小丫鬟,小丫鬟生的白净水灵,做事颇为伶俐,平时也陪着顾环毓说话解闷,顾环毓在鹅城过得日子平静又安宁。
“夫人莫担心,家主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小丫鬟们安慰她。
顾环毓被丫鬟拉过思绪,勉强对她挤出了一个笑容。
自从三年前遭到土匪劫掠之后,她的精神就变得很敏感,她现在经不得一点风浪了。
到了傍晚,顾环毓于是又去卧房里的观音像下祈祷。
观音像还是陆双玉骅山院子里的那一个,被他好好地带了过来,长途跋涉的颠簸没有令观音磕碰一点,每日被顾环毓擦的干干净净,不染一颗尘埃。
顾环毓虔诚地跪在观音像下,默默祈祷着陆双的平安。
母亲走了,陆父陆母也走了,陆双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了。
他不可以有事。
顾环毓满心忧心,祈祷的认真,认真到没有听到小丫鬟在外面兴高采烈的“家主回来了”的喊声,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蹬蹬蹬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门外。
顾环毓连忙回过头去。
陆双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双臂扒在两边门框上,上半身往门里面倾,两鬓微长的发丝随意飘着,瞧着风尘仆仆,似乎是一路上跑的急切。
顾环毓立马起身迎了上去,激动道,“陆双!”
陆双冲了进来,伸臂一把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的力气很大,抱得很紧,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在自己的怀里,“环环,我回来了。”
顾环毓笑着任由他抱,等到他略微松开手,她赶紧拉过他,将他整个人都好好地检查了一遍,像是仔细地检查一件失来复得的宝藏。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陆双温柔地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女郎,满眼都是笑,摇了摇头,“我无碍,你放心。”
从炮火和死人堆里爬回来,能再次看到这样一张笑靥,他再无遗憾。
他陆双何其有幸,能得她不离不弃。
顾环毓看着男人表面上完好无损,一颗心放下来,温声道,“我让秋月给你备了水,如果军营那里不急,你先去沐浴歇息一下吧。”
陆双却不急,一只手捧起她的脸,端详道,“你瘦了。”
他粗粝的掌心摩擦着她幼滑的小脸,泛起一阵窸窣的痒意,顾环毓笑着躲开,“我好吃好喝住在这里,哪里有瘦?是你才tຊ瘦了,也黑了,一定是这些日子十分辛苦,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陆双一怔,“你会做饭了?”
顾环毓的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这几日刚从隔壁张婶那里学来的,可能学艺不精,你可莫要嫌弃。”
“怎么会。”陆双立刻道,简直是受宠若惊,她做的就算是猪食他也能吃,因为这是她做给他一个人的。
陆双又扫了一眼屋里,床上摆了一个绣筐,上面放着一双做了一半的鞋。
他走过去,将鞋拿在手上看,“这是给我做的?”
顾环毓也慢慢走了过去,像是不好意思被他拿起来左看右看,将鞋又轻轻夺了过去,规规矩矩地放在绣筐里,“是上一次我偷偷照着你的靴子的尺寸量的,还没有做好。”
顾环毓的女红,陆双是知道的,非常不错。三年前分开之前,她还给他做过一套衣服,陆双爱不释手,但是在爹娘死的那一日的误会之后,他一把火烧了陆家,连带着顾环毓给他做的衣裳和她留下的物件,一件没剩。
陆双的嘴角凝了起来。那是一段并不美丽的回忆。
他看向顾环毓,女郎荆钗布裙,梳着妇人发髻,面容娴静美丽,正在柔柔地看着他。
这是她与他两人生活的小院,整个屋里院里都是她精心打磨的气息,她还在给他做鞋,为他洗手作羹汤。
如今两人生活和美,俨然与小夫妻无异,这已经是陆双梦寐以求的生活了。他不想再回忆不堪的以前,打破这难得的美好。
他于是笑了笑,出门去沐浴去了。距离晚上还早,顾环毓索性又坐在了床边,给他缝制鞋子。
等到陆双冲洗回来,看到的一幕便是顾环毓坐在床前,正在低头为他缝制鞋子,侧脸柔美,目光专注。
他站在门前,不知不觉便看的入了定。他和她的日子以后会越过越好,他还要努力给她更好的生活。所以就让以前的那些不愉快,随风而逝吧,谁也不必去提。
顾环毓见陆双洗好回来,便放下绣筐,准备起身去给他准备饭菜,却被男人反手关上了门,随即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揽住。
男人凑过去啄吻她的脖颈,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大步抱起就朝床上去。
都相处这么久了,接下来要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顾环毓一张玉面羞红,大家闺秀端庄的教养这个时候开始发作,如今还未黑天,如何做的那孟浪之事?她轻轻推他,不赞同道,“陆双,别这样,现在是……”
陆双却不想听她再说,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这一吻气喘吁吁结束之后,顾环毓人早已来到了床上,头顶便是灼灼盯着她的陆双,男人直着身子,当着她的面快速解下衣襟,束下腰带。
顾环毓有些急,红着脸道,“陆双,你不用去军营吗?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不好。”陆双一口回绝,眼神逐渐狂烈,如同饿狼盯着眼里的肉,低头一口叼了下去。
风餐露宿的十几日,他也忍了十几日,此刻早已忍到了极限。若不是怕自己满身臭汗惹她嫌弃,他一进门便要把她压倒。
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切,难得没有前戏温情,像是真的忍得狠了,闯进来的时候,两个人都长长叹了一口气。
顾环毓扬起脆弱的脖颈,泪花涌动,一下一下抖着身子,神志不清间,便听到陆双黏黏腻腻地凑了过来,一口咬住她的耳垂,喘息道,“阿姐……”
顾环毓唔了一声,抖得更加厉害,颤着声音道,“陆双,别这样叫我……”
“别叫我陆双。”陆双剑眉一竖,额角滴下汗水,沙哑的声音难得带了些强硬,“……叫我夫君。”
第72章
说好的带她回梅山一趟, 却因为战事迟迟耽搁。
陆双也不想这样的。
顾环毓听到这一句,抖的更加厉害,一张脸迅速羞红。
陆双喘息着, 凑到她的耳边, 沙哑的声音像是一杯令人迷醉的酒, “环环,你可愿叫我一声夫君?”
顾环毓简直要被他的声音给酥倒, 身体更加软了下去, 可是一张红唇却张阖着细细喘息着, 就是不肯开口。
陆双锲而不舍, “……环环可是不愿?”
如今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在别人的眼里俨然也是一对夫妻, 所有的人都认定了她是他的妻。
难道她还不这样认为吗?
想到这里, 陆双突然觉得几分莫名的不安, 呼吸急促了起来, 不停地唤着她, “环环、环环、”
顾环毓快要被他颠弄的头昏脑涨了。
偏他还贴在她的耳边,热热的呼吸打了过来,“你叫我一声,叫我一声夫君……可好?”
顾环毓偏过头去, 闭上了眼睛,羞红了一张脸,就是不肯说。
哪知男人的力气越来越重, 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非要逼她说出她想要听的话一般, 顾环毓怕的厉害,只得断断续续地开口, “呃……夫、君。”
陆双这下彻底舒服了,长长地低吟了一声,几滴薄汗滴到了她汗湿的小脸上,带着她一起登了顶。
这一阵折腾下来,已经是入了夜。
两个小丫鬟极有眼力见,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饭。
顾环毓身上汗津津的,极不舒服,想要先去沐浴一番,陆双直接抱起了她,亲自去了净室给她擦洗干净,再重新抱着她坐下一起用饭。
他亲自给她剥虾,放在热腾腾的米粥上,又喂给了她几筷子凉拌鸡丝。顾环毓就这样被他抱着坐在他腿上,尴尬极了,想要下去自己吃,却被他霸道地制住。
顾环毓胃口小,吃了一半粥便吃不下去了,陆双便将她剩余的接了过来,呼噜呼噜全部下了肚,又风卷残云般吃干净了桌上的菜,看来他是真的饿了。
顾环毓有点不好意思,看到他吃的这样急,又有些心疼,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问道,“慢点吃。这段时间没有吃好吗?”
陆双怔了怔,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现在太饿了。”
打仗怎么可能会吃好,别说吃饭了,就连睡觉都是奢侈。以前背靠玉骅山,不进只守,还没那么辛苦,但是出了玉骅山,根本就是两码事。为了防止敌方偷袭,他们这些人半夜都得轮流换班守夜,有的时候打起仗来,连饭都吃不急,几天几夜不阖眼不吃饭都是正常,身上全是臭味、汗味、还有血味。
那个时候只有命才是最重要的,稍有不慎便会死在战场上,每个人都提着一百二十个心眼,其他的东西比起命来,全部轮不上。
刚开始的时候,尸体看的多了,他看到肉便泛恶心,如今经历多了几天几夜的饥饿,他也早已习惯,现在就算是让他在尸体堆里吃饭,他也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了。可是这些陆双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为了让顾环毓放心,他只得这样宽慰她。
留她在自己身边,本就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事情,那么这些苦难,也是他应该受的。
他要继续往上爬,他要变得更强,足够的强,能够和那个男人有抗衡之力。
定北王,慕容彦。
也许他还会把顾环毓夺走。
身为一个男人,陆双太清楚慕容彦这些年对顾环毓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了。
若说利用她也不为过,但是归根究底,还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
他对顾环毓的占有欲非常之深,或许并不比他少。
他现在的力量还太小了,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绝对不允许。
顾环毓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谁跟他抢,他就让谁死。
反正现在在他这里,杀人已经变得很简单了,对他而言,杀一个凶徒,跟杀一个王侯,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陆双刚刚因为情|欲变得餍足的眉眼又变得阴沉了下去,他不动声色地环住了顾环毓的细腰,慢慢攥紧,手背上爆出隐忍的青筋。
顾环毓还在他的怀中一无所觉,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抬起头看向他,满脸温柔信任,“怎么了?”
陆双一顿,脸上阴沉的表情一瞬间又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他对她笑了笑,低头亲了亲她的脸,柔声道,“没事。”
“吃吧。”.
有了李蔚陆双还有季清风的加持,燕王在定北王一贯的打压下已经罕见地有了起色,甚至可以向他发起攻势。
燕tຊ王大喜,这玉骅山还真是收编的不亏,不仅有李蔚这个万人敌在,还有陆双这个用兵如神的智囊在,有了他们,不愁没有绊倒慕容彦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好好出一口恶气了。
一个不受宠的九皇子罢了,惠王手底下的漏网之鱼,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反了天不成。
这次在与慕容彦的交锋中打了胜仗,燕王大喜,想要嘉奖李蔚一行人,却被身边的人拦下,“殿下万万不可。”
燕王疑惑,“怎的?你有何见解?”
身边的人是燕王的贴身内侍,燕王对他很是看重。内侍亲眼经历过燕王苦战玉骅山攻不下的情形,本来就对玉骅山的收编就感到不满,如今看到燕王这么快就忘了伤疤让他们平步青云,心中自然不快。
“李蔚之众不过是一群土匪而已,那个陆双和李蔚曾经让殿下吃了多少亏,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了他们收编的机会,让他们不再是一群没名没分的土匪,已经是天恩浩荡。殿下如今万万不可太抬举他们,一定要三思啊。”
燕王被内侍说的正中下怀,心里的那一腔热血全部再次熄了回去,问他,“那你当如何?”
内侍冷笑一声,道,“李蔚等人心思狡诈,焉知没有旁的心思?今天能够为了身份投奔我们,明日便可以背弃我们投奔定北王。而且我们当初因为他们损失了那么多将士和枪械粮草,如今殿下将他们收入麾下,已经引起了军中很多人的不满。我看不如趁一个合适的机会,将他们佯打前锋,令其一网打尽。”
燕王大惊,“你的意思,不就是让他们送死吗?”
内侍不急不慢解释道,“陆双此人绝非凡物,今后若不全心全意为殿下效忠,将来必成大患。这样的人才,与其不被我们所用,也不能便宜了旁人,尤其是定北王,所以殿下更应该见机行事,将祸患消灭于无形。反正他们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土匪,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殿下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燕王神情凝重,认真地想了一想,片刻道,“此事让我再想一想。”
内侍见燕王神色犹豫,心知自己的话已经有了成效,心里有了定数,当下不显山不露水地告了退,装模作样又去找李蔚商议去了。
李蔚此刻却不在营中,听说他今日又去找那个名动鹅城的女神医去了。
最近几日天天如此。非说自己身上这里那里有了毛病,别的医生都不行,还非要去找女神医瞧瞧才能好。
内侍眉头皱起,随即又心中暗喜,擅离职守,贪恋女色,很好,心里又给李蔚加上了一项罪名。
第73章
燕王难得在慕容彦的手里打了几场胜仗, 喜悦的心情还没有在军中上下散过去,便被定北军再次卷土来犯。
慕容彦派手下爱将亲率兵马深夜突袭,将燕王的大营弄的一派兵荒马乱。燕王大怒, 立刻派兵前去追击, 反被慕容彦的爱将绞杀在渭水河边, 几千兵马有去无回。
慕容彦对燕王放下狠话,若继续负隅顽抗下去, 他便三日后攻陷鹅城。
燕王大震, 连夜招来麾下将士, 商量迎敌对策。
数名爱将全部不发一语, 他们已经在与慕容彦多次的博弈中吓退了胆,这几场微不足道的胜利也没有平息这种退怯。
燕王自大轻敌, 连带着手下的人也懦弱不堪大用, 见无一人敢去迎战, 气的破口大骂, 但他别无办法, 慢慢又将目光落向了坐在季将军身后的李蔚。
收编了玉骅山之后,李蔚他们一伙就是他最好的先锋军,赢了便是稳赚,输了也没什么可惜的。燕王将目光自然地落向李蔚, 暴躁的脸色立刻换了一张脸,温和问道,“李校尉, 你有什么看法?”
李蔚在心里无声翻了个白眼。
这个燕王真的当他是个傻的,次次都拿他往前面冲。
合着他手下的将士是命, 他们玉骅山的人就不是命了是吧。
季清风也曾经劝过他,“燕王此人不可信, 只是拿我们当炮灰用。我们还是早做打算,否则这样下去,玉骅山的弟兄都得一个个地送命。”
李蔚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待在燕王麾下,他只能继续跟他虚与委蛇下去。
当初为了洗脱身份,慕容彦已经被他得罪惨了,如今燕王也不靠谱,那么能投奔的对象只剩下了皇宫里坐着的惠王,那更是一个暴戾荒唐的主。天大地大,竟然没有玉骅山的容身之处。
难道他们只能这样同流合污下去吗?李蔚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陆双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靠山山倒,依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护住自己在意的东西。
燕王见他神色犹豫,不再是以前什么杖都急着出头的样子,忍不住无视内侍在一旁疯狂暗示的眼色,对他许下诺言,“若你能打赢这场仗,我便升你为将军。”
李蔚心中一动,但这种念头随即转瞬即逝。
若是想要升官发达,他以前早就大可以这样干了。
可这种日子不是他向往的。
他的初衷只是想要在乱世中偏安一隅,让玉骅山的兄弟们全部活在阳光下,可是如今目的达到了,却与当初的情形背道而驰。
玉骅山的人是洗脱了土匪身份,可是他们仍旧无法偏安一隅,他们在一天天的战争中麻木,不断地流血、死亡,甚至尸骨无存。
如今的状况,就好像是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着李蔚往前走,他别无办法,只得被乱世的洪流推着往前,越走越远,不知不觉中与当初想要走的路渐行渐远。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他们这群玉骅山出来的人想要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真的有这么难吗?
李蔚内心惆怅。
他最终还是接下了燕王的邀约,再次与慕容彦的定北军展开了交锋。
为了这场战争,他与陆双等人展开了周密的部署计划,就是为了能够让手下的人少牺牲一些。慕容彦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场拉锯战断断续续打了很久,有赢有输。慕容彦摆明了就是不让燕王再北上一步,想要将他和他的大军最终困死在这里。
燕王给李蔚调了一万兵马,期间赢了几场后最终将他升为将军,陆双升为副将,将他们两人的地位拔的高高的。这个晋升速度,令燕王底下的所有将士们都望尘莫及。
众人对他有艳羡,有嫉恨,没想到土匪出身的几人会晋升的这么快,这种嫉恨迅速衍变成了排斥,甚至连表面上的恭维也没有了,一看到李蔚,几位将军的脸便肉眼可见的沉下去,偏又无可奈何。
李蔚顶着这个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将军头衔,每一次都被派到一线去对抗定北军的铁骑。起初燕王还给他派兵派马派粮饷,可是到了后来,见李蔚开始赢多输少之后,燕王渐渐放松了下来,粮饷开始拖延,甚至开始出现了粮草供应不到位的问题。
没有粮草的供应,就算是铁打的也撑不住。李蔚好不容易才拼的几分赢的苗头,正要对定北军展开反击,然而自家后方却出了问题,手下有几个急功近利的,没有遵循陆双原本的计划,热血上头追着逃兵踏过了渭水,中了慕容彦的埋伏,手下一队人马一个也没有活着出来,慕容彦趁机发动反扑,从后方进行突袭,前后夹击,再次将李蔚逼入险境。
李蔚无可奈何,向燕王发去请求援兵的信号,然而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而这个时候,粮草也迟迟没有供应。李蔚被困在渭水之南,孤立无援,再拖延几日,不是先被定北军杀光,便是要弹尽粮绝。
慕容彦似乎也猜到他们大势已去,并没有将主要的精力放在李蔚这群人身上,而是直接南下,直往鹅城而去。
没有了李蔚和陆双的加持,燕王本来的几个将军便是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慕容彦与燕王在鹅城城外交战,战争打了两天两夜,很快燕军被打的败下阵来,全部退守至鹅城城内。
慕容彦命几万大军候在城外,虎视眈眈,时刻准备破城而入。
李蔚等人被困在渭水动惮不得,几日之后,手下的人拼死从鹅城传来了消息。
陆双这次出征之前留了个心眼,tຊ特意将季清风安排在了鹅城,好有情况的时候来一个里外接应。
那人将沾血的信递到陆双面前,背上已经中了数箭,撑着最后一口气拼死来到了这里,随即便断了气,倒在了地上。
李蔚面色沉痛,替他盖上了眼,命人带下去好生安葬。
而陆双打开手中的信,展开一看,脸色立刻阴沉的可怕。
李蔚察觉到不对劲,也凑了过来,“怎么了?”
他看了信,随即也变得和陆双一样的脸色。
甚至更加恐怖。
信上说,燕王自知寡不敌众,想要弃鹅城而逃,弃城之前,他准备留给慕容彦一座空城。
他要屠城。
李蔚脸色扭曲,将信捏了个粉碎,破口大骂,“这个畜生!”
他们此次离去之前,鹅城还一片欣欣向荣,恐怕这里的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迎来的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燕王在之前也有屠城的习惯,那些涌入玉骅山的难民,也有很多是从燕王之前待过的城池里逃出来的。但是这些事终究发生在李蔚没有结识燕王之前,所以李蔚也没有多想过。而现在,这件事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他们的眼前。
屠城这种手段,在双方作战的时候司空见惯,落败的地方不会把满城的资源和粮草拱手相让,如果对方硬要强攻,便只能得到一座空城,什么也捞不到。
可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又做错了什么?
他们凭什么要遭到如此灭顶之灾?
李蔚只觉得怒不可遏。这些该死的王侯贵族,为了争名逐利,就要拿千千万万的性命当做任意践踏的野草。慕容彦是,燕王也是,惠王更是。
而他李蔚是什么?
他只是活在这群王公贵族下的一个影子,一个助纣为虐的刍狗。
他忘不了第一次打了胜仗归来,鹅城城民夹道欢迎他的那种眼神,那是满心满眼的崇拜,将自己的性命交托给别人的感激和信任。前一阵子他还一直沉浸在这种无边的自豪之中,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人生的价值,现在却又被现实狠狠地击碎。
一想到鹅城那千千万万的百姓,还有那姝丽高洁的女神医,李蔚只觉得现在便坐不住了,立刻就想要生出翅膀飞回鹅城去,何况鹅城还有季清风,还有自己那些弟兄们的亲眷家属,还有顾……
李蔚脸色一变,飞快地看了一眼陆双。
陆双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了。
他慢慢抬起了头,看向了李蔚,一句话也没有说,李蔚却是神色一震,像是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陆双目光锐利,薄唇抿起,缓缓看向李蔚,不发一语,就只是这么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李蔚恶狠狠淬了一口,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们还有多少人马?”
“五千。”陆双道。
“传令,跟这五千个弟兄们说一声,不怕死的,不想死的,就跟着我走。”
李蔚冷笑一声,目光坚定,“两条路,问问他们,是继续困在这里等死,还是拼死杀出去,跟着我升官发财。以后我李蔚若是有命活,便绝对不会少他们一口。他娘的,我李蔚今日,反了!”.
慕容彦亲自驻扎在鹅城城下,兵临城下,时刻关注着城内的动静。
燕王终究还是那个燕王,原以为他会善用陆双,利用他来对抗定北军,然而还没等慕容彦从中作梗挑拨两人的关系,他便自己脑子发昏,先弃了这个绝好的棋子。
这倒是给了慕容彦天赐的机会,率兵长驱直入,再无桎梏。
有了陆双在,这些日子以来,确实令慕容彦费了不少力气,然而离开了陆双之后,燕王便再也算不上威胁。
鹅城此刻尽在他的掌中。
慕容彦派了一小部分兵力留在渭水,围剿着陆双一行人,令他们自取灭亡,将手上其余的所有兵力全部集中在了鹅城城下,只待一声令下,他便发兵攻城。
在此之前,他提前半月便命人秘密潜入了鹅城,瞧瞧搜寻着顾环毓的下落。目前已经有了眉目。
他知道陆双把她安顿在了这里。
待到手下的人将顾环毓找出来,送到他眼前,慕容彦便再无顾忌,率兵直接攻城。到时候燕王就算屠不屠城,也与他再无干系了。
第74章
燕王被慕容彦围困在鹅城, 早已是乱了阵脚。
燕王召集了心腹大将前去应战,没想到接连被慕容彦打退,并且剑指鹅城, 兵临城下。燕王别无选择, 只能再次退居回鹅城之内。
当晚燕王便做出了决定, 决定弃城而逃。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听信了内侍的一面之词,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将李蔚一党趁机消灭。慕容彦这厮实在太棘手, 有了陆双在, 给了燕王能够与之一战之力的错觉, 可是离开了陆双, 他迅速地发现,他根本抵抗不了。
燕王悔不当初, 面色扭曲而阴鸷。如果这次再退, 他的力量将大大削弱, 被慕容彦吞并是迟早的事。
临走之前, 他下了一个决定, 将鹅城屠城。
就算自己兵败如山倒,他也不能让慕容彦落的一点好处。
一夜过后,鹅城上下很快便陷入一片惊恐之中,到处有手持武器的士兵呼啸着纵马经过, 见人便砍,逢人便杀,锋利的刀刃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毫无犹豫,毫不留情。
惨叫声、奸笑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昔日繁荣平静的城池, 转眼之间便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到处都是哭天抢地、鬼哭狼嚎,孩子在成堆的尸体上哭喊, 旁边的母亲头颅与身躯已经一分为二,早已经没有了呼吸。士兵们挨家挨户将男女老少捆了出来,不知道押解到何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恐惧到了极点的麻木与惊恐。
到处都是熊熊大火,永远也烧不尽似的,刺鼻的焚烧味迅速地蔓延至四面八方。
顾环毓带着两个丫鬟,还有周围的邻里妇人,拼命地躲避着士兵的搜寻,一群人藏在一处破庙里,战战兢兢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鹅城便变了天。
眼前的景象,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有胆小的妇人全身哆嗦,看着外面被不断杀死的民众,止不住地流眼泪,还有几个人相拥着紧紧抱在一起,嘴里疯疯癫癫,汲取着最后的一点温暖。
两个小丫鬟也吓破了胆,紧紧依偎在顾环毓身边,全身抖如筛糠。
有人叫了一声,尖利的声音十足十的恐惧,“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我们要被发现了,我们要死在这里了!”有人终于崩溃,开始痛苦地尖叫。
顾环毓心中一惊,果然透过破庙的缝隙从外面看到了一群官兵,正在朝这个方向而来。
妇人们也看到了,再也控制不住,崩溃地大哭出声。
顾环毓身边的丫鬟脸色恍惚,哆哆嗦嗦道,“夫人,你看,他们手里的刀刃都卷了。”
锋利的刀刃上淅淅沥沥全是血,士兵手里的刀刃无一例外全部卷了刃,可见已经杀了多少人。
“他们下手好快啊,一刀一个,眼睛都不眨一下……”另一个小丫鬟望着远处的乱象,喃喃道,“我们也会像她们那样吗?那样的话……会有多疼呢……”
她不知道。但是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顾环毓也一动不动看着外面的情景,内心的恐惧逐渐被平静取代,继而是一片荒凉。
下一刻这些士兵就会找到这里来,然后将她们全部处置了吧?
没想到兜兜转转之下,她的命要结束在这里。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陆双。
他此刻又在哪里呢?是否平安无恙?
临行之前,她还没有好好与他说几句话,他们的生活才刚刚有了起色。
而如今,她又要弃他而去,留他在世上孤零零一人。
顾环毓闭上双眼,流下了眼泪。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迅速地睁开。
不。她不想死。
她不能死。
她还没有见到陆双,她不能就这样子走了。
她的周围,妇人们还在六神无主地哭哭啼啼,顾环毓突然感到格外的刺耳,心烦意乱了起来,这种情绪之下让她难得提高了声量,她转身看着一群妇人,厉声道,“都闭嘴!”
妇人们从未见她如此发怒,一下子都噤了声。
“现在还在这里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只会更快地把他们给引过来。”顾环毓冷叱一句,飞快吩咐道,“大家都快点分散开,把自己躲好,也许还能逃过一劫。如果不想害了自己害死大家,就再也不许发出一tຊ点声音。都听明白了吗?”
她此刻玉面带怒,一副凛然不敢侵犯的模样,说出来的话竟然相当具有威慑力。妇人们立刻止住哭声,再也不敢发出动静,纷纷找各自的藏身角落去了。
顾环毓也带着两个小丫鬟,往破庙神像底下躲了过去,屏住呼吸。
如今已经别无办法了,出了破庙就是暴露了自己,更是个死,为今之计只有好好把自己藏在这个破庙里,说不定还能侥幸躲过士兵的搜寻。
士兵的马蹄声听着像是近了,顾环毓以及众人躲在破庙里,大气也不敢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破庙里像是没有人。”士兵们粗略扫了一眼,“走吧,去前面。”
屠城的意义就是短时间内将有用的资源迅速毁掉,并非真的一定要赶尽杀绝,留那么一两条命也是可以的。士兵们没当回事,准备径直路过破庙,往前面而去。
这时有绷不住的妇人哭出了声,声音格外的响,像是彻底崩溃。
顾环毓脸色大变!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士兵们听到了破庙里的动静,打马折返了回来,冷声道,“庙里有人!给我搜!”
庙里的人彻底乱了阵脚,一片鬼哭狼嚎起来。顾环毓心一横,带着两个小丫鬟趁乱从破庙另一边逃出,“跑!”
然而又怎么可能会跑的出去,三人很快被士兵抓住,扣在了刀剑之下。
士兵看到顾环毓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随即又变了脸色,“说!你是什么人!”
顾环毓冷冷看向士兵,镇定道,“我是副将军陆双的妻,这些妇人也全是燕军手下将士们的妻小,你现在是要杀了我们吗?”
士兵们一看顾环毓这样子便立刻明白了过来,听说陆双有一个貌美天仙的妻,想来便是这一位了,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玉骅山的人投奔了燕王之后,听说都将亲眷安置在了鹅城。燕军的其他家属都是安置在京城,而这里的亲眷,其实只有玉骅山的人而已。
他们当然不会在意。
为首的士兵轻佻地看了一眼顾环毓,心里想着要不要等下将她偷偷扣下,嘴上却冷笑道,“殿下给我们的命令就是让我们杀干净城中的人,管你是谁的亲眷,一律一视同仁。”
“何况你说的陆双本人,现在还被困在渭水之畔呢,副将军?”他冷哼,嘲讽之意满满,“马上就不是了。”
顾环毓脸色大变,惊疑道,“你说什么?”
士兵扬天大笑,好笑地看着她,“夫人,你若是不信,可以跟我们走一趟。”
顾环毓怎么不知这几人是安的什么心,走是绝对不会跟他们走的,只是当下还沉浸在陆双出事的消息之中,面如土色,久久缓不过神来。
陆双?他出事了?
他怎么可能会出事?
明明这次临走的时候,他还笑着亲了亲她的脸,让她等他回来,他一定回来。
顾环毓面色哀戚,突然感觉胃里一阵不舒服,她拱起身,干呕了起来。
几个士兵看她这副样子,开始乱了阵脚,也不敢话里话外调戏她了,本想将这几人直接砍死,但想到身份特殊,只得命人将这几位妇人连带顾环毓押走。
几位妇人哭哭啼啼的挣扎,敢怒不敢言。一群人正纠缠着,突然又有一阵马蹄声朝这里而来,声音飞快的穿越了整个地方,格外的嘹亮,“殿下有令,放下武器,再有乱杀无辜者,斩立决!”
还在烧杀抢掠的士兵们听到这句话之后,再也不敢造次,全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遵守之余又觉得狐疑。
明明是燕王下令让他们屠城的,为何如今又改了主意?
但是军令如山,他们不敢不从,纷纷停止了手中的暴行,朝大营集结而去。
他们还不知回去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殿下燕王已经死了。
李蔚陆双带着五千兵马拼死杀出了渭水,当夜李蔚陆双二人秘密潜入鹅城。
燕王见到回来的陆双两人之后,并没有追究他是怎么回来的,而是大喜,令他抓紧想办法对付城外的慕容彦。
陆双联合李蔚,还有季清风率领的玉桦山提前秘密留下来的三千兵马,对燕王发动了反击,当夜斩杀了燕王,连带着数名将士。
大营一夜之间遭到血洗,李蔚将燕王的头颅砍了下来,高高的悬在大刀上,敬告燕军上下,燕王已死,任何再有不顺服他的,一律按燕王处置。
那些在外面屠城的士兵被一纸召令召回,还未进入大营的门,便被侯着的士兵乱刀砍死,一个没留。
一夜之间,燕军的大营就变了天。
陆双镇压了燕军上下,血洗了大营,期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等到风波平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白天。
燕王已死,取而代之的是坐上他位置的李蔚。
那些曾经坑害过他们,不服从他们的士兵将士,都被他们一一斩杀。
一整个黑夜白天,陆双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心里却一直记挂着顾环毓的安危,所幸他的人终于找到了她。
第二日,士兵将完好无损的顾环毓送到了他的面前。
顾环毓面色憔悴,一看便知经历了怎样的惊吓,两人久久相望,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陆双,继而双眼一红,扑到了他的怀里。
陆双紧紧的抱着她,声音沙哑而又激动,“环环,我回来了。没事了。”
顾环毓紧紧抱着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假的,而是活生生的、真真正正的人。
他真的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一整日一整夜的忧心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顾环毓心情一松,竟然就这样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陆双大惊失色,忙将人抱去营帐,着急派人去请郎中。
郎中姗姗来迟,是一个年轻的女医官,她对顾环毓把了一下脉,然后面露欣喜,告诉了陆双一个万万想不到的好消息。
“恭喜将军,夫人这是有孕了。”
第75章
顾环毓做了一个昏昏沉沉的梦。
她梦到母亲死在了她的面前, 年幼的她嚎啕大哭,可是怎样都换不回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母亲,然后她不知怎么又被人推到了水里, 水里刺骨的冷, 她好不容易挣扎着上岸, 又被路过的土匪劫持。
土匪狞笑着,杀光了随行的所有人, 还要将她玷污, 她奋力地的挣扎, 就在这时一道光影从天而降, 将欲要伤害她的土匪全部杀掉。
那道人影逆着光,看不清脸, 顾环毓倒在地上, 仰望天神一般地望着他。那道人影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别走、不要走、”顾环毓跌跌撞撞站起身, 忍不住祈求远去的人影, 可是那人却没有回头。
又是一团火,火光下充斥着孩子的哭声、妇人们绝望地哭喊,她的周围全是一堆又一堆的尸体。
她感觉呼吸不畅,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不断地追逐着前面的身影,可是那道身影却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就在这时,她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
身后的男人抱住她, 冰冷的声音从背后缓缓响起,“毓儿, 他不会回来了。”
“我说过的,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不要!”顾环毓从梦中惊醒, 冷汗涔涔。
身边一直有人在唤她,不安地晃动着她的肩膀,顾环毓渐渐平复下来,转头便看到守在床边、正一脸忧心看着自己的陆双。
“环环!你醒了。”
陆双轻柔地擦拭着她额头的汗水,不安问道,“你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顾环毓久久看着眼前陆双,眼睛默默红了,“你一直在我的身边吗?”
陆双没回她,只是将她小心翼翼扶了起来,他的气息顺着动作缓缓地渗了过来。
顾环毓倚在他温暖的怀抱,如释重负。
还好,只是个梦。
他还在。还在她的身边。
陆双眼眶也红了,还沉浸在自己初为人父的喜悦里,他轻轻摸着顾环毓尚还平坦的肚腹,温柔问道,“环环,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你知道吗?你有孕了。”
顾环毓一怔,缓缓转头,看着陆双含情脉脉的笑眼,难得呆怔地重复一遍,“……我有孕了?”
陆双笑着点点头,拿起她的手,一起覆在了她的肚腹上。
那里还没有任何的动静,可是陆双知道,这平坦的皮肉下,此刻正静静孕育着一个新生命,那是他和她的孩子。
他的环环,现在正怀着他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陆双多年来麻木的内心便似重新冲开了淤泥,血脉喷tຊ涌,缓缓地向着四肢百骸流淌了起来。
他觉得现在没有什么是自己做不了的,就算是命,他也可以掏出来给她。
陆双看着怀中还在呆怔的小女人,忍不住又笑了笑,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皮。
“谢谢你,环环。”
在他孤身一人的世界里,他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成为一个孤魂野鬼,再无人知晓地死去。她却再次出现,不禁愿意陪在自己身边,而为他带来了新生命。
这个生命代表着希望,这是她为他带来的希望。
无论今后再发生什么,他一定会保她和肚中的孩子无虞。
顾环毓面色震惊,也久久沉浸在自己初为人母的喜悦中。
怪不得小日子已经有一阵子没来了,原来是这样。她再次覆上肚皮,难以想象这里面有了新生命。
而在昨天,她还差点成为刀下亡魂。
心里有些惊讶,却没有恐惧。
自从跟了陆双之后,她便已经舍弃了顾家的那些规矩,也将自己置之度外。她早就将陆双看做是夫君,而陆双也视她为妻,如今她有了他的孩子,也无可厚非。
在这个身世浮沉的乱世中,人命真的太脆弱了。顾环毓曾经不止一次经历过绝望,可是总有那么一点微光,将她最终留了下来。
而保佑着她的微光,不仅仅只是陆双,现在还有了别人。
她肚子里的孩儿。
鹅城从人间地狱恢复了回来,李蔚接替了燕王的位置,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停止杀戮,然后雷厉风行地派人整顿鹅城、安抚百姓。
那些死在路上的一具具尸体,被他下令妥善埋葬,安放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李蔚又派人开仓放粮,马不停蹄地恢复被摧毁的房屋道路,那些趁乱强杀抢掠的凶徒,被他一一查办,在菜市场口斩首示众。
鹅城渐渐从阴霾中恢复了起来,但是破坏远比恢复更容易,饶是经历了几天几夜的整治,这座昔日繁盛的城池也已经是元气大伤。
慕容彦知道了燕王已死,群龙无首之后,立刻便攻了过来。
那一夜炮火连天,半个城池都陷在了一片火海之中,陆双率领燕军拼死抵挡,才勉强稳住了形式。
燕军一时失了燕王,又历来看不上土匪出身的李蔚陆双,一开始并不听话,甚至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陆双没办法,只得将那些反骨全部杀了,他一剑一剑杀了数名大将,亲手将他们的头颅挂在大营之上,以儆效尤。
饶是这样,那些偷奸耍滑者、阳奉阴违者也大有人在,导致军中上下作战效率低下,大大地助长了慕容彦的气焰,我方损失惨重。李蔚大恨,将这些人全部斩首示众,凡有不听话者,便一个一个全部杀了,人头就这样砍了几天几夜,大营里尸骨漫天,宛如炼狱,在这样的血腥镇压之下,终于再无一个反对之声。
陆双在外面做的这些事,是从来不让顾环毓知道的。每次他都拖着一身疲惫的身躯回家,脸色甚是骇人,甚至有的时候衣服上都有浓重的血迹。
回到了家里,他却从不说累,第一件事便是去沐浴,将外面的味道全部洗去,然后才去见顾环毓,关怀备至地询问她今日的身体状况和饮食,再亲自喂她吃饭,给她洗脸洗脚,活生生将她当做一个孩子来养。
顾环毓气色不错,被陆双吩咐丫鬟一天天做的补品滋补的很好,她啼笑皆非地看着在给她擦拭着双手的陆双,心里暖暖的,柔声道,“还有丫鬟在,不必你亲力亲为,再说我自己可以的。”
陆双抬头看她,笑了笑,摇了摇头,“我喜欢这样伺候你。”
夜里他扶着她小心翼翼地上床睡觉,随即自己也翻身上来,大手环住她仍然纤细的不像话的腰身,轻轻抱住了她。
“夫君,你是不是很累?”顾环毓抬手,忧心地拂上了陆双的眉眼。
她虽然足不出户在家里养胎,却也隐隐知道外面的风云。慕容彦的大军还在城外虎视眈眈着,而陆双正在与他拼死战斗。
他在保护着全城的百姓,也在保护着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她竟然叫他夫君。陆双心里一暖,他拍了拍她的手腕,“我不累,快点休息吧。”
顾环毓看着眼前的俊朗非凡的男人,心中一动,凑过去,轻轻亲了他一下。
这是顾环毓难得的主动,陆双唔了一声,随即猛地抱住了她,不让她离去,加深了这个吻。
他动作凶狠,如今的吻技越发炉火纯青,喉舌深深地攫取着,一番下来,顾环毓早已呼吸不畅、面红耳赤。
感觉到腿间有什么外来的异样,顾环毓还没意识到什么,陆双就先一步松开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有些狼狈,迅速地翻身下床,离开了卧室。
旁边的耳房,很快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顾环毓脸唰的一下红了,立刻知道了他在里面干什么。
过了好长一会,陆双才重新回来,颇为虚脱地倒在了床上。
顾环毓沉默着,不敢开口问什么,红着脸抿着唇,安静地听着他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声。
陆双平复下来,重新翻了个身,将她抱在了怀里。
“睡吧。”他再次亲了亲她的脸。
可是说是睡了,陆双却迟迟没有睡着,顾环毓能够感觉的到。
烛火早已熄灭,她在黑夜里侧脸去看他,轻轻问,“夫君,你怎的了?”
黑暗的帐子里,陆双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问道。
“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顾环毓怔住。惊愕于他怎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夫君?”
陆双沉默,陷入了迷惘之中。
那些燕军大营里的将军,他们曾经也是骁勇善战、救百姓于危难的英豪。
而他和李蔚几乎把他们杀了个干净。
燕军亲手在几日之前将鹅城变成了一片地狱,而此刻,是他接替了他们,取而代之,成为了地狱之中的新的修罗。
若说那燕军犯下了滔天重罪,那么杀了燕军的他们,又算是什么?
以前在玉骅山,也不是没有杀过人,但那都是可控的,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那些人。但是如今成了将军之后,他茫然了。
战场上刀枪无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永远不能保证杀的人之中所有的人都是该死的。
他越来越感受到了慕容彦的那种感觉,原来站在了权利的顶峰之上,你的一个念头便可以决定百万人的生死。甚至你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伤春悲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因为你不走,就会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
第76章
陆双陷入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场自我怀疑之中。
他深深地意识到, 自己再也不是梅山上那个与世无争的少年郎了,而是不知不觉间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铁血将领。
而这一切,他无力改变。
他如今的双手, 已经满是血腥, 如何能配得上高洁的她?可是如果不这样做, 他永远也配不上。
陆双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双手开始无意识打起了颤。
他很怕, 怕这样的自己, 会让她觉得陌生、害怕, 甚至于厌弃。
到那个时候, 自己又要如何面对她?是不让她离开,一意孤行, 绑住她一生一世吗?
可是绑住了身体, 心呢?心又要如何?
他不能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了。
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很痛苦, 顾环毓轻轻覆上他的手, 柔声道, “陆双,不要多想,在我的眼里,你从来都没有变过。”
身边的男人慢慢止住了抖。
顾环毓心中一痛, 想了想,又慢慢继续道,“你能这么在意,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正如同我当初设计害死了柳氏一样,在我的眼里, 她是害死我娘亲的凶手,也差点害死了我, 如果我不杀她,那么她就会反过来杀了我。我想你此刻的境遇,和那时的我一样。”
“在我的眼里,柳氏是坏人,是害了我半生的女人,她该死,杀了她,我问心无愧;但是在我妹妹顾芷兰的眼里,是我杀害了最疼她爱她的母亲,而她的眼里,我才是那个恶人。所以她恨我,永远也不会原谅我,我也理解她。陆双,很多事情都有两面性,你站在了别人的立场看问题,就很容易把别人的罪恶担在自己的身上,你能这样看,tຊ说明你还是本心善良,你没有变。”
顾环毓声音温和,轻轻握住他的手,宽慰他道,“在我的眼里,你永远都是曾经的那个梅山少年,你已经努力做到了最好,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跟了你。”
陆双心里阴暗的阴霾好似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瓦解了。
如同照进来了一束天光,正在慢慢地稀释,他暗无天日的心灵。
陆双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不可置信,“……环环,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顾环毓微笑,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有些事情不能多想,看开一点,至少为了你自己,为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好不好?夫君。”
最后一声夫君,温柔且娇。
夫君两个字,听的陆双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舒畅,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阴霾一扫而空,“好,我听你的。”
他俯下身,闭了闭眼,亲了亲她的脸,又爱抚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声音温柔,“好了,睡吧。”.
鹅城在李蔚的重建下慢慢恢复了生机。
街道上那些被焚毁的建筑修葺完毕,横死的百姓也均得以安葬,百姓们渐渐脱离了屠城的阴影,又开始重整旗鼓,正常活动了起来。
只是人死不能复生,那些妻离子散的家庭大有人在,就算拼命振作,也免不了眉梢之间的愁云惨淡。看着未免令人唏嘘。
照顾顾环毓孕后起居的马妇人便是其中一位。
据说她的一家老小全部被燕军杀死了,只剩下了她一人,日日在这条街巷乞讨,两个小丫鬟每次出门都能看到她,听的多了,顾环毓见她可怜,又从丫鬟嘴里知道她以前给人做过乳娘,遂把她带进了府。
陆双回府后看到此人,当时只是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顾环毓问。
陆双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只是鹅城近日混进了不少奸细,有些敏感罢了。”
顾环毓于是松了口气,“她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妇人,我觉得她可怜。”
陆双:“虽然如此,我让那两个丫鬟多留几个心眼,你也要小心一些。你如今有了身子,更是一点马虎不得,我也会尽量抽空回来多陪陪你。”
顾环毓点了点头,心情又开始沉重。
她知道鹅城外,慕容彦的定北军还在虎视眈眈,鹅城内的奸细,十有八九就是他放进来的。
那个男人又要做什么?
顾环毓一直竭力避免自己去想这个问题。如今陆双正在与慕容彦交锋,自己在亲眼见证着这一切,战争的残酷,容不下两个胜者。
她自然是向着陆双这一边的。
可是慕容彦此人心机狡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顾环毓曾经深深体会过,险些几次落入他手,并且没有逃脱的可能。
她相信陆双的能力,但同时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夫君。”顾环毓担忧地抓住陆双的衣角,临走之前叮嘱他,“你要一切小心。”
“放心,我有分寸。”陆双知她心中不安,忙安慰她,“不要多想,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如今顾环毓身怀六甲,他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她安然无虞。
她如今有孕,腰肢身段却依旧纤细的不像话,举止投足之间都愈发娴静温柔,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令陆双时常看的失神。
陆双半跪下身,将脸轻轻贴在她依旧平坦的肚腹上,眼神温柔下来,感受着柔软细腻的温度,“孩子怎么还不踢我?”
顾环毓忍俊不禁,“这才多久,要等到再几个月,孩子才会动。”
“是吗?”陆双也笑了,“那我等着。”
“环环,等到孩子出生之后,我便带你回梅山看一看,可好?”
战事吃紧,分秒必争,他一直没有时间给顾环毓一个婚礼,这是他目前最大的遗憾。等生下孩子之后,他要带她回到梅山,在父母与天地的见证下举行婚礼。
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顾环毓,是他陆双的妻。
而他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一无所有的猎户了,他,要堂堂正正娶她为妻。
顾环毓目光柔和,抚了抚陆双的发顶,轻轻嗯了一声。
陆双一方面冷静地应对慕容彦的袭击,一方面又忙中抽出时间来陪伴顾环毓。他的心里憧憬着圆满的以后,这场战争他势在必得,□□虽然疲惫不堪,但是精神却如此充实。
可是他没有想到,几个月后,意外还是发生了.
慕容彦的内奸装作流民混进了鹅城,虽然被季清风揪出来了好几个,但是还是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他们在鹅城之内煽动风言风语,创立了红莲教,大肆宣传教义。
鹅城刚刚经历了巨大的创伤,每个人的心里都很脆弱,如何能够逃的开红莲教的蛊惑?很快城中越来越多的百姓被煽动了起来,仿佛好不容易抓到了精神寄托,他们变得易怒、癫狂、歇斯底里。
好不容易平息了屠城的风波,又被红莲教再次卷入漩涡之中。□□的蔓延速度如同瘟疫般可怕,半个月后,半个城的百姓都陷入了一种麻木狂热的状态之中,人心惶惶,甚至就连一部分士兵,都开始陷入了自我麻痹之中。
人心一旦毁掉,所有的一切都完了。李蔚拼命派人搜查红莲教,焚烧了无数教义,杀了一个又一个的教徒,可是那些早已经鬼迷心窍的百姓却仍是一个个前仆后继,仿佛野火烧不尽般难以根除。
陆双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好不容易重建好的鹅城又会沦为如此境地,他发动铁血手腕,强制性地抓走了一批被毒化的百姓,将他们关在牢狱分隔管理,又杀了一批大肆传播的教徒,遏制住源头,这才堪堪制住了红莲教的蔓延趋势。
可是慕容彦不容他喘息,立刻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势,李蔚奋力抵抗,经过了两天两夜的战斗之后,鹅城,沦陷了。
慕容彦率兵攻入鹅城,李蔚带领燕军逼退三舍,鹅城陷入再一次的动荡之中。
定北军唯一比燕王好的一点就是,至少在面子上,它还是要粉饰太平的。
慕容彦占领鹅城之后,没有如同燕王一般烧杀抢掠,而是秋毫无犯,大大安抚了民心。李蔚则是趁着慕容彦进城之前,带着燕军和大部分自愿跟随的百姓离开鹅城,退向更南的一带。
玉骅山的家眷自然是跟着一起离开。
陆双安顿好了军队,亲自过来接顾环毓,可是等他赶到陆宅的时候,陆宅已经人去楼空。
两个小丫鬟已经死在了庭院里。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顾环毓和那个马妇人不见了.
慕容彦身穿明光甲护心铠,站在城墙上举目远眺。
这是他来到鹅城的第一天。
李蔚早在两天之前便弃城而逃,他于是率领定北军,顺理成章地攻开了城门。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的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之后他需要做的便是安抚百姓,让他们为他所用,然后养精蓄锐,一举直入皇城。
城池之上的风景果然很好,南州六郡皆在眼中,可是还不够。
他还要爬到更高的地方,享受万人之上的独享美景。
慕容彦心情愉悦,淡淡望着眼前的景色,直到卫林过来传话,“殿下。人带来了。”
慕容彦唇角一勾,冷峻的面容浮出几分笑意,转身走下城墙。
第77章
鹅城最近被红莲教弄得满城风雨, 顾环毓恪守陆双的告诫,躲在宅子里不出门,连带着让小丫鬟和马妇人都不怎么出去。
四人报团取暖, 不去面对外面的妖魔鬼怪, 但是好景不长, 几天之后,鹅城还是沦陷了。
李蔚下令撤离鹅城, 顾环毓早早收拾好了行装, 只待陆双回来接她们离开。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 她最后竟是连陆双的面都没有见到。
马妇人挟持了自己, 杀害了两个小丫鬟,带着她离开了陆宅。
那个寡言老实、声称在屠城中失去了一家的马妇人, 平时恪守本分, 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多看一个地方, 可是却是在离开之间迅速地挟持了自己, 顺带眼睛眨也不眨地将两个小丫鬟杀死。
两个小丫鬟正是桃李年华, 花一样的年纪,就这么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而顾环毓眼睁睁看到了这一切。
她孕期情绪本就脆弱,见到此景大为哀恸, 当场便昏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人已经离开了陆宅。
马妇人寸步不tຊ离地守着她,顾环毓一睁眼看到是她, 一时悲痛万分,也顾不上此刻身在何处, 扬手便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马妇人默默忍下,不吭一声, 还叮嘱她小心肚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温柔沉默的模样。
顾环毓揪住她的胳膊,眼眶红了,恨声质问她,“那还是两个未出阁的姑娘,你为何非要置她们于死地?你要抓就抓我好了!”
马妇人默默道,“民妇也是受人所托,否则死的就是我自己,妇人莫要动了胎气,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顾环毓心中隐隐不安,“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如今我们人在红莲教的地盘,妇人还是不要大声喧哗的好。”马妇人劝道。
顾环毓听到红莲教三个字,心中一惊。
她历来不是横冲直撞的主,当下便噤了声,审时度势了起来。
若是在这里一个不小心,别说是等不到陆双了,就连马妇人也护不了她。
“你要带我去哪里?”
“妇人见了就知道了。”
顾环毓心中大恨,但还是选择了乖顺,身处虎狼之窝,没有人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何况她如今还不是一个人的命,若是她有了什么不测,莫说是肚子里的孩子,就连陆双也会生死难料。
毕竟陆双的疯魔她也亲眼见识过,她真怕自己和孩子若是发生了不测,他到时候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住自己,见机行事。
于是她取下自己身上的钗环首饰,每到一个地方便偷偷丢下一个,顺便在每一个落脚的地方刻下一个符号,期待能够被陆双等人所发现。
就这么窝藏在红莲教中待了几天,然后她被马妇人带去了一个地方,很快在这里她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慕容彦。
“是你。”
见到是他时,顾环毓其实并不吃惊,她一路上早就隐隐有了猜测。
除了他,谁还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找她。
两人之间已经相隔了相近一年的光景。慕容彦微微一笑,还是那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只是与燕军长久的拉锯战也让他的眉梢多了几分肃然和焦灼,瞧着比之前更加冷戾难测。
慕容彦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毓儿,好久不见。”
身边早已没有了马妇人,也许她早已功成身退。室内只有他们二人,顾环毓抬头静静看着他。
眼前这个男人,比她面对的任何人都要棘手,在他的手里,她就没有过逃脱的机会。
她突然觉得无与伦比的心灰意累,“慕容彦,你到底要干什么?”
竟是连殿下也不叫了,而是直呼他的名讳。
慕容彦负手而立,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暴怒,深深看着眼前这个将近一年未见的女人。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玉骅山外的大营,那个时候他信誓旦旦会留住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死而复生的陆双。
而这将近一年的蹉跎,也俱是因为他。
他没有想到,自己从始至终没有看得上的一个猎户,会成为他的一生大敌。
屡屡触犯他的逆鳞。
甚至还抢走了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女人。
慕容彦冷冷一笑,忍下内心的阴戾,瞧着眼前的顾环毓。
她还是一如当初的美,一点也没有变,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不过他没有在意,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李蔚已经率兵离开了鹅城。毓儿,你如今别无选择,只能待在我的身边。”
他至今都能够记起,那一夜亲眼看到她被他带走扬长而去,那一刻深刻的耻辱。
他自诩天之骄子,无往不利,竟是第一次在一个卑贱到不能再卑贱的土匪手里栽了跟头。
而更为可恨的是,他跟了燕王之后,摇身一变从土匪成为了将士,处处与他作对,竟是令他屡次受挫。
一个卑贱的土匪,如何能够这样放肆?
他不能再让他继续嚣张下去了。
慕容彦俯下身,轻轻摸了摸顾环毓的脸,声音温柔,“好好在这里养着,不要做傻事,你知道我的手段。”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扬长而去。他把顾环毓安置在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派了很多侍卫,从早到黑无间断地监视她。
顾环毓日日被禁足,举步维艰。慕容彦自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她,顾环毓从一开始的担惊受怕,渐渐变成了更加危险的揣测。
她突然开始不安了起来。
以她对慕容彦的了解,此人心机深沉,做一件事情必有多种目的,他绝不是简单的儿女情长,真的把自己关在这里这么简单。
既然费尽心思找到了自己,却又不来光顾,还令人精心照顾,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顾环毓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加危险的猜测。
他要利用自己,引陆双入局。
得知自己被抓,陆双一定会设法来救自己,或许慕容彦也是明白了这一点。
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要杀陆双!
一想到这里,顾环毓心跳如鼓,浑身上下忍不住地发起了冷。
翌日,慕容彦再次踏足了顾环毓的房间。
他面带微笑,心情瞧着不错,很满意顾环毓的安分守己。
虽然她的心里并不是这么想,但至少她的表面功夫还过得去。身处险境,她知道怎样也不能为难自己,也知道如何态度会取悦于他。
他历来喜欢她的聪明。
顾环毓在这里苦熬了一整天,见到慕容彦到来之后,她眼睛一亮,急忙站起,快步走到他的身前,不安地看着他。良久后,她朝他缓缓跪了下去。
“殿下……”顾环毓深深垂下头去,“求你放了陆双……”
慕容彦静静看着跪在眼前的顾环毓,他没有扶她,而是笑了起来,淡淡道,“我的毓儿,果然冰雪聪明。”
顾环毓悲戚道,“求殿下高抬贵手,饶了陆双一命。”
慕容彦半跪下身,平视着顾环毓。
“毓儿在跟我讲条件吗?”他的眼睛是笑着的,笑意却没有一点温度,“如今你人就在我的手里,插翅难飞,你又有什么资格与我讲条件?”
顾环毓深深地闭上眼。
片刻后,她呼出一口气,轻轻道,“我愿意此生侍奉殿下,不离不弃,只求殿下……”
“听上去倒是很有诱惑力。”慕容彦打断了她,“可是不行。”
“你的心我要,他的命,我也要。”
慕容彦冷笑,“你知道吗?我有多后悔,当初我真应该杀了他的。”
顾环毓错愕地抬起眼,似乎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慕容彦索性也不瞒着她了,笑了一下,道,“那一日我杀了他的父母,却留下了他一条命,如今想来,我真不该如此心慈手软。”
自己的一时心软,竟然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祸患。早知如此,他就应该送他们一家三口一起上西天。
顾环毓看着他,慢慢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惊愕之中,久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你。”
陆双找了这么多年的凶手,竟然是慕容彦。
她神色恍惚,目光忍不住落向他的腰际,看到了与陆双那里一模一样的玉佩。
慕容彦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将腰际的玉佩扯了下来,放到了她的眼前,“原来如此。我的玉佩在他的手里,是吗?”
“这个玉佩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慕容彦疑惑解除,淡淡道,“我遗失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只能命人重新打造了一个,原来竟是漏在了梅山。”
顾环毓面色灰败,死死瞪着他,一字一句咬牙道,“……是你。”
慕容彦承认,“没错。是我。”
看着顾环毓的神色,他冷冷一笑,伸手拂了拂她的鬓发,将它捋到耳后,“刚才还说要不离不弃跟着我,怎么,现在又要恨的想杀我?”
但是不怕,此刻她在这里,他命人设下重重埋伏,只为杀了陆双。
陆双一死,那么得到顾环毓的心,也是迟早的事。
“如果他敢回来救你的话,我可以赞他一句有种,”慕容彦抬手掐起她的下颌,声音满满的恶意,“我会亲手砍下他的头,日日挂在你的眼前,供你欣赏。毓儿,你说好不好?”
第78章
“不可!”季清风阻止陆双。
“我们已经撤离了鹅城, 你现在回去便是送死!”
鹅城之外,撤离的大军营帐里正在进行激烈的争执。
陆双站在一旁,寸步不让, 只淡淡地重复着一句话, “环环如今生死未卜, 我必须要回去救她。”
“大军现在离不开你,你若离开, 群龙无首tຊ, 你这是在开玩笑!”季清风怒道, “陆双, 你是要为了一个女人,赔上我们几万兄弟的性命吗?”
李蔚看向横眉冷对的两人, 谁也不肯相让。他头疼地敲了敲太阳穴。
两个人都没有错, 一个是为了情, 一个是为了义。
只是这两人都是与他生死过命的兄弟, 他谁也说不得。
季清风见陆双一意孤行, 更加怒不可遏,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李蔚,“你来说!”
李蔚连忙正色,摆了摆手, “这可不关我的事啊,你们继续。”
“什么叫不关你的事?”季清风道,“他如今不听你的话, 执意要走,你难道不管一管?”
李蔚像是在看两个争执糖果的孩子, 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觉得你们两个说的都对。”
“你这是和稀泥!现在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不然呢?那想一个两全的办法?”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两全的办法?”季清风的脸色更加难看, 气愤李蔚到了这步田地竟还在开玩笑。
李蔚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笑着笑着,笑容有些苦涩。
他如今率领大军撤离了鹅城,可谓是狼狈至极,这次与燕王相斗,没想到最后被慕容彦来了一招黄雀在后,玩弄的彻底失败。
他心里又何尝不窝火。
李蔚哼了一声,慢慢道,“你们好好想一想,如果再退回南边,慕容彦便可长驱直入杀到皇宫,到时候等他登基称帝,我们便再无转圜之地,迟早都是他嘴里的肉。我们好不容易才从玉骅山出来,你们难道还想回去那个地方吗?如今……呵,怕是回去,也难了。”
季清风神色肃然了下来,“你的意思是……”
“鹅城内红莲教猖獗,我就不信他慕容彦到了鹅城,会有什么不一样。”李蔚信誓旦旦地哼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我们就在附近扎营,伺机而动,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陆双此时看了李蔚一眼。
李蔚心中了然,对他笑了笑,宽慰道,“至于你,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小陆,你冷静下来想一想,顾环毓好好一个孕妇,凭空消失不可能是出事了,可能是被人好好藏起来了,说不定便是慕容彦故意把她扣了起来,诱你前去,你若此刻上门,才是正合了他意。”
陆双沉默不语,那样子明显没有丝毫的安心。
片刻后,他缓缓道。“我不能拿她的性命开玩笑,她的事情,只有百分百确认,没有揣测。”
李蔚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们的一部分探子还留在鹅城,我会命人暗中关注顾环毓的下落,一旦有消息,我便第一时间来通知你。不必担心,她会没事的。”
陆双始终沉着脸,一语不发地离去,到了第二天,手下的士兵便通报了他不告而别的消息。
李蔚和季清风双双看了一眼,眼中是无可奈何.
初来陌生环境,加上连日来的担忧失眠,顾环毓近日的孕吐越来越多。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都是悄悄背着丫鬟行事。
也许是马妇人最后的良心发现,没有和慕容彦讲起这件事,所以慕容彦到现在还不知道她肚子里怀了孩子。
她只能尽量规避与慕容彦相处的机会,不让他碰到自己。她不敢想若是被他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当即就命人给她打掉。
如今自己被困在这里,寸步也出不去,她的满脑子里都是慕容彦信誓旦旦的狠话。
陆双,他可千万不要来啊。
可是几日之后,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囚禁的第五日,顾环毓静静地枯坐在无人的殿内,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激烈的打斗声。
她心下一沉,立刻便起身冲了出去。
也是她太过心急,没有留意到守在殿外的护卫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她顾不得在意这些蹊跷,一路顺利地冲出了殿外。
陆双杀来之前,慕容彦破天荒去了一趟素枝那里。
他什么也没有说,给了她一套衣裳,令她换上,又命人给她重新梳了发髻。
素枝自打在玉骅山被慕容彦伤了心之后,便对慕容彦不似以往热络,但此刻见他再来看自己,她还是欢喜的,心中再次燃起爱意,顺从地按照他的吩咐梳妆打扮。
当她含羞带怯地站在慕容彦眼前时,慕容彦深深看着她,没来由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确实很像。”
素枝疑惑,不明白慕容彦为什么会这么说。
慕容彦将她抱住,亲了亲她的脸,温柔一如往昔,还给她戴上了一层面纱,“今晚月色很美,陪我出去走走吧。”
素枝自然是满心满眼地答应。
她还不知道,过了今夜之后,她的命运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散步的路上,慕容彦心不在焉,一直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像是在等什么人。
刺杀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发生了,潮水似的厮杀声不知不觉间从四面八方传来,素枝吓得缩在慕容彦怀里,转动着眼睛去看周围的情况。
当那个玉骅山从天而降的男人再次现身时,素枝惊愕地睁大了眼。
她没有想到自从上次分别之后,还会与他再见一面。
男人依旧一身黑衣,手持长剑,骑在马上一路疾驰,鲜血不断飞溅而来,喷涌在衣上、地上,打在他阴鸷的脸上,成为一道浓墨重彩的色泽,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男人一路打退周围的士兵,势不可挡,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
慕容彦一边命令士兵攻击,一边带着她一步步走上高台。
两人走上高台,他负手而立,看着在下面奋力抵挡的陆双,欣赏地拍了拍手,“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最终还是一个人来了,有胆量。”
陆双还在浴血奋战,身上、胳膊上已经被箭矢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刺目的鲜血流了下来。看到高台上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他的眼睛骤然亮起。
环环!
慕容彦站在高台,悠哉地看着这一切,不紧不慢的声音消融在杀声中,“陆双,你是迄今为止第一个令我刮目相看的人,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令我这么兴奋了。死在我的手上,应该是你的荣幸。”
他想起了曾经沦落在梅山,一个老道士给他算的一道命。
老道士说他命占瑶光,有一命中注定的克星,他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当时不在意,只是以为老道士说的是他与太子。可是如今这么一看,他越来越觉得说的更像是他与陆双。
他们师承一人,针锋相对,如今水火不容。如果慕容彦未来想要大业可成,必然要先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他今夜绝不能让陆双活着离开这里。
慕容彦这么想着,命令众人停止了攻击。
“陆双,那一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了毓儿,如今我也还你一份大礼。”
高台极高,在这里可以俯瞰众生,素枝站在上面有点慌,不安地转头看慕容彦,可是男人冷冷一笑,气定神闲地扶住她的腰身,命令她不要乱动。
“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说过的话。”慕容彦从身后抱着素枝,缓缓道,“我说过,留着你的命,以后有用。”
“现在,就是你有用的时候了。”
说罢,他将素枝从高台之上推了下去。
素枝错愕地看着眼前骤然跌落的一切,一时间忘记了所有反应。
“环环!”陆双歇斯底里地大叫,狠狠冲开士兵,纵马朝她用尽全力奔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到达,伸手接住素枝的那一刻,后背传来噗呲一声,他被冲过来的士兵趁机用剑刺了一个对穿。
有鲜血立刻喷在了素枝的脸上。
素枝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极大的震撼。
陆双猛地低下身,咳出了一口血。
就在这时,远远的一边传来了跌跌撞撞熟悉的喊声。
“陆双——”
慕容彦转过头,看到走廊里奋力奔跑过来的顾环毓,又看了看眼前的陆双,他几步并作一步,将顾环毓扣到了自己身边。
陆双神色恍惚,忍着胸口的剧痛,缓缓地抬起了头。
看向顾环毓的那一刻,他睁大了眼睛,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似是觉得不可置信,良久后,他又慢慢低下头去,看着怀里的素枝。
慕容彦觉得从未有过的愉悦,这些日子的郁结一扫而空,倏然笑了起来,“陆双,你好好看看,你怀中的女人tຊ,她究竟是谁?”
他轻松制住顾环毓的挣扎,居高临下站在高台之上,对他发布了宣言,“陆双,死心吧,一个低贱的土匪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
“就算是死了,我也要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死前的最后一幕,是毓儿和我在一起。”
说罢,他扬了扬手,示意士兵放箭。
第79章
密密麻麻的箭雨顷刻间朝陆双袭来。
顾环毓陡然一震。
这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她想起来了, 在她之前做过的一次次梦里,陆双就是这样身中数箭,倒在了血泊之中。
此情此景, 和曾经的梦融为一体。
“不……”顾环毓喃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视线逐渐一片漆黑, “不要——”
突兀的声音传来,慕容彦在身后慢慢拥住她, 笑意淡淡, “还好你赶上了。”
“毓儿, 这个画面, 我定要与你共同欣赏。”
他要让她亲眼看着他死。
男人指尖微凉的温度传了过来,顾环毓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阵的发冷。
她开始头晕眼花, 小腹传来阵阵疼痛。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与定北军奋力搏杀的陆双, 双眼渐渐发红, 只喃喃重复着一句话, “……陆双……”
慕容彦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怀中人的异常, 顾环毓脸色苍白,痛苦地捂着肚子,他蹙起了眉,“毓儿?”
他忽然脸色一变, 看到了顾环毓站着的地面,开始有了点点的血迹。
慕容彦大惊,一把将顾环毓抱起, “传医官!”
就在这时,军营外又传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厮杀声, 震耳欲聋的声响盖住了所有的声音,慕容彦抱着顾环毓回身望去, 便看见大营外一队黑骑正在冲破突围,如同从天而降。
顾环毓似有所感,艰难地侧过脸,最后看了一眼陆双所在的方向,不知是从哪里重新获得了力气,她用力推开了慕容彦,用尽全力奔向高台。
她将双手放在嘴边,冲混乱的下面大声喊道,“陆双!离开这里!”
正在与敌人殊死搏杀的陆双在听到了这个声音之后,立刻朝高台上看过去,精光迸射的眼睛死死盯着顾环毓。
“玉佩!慕容彦!”
顾环毓深深看着陆双,眼泪不自觉间夺眶而出,大声重复着这句话。两人相隔一线,又咫尺天涯。
“玉佩!慕容彦!”
大声说了几遍之后,她终于失去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陆双急火攻心,见到顾环毓倒地,胸口一阵刺痛,竟是低头猛地咳出了一口血,定北军趁他不备,想要从背后偷袭他,被李蔚赶来的黑骑及时挡住,杀出重重包围的黑骑将陆双拦腰带到马上,一路杀掉两边拦路的士兵,丝毫不恋战,迅速撤离大营。
顾环毓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和陆双,还有她的娘亲、陆父陆母,他们都待在梅山上,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和陆双在天地和父母的面前结为连理,成为了一对普通又恩爱的夫妻。
在乱世缥缈之中,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她和陆双日后还会有孩子,儿孙绕膝下,只羡鸳鸯不羡仙。
顾环毓在这美梦中流下了眼泪。
她慢慢睁开眼,眼前是一顶华丽的帷帐,帐内焚香袅袅,华美的不真实。
这里不是梅山。
“你醒了。”旁边一个男声悠悠道。
顾环毓回过神,看到慕容彦后,她猛地变了脸色,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梦到了什么?你竟哭了。”
顾环毓紧张地盯着慕容彦。这里不是梅山,这里是鹅城,那些美好的画面全都是梦境,她此刻被慕容彦囚|禁在这里,而陆双生死未卜。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陆双呢?他怎么样了?”
慕容彦的笑容一凝,目光变得有些耐人寻味,淡淡道,“先不说陆双,我们先说说你。毓儿,你怀孕了,你知道吗?”
顾环毓的脸色一瞬间僵硬。
慕容彦看着她的神色,心里便什么都清楚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毓儿……那你为何要瞒着我呢?”
顾环毓下意识捂住肚腹,她记起了昏迷之前小腹传来的阵阵刺痛,不安了起来,“……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慕容彦淡笑,笑容平静中透着冰冷,“医官说你受了惊吓,动了胎气,你肚子里的孩子暂时无事。”
顾环毓立刻松了一口气,她听着慕容彦平静的转述,心里转眼间又被另一股更大的不安所覆盖,她紧紧握住慕容彦的胳膊,抬起眼睛,乞求地看着他,“……慕容彦,求求你,……就拿我的命换孩子的命,可以吗?”
慕容彦始终微笑着,目光却摄人的阴沉,“留着他?留着这个你与别的男人的野种?顾环毓,我凭什么?”
顾环毓觉得自己此刻无路可走,她几乎用上了所有的妥协和乞求,“慕容彦,只要你能留住这个孩子,我发誓从今以后一心一意地跟着你,再也不去见陆双,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孩子,我也可以生了以后就让人远远地送走,只要你能留他一条命,可以吗?”
慕容彦从来没有被顾环毓这样对待过,此刻见她握着紧紧自己的胳膊极力乞求,极尽软弱之态,一双眼睛里只能看到自己,而这一切皆是为了自己能够放她肚子里的孩子一马。
可是怎么可能呢?
这孩子不仅是顾环毓的孩子,还是陆双的啊。
那个土匪,这是那个土匪和顾环毓的爱情结晶,他怎么能够允许自己养着这样的野种?
顾环毓已经泣不成声,“慕容彦……慕容彦……”
“你已经杀了他的父母,难道还要再杀了他的孩子吗?”
慕容彦目光一厉,倏地掐住了顾环毓的脖子。
顾环毓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呼吸不畅,顷刻间小脸通红起来,眼泪汪汪又惊惧地看着他。
“我乃堂堂皇子,地位一人之下,我杀了人,难道还要让你判罪吗?”慕容彦冷笑,直直地盯着她艳若桃李的一张脸,“顾环毓,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吗?我杀的人,连我自己早就数不清了,你又如何能懂?我这个人没有慈悲,所以,别指望我能网开一面。实话告诉你吧,这个孩子,我留他不得。”
顾环毓怔怔看着他,两行清泪从眼角划过,喃喃道,“如果你杀了他,我也……”
“你也不活了是吗?”慕容彦打断她的话,冷笑道,“确实,我想让这个孽种消失,但是不想让你死。若不是太医说你身体虚不受补,强行打掉胎儿很可能会一尸两命,那么我早就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便动手了。顾环毓,你该庆幸,你的这条命在我的眼里还有价值。”
顾环毓痛苦地闭上了眼。
慕容彦贴近她的脸,声音狠绝,“你该清楚自己如今的情况,那么就别惹怒我,好好养好你的身体,若是让我一个不高兴,那么我必定留他不得,听懂了吗?”
“至于那个陆双……”慕容彦磨了磨牙,缓缓道,“算他命大,最后关头被人救走,但是将来我与他必有一战,我必要置他于死地。顾环毓,你若是想要留下这个孽种,那么便从此之后安心待在我身边,再从你的嘴里让我听到陆双两个字,你知道我会干什么。”
说完这些后,他冷笑一声便扬长而入。
兵荒马乱的一日在顾环毓的胆战心惊之下就这么结束了。也许是慕容彦正值盛怒,他竟然不愿意再见到顾环毓,任由她幽居在这里,再不踏足。
但是这样也已经让顾环毓心满意足,她不知道慕容彦对她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以致于端来的食物和东西都不敢接触,经过了一天一天的试探之后,她终于慢慢地意识到,慕容彦真的没有想要现在对她的孩子动手。
她开始慢慢地放下心来,一心一意恢复起了身子。
幽居在这里,她不敢出去见人招祸,便终日待在殿内。慕容彦给她的看护十分严密,几乎是连个苍蝇也飞不进来。除了照顾她的侍女之外,再无任何一人踏足,像是一处无人问津的角落。
时间就这样无意识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不知过了几何,不知春去秋来,她再不管外面的风云变幻,只是一心一意地待在殿里养胎。
肚子就这样逐渐显怀,一日大起一日,几个月后更是到了需要侍女搀扶的地步。
身边的侍女温柔细致,只是沉默地照顾着她日益臃肿的身子,从不多说一句话,外面的风tຊ云变幻好似与她们全然无关。
期间有那么一次,慕容彦来看过她,男人只是远远地坐着,神色不定地盯着她隆起的肚子,不说一句话,就只是这么若有所思地坐着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坐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便走了。
顾环毓知道这也许是自己与肚子里的孩子唯一的相处机会了,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慕容彦一定会将他送走或者更加残忍地去想,他会杀掉他。于是她再也顾不得再揣测慕容彦的想法,每天围着殿内走动,努力锻炼身体、改善营养,只为了能够让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慕容彦总是突然出现,然后再无声无息地消失一段时间,每次也不说几句话,阴沉的令人捉摸不透。
等到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他的神色匆匆,看上去略有疲色,但是目光炯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收拾收拾,跟我走。”
顾环毓别无他法,只得挺着隆起的肚腹,跟着他离开了鹅城,一路北上。
一路上慕容彦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倒是没有先前的阴沉不定,难得多了几分耐心,一路小心护着她,不让马车太过颠簸。
就这样行了半月之后,一行人回到了久违的京城。
第80章
惠王自食恶果, 在皇宫内被一群宫女太监合力谋杀。
宦官把持了朝堂,整座皇宫烧杀抢掠一片狼藉,大半皇城沦为了一片焦土。
两个月后, 李蔚率领大军强势回归, 荡平了皇城内乱, 李蔚入主皇宫,先一步抢在了慕容彦的前面, 成为了这座皇城新的主人。
面对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李蔚非但毫不在意, 反而也打出了皇室血脉的大旗。
那个言官口中的乱臣贼子, 声称自己乃是先皇之子,身上也同样流淌着纯正的皇室血脉, 不仅誊写了慕容彦的十大罪状昭告天下, 还名正言顺地向慕容彦发出宣战。
原来是李蔚救回了陆双之后, 不仅知道了当年杀害陆双父母的真凶, 并且还知道了另一块玉佩的下落。
多年来的身世之谜终于揭开, 自己原来是皇帝的孩子。李蔚虽然对这个真相存疑,但是不妨碍他借此摇旗呐喊,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养精蓄锐、收纳兵力。
鹅城饮恨大败后,李蔚便将此等羞辱深深记在了心里, 他驻扎在鹅城一带,与慕容彦之后又展开了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同时又在迅速吸纳兵源, 养精蓄锐、安抚百姓,不出数月, 奉天军发展成了十万之众。
期间陆双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鹅城红莲教泛滥, 民众混乱、管理难度极大,慕容彦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自己也终于自食了苦果。陆双趁着慕容彦分身乏术之时,不断发动奇袭,小刀割肉一般消磨着慕容彦的兵力,将鹅城变成了一道天然的囚笼。
败多赢少之后,慕容彦自知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命令定北军再不恋战,吩咐众人离开鹅城,大军朝着京城而去。
季清风手底下的密探早已提前掌握了慕容彦的动向,李蔚率领奉天军,数万兵马星夜兼程、披星戴月,先一步抢在了慕容彦的前面,杀到了京城。
入主皇城之后,李蔚下出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清除宦臣奸佞,同时加紧了对慕容彦的讨伐,扫除他登基之后的最后一道障碍.
这场奉天军与定北军之间的战争足足持续了六个月,而在这六个月里,顾环毓的肚子渐渐涨了起来,她与慕容彦一起待在京城之外,安心地养胎。
有的时候她会感受到来自秘密角落的窥视,季清风的暗探会时不时过来看她一眼,以确保她的安全,然后便将这个消息告诉季清风和陆双。
顾环毓虽然足不出户,但也能通过外面的风声隐约知道一些事情:如今陆双安然无恙,他和李蔚一起入住了皇宫。李蔚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皇帝。
这一切令顾环毓感到震惊,她难以想象在去年之前,她见到的李蔚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玉骅山土匪头子,如今一年过去,他竟然摇身一变,不仅成了先帝遗留在外的遗腹子,或许还即将成为下一任的帝王。
草莽成为一代帝王,在这个乱世之中就是这么神奇不可思议。
而慕容彦,这个自诩高贵的天潢贵胄,不仅败在了一个草莽手里,而且那个草莽还是与他同出一脉,他们有着共同的母亲。
他如此高傲不可一世,怕不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一切。
但愿,他不要拿自己开刀。
慕容彦自打将她带到京城之后,便对她不闻不问,可是顾环毓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她知道慕容彦此人心机深沉,自然不甘心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可是如今自己大腹便便,连自由行动都困难,只能乖乖地待在这里。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平安诞下腹中的孩子。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慕容彦将她护的滴水不漏,怀孕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来探视,但是某一日还是迎来了不速之客。
高氏女挥退众人,姿态高傲又嫉恨,不知是想尽了多少办法才进入的这里,她恶狠狠地看着顾环毓的样子,又将目光落向她高高隆起的肚腹。
“怪不得殿下不让任何人来探视,连我这个王妃都拒之门外,原来是将你藏在了这里,你竟还怀了他的孩子。”
自从陆双夜袭大营,素枝生死不明之后,高氏女便渐渐开始对这位殿下心生恐惧。她知道那一夜是慕容彦将素枝故意打扮成了顾环毓的模样,引诱陆双犯错,再借机杀了陆双。那一夜她未曾目睹,却听亲眼看见的侍女说殿下毫不留情地将素枝从高台上推了下去。
若不是发生这件事,高氏女一直认为殿下爱重素枝,将她视为眼中钉,没想到关键的时候,殿下竟是说舍弃就舍弃,他推的那一下,根本没有在意素枝的死活。
那么他对自己这个王妃呢?高氏女不敢深想下去。
兔死狐悲,这些日子她战战兢兢,待在自己的寝宫中不出去,却无意间听到了顾环毓怀孕的风声。
她派人前去打听,但是无奈慕容彦将她保护的极好,竟是好几次都无功而返,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想要一探究竟。
连素枝都能说舍弃就能舍弃,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够让殿下如此看重,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自己?而是那个委身于土匪的女人?
而如今她看到了什么,她竟然真的肚子里怀上了慕容彦的孩子。
高氏女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嫉恨、了然、绝望,是自己将高家所有的兵力尽数奉上,唯慕容彦马首是瞻,自己兢兢业业待在他的身边,将王妃做的尽心尽力,而他还是忘不了这个女人,竟然还允许她怀上他的孩子。
而这一切,连自己都没有资格享受到。
高氏女绝望地闭上眼,只觉得怒火攻心,大喝一声,令身边的侍女冲了过去。
顾环毓大惊失色,连忙捂住肚腹,艰难地想要逃脱,身边的侍女很快挡在她的身前,与高氏女的侍女厮打在一起,动静惊到了殿外的侍卫,很快许久未见的慕容彦便匆匆赶来。
数月未见,慕容彦身形瘦削了些,面色更加阴鸷,随行而来的侍卫齐刷刷跟在他身后进来,将数名侍女齐齐拿下。
慕容彦冰冷的目光逡巡着殿内,最后落在看到自己之后便白了脸色的高氏女身上,“王妃,意欲何为?”
高氏女刚才此举本是冲动,看到慕容彦之后便再也稳不住阵脚,连忙跪了下去,又心有不甘,怨恨道,“殿下,此女身份不洁,又委身于乱党,求殿下勿要被此女蒙蔽,此等卑贱之身,如何能够诞下殿下的子嗣!”
慕容彦冷冷地瞧着她,而一旁的顾环毓也在胆战心惊地盯着他。
空气静默了良久,慕容彦忽的嗤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很淡,“你以为你是谁?”
高氏女倏然愣住,一瞬间殿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娶你?”慕容彦看着面如金纸的高氏女,朝她一步步走了过去,“不过是看中了你们高家的兵马,让你高家为我所用罢了。”
高氏女望着眼前冷酷又陌生的慕容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嘶哑了声音,“是我高家为殿下鞍前马后,浴血沙场!”
“如今你们高氏失势,你以为你还有什么价值做我的王妃?”慕容彦郎心tຊ如铁,淡淡道,“想做我的王妃,你不配。”
说完之后,他朝身后的卫林使了个眼色,卫林心领神会,拔出剑干脆利落地捅进了高氏女的胸口。
高氏女睁大双眼,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最后一眼仍是睁着望向高高在上的慕容彦,血淌了一地。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眼睁睁地死在了顾环毓眼前。
顾环毓往后退了一步,怪物似的看向慕容彦。
下一刻,她痛苦地捂住肚子,感到肚腹撕裂般的绞痛,双腿之间开始淌出滑腻的液体。
侍女惊叫,“不好了,夫人要生了——”
殿内兵荒马乱起来,侍卫抬走了高氏女的尸体,飞快地清理带血的地面,而内殿里则是陆陆续续的侍女进进出出,手中端着一个个带血的银盆,里面时不时传来顾环毓痛苦的闷痛声,整个殿内都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
有产婆擦了擦头上的汗,从里面快步走出,仓皇地跪在了慕容彦身前,“夫人受了惊吓,胎像有些不稳,怕是有些凶险……”
慕容彦面无表情,望着内殿帷幔的方向,淡淡道,“若保不住她,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产婆战战兢兢地应了,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复又进了内殿。
浑身上下撕裂般的痛,顾环毓全身冷的发抖,嗓子在长久的嘶哑之中失去了力气,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如流沙一般迅速地流逝。
她的眼前逐渐模糊一片,慢慢地,眼前浮现出了母亲的身影,她在笑着看着自己。
光影交错之中,母亲的身影逐渐淡了,渐渐又浮现出另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身影侧身看着她,柔和的光晕打在其中,看不清脸,却异常的令人安心。
顾环毓艰难地睁开眼,循着那一道身影跑了过去……
远远的皇城之内,陆双正从李蔚的大殿内走出。
他刚刚与李蔚商议了南下讨伐慕容彦的布署。此次南下由他亲自率兵,李蔚批准了他的计划,并且调拨了足以剿灭定北军的五倍的兵力,务必让他此次一击即中。
慕容彦如今盘踞京外,已经是垂死挣扎,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陆双对这次的讨伐也是势在必得。
蛰伏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了亲手灭了他的机会。
一想到顾环毓还在他的手上,还有爹娘的血仇未报,浑身的热血刹那间急速地奔流,随时都会按捺不住。
没有人知道,自从李蔚将他从大营里救出来之后,他每天是怎样度日如年。他恨不得一刀一刀剐了慕容彦,食其肉喝其血,却没有办法在现在这个关头将顾环毓从他的手里抢过来。
他别无他法,只得咬牙饮恨,将全身精力扑在了战事上。因为他深知,唯有彻底消灭了慕容彦,才能保住顾环毓的平安。
季清风的暗探在暗处一直保护着顾环毓,时不时将她的近况告知于他,他知道顾环毓被慕容彦一直关在偏殿内,闭门不出安心养胎。
而这个时间段,距离她平安产下孩子的日子还有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之内,陆双必须要拿下慕容彦,留给她们母子平安脱险的时间。
可是没来由的,此时此刻,陆双忽的感到心口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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