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的晴天,日光像金子一样明亮,钟宁却只觉得这份光芒太过刺眼,几乎可以将她灼伤。


    连在日光下的谢拾青,也成了一种可以烫伤她的存在。


    她说,母亲叫她来,是有要事告知她。


    除了最近发生的,还有什么事,能被称之为要事?


    钟宁扯了扯嘴角,她笑不出来,“啊,是这样……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要牵手吗?”


    一只手在她眼前抬起,骨肉细腻,指甲圆润整齐,并不是健康的粉色,像是淡白的贝肉。她曾经着迷地亲吻每一道指缝,像是膜拜神明一样吻上手背,以后大概再也没有和它触碰的机会。


    “要。”钟宁低声说。


    她郑重地握住人的手,十指相扣,进入别墅的这一路,目光不曾移向别处,只专注地描摹这谢拾青的轮廓,想要把它深深记在脑海里。


    仍旧是客厅,仍旧是上次来时候的配置。钟家主,钟夫人,钟梓暖,她们神情各异,只有一个共同点——沉重。


    钟家主开口了,没有失望,没有恨铁不成钢,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判官,用冷漠的口吻,如同宣布死刑一般,把柳如是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亲子鉴定的结果。


    在看向谢拾青后,她的语气才变化,很歉疚的模样,叹息着说:“这个混账,我也不知道她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简直是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我还信她会改,钟宁,你真是太让我失望!”


    钟梓暖用一种焦急的眼神看了下钟宁,随后说道:“母亲,这件事或许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小宁也许有苦衷的,她怎么会是一个乱玩还搞出私生子来的纨绔呢。”


    “小宁,你快解释啊,和拾青好好把话说清楚,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她又望向谢拾青,“拾青,你千万不要生气,小宁年纪还小,肯定是被人引诱了,她还什么都不懂。”


    钟宁默默地松开了握着谢拾青的手,心中流淌的苦涩足以填满环绕风城的护城河。


    “姐,你不要再说了。”


    她缓慢而艰难地从喉间吐出一个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带走身体的温度,将她变成一个冻死的行尸走肉。


    “是我的错,我会承担责任。”


    沉默片刻,她将自己反复整理、压在心底的话一一道出:“妙妙是无辜的生命,柳如是如今的悲剧由我造成,就应该由我来弥补赎罪。她想要妙妙的全部抚养权,不希望和我有太多接触。所以,我会提供妙妙全部的治疗费用,以及她们母子二人未来的生活费。”


    “我不会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辩解,至于联姻,继续下去,显然是对谢小姐极大的不尊重。”


    钟宁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勉强接着说下去:“就让它取消吧,之前答应你的事,我会继续做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这件事是我不对,也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发誓,我是真的不记得,绝不是故意隐瞒。”她神色黯淡,干瘪地为自己辩解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


    她的确没做过,可原身犯下的罪孽,现在和她是一体的,根本无法洗脱,说了有什么用。


    “……你想骂我,或者打我,惩罚还是什么,我都会接受,只希望你能好受一点。”


    强烈的委屈和悲伤袭击了她,说出这些话,用尽了钟宁所有的力气,好似有一只手掏空了她的骨头血肉,只留下一份皮囊,呆立在原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判决。


    她的确很无辜,但妙妙不无辜吗,被伤害的柳如是不无辜吗?起码她只受到了精神上的折磨,而这两个人,却实打实同样遭受了□□上的侵害。


    她是个有同理心的人,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就这样吧。


    起码她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谢拾青身上,等待她做出最后的宣告。


    谢拾青抚了抚旗袍上的红梅,指腹摩挲着上面精细的刺绣,嘴角噙笑,好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是回过神来,“啊,到我说话了吗?我的确也有些话想说呢。”


    素手一招,身后的助理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


    “我要说的,都在这里面了。”


    钟家主第一个拿起来看,袋子里只有几张纸,她看完以后先是缄默,随后忽然哈哈大笑,“不愧是拾青。”


    她意味深长道:“我不意外,却有一点意外。”


    钟家主拍拍衣摆,站起身来,“我得去看看礼服做好没有,让她们快点赶工,别耽误了时辰。”


    “你们聊。”


    话毕,她竟然就直接走了,把客厅留给了在场的其他人。


    钟夫人第二个拿过文件袋,打开看了一眼,目露震惊之色,她嘴唇颤抖了几下,随后快速扯出一点笑来,很亲近似的:“拾青晚上要在这儿用饭吗?我好吩咐厨房准备准备。”


    “最近资料看太多了,有点头疼,我想早点回去休息,就不留了。”谢拾青慢条斯理道。


    “好,好。”钟夫人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我也去看看礼服做得怎么样了。”


    她离去的背影有点匆忙。


    文件袋落到钟梓暖手里,她的目光有点凝重,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看了谢拾青一眼,似乎对里面的内容有所猜测。


    谢拾青只是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里,拿着茶几上的草莓放进嘴里,吃得唇瓣殷红。


    钟梓暖低头抽出里面的资料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什么都瞒不过你,拾青。”


    眼眸微眯,“你变了。”


    谢拾青双腿叠在一起,姿态闲适地说:“我和你不熟。”


    钟梓暖握着资料的手一紧,把文件袋往茶几上一扔,眼神寒如冰川,“好。”


    她的目光从钟宁身上扫过,一言不发地走了。


    只剩下一头雾水的钟宁,这不是她的讨伐大会吗,怎么人都走光了。


    略显迟疑地拿起桌上的文件袋,她低头看去。


    《亲子鉴定证书》


    怎么又亲子鉴定……等等……


    钟宁的心忽然又急速跳动起来,她直接翻到结果。


    ——根据现有资料及dna检验,钟宁与刘妙仪无血缘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


    钟宁呼吸粗重,猛地抬头看向谢拾青,控制不住地盯着人瞧。


    谢拾青懒洋洋地捏着一颗草莓,笑意缱绻道:“宁宁,要不要吃?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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