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魏成哲捂着膝盖缓缓站起来,甫一抬头,正对上谢柏彦矜冷似冰的凉薄视线,他膝盖一抖,几乎没站稳。
再回忆起方才虞清雨的那句话,膝盖不由又卸了几分力道。
慌不择路,魏成哲无声咽了咽喉咙:“谢哥,不是,我……”
明暗光线下,虞清雨纤盈瘦削的肩背被谢柏彦拢入掌心,漂亮的蝴蝶骨微微颤栗,皎□□致的面容只露出一角侧脸,眉心微蹙,自带迷离的破碎感。
而后那半张侧脸又被谢柏彦的大手掩住,温热掌心轻轻覆在光洁肩膀上,将人彻底揽入怀里。
“解释一下。”沉淡清冷的嗓音好似携着冷冽霜雪,刺骨寒意。
原本嘈杂的环境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骤然寂静。
唯有玻璃杯落在桌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魏成哲半撑着膝盖,站直身体,在听到落在耳畔的冷声时,下意识退了半步。
再抬眼望去时,逆着光,唯有漆黑深眸蕴着莫测的寒光。
只望了一眼,魏成哲心虚地别开视线,唇瓣嗫嚅,磕磕绊绊地回:“我……什么也没做。”
这样说着,他似乎有了点底气,他确实什么也没做,膝盖被虞清雨踢得那处还隐隐作痛,明日他还有一场攀岩活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席。
越是这样想着,他更冒上几分火气。
“明明是她……”
下一秒,他刚准备辩驳的所有话,在谢柏彦夹着寒霜的眸光中凝滞结冰,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
所有声息再次归于寂静。
缩在谢柏彦怀里的虞清雨在一片肃然之中,忽然软声道:“你确实什么也没做……”
温糯的嗓音,几分可怜。
恰到好处的留白。
虞清雨一张小脸埋在谢柏彦的胸口,鼻息间是他清雅的气息,微淡的冷香,浅浅萦绕在鼻尖,莫名的舒心。
尤其是她的这位谢先生替她撑腰的时候。
似乎感觉还不错。
谢柏彦面容冷漠,低眸指腹轻抚过怀中女人的碎发,斜眼再睨向魏成哲时,曈底深邃如寒川,只余涓涓渗入的冷意。
薄唇微扯,凌然气息压下:“今年秋季的环港拉力赛,可能要换个赞助商了。”
环港拉力赛是今年魏成哲策划的重磅赛事,极限运动赛事本就烧钱,受众少,并非广告赞助的首选。
因为谢魏两家关系,魏成哲的拉力赛才拉到了谢氏集团的赞助。
听到这句话,魏成哲顿时慌了,双眼瞠圆,声线微颤:“不行。”
商界风向素来敏锐,谢氏若是退出,便是一个讯号,明眼人都看出来有猫腻,这时候哪还会有跟风的其他财团接手。
那他筹备了大半年的赛事,就要这样中途夭折了。
“谢哥,你不能这样。”魏成哲顿时急了,想要向前靠近几步,又在谢柏彦愈加冷禁的目光中停住。
他急得不知所言:“不是,谢哥,你看我哪有,你看我,这到底是谁欺负谁?”
安静装柔弱的虞清雨低头,手指攀上谢柏彦的手腕,指尖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微不可见的一点动作。
微凉的温度,贴在他骨节分明的腕子上,带着向上摩挲的指腹,一寸寸向他的袖口深处挪。
谢柏彦面不改色,被她掌住的腕骨清健有力。
在她指尖流连带起绵绵触感肆意向外周游时,谢柏彦的手掌准确地捉住了她作乱的手指,探入她的指缝中,将她的小手一点点握紧。
怦然的脉搏贴着她的的手腕内侧跳动,虞清雨的呼吸乱了一瞬,忍不住耳尖蹭了下他的衬衫纽扣。
有人上前打圆场,毕竟是一个圈子的,想要把这事就这样翻篇过去。
谢柏彦缓缓抬眼,那些不知目的的调解安抚萦绕在耳畔,他却置若罔闻。
抬手间,无名指上那枚婚戒,闪着凛然冷光,在气氛静置中又落下一句:“我想,魏少的JT俱乐部,大概也需要重新找赞助了。”
“谢哥,你不能这样。我什么都没干……”魏成哲咽了咽口水,勉强端住神色,只是膝盖却隐隐打颤。
不知是刚刚被虞清雨踢得那一脚,还是因为恐慌。
JT是魏成哲所创办的极限运动俱乐部,家里本就不支持,他辛苦多年勉强做到现在这种规模,如今好像要因为虞清雨而毁于一旦。
或者不止有他的那点兴趣爱好,还有他身后的魏家,魏成哲不敢继续往后想。
虞清雨微微侧过脸,莹润如玉的一张脸微仰,一双黑白分明的无辜双眸轻眨,手指却轻轻在谢柏彦的手背上轻点两下。
“老公。”温软清甜。
她只唤了他一声便止住了话头,剩下的所有都藏在绵绵水眸之中。
“虞清雨,你!”魏成哲咬牙切齿。
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面前这个找到靠山的女人,三言两语就给他泼了一身脏水。
无从辩解。
霓虹碎光影影绰绰,落在谢柏彦深暗的眸底,只有波澜不惊的冷肃,还有暗藏的凌冽锋芒。
他只是站在那里,几分眸光斜睇过来,无需多言,即透着高高在上的凌然气息。
“我想你该称她为一声谢太太的。”谢柏彦淡漠掀唇,溢出冷清几个字。
一件外套披在虞清雨身上,是谢柏彦的西装,裹住纤薄的后背,卷着肆意环绕的淡香。
虞清雨从谢柏彦怀里抽离,卷翘的长睫扬起,目光只落在身侧男人仿若刀削的下颚。
心绪恍然一颤,在疏离之中有了一丝切实的可靠感。
作为谢柏彦的新婚太太,虞清雨自然不会一味伏低做小失了姿态,隐忍退让更不是她的风格。
话到三分,自有她贴心的老公会为她补上剩余所有。
如今看来,他们之间确实有那点默契在的。
“不好意思,太太是我的底线。”他的手掌依然落在她单薄的肩线上,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安抚似若有若无地拍了下她的肩头。
“魏少,请给我太太道歉。”寡淡的声线,为绷至极限的冷禁再添上几分肃然。
魏成哲乍一听,气结恼怒:“道歉?谢哥,你让我给她一个内地佬道歉?”
姗姗来迟的周斯岑一改平日里的慵懒姿态:“小魏总,请注意你的称呼。”
今日这局是周斯岑攒的,但他向来不是什么会端水的性子。
一句小魏总,已经将他的身份挑明。
“哥哥!”久久立在庭院中的白裙女孩匆忙跑了过来,她拉着魏成哲的手,面上几分焦急,“哥哥,你快给谢先生道歉。”
虞清雨眸光闪动了一瞬,那点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口处很快归于无痕,捉不到任何踪迹。
被晃得头疼的魏成哲有苦难言:“乔乔,我怎么可能给她道歉,况且——”
况且,他才是被打的那一方。
虞清雨眼尾轻轻垂着,视线飘在谢柏彦还握着他的手掌上。
“算了吧。”她微微笑了下,“不是诚心诚意的道歉,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这句是真实情感,并非添油加醋。
可话音刚落,身侧男人周身气息更沉了几分,黑色缎面衬衫仿佛沾了凛冽霜雪,漆黑双眸仿佛遂暗深渊,暗不见底。
灯光悬在他的身后,只落下一点淡色光晕,将他颀长身形缓缓拉长。一抹屹然不动的冷峻剪影,睥睨俯视。
魏雪乔攥紧了魏成哲的袖子,在局势变得更恶劣前,先一步开口:“虞小姐,我替我哥哥向你道歉。”
“很抱歉,哥哥今日可能有些喝多了,如有冒犯,并非出自本心。”
说着,她弯下了腰,深深鞠躬:“对不起,虞小姐。”
魏雪乔久久没有起身,那是一句任谁听都诚恳真挚的道歉。
轻而易举地将皮球再次丢给了舆论中心的虞清雨。
虞清雨眉心微蹙,下意识先抬眼望向谢柏彦,似乎是想确认他的态度。
被注视的男人仪态矜贵端方,微微低眸,撞进她清澈水润的眸底。
他轻轻松开她的手掌,在虞清雨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前,长指抬起,纡尊降贵将她肩上那件西装扣子系上。
“全由太太心情处理。”不疾不徐,缓缓勾起唇线,“谢太太的态度,便是我的态度。”
话音一落,肉眼可见的,还在鞠躬道歉的魏雪乔身形一晃。
虞清雨心里有了底气,抬手,又重新握住了身侧男人的手掌。
“抱歉,魏小姐。”她透过魏雪乔的身影,却是望向被她挡在身后的魏成哲,“我想我要的不是一句道歉,该是一份尊重。”
不论身份与地位的尊重。
谢柏彦长眸微微眯起,和虞清雨的视线落于同一处。
“小魏总?”冷而清晰地续上近乎压迫般的威胁。
魏成哲面色白得彻底,他不舍地看向还弯着腰摇摇欲坠的妹妹,闭了闭眼,几乎从口中喉间挤出的几个字——
“抱歉,谢太太。”
一场聚会阑珊收场。
虞清雨坐在车中百无聊赖等了许久,谢柏彦才款款从后门走出。
甫一关上车门,他便悠悠说了一句:“魏家是和家父之前有些渊源在,也算老相识了。”
虞清雨拧眉,转过头,看向他带着几分寥寥笑意的俊脸,唇线抿得平直,燎起一点小火苗。
“你什么意思?”
眼尾浸上几分薄红:“你不会准备让我就这么算了吧?谢柏彦,老婆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就这么忍了?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大度。”
谢柏彦神情自若地抬手,示意司机开车。
再转向她时,慢条斯理掀唇,低回好听的声线褪去寒意,缭绕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痕。
“谢太太,或许我的意思是——”嗓音压低,“可以走内部流程?”
虞清雨眨了眨眼,转瞬间,已经换上一副笑脸:“是我想的那种内部流程吗?”
谢柏彦指间微曲,轻轻叩响中央扶手盒,极慢地抬起眼睫,漫不经心的模样。
“会给太太一个满意的答案。”
望过来的是他意外不明的深邃黑眸,虞清雨猝不及防对上他沉淡的目光,似有深意。
她的笑容有些僵,唇线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抹平,手指无意识地抓紧长长的袖子,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外套。
外套上余香依然绵长,顺着鼻尖,周游全身。
再轮转回指尖时,攥着衣袖的长指隐隐几分发烫。
“还生气吗?”车厢内沉静许久后,谢柏彦突然开口。
虞清雨愣了一瞬,很快回神。
她很少与人冲突,一是也无人敢叫嚣到她的面前,二是也很少有会触犯她的底线的问题。
很不巧,今日魏成哲两项都占了。
纵使她面上掩藏得再好,但那隐于故作柔弱表情后的火气,还是被他纳入眼底。
虞清雨懒懒靠在车窗上,神色怠倦:“自然气的。”
她轻阖下眼皮,脑海中却总有一副画面不停地在她眼前转。
庭院中默默站在身后,眷眷不舍凝望着正在电话中的谢先生的那位魏小姐。倘若女主角换了个身份,大概就是众人称颂的天作之合。
可惜,并不是。
红唇微微抿起,虞清雨指腹捻过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意味不明地开口:“谢先生,你仔细交代,我以后还要处理多少送上门的莺莺燕燕,你让我多少有个准备。”
总不至于,每个都拎不清地上门挑衅,让她成全什么旷世之恋吧。
谢柏彦的视线移了过来,刚刚回复公事的手机被放下,继而,冷白手指解开衬衫袖口,慢条斯理地挽起,露出一截筋络分明的手臂。
虞清雨的视线一错不错地定在他的手臂上,还有腕表微微垂落而露出的那枚腕侧的红痣。
莫名牵动着她所有目光。
“现在不会有。”清润如溪的声音带了些温度,他唇角缀上淡弧,又添上一句,“以后也不可能有。”
虞清雨心口猝然一跳,慢吞吞地咽了下嗓子,那微动的弧度又被裹在她身上的外套遮掩。
“太太放心,不会有这种事上门叨扰。”谢柏彦半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她微微抿起的红唇上,润泽闪着霞光。
在她几分怔然的眸色中,他的声音淡而清晰:“我的意思是家有娇妻,无心花草。”
缓缓收回视线,谢柏彦重新拿起手机继续回复公事,轻飘飘又落下一句:“毕竟还要忙着给太太赚零花钱。”
虞清雨瞳孔微颤,攥着袖口的掌心渗出点点热汗,像是掩饰般的将手掌缩回了宽大的袖子里。
她咽下喉咙间缓缓攀上来的情绪,咬着下唇,小声嘟囔着:“你最好是。”
默默舒了口气,勉强抹平无端加快的心跳带来的陌生情愫。
虞清雨的视线不觉间又挪向了车厢后排另一侧的男人,谦谦君子的模样,无时无刻不端着一副清雅淡漠的姿态。
倒像是显得她很在乎一般。
眼眸微转,她画蛇添足般又补了一句:“其实我也不太在乎你有没有那些花花草草。只不过我这个人有洁癖,你若是在外面真的牵扯不断,回家就从我的卧室滚出去。”
谢柏彦没有回应,只是轿车尾灯透过车窗打在他清隽的面上,唇角弧度悄然勾起。
“这些天苦读诗书精进国语,谢先生应是有所启发的吧。”虞清雨托着粉腮,开始她的长篇大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男人不自爱,犹如烂白菜。”
“你也晓得我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性子,哪怕一点过界我也忍不了。”
似有似无的眸光,浅浅落在他雕塑般俊美的侧脸上。
“我可不想跟一颗表面光风霁月,内里已经烂透的白菜睡在一起。”
弯弯绕绕,最后得出的结论。
谢柏彦低喟一声,回复过公事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淡然自若,颇有几分气定神闲:“谢太太,请问迁怒于人也属于烂白菜的范畴吗?”
显然是在聚会中被惹恼的虞清雨余怒未消,现在俨然将炮火转移到了他的头上。
虞清雨咬了咬牙,将刚刚还未讲完的论据默默咽了回去。
扯开嘴角,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很会举例,建议你下次不要再举例了。”
谢柏彦只是淡笑一声,面无波澜。
只安静了几秒虞清雨,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扯了下他的手腕:“谢柏彦,就算举例,我也不该是白菜吧,怎么我也是只可爱小鱼吧。”
虽然这并不是重点,但虞清雨确实很计较这个。
“那请问可爱小鱼,还要养鱼吗?”眼睫掀开,沁着点点凉意的眸子微敛。
“要的。”虞清雨很诚实地点头,接着很诚实地回到正题上,“但这不耽误我生气。”
虞清雨端详着他的神情,他似乎是不喜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但她执拗又绕了回去。
虽然她不在乎这些,但所谓合作起码应该有一定保证基础在。
“谢柏彦,我们之间的婚姻应该是有保障的吧。”
谢柏彦眉宇间几分漠然,连嗓音也浸染暗淡夜色的凉薄。
“放心,我不需要回幼儿园重塑基本道德。”
这话?
虞清雨眸子登时睁圆,几分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红唇翕合,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偷听我讲话?”是她对魏成哲说的话,这会儿却从谢柏彦口中再次听到。
她咬了咬下唇:“你……”
“斯岑刚刚发我的监控录像。”谢柏彦静静望了她一眼,毫无遗漏地看尽她面上那点小惊慌。
像是随口一说,他自己也未放在心上。
车子停在别墅车库,谢柏彦先打开了车门,转过身看向还坐着发愣的女人。
唇线微微挑起:“他口出不逊在先,太太做任何事情都情有可原。”
明丽的眸子微抬,只看到他垂下的那一截清健的腕子,遥遥映入她的眼帘。
“毕竟明目张胆的偏袒太太,这点基本素养我还是有的。”
所谓可靠,润物无声。
干燥有力的大手悬在她的眼前,虞清雨仅犹豫了一秒,便搭上了他的手,矮身下车。
莞尔一笑:“谢先生的国语精进,看来确实有效。”
夜色浓重,点缀在穹苍之中的星点似乎离得极近。清风抚过,覆在那之上的浅云也被带走,除去了一层朦朦轻纱,皎白繁星似乎更亮了些。
“所以我的小鱼?”
“你的小猫也可以养。”谢柏彦握着她的手还不曾放下,“也可以把你京城别墅的花园原样照搬。”
“听说太太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他姿态闲适地立在她身前,“不巧,在下这些刚好可以满足。”
虞清雨摸着下巴,笑容靡丽照人,轻软的嗓音悠悠响起:“我怎么觉得是谢先生喜欢美丽的事物呢。
“我看出来了,你好像挺喜欢我这个谢太太的。”
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虞清雨眼眸恰似繁星降落,闪烁着莹莹微光:“不过谢先生今天的表现,我也还挺喜欢的。”
——
魏成哲的事情止于魏家老夫人的亲自登门致歉,里子面子都给足了,虞清雨也没什么好再僵持不放的了。
只不过魏雪乔的邀约,比她想象得要来得早一点。虞清雨其实没什么兴趣赴约,她最近有几篇稿件要翻译,但又实在好奇她的意图。
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也没有针锋相对。
两个女人坐在咖啡厅窗边,虞清雨安静地喝着咖啡,任由坐在对面的魏雪乔观察着她。
听说魏成哲前些日子被魏家老先生家法处置了,在医院休养了几天如今还没出院。不过他还没放弃他的环港拉力赛,在医院还不忘到处打电话拉赞助。
也算是自作自受。
虞清雨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微笑看向一脸失意的魏雪乔:“是要给我讲你们的故事吗?我准备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魏雪乔根本没有想过,她们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其实魏雪乔的故事很简单,或者说也算不上什么故事。
谢柏彦是一向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而故事里的另一个人,从幼时的仰望,到努力想要站在他身边,再到一次偶然的解围,或许连谢柏彦都不曾记得过的小细节,被她寸寸放大,铭记于心。
久久不忘,最后变成了暗恋的执念。
对她来说好像很长的一个故事,可到了嘴边也只剩寥寥几句。
魏雪乔轻轻叹了口气,问了这次见面的第一个问题:“你们的婚姻幸福吗?”
“或者他幸福吗?”
虞清雨沉在她的故事里愣了下神,又听见她下一句——
“也好让我安心放弃。”
细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触碰着咖啡杯,关于魏雪乔的问题,虞清雨给不出答案。
或者说那种世俗的那种幸福,目前并不能概括她和谢柏彦之间的关系。
可她也不想在这样真诚剖白自己的魏雪乔面前,说出什么欺骗性的话语。
她斟酌着字句,严谨地对待每一个词。
“大概就是,应该是他想要的那种婚姻。”
一个花瓶太太,不问其他琐事,只需要商业维系的关系。
至少,虞清雨是这样理解的。
魏雪乔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释然地勉强笑了笑,很快地转走了话题:“对不起,虞小姐,我还是要替我哥哥对你道歉。”
当时聚会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再知晓原委后,更对虞清雨感觉抱歉。
虞清雨不置可否:“不用道歉了,至少你哥哥已经付出了代价了。”
代价还有些惨烈。
原本还苦着脸的魏雪乔被这句话莫名戳中了笑点,她深深吐了口气:“我哥哥脸肿了好几天,在医院里休养还要带口罩。”
“哦?”虞清雨眉尾扬起,“他确实要带个口罩,挡一下他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
魏雪乔怔怔看了她许久,水眸中泛着莹莹润光,淡淡笑了笑:“虞小姐,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如果不是这种场合见面,我想我们会是朋友。”
虞清雨抿了口咖啡,默默别开了视线。
其实魏雪乔也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在来之前,她还搜寻了一番今日应该摆出那种姿态,是宣誓主权,还是阐明立场。
最后一个都没用上,她们之间的对话平平无奇地仿佛多年好友在说什么家常话题一般。
语调懒懒,虞清雨很直白地说:“抱歉,魏小姐,我暂时不想和我老公的仰慕对象做朋友。”
魏雪乔自然也不太在乎有没有这个朋友,她更在乎的还是处在她们话题中心的那个男人:“你不担心吗?”
“担心谢柏彦?”
虞清雨的表情很淡,清溪般的一点微笑。
“担心也没用。”
又顿了一秒,嘴角又扬起几分。
“不过他也不用我担心。”
她暂时还是相信,谢柏彦有那点不需要重新回幼稚园进修的基础道德的。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魏雪乔又问。
“……”
婚前只见过一次,婚后更是频繁出差,没有多少相处时间的男人,她为什么会相信呢。
虞清雨好像知道那个答案。
大概是不爱吧,不爱自然也不在乎。
他们只是被束缚在协议婚姻之中的男女。
虞清雨咽下一口苦涩的咖啡,将问题的答案一遍遍告诉自己。
怀疑又确信。
在持久的静默中,虞清雨忽然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喜欢他呢?”
不带任何恶意,只是单纯好奇。
魏雪乔很坦诚:“长相出挑,身材完美,家世优越,再加上年少相助的情谊,我找不到不喜欢他的理由。”
这是她的答案,由心而发的答案。
从前觉得暗恋很重很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现在说出口似乎也没那么难,像从肺腔吐出的一口浊气,束缚住她的那道环扣就这样被解开了。
“你不会觉得我很肤浅吧?”魏雪乔揉了揉自己脸,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点轻快的笑容。
“我也觉得自己肤浅,可是喜欢不就这点事吗?”
虞清雨若有所思:“是吗?”
她望向透明的玻璃窗外,工作日的下午,柔和的阳光挥洒而下,给她瓷白的面上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瞳孔短暂地涣散,又重新聚焦,却有一道光影的痕迹印在她心底。
车水马龙的港城街角,人影匆匆。时间的步伐走得很快,所有事情都在变,人也在变。
连情绪,情感,情意都在变。
“你怎么会问这个?”
虞清雨恍然回神,摇摇头:“单纯只是想找找感觉。”
“什么感觉?”
沉吟几秒,她轻轻笑了笑:“喜欢的感觉吧。”
一时之间,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日光渐暮,魏雪乔先站起身准备告别:“虞小姐,我明天的飞机去美国。”
“那祝你一切顺利。”虞清雨毫不吝啬地送出祝福。
魏家的车辆已经停在咖啡厅外,可魏雪乔却迟迟没有迈出步子,犹豫再三,她再度转过身,望向还坐着的虞清雨。
“虞小姐,我可以求你一句祝福吗?”
“你说?”
“祝你和谢先生婚姻美满幸福。”
“谢谢。”虞清雨欣然收下她的祝福。
魏雪乔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请你祝你和谢先生的婚姻美满幸福。”
虞清雨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她的用意,这是要我祝我自己?
可魏雪乔的目光分明写着确定。
轻舒了口气,虞清雨觉得这句话有些难以说出口,但在魏雪乔期待的眼神里,虞清雨还是勉强满足了她的心愿。
眉尖微微拧着:“那就祝我和我老公……婚姻……美满幸福。”
这大概是她送出的最奇怪的祝福。
司机早已在门外等了许久,虞清雨坐进轿车里时,还有些愣神。
尤其是临别时的那句我祝我自己,更是让她恍然。
美满幸福吗?
她一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婚姻和这个词之间的联系,是应该有,还是不该有。
虞清雨半靠在车窗上,思绪放空,静静看着街角不断向后退的景象。
眼睫规律地轻眨,在她的视野中忽然跃进一个好似相熟的人影时,目光登时定住。
“停一下。”
在思绪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出声。
虞清雨眼皮轻颤了一瞬,在轿车慢慢等下的那一刻,眼帘猝然垂下。
那个人影。
那个人影好像是……
她急切地向后张望,马路上拥挤的人群,闪烁的红绿灯,还有头顶的巨幕放映的广告。
虞清雨不知视线该往哪里放,大概要下车去找吗?
可是手指在碰到把手的瞬间,她猛地收回了手。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司机轻声提醒她:“太太,是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吗?”
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之中,尖锐的刺痛让她回神。
虞清雨抿唇,默默坐直了肩背,安静了片刻,方才摇摇头。
淡声:“没什么,回家吧。”
松开了手,她直直望着前面的马路,神思几分恍惚。
大概是和魏雪乔见面所听到的那段有关暗恋的故事,很多相撞的细节,青葱的无忧岁月,让她想起了一个很久没有记起的人。
可是,那个人又怎么会到港城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明明他们的故事也像魏雪乔的那段被埋藏的暗恋一样。
结束在她那场世纪婚礼前。
回到别墅的时候,虞清雨几分怠倦,交代了不吃晚饭后,便换上拖鞋,揉着额角,正准备上楼,却被一沓沓杂志挡住了步子。
“这是什么?”
虞清雨看着闻琳指挥佣人源源不断搬进来的杂志,不由皱了眉。
闻琳擦了擦额上细汗,喘了几口气平稳了呼吸,才上前回应:“是先生送给太太的新婚礼物。”
“新婚礼物?”虞清雨狐疑地问道。
这么多杂志?新婚礼物?
视线嫌嫌扫过堆成小山的杂志,虞清雨忽然想到了点片段。
那日拍卖会后,谢柏彦提起过的,作为她新华字典回礼的新婚礼物。
虞清雨眉心折起,随手捡起客厅里摆放在的杂志,翻了几页已然明晰,是那本收录了前阵子她翻译的那篇稿件的杂志。
又向下翻了几本,才发现竟然是同册的杂志。
她吸了一口气,将手中杂志卷起,尽量将语气放得平静:“这一共多少本?”
闻琳揉了揉累得酸软的手臂:“一共九百九十九本。”
象征长长久久的九百九十九。
虞清雨闭了闭眼,只感觉自己的表情快要挂不住了。
很好,九百九十九本杂志。
半晌,平顺了许久呼吸的虞清雨终于挤出一句话:“谢先生,还真是有心了。”
咬了咬牙,虞清雨看着地板上被整齐堆放的杂志,眼尾浮上几分淡淡的殷红,夹着清晰可见的无语气恼。
手中的挎包丢到沙发上,虞清雨气极反笑,清泠的嗓音也挂上了点哑意。
“既然是新婚礼物,他怎么不摆成一个爱心形状再送给我呢。”
闻琳揣度着她的语气,试探着问道:“太太,需要我和先生汇报一下您的额外要求吗?”
虞清雨的脸彻底黑了。
第12章 Chapter 12
“嫂子?”听从母亲指令,前来送补品的谢柏珊站在门口,看着乱糟的客厅,一时不知该进不该进。
尤其是看着面色不太好的虞清雨,正和闻管家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她的好奇心暴涨到顶点。
她小心翼翼探出一只脚:“你们是在吵架吗?”
闻琳登时放下手臂,站直身体后退半步,站在虞清雨身后:“没有没有,当然没有。”
虽然有虞清雨初到港岛就把在谢家工作三十年的林管家开除的事情在先,不少人对于她这份工作能做多久持保留态度。
但事实上,她与这位京城来的大小姐相处还算愉快。
虞清雨看到来人,很快卸去怠倦神色,换上端庄的微笑:“珊珊,你怎么来了?”
谢柏珊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再三确认过确实没有吵架后,才将手上的礼盒递给闻琳:“我妈本来想让管家来给嫂子送血燕的,被我听到了,就主动请缨过来了。”
虞清雨只是安静地笑笑,嘴角勾起的弧度纹丝不变。
这兄妹俩的国语水平如出一辙。
都不怎么样。
客厅里乱,虞清雨便引着谢柏珊去花园里坐。
百花争艳,满园春色,也吸引不了谢柏珊的注意力,她不住地透过那扇落地长窗,看向客厅里不断搬进来的杂志。
喝了口茶,谢柏珊还是忍不住问:“嫂子,你就这么喜欢这本杂志吗?居然买了这么多。”
她又凑近了些,小声说:“嫂子你告诉我,我不跟我哥说。是不是你喜欢的男明星上这家杂志封面了,你要替他打投做数据?回头我让人去搜寻一下,帮你清空库存。”
“打投?”有些陌生的词语,虞清雨面容凝滞了几分,转而被拿起的茶杯掩住微僵的表情。
又想起谢柏彦所说的,他的这位妹妹和他们的圈子差得有些远。
这次虞清雨见识到了。
挽了挽额边碎发,她轻描淡写略过:“是你哥给我的惊喜。”
谢柏珊抓住了重点,惊喜?
她的眼睛不时探向身后的客厅,瞳仁中闪着些许精光:“我知道了,是你们俩之间的小秘密!”
虞清雨是有些接不住谢柏珊跳脱的思路的。
若是她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她简要解释了句:“你来之前,我正在和闻琳说,你哥只是批量采购杂志似乎失了点心意,怎么不摆个爱心形状,这才算得上用心。”
“我懂了!”谢柏珊眼睛一亮,站起身便拉着她的手,“嫂子,那我帮你摆爱心,给我哥一个惊喜!”
虞清雨几乎是被谢柏珊拖着拽进客厅的,等她被拉着坐在一沓沓杂志前的时候,还一头雾水。
可是见谢柏珊一脸兴致盎然,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总觉得这个事情走向不太对劲。
深夜,谢柏彦迈入家门时,在门口玄关处停了许久。
客厅茶几前的地板上用杂志摆了一个爱心形状,周围用九个小爱心簇拥着,是展开的杂志用书页别出的爱心形状。
“这是?”谢柏彦面上难得露出几分怔然。
他揉了揉眉心,倦意渺然。
只穿了件酒红色睡裙的虞清雨缩在沙发一角,抱着膝,手里捧了本书,松松垮垮带了副框架眼镜,正悠闲地看书。
听到声音,她懒懒抬眸,隔着几米远,视线聚焦在他的清隽的面容上,仔细端量着他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敏锐地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诧异,虞清雨心满意足地弯起唇:“送给你新婚礼物,喜欢吗?”
谢柏彦薄唇微抿,面对虞清雨期待的眼神,他从容不迫地解开西装扣子:“谢太太深夜不睡,就为了给我惊喜?”
莹润白皙的肤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好像反着光,单薄的稠质睡裙贴合身材曲线,及腰乌发披在肩后,仿顺着柔顺的面料滑下,仿佛摇曳海藻。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修长指骨扯开领带,藏青色的领带松垮地挂在领口,几分散漫倨傲。
“还好今日推了出差计划,不然错过了太太的心意。”
随手摘下眼镜,虞清雨懒散地伸了个懒腰,轻勾红唇:“为什么要推掉?”
“日理万机的谢总,居然也会有推掉出差计划的时候。若是被那些报社娱记知道,大概可以记录在明日的港岛奇闻里了。”
谁不知道这位谢总,万般琐事都不及他的公事重要。
谢柏彦不疾不徐走近,绕过地板上的杂志,视线浅浅略过她缩在睡裙中一截纤白的小腿。
声线微低:“大概是想看看太太收到新婚礼物的反应吧。”
抱着怀里的书,虞清雨坐直身体,仰着头望向站在她身前的男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歪了歪头:“那你对这个反应满意吗?”
“物超所值。”许是夜色静谧,他一向清冽的声线中似乎带了点哑。
虞清雨缓缓眨眼,一点涟漪在曈底缓缓荡开,继而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睫,嘴里嘟囔着:“真是受不了你的国语。”
推开面前的人,起身时,光洁的额头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
微凉,冷清。
她的目光一颤,很快隔开距离,垂顺的绸缎睡裙轻轻落下。
一道红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只留下一句:“不早了,睡吧。”
谢柏彦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虞清雨正半躺在床头昏昏欲睡。
勉强掀开眼睫,看着半坐在躺椅上闭目的男人,她皱了皱眉,问了句:“你头疼?”
谢柏彦半阖着眼皮,轻轻揉着额角,没有应声。
虞清雨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又问了句:“要吃药吗?”
谢柏彦放下手臂,摇摇头:“不用。”
“该是这几日行程繁忙,睡一会儿便好。”
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的睡一会儿就是指早上六点准时起床?”
“若是身体不适,就不能多睡一会儿吗?”
“还是说你那点公事晚一点处理,谢氏就要倒闭了?”
话必,她又觉得自己说多了,谢柏彦怎样又哪里轮得到她来插手。
也不指望能听到谢柏彦什么回答,她悻悻地摆手,虞清雨觉得自己白费口舌,毕竟谢夫人说了那么多,也不见他听,更何况她这个半路太太。
“算了,睡吧,我困了。”
静了几秒。
“太太,这是在关心我?”站在几步远外的谢柏彦静静凝着她,刚洗过澡,短发服帖地垂落在额前,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温润。
虞清雨几分不悦,语气间也挂上了情绪:“这不是很明显吗?”
“毕竟我可是答应了暗恋你多年的魏小姐,要和你婚姻美满幸福的。”
“你今天去见了魏雪乔?”冷冽黑眸逐渐覆上一层霭色,将所有情绪笼罩在后。
指腹轻轻摩挲着银色婚戒,一圈素戒漾着清光,映照他瞳底微动流光。
“怎么了?”虞清雨扬起漂亮的眸子,面色不虞,“怎么,你是怕我对暗恋你多年的女孩说什么过分的话?”
这种事情在她身上发生的概率,几乎相当于零。
体面就好。
虞清雨一直秉持着这个原则处理所有关于谢家的事情。
只是谢柏彦质问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荒谬。
若是他真的这么护着那位魏小姐,做什么一开始还要来娶她呢。
莫名其妙。
谢柏彦察觉到她的不快,微正婚戒,略顿了一瞬,低低唤她一句:“清雨?”
“做什么?”
谢柏彦的视线她面上逡巡,试图探寻着些许端倪,只是虞清雨面色很是平静,潋滟流光映射在他的长眸,星点的异样很快淡了下去。
他也同样云淡风轻,慢条斯理提醒了她句:“我以为我们都明白这只是联姻。”
虞清雨整理着被子,听闻这话,明眸闪过几分茫然:“不然呢?”
这不是早就讲好的事情吗?
重新再提,是对她的角色有什么不满吗?
谢柏彦眸光微敛,在攫取到她面上的明晃晃的疑惑时,喉间莫名哽了一口气,一团棉花塞在喉咙里。
呼吸轮转间缓缓压出一道沉声,话到嘴边,眸光微闪,谢柏彦又换了说辞,只留下一句——
“算了,睡吧。”
虞清雨一脸问号,气氛僵持到这里了,他就跟她讲一句“睡吧”?
奇奇怪怪。
回应他的是隔开距离背过去的纤盈身影。
第二日的晚饭虞清雨是去老宅吃的,谢夫人对她很是亲切,专门从京城请了厨师来家里做饭,生怕她吃得不习惯。
和这位谢夫人相处,远比那位冷冰冰的先生要愉快得多。
走的时候,虞清雨打包了鸡汤:“柏彦说他晚上要回来的,带点鸡汤回去给他养养胃。”
谢夫人一脸欣慰:“柏彦真的有福气,娶到你这么贴心的太太。”
虞清雨完美地扮演了谢夫人眼中的“好好儿媳”,谢夫人再满意不过,几乎挑不到任何错处。
不过谢柏彦确实说过晚上会回来,原本说的出差计划不知道为何又被推迟了,虞清雨向来不关心这些。
反正这次总不会是因为她。
时针转到十一点的时候,坐在书房翻译稿件的虞清雨才听到楼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披上外衣下楼。
“怎么回来这么晚?”
闻森刚倒了杯水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听到声音立刻尊敬地转身:“太太好。”
虞清雨眉心微折,看着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揉着额角的谢柏彦,双手抱胸,敛下所有神色,开口即是质问。
“他怎么喝这么多?”
闻森低着头不敢吭声,很快又听到她下一个问题——
“和男的女的喝的?”
闻森感觉这个问题有坑,悄悄抬眼掂量着谢太太的表情,含糊地回答了句:“有男有女。”
“玩得挺开啊。”虞清雨冷呵一声,若不是要等他回来,她这会儿早就去睡美容觉了,“有时间男男女女喝酒,没时间早点回家?”
“不是不是。”闻森冷汗直流,先瞧了眼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谢总,忽然觉得今天自己就不该在太太面前开口。
上次替太太搬家,他累得腰疼了足足一个周,这次看来又是一个艰难的任务。
闻森努力地解释:“今晚是一个跨国经贸论坛交流会,谢总作为嘉宾出席演讲。”
顶着虞清雨凉飕飕的视线,他莫名咽了两下嗓子,继续说:“谢总原本是没打算喝酒的,只是有谢总的恩师在,他不好拒绝,便喝了两杯。”
“哦?”虞清雨微笑,“真的只有两杯?”
闻森再三保证:“真的只有两杯。”
“所以也就是,他酒量不太行,还要和别人喝酒,最后还要醉醺醺地回来?”
闻森一脸苦色,根本不敢抬头,怎么感觉不如不解释,现在似乎后果更严重了些。
“那个,太太,其实是谢总最近公务繁忙,身体略有不适,您……”
他的话被虞清雨打断,她若有所思地垂眸:“所以不是喝多了,是身体不舒服?”
谢柏彦昨晚就头疼,今晚好像更严重了些。
“是的是的。”闻森连连点头。
“身体不舒服,还要喝酒,你们这位谢总,他还真的是一点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呢。”虞清雨笑了声,话里带着几分轻嘲,斜睨了眼过去,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领带已经被扯下,来衬衫顶端的两枚扣子也一并解下,露出微微隆起的一段锁骨。
几分不羁散漫。
虞清雨的嗓音低了下去:“看来他是真想早日入土啊。”
夜晚徐风携着暑气,却被虞清雨一句话泼凉——
“但我可不想这么早变成遗孀。”
“也不至于这么严重……”闻森还想为谢总辩解几句,被虞清雨一瞪,根本不敢说话。
虞清雨抬头望了一眼墙壁上那只造型奇异的挂钟,已经快十二点了,她实在有些困了,也懒得再计较这些了:“闻助理,你帮我把他扶上楼吧。”
谢柏彦这样人高马大的身形,大概也不是她一个人就可以搞定的。
被委以重任的闻森有些为难:“这么不好吧,谢总的私人空间我不太方便,而且……谢总也不喜外人碰他。”
虞清雨忍不住低啐一句:“毛病真多。”
“行了,你走吧。”
她将发丝撩至身后,乌黑的秀发随着轻盈步子微晃,摇曳出潋滟的弧度,拨动一池春水。
刚走到沙发前,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叫回了闻森:“对了,你姐今天抱恙回家了,你回去先看一下她身体怎么样了。”
闻森听到这话瞬间急了,慌乱地寻找着口袋里的车钥匙:“我姐病了!那我这就……太太,我可以回去了吗?”
“走吧走吧。”虞清雨摆摆手。
房门很快被阖上。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虞清雨膝盖半跪在沙发上,她低头看着面前眉眼淡若远山的男人,纤细指尖轻轻戳了戳谢柏彦的脸颊,轻软的嗓音绵绵:“你醉了没呀?还能自己走路吗?”
温热的手掌忽而抓住了她的手指,掀开长睫,眸底清明中略浮几分迷离。
“别闹。”
磁性低回的声线缭绕在她耳尖,许是酒意醺然,带上了一丝缱绻,在暗昧夜色中,极强的张力感迅速扩展着他的包围圈。
虞清雨心跳猝然快了一循,被包裹的手指几分发烫。她挣扎了下,没用多大力气就抽出了自己的手指。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的作息一向严谨,现在早已过了她正常的睡眠时间。虞清雨是有些烦闷的,尤其是留她一个人面对谢柏彦的时候。
只是话到嘴边语气时,不禁放缓了许多:“还头疼?”
昨夜他的头疼似乎就有些严重。
谢柏彦没有回声,只是微微抿起的眉心代表了一切。
虞清雨坐在一侧,看着他的面上现出几分苍白,似乎几分不适。她咬了咬唇瓣,思忱片刻,拿出手机搜索了一番醒酒汤的做法。
冰箱里好像没找到她所需要的东西,她几乎不涉足厨房,更不知道厨师将食材放置于何处,虞清雨很快放弃了。
虽然主要原因是,做法教程实在对她这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属实有点难。
手指点开万能的某宝软件,她之前听说有那种直接配置好的解酒汤只需要热水冲泡,比对着配方和疗效,虞清雨很快下单了一箱。只是物流再快,再转送到香港也要一两天了。
她就不该看闻琳生病,一并给其他佣人放了个假,如今只剩偌大的别墅只剩她一人,叫天天不应。
虞清雨长长叹了口气,直接点开外卖软件,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眼下难题。
谢柏彦似乎是并未醉意上头,扶着他进房间的时候,他还清醒地没有所有体重都压在她身上。
上上下下一趟,虞清雨还是出了一身薄汗。
她是有些洁癖在的,将客厅所有窗户打开,散去一室浑浊酒气,又点上了熏香才坐下。
还没来得及歇气,手机铃声便响起了。
是外卖的电话:“女士,你确定地址没写错?”
虞清雨不明就里:“是啊。”
“行吧……那你可能要出来拿一下,我进不去那片别墅区。”
之前有管家佣人在,她根本没有什么点外卖的需求,第一次就遭遇滑铁卢。
换了衣服,虞清雨是开车去拿的外卖。
她面无表情地启动车子,只感叹今天自己的脾气是真的好。早知道就不该点这个外卖,容那位谢先生自生自灭好了。
外卖员等在别墅区外的街角,看着虞清雨开车出来取外卖:“原来真的是这片别墅区的,看这车我就懂了。”
“懂什么?”虞清雨面无表情。
外卖员又瞥了一眼布加迪车标,哪里还敢在说话。
“喝醒酒汤了。”
夜里湿气重,来回折腾一趟,她发丝微乱,面颊上还带着些许潮热的薄红,与之相对的是,刚刚从浴室出来,已经散去酒气,一身清爽的谢柏彦。
他就着她柔软细白的手指端着的杯子,淡淡抿了一口。
刚洗过澡,顺毛的谢柏彦看在她眼里似乎格外乖顺。
虞清雨下意识就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你要是每天都有这么乖就好了。”
只着黑色真丝睡衣的谢柏彦眸子沉沉垂在她娇艳绮丽的面上,他唇色微淡,缠着潮气的手指忽地握住她的手。
碗里的醒酒汤轻轻晃了晃,棕色的药汁爬上碗壁,缀了几颗水珠,又归于平静。
侧身,只留一点清淡冷香。
“你要是每天也有这么体贴就好了。”
虞清雨讶然掀眸,看着他清冷端方如常的模样:“你没醉?”
“只是有点头疼。”他轻描淡写略过。
“那你这醒酒汤还喝不喝了?”他的面色一如往常,只是眉宇间挂了几分疲惫。
虞清雨又向前几步:“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刚拿起桌上文件的谢柏彦又垂下了手。
接过了她手里的醒酒汤,淡声:“谢谢。”
即便这时候依然将绅士风度贯彻到底。
虞清雨鼓了鼓嘴:“这么客气,谢柏彦你是不是被夺舍了,还是你喝酒生病了就会变出副人格?”
谢柏彦没有理会她,只默默将最后的醒酒汤喝尽。
“老公,你还记得你昨晚床上跟我说你要把股份全都转到我名下吗?”虞清雨勾起几分戏弄的笑意,单纯觉得喝酒过后的谢柏彦似乎有些迟钝,便忍不住想要作乱。
谢柏彦薄凉的视线偏了过来,似清泉泠泠淌过,不见方才楼下半分迷离。
连说话调子也带上了清冷漠然:“昨晚床上,我们除了睡觉之外有其他对话吗?”
皱了皱秀气的鼻尖,虞清雨很不满他的语气:“你可以不说得这么隐晦的。”
从善如流,谢柏彦随意地回道:“怎么,难道你是想现在对我做什么不隐晦的事情?”
“谢柏彦!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嘴缝起来。”
“大小姐还会针线活吗?”
还真不会。
虞清雨一双杏眼在壁灯昏淡的光线里睁圆,默默咽一口气:“早知道,这醒酒汤给谁也不给你喝。”
“其他人不一定有我这么好的身材。”谢柏彦漫不经心揉了揉额角,指腹贴着乌黑湿发。
水珠顺着他的指骨弧度落下,隐于黑色的睡衣,洇出朵朵暗色湿痕。
他还没忘记虞清雨对他身材着迷的那句戏言。
“求求了,睡觉吧。”虞清雨面色一变,所有耐心已经耗光。
喝过酒的男人,言语间也带着几分肆意无忌,她有些招架不住。
“求我跟你睡觉?”谢柏彦凉凉眸光眺了过来,跟着一声寥寥笑意,“所以,你还是觊觎我的身体。”
虞清雨微笑,无辜勾人的眸子轻眨,说出口的话却和她的表情南辕北辙:“谢柏彦,你下次再喝酒,就别想进这个家门。”
被立规矩的谢柏彦只是淡淡摇了摇头,似有似无地撩起低音:“怎么起床气那么大,睡前气性也这么大。”
关了灯,虞清雨洗好澡再出来时,坐在梳妆桌前,视线不免偏向镜子里反射的已经躺下的男人身影。
她忽然想起谢柏彦的酒量该是很好,那日婚宴时,他喝了不少酒,最后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异常。
不会是真的生病了吧。
放下手里的护肤品,就着化妆镜一点亮光,虞清雨摸索着去床头,低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似乎有点低烧。
谢柏彦还没睡,面上还挂着些许倦容。
“生病就吃药,别不……算了,懒得管你。”想起刚刚他那些冷言冷语,她话锋一转,“只要你别让我年纪轻轻,就去操劳你的丧礼就行。”
阖着眼皮的男人手背挡在眼前,不疾不徐掀唇:“不会的,有特助和管家在,轮不到你操劳。”
“不过——”清润好听的声线再次响起,“谢谢太太的醒酒汤外卖。”
虞清雨矜持地收下他的感谢:“不客气,下次还给你点。”
“下次不会喝多了。”一道轻声,几分慵懒,似是许诺。
虞清雨的眸光怔了几秒,继而岔开了视线:“男人的话,懂得都懂。”
宁愿信鬼,也不能信男人这张嘴。
话是这样说,虞清雨到底是有些担心,虽然谢柏彦没放在心上,她还是下楼去找了药。
推了推面色隐隐苍白的谢柏彦,看来他病中的份上,她的语气也放软了许多。
“吃了药再睡吧。”
虞清雨睡眠很轻,尤其是心里惦记着事情的时候。
半夜她几次惊醒,勉强睁开眼,撑着身体去摸身侧男人的额头。
没烧起来,还好。
抵不过困意,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深色的窗帘隔绝了卧室所有光线,昏暗中,清泠的眼眸缓缓掀开,微微转向轻轻靠在他肩上的女人。
一抹幽幽沉暗慢慢浮上曈底。
第13章 Chapter 13
“好像不烧了,你头还疼吗?”
难得虞清雨起得比谢柏彦还早,她昨夜似乎没怎么睡,不到六点就已经睁眼了。
先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这才放了心,又翻身躺下。
“已经无碍。”谢柏彦目光沉淡,静静落在身侧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的女人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那你再睡会儿。”虞清雨迷迷糊糊地回道,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你不会现在又想起床工作吧,生病了就消停点吧。”
勉强掀开一只眼皮,眸底漾着雾色,半是商量半是命令的调子:“不到八点别想起床。”
“天大的事,也要往后推。”明明眼睛已经闭上了,却不忘拿捏着警告式的调子,“不许拒绝。”
虞清雨又想起来什么,撑着纤细藕臂又坐起身,困乏地摩挲着床头的手机:“我来给闻森发消息。”
她根本没有给谢柏彦说话的机会,已经自作主张安排好了一切。
谢柏彦被强制进行睡眠,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但闭上眼,鼻尖有清雅的百合淡香,清浅规律的呼吸声蛊惑着他疲倦的的神经,很快便睡了过去。
生理钟使然,虞清雨如同往常作息一般,准时七点起床,结束清晨瑜伽,冲过澡下楼的时候才发现谢柏彦已经坐在餐桌旁了。
“这么早就起来了?”
谢柏彦看向墙壁上的那只造型堪称艺术品的吊钟,骨节分明的腕骨抬起,微微紧了下领带,漫不经心回道:“已经不早了。”
已经八点多了,对谢柏彦来说确实不早了。
他自小被严格按照谢氏继承人的那一套规则教育,端方自持,严以律己,这大概是记事后他起得最晚的一次。
虞清雨端起健康的混合果汁,面不改色地抿了几口:“你生病了。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
天大的事情,也要为自己的身体健康让步。
回应她的事一句平静的轻声鼻音,似是认同,似是妥协。
虞清雨慢条斯理地嚼着未加任何调料的虾仁,清风行过餐厅,她抬眸看向那扇还敞开的窗户,是她昨晚为了透气打开的。
窗口旁还挂着一株青白玉吊兰,绿叶散下恰似满天星,带来一抹清新淡雅的亮色。
放下筷子,虞清雨美眸流转:“谢先生,下次再喝酒我就把你赶出卧室。”
“我最讨厌一身酒味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男人了。”
自小虞逢泽便是如此,几杯酒液下肚,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谢柏彦闻言,指腹间摩挲着手边的牛奶杯,似乎是在思考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昨夜神智很清晰,单是头疼不会磨灭他的记忆力,长眸微微眯起:“谢太太,我昨晚似乎没有胡言乱语吧?”
“不是你说要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给我吗?”一双无辜的眸子微微挑起,闪着勾人的浅光。
信口捏来的胡话,虞清雨这个套路已经相当娴熟。
“那可能不是胡言乱语。”报纸一合,谢柏彦扯开薄唇,嗓音低懒,“太太想要哪颗星星?”
虞清雨差点手滑没握住手里的杯子,指尖堪堪攥住桌角:“……”
一时语塞,她呆滞了许久,才组织好语言:“其实我也可以不要星星的。”
哪有人把送星星这么随意就许下承诺的。
稳了稳心神,虞清雨总觉得自己被他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
她迫切地想要找回主场,微微扬起下巴:“我昨天照顾了你那么久,谢先生就都没有一点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谢柏彦散漫撩眼,仪态优雅地系上袖口。
淡定地望向她:“高定礼裙?珠宝首饰?还是你看上哪个门店,哪块地皮?”
语调极其随意,虞清雨怀疑她就算现在想要什么天价礼物,他也会爽快送上。
“虽然你说的这些我很喜欢,但你的太太哪有这么物质。”虞清雨小小地为自己澄清了下。
谢柏彦唇角微勾:“那既然如此,清高的谢太太该是很喜欢我送的那份新婚礼物。”
刚刚扬起的嘴角在想到那些杂志时,默默落了下来。
“那不如还是物质一点吧。”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么多本杂志,还有自己亲自动手摆出的那些爱心。
薄唇浅浅挂上一抹笑痕,谢柏彦放下手中的杯子,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在两人之间。
“前几日,我让闻森把山顶的一套房产转到你名下。”
虞清雨明眸闪过一丝茫然。
谢柏彦神色清明,如玉般润泽的声线徐徐:“那套别墅有齐顶的两层楼高鱼缸,太太该是喜欢的。”
虞清雨惊诧地睁圆眼睛,不可置信的眼神定定望向他,慢吞吞地从口中溢出几个音节——
“这不太好吧。”
“确实不太好。”他轻应了声,眼见着虞清雨表情落了下去,谢柏彦淡笑一声,“但毕竟你是我的太太。”
属于谢太太的专属优待。
虞清雨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不知什么时候高高翘起。
啊,就这么三言两语骗到了一套房子?
苏倪的舞蹈巡演最后一站来到了港城,演出曲目是她最出名那部《贵妃醉酒》。
虞清雨难得化了全套妆容,着一身端庄白色长裙,前往观看苏倪的演出。
原本虞清雨怕舞团在港城宣传不到位,想要自掏腰包替苏倪的舞团做个营销,没想到却被谢夫人抢了先。
谢夫人在这方面人情世故一向做得精细,各种宣传媒体造势,演出一票难求,许是港城近年来最火爆的一场演出。
“苏姨。”演出还未开始,虞清雨捧了一束花等在后台。
刚化好妆的苏倪迎上她的鲜花:“我今天真的收花收到手软了,你婆婆送来的花篮几乎都要把走廊堆满了。”
虞清雨这才看向被花篮挤得只剩一条窄窄单人路的走廊,莞尔一笑:“这还不是苏大舞蹈家魅力大,倒是单单显得我一束花有些诚意不够了,下次我给你在剧院门口摆个花拱门。”
“行了。”苏倪笑得开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虞清雨,“没瘦,也没胖。”
虞清雨自然地挽上苏倪的手臂:“那可不,我每天规则饮食锻炼,自律得很。”
在这方面,她随了苏倪,作息习惯和运动频率都保持着严苛的规律,身材体重一直维持得很好。
苏倪拍了拍她纤白的手背:“他对你好吗?”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远嫁港城,苏倪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家隔千里,总是怕她受委屈,无人撑腰。
“蛮好的。”虞清雨微笑回视,目光坦然,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确实是好的,抛开那些外在的,至少她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已经比之前要好太多了。
听到她这样说,苏倪就放了心。
离演出开始还有段时间,她们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讲私房话。
虞清雨是很多话要说的,她在港城没什么相熟的朋友,很多话对身边的人并不好说。
“我爸还说让我别搞名义夫妻那套,该干什么干什么。叮嘱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搞得好像我想怎样就能怎样一样。”
苏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你们还没有……”
虞清雨和谢柏彦抛却名正言顺的婚姻外,剩下的大概只剩清白的室友关系。
同睡一张床,分别盖着两床被子。两个人都是睡品极好的人,中间隔了半米宽的距离,连衣角都碰不到一点。
什么样子睡的,就是什么样子醒的。
他们二人从小培养的规矩素养,大概都体现在这上面了。
“结婚这么久,我们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根本不需要虞逢泽担心她会使性子,破坏两家的联姻关系。
虞清雨展颜而笑:“我爸还是多虑了,我和谢柏彦之间连夫妻关系不合都算不上。”
苏倪静了一会儿,思忖着只说了一句话:“夫妻之间,总是互相磨合的。”
没有其他快捷途径,尤其是虞清雨与谢柏彦之间这种速成的婚姻关系。
“你在这边吃的还习惯吗?”苏倪很快岔开话题,“我给你带了些你爱吃的,回头拿给你。”
虞清雨乖顺地点点头,忽而又问:“我爸呢?”
“我过来港城都快两个月了,他一个电话都没舍得给我打。”
谈到这个,苏倪沉默了几秒,只低头理着舞服的长长水袖,随口说:“他忙得很……算了,不说这些了。”
“商业联姻,总归就是这样。”
清雅静秀的面上隐隐几分轻嘲:“我也没什么过多的要求,起码你爸不会再给我弄出一个私生子。”
虞逢泽在外的风流账,苏倪知道,但碍于商业联姻,只能维持在外的体面。虞清雨同样知道,只是父女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多说几句就要吵起来。
没人回去管,便任由他胡来。
这么多年,维持着一种相对僵持的平静。
苏倪轻轻摇摇头:“你出生那会儿他心疼你妈妈难产,去做了结扎,没想到这会儿倒是便宜我了。”
比起虞清雨和父亲之间寡淡的亲情,虞清雨显然更亲近这位从小对她关爱有加的继母。
“苏姨,别提这些了。”
苏倪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关系的,毕竟为了舞蹈而选择联姻的是我自己,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苏倪其实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自小生长的环境使然,让她很多事也不抱什么希望。
恰如他们这段商业联姻也是一样。
只要不抱希望,自然不会失望。
然而时间长了,连自己都快忘了最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她将很多心思都寄托在继女身上。
但似乎,她自小疼爱的虞清雨,也和她相同的性子。
“清雨,其实我希望你是不一样,或者你可以再期待再主动一些。你不像我,我已经被束缚在这里了。”
“我还是希望你幸福的。”
“至少,柏彦他看起来对你真的不错。”
苏倪给她留了剧院第一排的票,绝佳的观赏角度,虞清雨却有些意兴阑珊。
光影闪动,短暂地落在她的明丽娇艳的面上,映照出她恍然的神色。
再期待,再主动一些吗?
关于他们这段婚姻,虞清雨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冤家路窄这个词,有些时候来得格外巧妙。
魏成哲本是对舞蹈演出这种高雅志趣没什么喜好的,但听说今日会有不少商界翘楚出席,他便打算来碰碰运气找找赞助。
就碰见了他的“噩梦”。
“魏少,伤这么快就好了?”窗外雾气浓重,路上有些堵车,司机说大概还要一会儿才能到。
虞清雨便在大堂里多留了一会儿,没想到正撞上四处碰壁的魏成哲。
魏成哲看到虞清雨的那一秒就想闪开,可她的视线已经追了过来,再闪躲倒显得好像他惧怕她一般。
隔了两三米远,魏成哲没什么好气地回:“谢太太,托您的福气,躺了快半个月才好。”
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看到他受挫,虞清雨格外舒心:“魏少怎么看起来愁眉苦展,怕不是除了被家法处置外,还遇见了点其他难题吧?”
“你!”魏成哲一边气恼,一边压着脾气,不敢在她面前叫嚣,“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哪里用得着到处找赞助,到处被人排挤。”
虞清雨笑眯眯:“我心善,听不得这种事。”
魏成哲敢怒不敢言,只能闷声受气。
见他这副模样,虞清雨唇角笑意更深,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腕上的镯子,忽然一顿,水洗般的眸子很快划过一丝清光。
她上下打量着魏成哲:“听说魏少现在找赞助的进程不太顺利。”
魏成哲斜她一眼,这不显而易见的吗?
并且始作俑者就是面前这位。
“不然这样吧,我给你的俱乐部投资,我们分成二八。”
话音一落,魏成哲双目登时睁圆。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她又悠然补充了句:“当然是我八你二。”
魏成哲几乎被气笑了:“虞清雨,你在这里趁火打劫呢?”
“真不巧,被你看出来了。”她嘴角笑弧不变,简明扼要地戳中他眼下的处境,“不过,不管我们之间分成多少,至少都要比起你现在状态要好很多。”
这是实话。
谢氏撤资在先,其他财团都在观望,魏家更不可能支持他的俱乐部,时间一长,状况只会更严重。
魏成哲犹豫了下,忽然问道:“你怎么不落井下石踩两脚,还要投资我?”
其实已经相当于雪中送炭。
“当然是因为——”虞清雨笑眼弯弯。
“让讨厌我的人为我赚钱的感觉,还蛮有意思的。”
她端着一副安之若素的坦然模样,说出口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气人:“下次你也可以试试。”
眼见着魏成哲面色越来越难看,她友好地提醒了句:“魏少,可千万别骂脏话哦,一会儿我老公要来接我的。”
有些人出场的时机恰到好处。
话音刚落,谢柏彦矜贵优雅的身影就跃进了她的视野。他一身定制款西装笔挺合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不经意间微微转头对上了虞清雨的目光,极淡的眼风飘了过来,是虞清雨先叫人的——
“老公。”
温糯清软,尾音被拖得很长。
这句“老公”勾起了魏成哲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明明谢柏彦什么都没说,他已经开始解释。
“谢哥,我什么都没干,旁边助理有摄像头记录我和她交谈的全过程,我连她的衣服边都没沾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魏成哲现在小心翼翼,只是和虞清雨说上几句话,还叫了助理在一旁给他们录像留作证明。
前阵子那顿家法处置,可真是太长记性了。
谢柏彦静静看着虞清雨身姿袅袅地走至他身侧,纤细的指骨攀上他的臂弯,是越过礼貌距离的亲密动作。
他眼睫只垂了半秒,而后若无其事地抬起那双冷清的黑眸,再望向魏成哲时已经凉薄许多,下颚微抬:“闻森。”
跟在他身后的闻森很快上前:“魏少,麻烦请您的助理把未删减版的录像发到我邮箱,谢谢您的配合。”
坐进车厢里时,虞清雨面上的笑意还未消退,今日难得两个人没有分隔一道长长的空隙坐在后座的两端。
她长长的裙摆垂在他黑色的西裤上,白色弥漫在深色间,互不相容,却也和谐。
“怎么今天想起来接我了?”明明十几分钟前还是家里的司机给她打来的电话,转眼就换了人。
谢柏彦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褶皱的袖口,矜然自若:“听说我们夫妻关系不合,特来补救一下。”
苏倪一通电话过去,和谢夫人絮叨着了几句听说新婚小夫妻都没什么相处时间,更别谈什么夫妻生活和约会了,谢夫人立刻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这不,谢先生就贴心地来接太太了。
谢柏彦修长指骨微微屈起,指腹停在宝石袖扣上,略一停顿,清冷的嗓音落下。
“谢太太,赏脸去约个会吧。”
第14章 Chapter 14
一点靡靡雨气将薄雾打撒,浅浅落了一层湿泞,霓虹染浸水色碎光,一闪而过的晶莹荡漾在她的眸底。
说真的,当谢柏彦说约会的时候,虞清雨是真的有所期待的。
但所有的期待都幻灭在轿车驶入机场的时候。
换下高跟鞋,踩在舒适的拖鞋上,虞清雨懒懒靠在椅背上,俨然兴致缺缺的模样:“我们要去哪儿?”
环顾四周,是谢氏的私人飞机,她又长长叹一口气,虞清雨抿了口水,眼皮都不想掀开。
果然,她就不该对工作狂的男人抱有什么期待。
“法国。”清冷的男声缓缓落下。
签完了一沓闻森递过来的文件,谢柏彦才抽空回她。
指腹触过她刚刚端起的杯子,微凉的水温,他慢条斯理地添了些热水。
重新推到她面前。
虞清雨不想喝,只是指尖轻轻转着玻璃杯,在桌面上划出几道刺耳的声响。
法国?往来的公司高管,还有签不完的文件,她早该看清事情的本质。
轻托粉腮,明眸浅浅溢出几分散漫:“所以你只是要去出差,顺便敷衍一下我的约会。”
“这不冲突。”谢柏彦淡声回答,微微抬头,身后的闻森点头退出房间。
虞清雨垂着眼帘,几分冷嘲:“当然不冲突,谢总简直一心二用学派的优秀毕业生代表。”
明明是去法国谈合同,顺便带上了她。
她居然还真信了他这套约会的托辞,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考虑过苏倪所说的再期待一点。
谢柏彦云淡风轻地解开衬衫袖扣,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那一抹微恼的薄红,荡漾在她瓷白的面上宛如一抹天角红霞。
他气定神闲地拉开一旁的茶柜,打开茶罐,夹了些岩茶倒进紫砂茶壶里。再抬眸看向她时,薄唇溢着点淡笑:“我以为谢太太是想故地重游的。”
虞清雨大学时期曾去往法国读过两年书,作为翻译官任职时也被远派法国,她对这个坐落在西欧的国家再熟悉不过。
她懒懒抬眼,盯住他的所有动作,谢柏彦从容优雅地斟上热水,茶叶翻腾间,水汽袅袅,模糊了他的神色,一杯热茶被放在她的面前。
顶级品质的牛栏坑肉桂,香气高扬,余味醇绵。
故地重游吗?确实是想的。
只不过说出口的便不一定了。
她轻轻晃着手里的茶杯,澄黄透亮的茶汤中片片茶叶打着旋沉入杯底,虞清雨微微挑眉:“都跟你说过了,不要随便揣测我的想法。”
谢柏彦视线微顿,将女人艳色勾起的唇色纳入眼帘。
“不过——”虞清雨弯唇而笑,“这次揣测得还不错。”
指尖划过桌面,沾着一串茶水印记,在谢柏彦的茶杯前清点了两下:“给谢先生一朵小红花。”
“小红花?”谢柏彦黑眸微微眯起。
虞清雨再度拿起紫砂茶杯,低抿了口热茶,清香中一点回甘,带着她嘴角也高高扬起。
谢柏彦在品茶这方面一向挑剔,茶叶是顶级好茶,是对得起它高昂价格的味道。
她浅浅呼了口气,弥漫的茶香荡漾在唇舌间,似乎余味绵延,渗入彼此呼吸。
虞清雨眼波微转,一点笑痕呈上明艳面容:“差点又忘了我和我高高在上但却不精通国语的老公之间,有点文化代沟。”
飞机已经起飞,窗外是浓重压下来的深色夜空,些许云色徜徉其中,像是谢柏彦面上微动的神思。
他很绅士地重新为她添茶,清健冷白的手腕在她的视线中青筋绷起,带着勾人的骨感。
“谢太太,若是沟通实在困难,或者我们也可以其他语言交流。”
虞清雨心跳空了一拍:“比如?”
“Bon voyage,monépouse.”
(旅途愉快,我的太太)
悠悠男声萦绕耳畔,带着酥麻的电流簌簌爬过肌理,手指也忍不住地蜷起。
“你怎么……”虞清雨红唇微启,又忽然怔住。
短暂的空白停滞在他磁性低回的声线中。
谢柏彦目光平静,寥寥打量了她几许,在触及她微微无意识后缩的肩背时,清冷音色从薄唇中再次溢出。
“bb,同我行吗?”
淡唇在机舱里温和的光线下缀上浅弧。
长睫轻颤,在几乎捕捉不到的怔忡后,她已经低头再次拿起茶杯,第二杯的茶汤更有几分时间加持的韵味在。
她缓缓转向窗外,望着地面上越来越小化成一个黑点的机场。
清了清嗓子,几分哑意裹住温软的嗓音:“那就,勉强给你一个约会的机会。”
人都已经上了飞机,哪还有拒绝的机会。
不过,总归是她想去的地方。
虽然是光明正大的约会,总归还是要和谢夫人说一声的,还有刚刚到港演出的苏倪,回复过所有消息,虞清雨抬头时才发现自己肩上披了件薄毯。
是谢柏彦披上来的。
只是那时她忙着回复消息,只是摆了摆手,根本不曾在意。
机舱里空调冷气开得足,温度低,她确实觉出几分凉意,扯了扯身上的毛毯,她望向坐在他对面办公中的谢柏彦。
他还在处理公务。
虞清雨仔细回想,似乎她每次视线望向他时,这个男人都在办公。
名副其实的工作狂。
“要吃东西吗?”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柏彦轻轻放下手中钢笔,将桌上摆着的几样水果向她那边推了推。
虞清雨摇头,过了晚八点,她是不吃东西的。
只是她看着桌上的水果盘,乌黑透亮的瞳孔闪过了一丝疑惑——
“这是闻琳准备的?”
完美匹配了她的喜欢,不喜欢纯甜的瓜果类,偏好酸甜的柑橘类,可又不喜欢剥皮,故而柑橘上都开了一道小口。
既保持新鲜度,又不需她自己动手。
闻言,谢柏彦幽幽斜了一眼过来,眸色深沉,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虞清雨懵了一下,脑海中划过一个猜测,她揣度着用词,又问:“难道你准备的?”
果盘忽地被他重新拉至桌子中心,修长指骨重新捏起桌子上的钢笔,笔尖微微指了个方向。
“太太如果累了,那边有卧室可以休息。”
不是否定,那便是——
虞清雨扬起笑容,淡黄的光线下是她清丽动人的五官,白皙如玉的肤色毫无瑕疵,勾唇时更是浅浅蒙上一层靡丽。
轻灵的音色咬着字句:“所以真的是你准备的?”
谢柏彦偏过脸,偏冷的音色毫无波澜,似是漫不经心:“其实我前阵子刚学了句国语。”
在虞清雨的注视中,他姿态从容地补充了下一句。
——“看破不说破。”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抵达巴黎时,已经到了中午。
下飞机前,谢柏彦冲了个澡,一身清爽,再换上冷淡严谨西装后,纽扣都系到最顶端,又是那个清冷矜贵,沉稳端方的谢氏总裁。
他的行程似乎很紧张,高管跟在他身后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工作,他的步子走得很快,行走间带着隔开距离的疏远。
虞清雨只跟了几步,便落在了队伍最后。
他走得很快,她踩着高跟鞋有些跟不上,索性便停了步子。
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很远,如果不是这场联姻,他们连方才那一段并肩的同行都不会有。
闻森跟在她身边,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太,您不走吗?”
虞清雨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然后——
忽地转了方向。
那个冷淡矜傲的男人,撇开一众高管,款款向她迈进,直到再次停在她的红色高跟鞋尖前。
“太太,身体不适?”一句来自谢先生的关切。
虞清雨低眸便是他们仅有几厘米距离相对的鞋尖。
黑色男士皮鞋,红色高跟鞋。
像是冲突性的色调,又莫名几分和谐。
虞清雨摇摇头,视线绕过他高大的身影,看向他身后面面相觑不敢靠近的高管们,掩下喉中翻涌的陌生情绪,不由压低声音:“你现在就要去工作?”
“下午有个会议,太太若是无聊可以先去自己转转,我让闻森陪着你。”
虞清雨咬了咬唇,视线平直处便是他系着的黑色暗纹领带,似乎有些歪。
鬼使神差的,她忽然踮起脚尖,靠近了半步,将那短短几厘米距离抹去,很是严谨认真地正了下他的领结。
手指还没松开,她微微仰头,目光只落在他流畅清俊的下颚处,音色渐低:“我可以陪你吗?”
“或者谢先生需要一个翻译吗?”
踟蹰了几秒,她后退了一步,撩了撩及腰长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突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转。”
若有所思的目光定在她秾丽清绝的面容上,谢柏彦指尖抚平皱起的领带,勾起薄唇,玉质的声线中冷色淡去。
“谢某不缺翻译,但缺一个随行的太太。”
这是虞清雨第一次看到谢柏彦工作状态,似乎与她想象中一模一样,但也有一点不一样的细节。
虞清雨:“你是工作的时候都戴眼镜吗?”
她在似乎在家中从来没有见谢柏彦戴过。
“差不多吧。”
虞清雨细细端量了几许,很快得出结论:“其实我觉得你不戴眼镜好像更好看一点……”
忽而又觉得这话说的不太严谨:“现在也很帅,我的意思是……”
谢柏彦蓦地转身,将挂在她耳坠上的一缕发丝解了下来,微微颔首:“知道了。特意来陪我开会,就是告诉我这个?”
这不是额外收获吗?
她陪他开会还不是因为来巴黎的飞机太急,她都没来得及安排行程。
虞清雨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金丝眼镜框,好奇地问道:“你眼睛近视多少度啊?”
谢柏彦呵笑了声,但依然耐心回答她的问题:“左眼150,右眼125。”
虞清雨:“散光吗?”
谢柏彦:“不严重。”
“那你为什么要戴眼镜?”
虞清雨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次破天荒地多问了几句。
可能也不止几句,她连自己为什么要陪他一同与会的缘由也不甚清楚。
谢柏彦抬了抬镜框,扯开唇角:“因为将你视为己出呵护备至远超亲生儿子的我妈——”
微顿,电梯门打开,他的手臂虚虚悬在她的后腰处,隐秘的保护姿态。
“觉得我不戴眼镜,不像公司总裁。”
虞清雨:好像突然明白婆婆的意思了。
大概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她第一次在那间茶馆见谢柏彦时,只觉得这人气场凛然,压迫感极强。
她坐在他面前时,连呼吸都有些局促。
可如他这般一提,谢柏彦的长相过于俊美……嗯,确实有几分谢夫人评价的感觉在。
现在戴着的那副眼镜,很好地平衡了他的气质。
很正经的总裁先生。
下午的会议和谈,没有任何寒暄,在紧张严肃的氛围中开始了。
虞清雨其实很久没有接触到口译了,难免生疏,再加上专业名词较多,乍一听还有些反应迟钝,但谢柏彦也没需要她的翻译。
他的法语足够好,只是一场谈判,对他而言似乎轻而易举。
从口译者默默变成了会议记录者,虞清雨在笔记本上写写涂涂,也算完整地记录下一整场会议。
只是忽然被抢去职责的闻森战战兢兢,总有一种要被顶替的预感。
直至会议结束的那一刻,窗户打开,新鲜空气涌入,一扫会议室内的冷凝气氛。
除去还有些旁枝末节需要再商讨外,合同主体部分已经基本确认。
法国合作方公司总裁Andy方才露出今天下午的第一个微笑:“合作愉快,谢总。”
谢柏彦站起身,慢条斯理系上西装扣子,骨节匀称的腕骨探出,礼貌握手:“合作愉快。”
阖上记录的笔记本,虞清雨跟着谢柏彦一同起身,初初找回工作状态的她心情格外松快,不由嘴角挂上了几分笑意。
过分明艳夺目的女人,很快分走了Andy的视线。
“刚刚忘记问了,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虞清雨眼尾微抬,一抹潋滟流光眺了过去,嗓音清甜,出口的是再标准不过的法语:“我是谢总的翻译。”
商务会谈,总不好说是什么随行的太太吧。虞清雨很有分寸的,给自己换了身份。
Andy眼中闪过一丝过于明显的惊艳,眉头高高挑起,俨然一副想要开启长篇大论的搭讪的架势。
闻森暗道不好,在上次来法国谈判时,Andy也是这样搭讪他们团队的一位女高管的。
意料之外的。
“抱歉。”清冷的男声忽而落下,打断了Andy还未出口的浪漫宣言,长臂一勾,纤盈瘦削的女人已经被他揽进怀里,“谢太太,我的领带好像歪了。”
明明是对虞清雨说的话,却故意用了法语。
虞清雨没察觉到语言的转换,微微侧身,很自然地抬手整理了番他的领带。
放下手时,忽然觉出几分违和。
她余光撇过周遭讶异的视线,肩膀一僵,只觉得放在她后腰的那只大手重若磐石,沉沉地压下。
谢柏彦面色矜然,手掌虚靠在她纤细的腰窝上,唯一用力,更靠近了几分,薄唇溢出淡而清晰的一句话——
“她是我的太太。”
Andy尴尬地笑笑:“失敬失敬,贵夫人法语还挺不错的。”
虞清雨望了望Andy的干笑,又望了望身边淡笑的谢柏彦,抿了抿唇,扯出一抹沉默的微笑。
她的沉默一直保持到进入酒店房间。
“谢太太想要当我的员工?”半个小时前刚被理好的领带再度被扯了下来,随意地被丢到她所坐的沙发边。
虞清雨总觉得这话似乎语气不对,掂量着回答:“谢总是想给我机会?”
高挑劲瘦的一道人影立在沙发前,慵懒的嗓音就悬在她头顶:“太太该是知道谢氏向来公平竞争,择优录取的吧?”
虞清雨缓缓撩开眼皮,迎向他的视线。
闪烁的清光埋在剔透的瞳底。
“不过作为谢太太,自然可以走个后门。”似有似无的笑意隐在清冷的音色间。
谢柏彦清淡冷静的眸底划过一丝不明意味。
“我来亲自做你的考官,如何?”
第15章 Chapter 15
一道长影斜在她的面上,身后是璀璨华丽的大吊灯,绰绰的光线被他劲瘦的身形半遮半掩,跟着似有似无的一点压迫感。
虞清雨咬着下唇,无端咽了咽嗓子。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被审视被忖度的感觉。
虞清雨握紧手指,悄然向沙发一侧挪了挪,躲开他的包围圈。
“考官?”虞清雨别开视线,只望向她放在酒店门前鞋柜上的挎包链条上,金属链条泛着冷淡的光泽,映照在她瞳底。
压下心口涌动的情绪,虞清雨再次开口:“谢先生,你这是想要反客为主?”
合理怀疑这位谢先生是揣着什么不正当的念头。
“我都还没有考过你的国语呢。”
谢柏彦解下来的领带安静地躺在她旁边的沙发扶手上,暗色的纹理淌着冷润的流光,垂下来的面料落在她的裙上,如他的气质一般。
虞清雨面不改色地将那条领带拂去,柔软的绸缎面料沁着凉意,又给她添上几分别样的情绪。
她轻咳了声:“你想怎么考?”
谢柏彦注视着她所有小动作,默然间,一声轻笑落下,浅浅荡起波澜,溅起圈圈涟漪,鼓噪着耳膜,摩擦出勾人的音调,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几分缱绻。
清浅的呼吸,还有桌子上放着的鲜花淡香,都被无声放大到极致。
在寸寸浅息肆意蔓延前,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所有灼灼凝视。
“谢总,太太,晚餐到了。”
虞清雨终于将视线挪了回来,她望着那个清隽颀长人影缓缓向门前迈入,木调冷香一点点抽离鼻息,带着撤出的暖意。
她下意识地深呼了口气。
谢柏彦修长指骨漫不经心地挽起白衬衫袖口,骨节分明的臂骨上筋络微微鼓起。
房门被打开,走廊里的光线铺了过来,他逆着光线,侧脸线条感极强,仿佛电影里聚焦在绝美人像上被放慢的镜头。
随意落下的慵懒眼神,与之构成一副韵味悠长的动态画卷。
只可惜餐车的碰撞,打破了画面的美感。
闻森推着餐车出门的时候,无意间碰倒了门旁的鞋柜,搭在那之上的背包也掉落在地面上。
包里的东西随着一并洒落,简易化妆包,钢笔,卡夹,还有……
谢柏彦一眼便看到的那个小方盒。
“抱歉太太。”闻森面上几分慌乱,连连道歉,整准备蹲下拾捡散落的物品。
若是他没记错,闻森记得这个包是高奢品牌VIP客户的定制款,价值数百万。
与高昂价格对应的是它脆弱的皮具,只是在地板上轻轻蹭了下,已经划开的一道口子。
面色一白,闻森还未来得及计算自己究竟要赔偿多少钱,立在他身边的男人轻启薄唇,忽然开口:“别收拾了,你先出去吧。”
闻森惴惴不安,又看了眼散落一地的物品,却被谢柏彦侧过的身体,挡住了所有视线。
“包坏了。”等到人离开,谢柏彦才半蹲下/身体,简单收拾了一下地面上的东西,还没等她回答,又补充了句,“赔给你一只新的。”
虞清雨不置可否:“那就谢谢慷慨的谢先生了。”
虽然他在做人老公这方面不太行,但似乎他做总裁还算得上贴心,为下属买单倒是大方。
“先吃晚餐吧。”
烛光点燃,浪漫气氛在吊灯被关闭时达到顶点,精致的法餐,一旁的冰桶中还放了瓶红酒。
“要喝吗?”
“九二年的赤霞珠,好生奢侈。”虞清雨拿起红酒,研究了番,笑着摇头,“今天倒时差,算了吧,改天吧。”
晚餐倒也合她胃口,虞清雨慢条斯理地嚼着贝丁,还惦记着刚刚说的考试:“你先说你要考什么?”
对于应试教育的那套考试她一向没输过,只是不知道谢柏彦的考试是哪个方向的。
“太太看来很有信心。”坐在她对面的谢柏彦放下刀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方盒,“其实考题也不难。”
“不如太太先给我翻译一下这个东西吧。”
“这有什么难的。”虞清雨不以为意,却在接过从谢柏彦手中递过来的方盒时,登时怔住。
塑料包装纸上还带着他的掌温。
烛火跳动间,一行行法文映入眼帘。
虞清雨面上登时烧起热度,嘴角抿起。那些字词她都熟悉,可是她一句话都翻译不出来。
更薄的超薄。
颗粒,螺纹,冰火一体。
糖果味。
气氛凝滞,连晃动的烛光似乎都停了半晌。
虞清雨慢吞吞地抬起眼,目光灼灼盯着对面悠然自若的谢柏彦,她真的怀疑这人是怎么端着一张清雅君子脸,跟她说些隐晦的“考题”的。
“你知道国人向来喜欢含蓄美,谢先生这是借考试之名,对我行不含蓄之事吗?”言辞间挂上几分赧然,更多的是咄咄气势,试图将羞意遮掩,“你从哪里拿的这东西的?”
巴黎顶级酒店的总统套房,竟然提供这种尺度的?
被虞清雨毫不隐晦指责的谢柏彦倒是面色如常,薄唇勾起一抹颇为含蓄的笑意:“正常考试罢了。”
“至于从哪里拿的。”笑意更甚几分,意味深长,“不巧,从太太包里找到的。”
“我的包里!”虞清雨手里的叉子几乎拿不住了,“我的包里?”
这不是,这是……
“应该是Andy放错了。”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这个小方盒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包里。
傍晚在离开那间会议室的时候,不小心和Andy的助理撞了一下,那会儿她没多想,随便收了东西便离开了。
只是现在的解释格外苍白。
但好像谢柏彦很理解:“明白了。”
他缓缓解开领带最顶端的那枚扣子,几分不羁的散漫被暗昧的气氛放大到极致:“考试成绩相当不错,谢太太的法语水平,确实给了我相当足的‘安全感’。”
虞清雨面颊润上一抹红,勉强板着脸:“谢柏彦,诚恳提醒你,你的国语学习已经剑走偏锋了。”
谢柏彦坦然收下这句提醒,并诚心给出他的中肯评价:“我认为,谢太太大概可以完美胜任谢氏的工作。”
摇摇欲坠的干笑:“我……可真是谢谢你的认可。”
翌日的商谈会议,虞清雨没再陪同谢柏彦一起出席。
午餐时间,她等在塞纳河边的一家餐厅,窗外是静水流深的长河,飘着零星的落叶和碎石。
和她离开那年几乎一样,污水治理依然不太达标。
“刚下班,没等多久吧。”姗姗来迟的中年男人一身庄严正装,放下公文包,温和地笑笑。
虞清雨也笑:“确实等了一会儿,不过等蒋老师是应该的。”她故意顿了一下,“抱歉,我忘了,现在应该称您为蒋领事。”
刚刚升职的蒋轻舟点过菜,喝了两口柠檬水,才再次打量她:“行了,最近怎么样?”
他是虞清雨的入门老师,即便后来她离职后,关系也一直维持得很好。
虞清雨笑眼弯弯,午间明媚的阳光浮动在她瞳底,水漾的潋滟芳华夺目,摊了摊手:“你看我,像不好的样子吗?”
蒋轻舟视线敏锐地捕捉到她无名指上带的那枚婚戒,结合那些网络上的传闻,问:“结婚了?”
回答他的是晏晏一张笑脸。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可惜。”他低低叹了口气,半是惋惜半是后悔。
虞清雨正整理着餐桌方巾,闻言怔了一瞬,很快回神,笑弧纹丝未变:“您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了?”
“听说你嫁入豪门了?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没浪费你这张富贵花的脸。”虞清雨算是他带过最出色的下属,但志不在此,早早便离职了。
后来有关她的传言一直很多,如今再知晓她的消息,几分感慨。
这般归宿,也不知是好是坏。
虞清雨哑然失笑,对他这句评论很不满意:“怎么说话呢,蒋领事,就不能是我人美心善歌甜?”
她托着脸颊,半转过脸,玻璃窗上浅浅映照着她的面容,昳丽出众,忽然想起些过去的片段,她顺着蒋轻舟的话说:“蒋老师,我还记得我上学那会儿,有次考试错了一道最简单的基础题,老师把我叫进办公室一边斥责我,一边问你是只长脸没长脑子的吗。”
“可我那次确实没考好,我虽然讨厌老师拿我的长相家世说事,但又急切地想要证明些什么。”
蒋轻舟点点头,总结:“越是不看好,越要让他刮目相看。”
完美诠释了虞清雨的性子。
但话锋一转,他又问:“那刮目相看之后呢?”
服务生端上两盘芝士烩面,两个人都没动。
蒋轻舟认真地问:“你离职的时候说想找自己真正感兴趣的路,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手指攒动间碰到了热烫的盘子,一道红痕瞬间浮上,锥锥的刺痛感,虞清雨却仿佛没有察觉到。
思忖许久,卷翘的长睫落下,掩住她的眼眸。
“我还得再想想。”
两日的谈判会议结束,初步合作意向已经达成,闻森将两天的会议记录交给谢柏彦。
第一册是昨日虞清雨做的,闻森断不敢讲功劳揽在自己头上,小小提醒了句:“太太的快记做得真的很优秀。”
谢柏彦只是随手翻了翻那本速记,清秀整洁的行行小字,指腹在上面浅浅滑动,沁了些许墨香凉意。
黑眸淡漠,笔记忽地被推到一侧,偏冷的音质中不带任何情绪:“她毕竟是以此为职的,专业技能自然要出众。”
闻森乍听此话,敏感地察觉到几分不同的意味,可又想起昨晚偶然听到的什么考官什么入职,总有些担心自己的工作职位。
“谢总,您真的准备让太太入职集团?”
凉薄的视线瞥过手边的会议记录,薄唇轻抿寡淡弧度:“不会。”
毫无犹豫的回答,有些意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闻森暗想,资本家毕竟是清醒的,任人唯亲该是不会发生在面前这位冷清冷心的谢总身上。
更何况夫妻两人同在一家公司,一旦牵扯到经济,夫妻关系也会如履薄冰,太多先例在前。
“她不会想要进入谢氏的。”谢柏彦纡尊降贵又说了一句。
闻森一脸茫然,好像这个走向不太对劲。
谢柏彦指骨中捻着的钢笔轻轻敲过桌面,一道闷响后是他润着凉意的声线:“虞清雨是理想派浪漫主义,有自己完整宏大的一个精神国度。更适合做艺术家,或者文学家。”
“她的领域不在商业翻译上。”
闻森仔细琢磨着这一长段话,没忍住问了句:“那太太的领域在哪儿?”
他没想到会听到谢柏彦的回答:“那就要问她了。”
下一秒,散漫表情收起,谢柏彦面色端起,清冷漠然地重新打开面前的合同书。
“我们也仅仅结婚两个月而已。她不说,我自然没什么读心术的能力。”
几分莫名的调子隐于其中。
闻森是没怎么听懂这番话的,他脑海里只浮现了一个念头——
怎么感觉谢总的国语真的进步不少。
这大概是近朱者赤?
夕阳斜影长长,余晖将天角染上霞光,再洒向人间时只有暖意漫漫。
一顶棕色复古法式帽压在头顶,虞清雨穿着条油画风的长裙,拎着一只编织小包,裙角翩跹在风中微扬。
像是只会在画家笔下出现的优雅女郎。
一身黑色合体西装的男人,款款迈进了那幅画卷之中,斜光透过钟楼珐琅玻璃,折射下陆离的光影,斑驳交映在他俊美的面容上。
街角风铃轻轻撞击,发生清冷脆声,将笔下油画投射入法国巴黎那一角静谧。
“怎么想起给我送花?”虞清雨几分讶异地接过谢柏彦手里的一束玫瑰,嫩粉色的花卉,清新别样的芬芳。
没想到这种浪漫的事情会出现这位古板守旧的工作狂身上。
清隽眉眼微敛,谢柏彦轻描淡写:“送花当然是为了哄你。”
哄?
虞清雨的笑脸顿时僵住:“好了,你可以不提醒我的。”
昨晚的尴尬场面,她不想再回忆第二遍。
谢柏彦淡笑不语,晚上他们预约了一家法餐,店面有些偏,轿车进不去。
难得有这样两个人一起散步的悠闲时光,似乎换了一个国度,两个人之间气氛也隐隐不同。
只是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虞清雨是不知道如何开启话题的,他们之间似乎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故而,她只盯着脚下的路,踩过一个小石子,又绕过一个井盖。
“为什么跳过井盖?”身侧的男人忽然开口。
“嗯?”
光线暗淡的小路,谢柏彦的声音格外沉润:“刚刚若是没有我扶你,你大概要崴脚了。”
虞清雨反应过来,又跳过脚下一个井盖:“因为内地有种说法,踩井盖不太吉利。”
他淡淡应了一句,只是在她跳过井盖时,微微扶住她的肩。
稍触即离的一点温度,虞清雨低眉间,不自觉唇角勾起。
“其实你的国语说得还蛮好的。”
是从心认真的一句评价。
谢柏彦也半垂着眸子,看着身侧的女人踩过他的长影,神色淡若青山:“我小时候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
是虞清雨不知道的故事。
她有些好奇:“我们小时候不会见过吧?”
偌大一个城市,似乎什么都可能发生,她掰着手指数:“你看,你也只是比我大四岁,说不定我们还可能在一个小学呆过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哂笑一声:“谢先生放心,肯定不是基础素质教育的幼儿园,毕竟我小时候的那所幼儿园只招收京城户口。”
谢柏彦偏了半分余光过去,打断了谢太太的毫无事实根据的联想:“不会。我那时候只是住在京郊度假,不会见到在最繁华市中心活动的大小姐。”
虞清雨笑脸顿时落了下去。
开个玩笑而已,这人至于这么认真?
不想再和谢先生闲谈一句的虞清雨,压了压额顶的帽子,绿灯亮起,她视线还未抬起,脚步已经迈了出去。
一盏车灯在她压下帽子的视线盲区中亮起。
“小心。”
黑白分明的眸子定住,清淡的冷杉香无孔不入钻进她的呼吸间,还有缠绕在耳边的余音。
虞清雨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扯进了温热有力的怀抱里。
第16章 Chapter 16
“没事吧?”清冽沉声落在她的头顶,语速稍快,似有一闪而过的异样语调。
潮热晚风徐徐拂过,很快将那句散在空气的尾音带走,她好像抓住了那丝很快划过的情绪。
似乎也没有。
温暖的怀抱,鼓震的心跳,在紧贴的耳廓和鼻尖中渐浓渐重,所有感官都被放大到极致。
她清晰地听到加速的心跳声,却分辨不清那到底源自于谁。
虞清雨轻呼了口气,摇摇头,后退半步,从他的气息中抽离。
她没有说话,只是捂着撞得微红的鼻子,长发垂下,半遮住白皙的脸庞,还有那上面浮动着几分赧然的红晕。
她由衷地感觉到,这次同谢柏彦一起来法国,似乎哪里都不太顺。
不知道到底谁是晦气仔。
不过,她确实没什么事情,谢柏彦将她护得很好,只是鼻尖撞得有些疼,但顺着楼梯炫技骑单车下来的法国少年就摔得有些惨了。
那辆躺在地面上的改造款单车,卸去了许多零件,减轻车身重量,又在车头加了一盏大车灯,格外显眼。
方才他顺着层层台阶轻盈地骑下,直至在突然出现的虞清雨面前大刹车,甩了个漂亮的尾。
车子飞了,人也摔了。
还好男孩戴了防护头盔和护具,利落地爬起,他一撅一拐地靠近:“这位美丽的小姐,生活不是电视剧,虽然可以浪漫,但也要注意生命安全啊。”
“抱歉,我没看到。”额上那顶帽子确实遮住了她的视线,再加上刚刚和谢柏彦拌了几嘴,走得快了些没看路。
看着少年胳膊上的蹭伤,洇出了点点血迹,她眉心微拧,又郑重地再次道歉:“真的很抱歉,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医院吧。”
其实只是皮外伤,男孩定定望着面前明艳娇矜的女士,忽然弯起笑脸:“这位小姐,我刚刚人都要摔傻了,手机都找不到了,可以用你的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吗?”
法国男人的搭讪技术大概是遗传在血液里的吧,这类搭讪她从前在法国时不知听到了多少次。
但从十几岁的男孩身上,还是因为她的过失摔在她面前的男孩身上,她说不出拒绝。
当然,也不能给他手机的。
踟蹰间,谢柏彦手指轻轻攥着她的腕骨,一圈纤细的手腕被他松垮握在手心,微一用力向后扯了下,高瘦的肩背便横在了虞清雨面前,挡住了男孩那道可怜的难以拒绝的目光。
“我的手机借你吧。”谢柏彦很诚心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少年顿时怔住。
在男孩诧异的目光中,他轻描淡写地再次补充:“抱歉,我太太刚刚和我吵架了,没注意到你的车子,我代表太太再次对你表达歉意。”
他的法国口音标准,带着小舌音的字词从他口中溢出,仿佛摩擦过细小砂砾,磁性中带着好听的颗粒感。
“吵架就回家吵嘛,在马路上多危险。”少年不自然地揉了揉头发,忍不住想要探身看向被高大清隽男人挡在身后的那位女士。
却被面前的男人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点翩然扬起的裙角。
“是有些危险。”清冷的音色字句念得极慢。
少年顺着谢柏彦的视线,默默转头眺向他身后摔得很远的自行车。
尴尬一笑:“好吧,我也挺危险的。”
少年扶起自己的单车,检查了下没什么问题,踩上单车,轻巧地跳起,车子在他手下旋转了一周,他潇洒地扬起笑容:“祝你晚上愉快,美丽的小姐。”
虞清雨压了压帽檐,从谢柏彦身后探出脑袋,只说了句:“谢谢。”
少年的骑速很快,空气中只留下他遥遥一句尾音:“顺便,祝你们早日和好。”
那一点小小的背景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谢柏彦低眸望向手中的那截清瘦的腕子,微凉的体温,墨色沉沉的眸底微定:“被吓到了?”
“没。”
虞清雨又揉了揉秀气的鼻尖:“就是刚刚鼻子被撞得好疼。”
事出紧急,谢柏彦拉住她的时候,虞清雨根本没有收住惯性,直直地扑进他坚硬的胸膛。
冷冽的淡香入鼻,后知后觉的闷痛再次涌了上来。
“我看看。”
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跨过了礼貌界限的距离。
虞清雨别无可退,只能迎上他深邃晦暗的眸子,隐隐几分情绪很好地被掩在眸下。
双目对视,她身上清雅的百合香的后调四散弥漫,卷翘眼睫垂落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绮思。
“算了,别看了,我们走吧。”虞清雨别开脸,法式复古帽的长长帽檐遮住了她所有神色。
日暮渐深,微风将映着霞色的云雾吹散,带着点点潮气,行过两人之间时,变幻了相依靠近的形状。
“走吧,快到了。”话音刚落,冷白骨感的手掌再次握住了她的腕子,“路不好走。”
冰凉沁透的镯子磕在他的指间上,硌着他的指骨。
很快,他的手掌缓缓向下,握住了她的手指。
“不想太太再受到惊吓了。”简明扼要的解释。
虞清雨斜了他两眼,一点笑痕浮上脸庞。
“想牵我就直说。”轻轻回握住他的手,将方才所有杂念全都抛之脑后,虞清雨弯唇,“走吧,路确实不太好走。”
晚餐的那间私人餐厅,在弯弯扭扭的小路尽头,不过风景倒是很好。
不远处坐落了一间小教堂,哥特风的古典柱式和圆顶建筑,珐琅彩色玻璃在夕阳余晖下荡漾着别样的光泽。
“味道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
厨师的手艺意外地符合她的口味。
她拿起柠檬水杯漱口,又尝了另一道主菜,的确味道不错。
虞清雨很坦诚地给出评价:“其实法餐,尤其是评到米其林三星的法式餐厅,大多都不符合国人的口味。不过这位大厨的手艺确实不错,也没什么特殊的创新菜给我惊吓。”
谢柏彦很绅士地替她切好羊排,换到她的面前:“你喜欢就好。”
虞清雨算是很挑嘴的,看上去对食物没什么追求,但能进她眼的似乎也很少。
“昨晚那瓶酒呢?”嚼着鲜嫩可口的肉汁,总觉得这顿美好的晚餐缺了点什么东西。
谢柏彦慢悠悠地提醒她:“不是你说最讨厌醉醺醺的男人,如果带着酒味回家,还要被你赶出房间?”
句句都是她曾经说过的话。
虞清雨手中拿着拌沙拉的叉子蓦地停住,银具在灯光下闪着几分碎光,眼眸流转:“可是,总觉得吃法餐不配一点红酒缺了点什么。”
她努力地找补:“虽然话是那么说的,但如果我陪你一起喝不就好了吗?我们一起醉,我就不会把你赶出房间了。”
谢柏彦哑然失笑,按下桌铃,服务生很快将早就放在冰桶中预备着的红酒端上。
他早已贴心准备过。
轻轻晃着醒酒瓶,谢柏彦起身亲自为她斟了一杯酒,红色的酒液挂上杯壁,浅浅的水痕。
“太太的意思是只有你在场允许的时候,我才被允许喝酒吗?”
确实是顶级好酒,年份酝酿的绵长余味,虞清雨放下杯子,温温笑道:“或者你也可以偷偷喝了之后,不回家。”
重新给自己杯中添上红酒。
她的音调中也挂上了几分漫不经心:“反正你也经常在外,到底是为了出差还是因为其他什么,我也不知道的,都随你。”
其实是没什么情绪地阐述事实,但似乎在酒意的加持下变了些味道。
谢柏彦很是平静地咽下一块虾肉:“你喝多了。”
虞清雨很是不平静地反驳他的话:“我才没有。”
说到谢柏彦的行程,她确实闷了很多话,对于这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把家当做驿站的男人,虞清雨也是有些怨言的。
“其实我想过了,没关系的,像我爸从小惯用的说辞就是工作太忙,我一直很理解的,工作忙当然不需要顾忌其他人的感受——”
语调忽然转换:“至于究竟是不是在忙工作,更不是我需要操心的。这种事情我从小看得多了,谢先生,我是不会在意的。”
一盏简洁小吊灯垂在他们桌前,偏黄的灯光打过来,勾勒出白色衬衫下清晰的肌理线条。
非工作时间,他没带眼镜,一双漆黑深眸犹带着几分夜色寒意。
“虞清雨,今天的羊排味道不错,可以多尝几块。”
虞清雨皱着眉,对他强行中断话题,几分不满,她很快给自己添了第三杯红酒。
“我们也什么必要费劲培养什么感情,现在其实也挺好的,面子上过得去,你放心,这个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酒意带来的热度缓缓爬上面颊,虞清雨托着腮,视线也迷离散开。
婚后她在港岛的两个月,大概算是不错的吧。
“我本来觉得在港岛可能我会不太适应,后来你妈妈对我也还好,你妹妹对我也还好。”
“至于其他的,都没关系,我也还能忍。”
前一句是他的家庭,后一句明晃晃指向坐在对面端坐如竹的男人。
控诉过后,她还留有一份清醒,不忘去问被指控的男人的意见。
“你觉得呢?”
灯光下的男人薄唇淡淡抿着,弧度散漫,淡若青山的眉眼蕴上几分薄光:“你都把一切安排好了,还需要我觉得吗?”
他的声线平直,听不出任何喜怒,像是一座规律的古老吊钟,不会出错,也没有任何波澜。
“抱歉,我接个电话。”
虞清雨闷闷咽了口气,晚风徐徐,伴着一点淡淡的花香,楼下花园中种了一丛月季,粉色的花瓣上缀着黄色条纹,它有一个浪漫的名字——克劳德莫奈。
不远处的教堂矗立在淡淡夜色中,几只白鸽停靠在石柱上,或许还有黑鸦,混在逐渐暗淡的光影中,看不清细节。
谢柏彦的电话没有避开虞清雨,是谢夫人打来的,寥寥能听到顺着听筒而来的几句粤语。
更多萦绕耳畔的是谢柏彦清润的沉声。
“妈,我们挺好的。”
“清雨吃的还习惯。”
“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撂下电话,他掀开眼皮,不动声色地望向她。
淡而清晰的声音缓缓递了过来。
“虞小姐,谢家大概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家风一向严谨,或许这句话有些不尊重你从小的习惯,但我家确实没有离婚,出轨,和分居的先例在——”
微顿。
“到我这里也是一样。”
虞清雨愣了一下,很缓慢地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那里徜徉着一派认真。
他很认真地在和她解释,或者说保证?
她有些不太确信自己是否有听错看错,将信将疑地又抿了口红酒。
谢柏彦重新拿起刀叉,声线很淡:“今日的晚餐,是我母亲特别请了她的老友为你度身定制的,她提前告知了厨师你所有的喜好。”
虞清雨恍惚怔住,又有他轻飘飘接上的下一句话来搅乱她的神智。
“或者,其实是关系的呢。”
这是回答她先前的那句话。
——至于其他的,都没关系,我也还能忍。
——或者,其实是有关系的呢。
“……”红酒漫上来的微酸尾调充斥在口腔,虞清雨短暂地陷入迷茫。
“可是你真的觉得我们合适吗?没有任何基础的婚姻,就像一摊散沙……”她及时打住,这些谢柏彦大概也是听不懂的,她抿唇淡声,“我连你每天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
“谢太太,大可放心。没有什么其他临时居所,我只有一个家。”
他的语调散漫,很是淡定:“至于太太所关心的问题,也同样好办,我会让闻助理每天给你发送我的日常行程,或者太太不放心,视频也可以的。”
虞清雨眉心深折,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每天看着那些视频,逐帧放大查找谢柏彦的身影就觉得头大。
“算了吧,我也不是那么闲的。”
忽然陷入沉默的气氛,虞清雨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突然说到这些,明明她忍忍也就过去了,这些在联姻中似乎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偏偏谢柏彦认了真。
“你有把自己当做谢家人吗?”
“你有把我当做你的太太吗?”
几乎是话跟着话,红酒醇香飘入鼻尖,大概也有其作祟的冲动。
浅浅一轮呼吸,莫名焦灼的气氛停在他冷静的声音中。
“有。”
“我只有一个太太。”
虞清雨手指攥紧了餐桌上的方巾,她有些乱,大概是红酒的后劲让她无法聚神,但似乎一切又很清晰地摆在她面前。
“那你因为什么呢?”眼波荡漾在胭脂色的红霞中,水眸潋滟,勾人心弦的瑰丽。
她轻笑了声:“总不能是因为喜欢我吧?”
风似乎停了,楼下晃动的风铃也停了,只有小巷中偶然路过的几道人声证明时间的流转。
虞清雨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可笑,挽了挽额角碎发,展颜一笑:“虽然我也觉得我确实花容月貌,讨人喜欢。”
久久没有得到他的回答,虽然她也从未想过会得到他的答案。
虞清雨咬了咬唇:“所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你居然真的不近女色。”虞清雨思路跳得很快,直接跳进了死胡同里,她摩挲着下颚,试探地问道,“你不会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吧?”
谢柏彦还是那副所有情绪不达面上的模样,他挡住了虞清雨试图再次添酒的手。
“身体各项机能一切正常,每日规律饮食健身。若是太太不信,改日我会让闻森把我的体检报告发给你。”
“不过——”话锋一转,“谢太太,是有什么特别癖好吗?就这么喜欢把自己的先生往外推?”
瞬间恼羞成怒的虞清雨气鼓鼓地瞪他:“谢柏彦,你不要以为我醉了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可是有洁癖的人,你如果真的在外瞎搞,我会把你腿打断的。”
已然醉了。
“酒量不好,还要贪杯。”谢柏彦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停在她蜜桃一般的颊面上。
似有似无的又落下一句:“小醉猫。”
虞清雨没听清,她有些数不清自己今天喝了多少杯,乍一站起时,还有些没站稳。
故而,她很理智气壮地指挥始作俑者:“背我,我腿软了。”
西装外套轻轻披在她的肩上,微凉的指间轻轻刮过她的下颚,略带深意:“那你乖一点。”
大概是未卜先知,虞清雨确实不太乖,她趴在他的背上,很多片段不断浮现,她很热情地与他分享往事。
“我还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我爬树摔骨折了,还是我爸背着我上楼的。”
谢柏彦:“你不会是……”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虞清雨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我爸对我也还行吧,总比你好,只会欺负我。”
谢柏彦长长舒一口气,虽然不能与小醉猫论长短,但她现在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确实有些可爱。
“哪种欺负?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
虞清雨睁着一双含水的眸子,几分不可置信:“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跟我理论这个吗?”
“难道你精进国语,难道只为了和我吵架吗?”
“谢柏彦,你的这张嘴真的很适合修理一下哎。”
他只是说了一句,就有一连串连珠炮在等着他。
轿车停在两个路口外,虞清雨很轻,背着她并不费力,只是背上的女人还惦记着刚刚小小的争执,不安分地扭动着。
“谢柏彦,你真的一点都不乖。”
话音刚落,她已经掀开红唇,俯身咬在他的颈侧。
微微的刺痛后,是一个新鲜的齿痕。
她醉得迷糊,咬得不重,但那里似乎像燎了火,寸寸向下蔓延,烧不尽的热度鼓噪着心房。
换了几轮呼吸,谢柏彦方才沉沉压下一句:“虞清雨,别闹了。”
微微绷紧的音调,只有他自己察觉到的一样。
她的红唇水润,还有一点酒香余味残留,虞清雨歪了歪头,楚楚动人的样子,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几分可怜:“你怎么不叫我bb了?”
任谁也看不出刚刚动嘴咬人的是她。
谢柏彦薄唇轻抿,清冽的音色缓缓溢出唇间:“bb,别闹了。”
压着隐晦的情绪。
可她依然不满足:“你好凶啊,一点都不温柔。”
谢柏彦真的很想把那句醉醺醺不允许进卧室那句话还给她。
可是哪有和醉鬼理论的道理。
只剩几步路,他也懒得再与她计较了,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喂。”刚安静了两秒的虞清雨再次开口,“谢柏彦,你踩到井盖了,会倒霉的。”
“那怎么办?”谢柏彦没什么情绪地应道。
下一秒,清脆的声响乍然响起。
他的脚步停住了。
一个不太用力的巴掌拍在他的脸上,瞬间起了红印。
虞清雨迷茫的眼神短暂清明了一瞬:“老公,你的皮肤好容易出红印啊?”
打在他手腕上的那次也是。
谢柏彦喉头微滚,绷紧的青筋隐隐浮现,清冷气息笼罩压下。
他还未开口,红唇再度贴了过来,轻轻落在他的颈侧,上下微动的喉结上。
皓齿似有似无地刮过:“老公,你说糖果味是什么味道?”
那个更薄的超薄的糖果味。
第17章 Chapter 17
当夜,谢柏彦第十七次推开贴上来的虞清雨的时候,额角处一突一突的锥痛。
他很想把“下次喝醉了不要进他的卧室”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虞清雨。
刚刚洗澡的时候,她便已经很不老实。
刚进了酒店,她踢开鞋子,便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水声响了半个小时,谢柏彦不太放心去敲了敲浴室门。
回应他的是一声很轻的气音,混在淅沥水声中几乎听不清。
“谢柏彦,我没带睡衣。”
静了两秒,谢柏彦浅浅摇头,低喟一声,走进房间,打开属于虞清雨的衣柜,翻找着她的睡衣。
行李是闻琳替她收拾的,几件差不多款式的黑色丝绸睡裙,他分不清区别,只拿了件放在最角落的睡裙。
浴室开了半道缝隙,水汽氤氲透过,朦朦胧胧好像看不清细节,可谢柏彦还是转过了头,修长指骨扶在门上,微微半阖上了些许角度。
“你的睡衣。”
一双带着水渍的手指慢吞吞伸了出来,水滴落在他的掌心,溅起簌簌电流,迅速周游全身。
深色很快聚在他的眸底,如同窗外黑色幕布般的夜空一般。
眉心微折,谢柏彦掩下眸中晦暗深色,压下一点莫名咳音。
他还未转身,面前的那道门忽地被打开。
虞清雨只着一身黑色的单薄睡裙就走了出来。
过于单薄的吊带睡裙,腰间是镂空的蕾丝,裙长很短,只将将遮到腿根,行走间明明暗暗若隐若现。
一抹浅淡的花木香从鼻间略过,谢柏彦在那道倩影经过时,已经半垂下眼帘。
不知视线该往哪儿送。
颈侧那个红色的齿痕,绵延的余痛似乎再度涌上。
“你就穿这个?”从喉间压出的一道低哑声线,意味不明。
“难道我睡觉要穿羽绒服?”虞清雨微微侧过身,湿发上的水滴露在睡裙中,洇出道道湿痕,更贴合曲线的布料,她歪了歪头,唇角也弯了弯,“而且这不是你找给我的吗?”
裙角微微扬起,昳丽蹁跹。
谢柏彦清了清嗓子,再次别开了视线。
翌日,虞清雨如同往常一般准时起床,梳妆换衣时,看着凌乱的床铺,瞳底划过几丝不解。
她的梳妆台前放了一束鲜花,花瓣上还缀着露珠,空气里似乎也缠绕着清新的花香。
鲜花总会给人带来很多愉悦,虞清雨伸了个懒腰,神清意爽地坐在餐桌前。
谢柏彦大概是已经吃过早餐了,他正翻看着文件,神色间似乎几分疲倦。
虞清雨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一向冷隽的面容上,眉眼微垂,带出几分懒倦慵散的意味。
听到声音,谢柏彦眸光极淡地扫过她的俏脸,与他寡淡的神情相对比的是她一身清爽。
似乎是睡了个好觉。
喝了两口果汁,虞清雨摸着精致的下巴,问道:“你晚上做贼去了?”
俊美的一张冷面上几乎掩饰不住的倦色。
薄凉的目光略过她翕合的红唇,谢柏彦端起面前的英式红茶,轻抿了口,嗓音润透,缓缓开口:“或许可能是捉贼。”
虞清雨挑起眉头,捉贼?
指尖轻点手中的玻璃杯,没太听懂他的语义:“法国虽然治安不太好,也不至于偷到顶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吧?”
谢柏彦向后微仰,散漫靠进椅背里,眉眼间卸去几分怠倦,薄唇浅勾:“忘记说了,是采花贼。”
“采花……贼?”虞清雨懵了几秒,目光忽然捕捉到他颈子上一点红印,“这里虫子是有些多,其实谢先生大可找服务生喷些驱虫喷雾,不需要大半夜自己打蚊虫的。”
她显然误会了谢柏彦的意思。
“谢太太,是否有种可能在下说的不是蚊虫,是人呢?”似笑非笑的弧度,点到为止。
再清楚不过的暗示,或者已经算得上是明示了。
虞清雨红唇抿直,在他颈子上那道红痕上望了又望。
那个形状,似乎是个齿痕?
她不由坐直了身体,莫名咽了下口水,那个红痕不会是她咬的吧?
红了又白的面色止于谢柏彦幽然落下的冷淡音色中——
“谢太太,我觉得夫妻之间,大概还是需要有一点规则约束?”
虞清雨对于昨晚的记忆模模糊糊只留有一点,是她在控诉谢柏彦来去自由的行程安排,颇不把她这位新婚太太放在心上的态度。
后来他大概有负荆请罪地道歉吧?
她有些记不清了。
“可以。”她轻托粉腮,姿态随意,“你说,要定什么规矩。”
谢柏彦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屈,轻敲两下桌面:“若要贪杯,有我陪同一起,可以吗?”
“谢太太如此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在下也不免担心。”
虞清雨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最近进修了成语大全啊。”
“当然可以啊。”很是淡定地耸耸肩,她微笑脸:“反正我从来不会喝醉的。”
掌心里攥着的茶杯紧了些,谢柏彦鸦羽般的长睫轻轻垂下,一点不明深意的弧度在那里落下。
“我酒品一向很好的。”见他不信,虞清雨鼓了鼓唇,又强调了遍,目光不由望向他颈侧那一点红印,总觉得有些奇怪,她脑海中划过一点不妙的猜想,“谢柏彦,不会是你昨晚喝醉了,对我做了些什么吧?”
不然,她这么善解人意温柔大方的性格怎么会咬他呢?
薄唇嘴角的淡弧一点点落下,在一点温润眸光逐渐转凉后,他重新拿起手边微凉的红茶,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茶水润过嗓音,他的眼神再次瞥过来:“没什么。”
“太太想尝尝法国本地特别糖果,我让闻森帮你搜寻了些。”
糖果?
虞清雨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餐桌角落处的一盘糖果,几分诧异。
她居然跟谢柏彦说想吃糖?
明明最讨厌甜味的也是她。
今天天气刚刚好,虞清雨踩着阳光出门,步行去了巴黎市中心最大的一家图书馆。
带了一杯咖啡,虞清雨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的是当下最畅销的一本自传体小说《从四十到十》,大概是讲述的作者Melina从幼年到中年的故事,以女作者独有的细腻文风,娓娓道来,一经问世,迅速火爆。
听说已经卖出了电影版权,正在打磨剧本中。
悠闲时光就在翻过的书页中流淌,直到冯黛黛的一通电话打断了静谧。
虞清雨带着咖啡找了个安静的楼梯间,才接通她的电话。
冯黛黛:“你在法国玩得乐不思蜀了?”
“这么久连个消息都不给我发。”
“在图书馆呢。”虞清雨打开窗,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面上,她舒服地眯起眼。
“怎么想起去图书馆了?”
虞清雨简单解释了下:“就是突然发现我之前很喜欢的那本小说,居然没有简体版,好可惜。”
冯黛黛听了忍不住地皱眉:“我是听不懂虞大小姐的高雅志趣。”
自从虞清雨辞职后,跟她讲得不是什么买不到原版书籍,就是简体版翻译得有问题,总之是她不熟悉的领域。
“清雨,跟你说件事。”冯黛黛迅速转了话题。
虞清雨悠闲地喝了口咖啡,好像又找回了之前在法国工作生活的节奏。
“你讲。”
“宋执锐……”
虞清雨刚喝下的咖啡差点呛到自己,乍一听这个名字,还有些茫然。
多久没在她生活中提及的人,她自己都数不清了。
大概这也是她搬到港城生活的一点好处,从前的那些人和事,似乎都在她的记忆中模糊。
她长长地换一口气:“怎么又是宋执锐?”
“黛黛,我已经结婚了,暂时没有二婚的打算。”
“不是。”冯黛黛也有些无语,“你在想什么呢。”
“你这说的好像我蛊惑你做什么坏事一样。”
虞清雨淡淡笑了声:“那你要说什么?说快点,一会儿我要去找我老公了。”
“老公老公,清雨你变了,你现在怎么能满口都是你的老公。”冯黛黛摇摇头,重新切回正题,“我是想说,我前些天在我哥收到的A轮投资提案里,看到了宋执锐的新创业计划。”
虞清雨很平静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呢?”
冯黛黛对于她的平静都些意外,又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宋执锐这是要东山再起了。”
“知道了。”虞清雨语气一如平常,“锂电池负极材料,也挺有前景的,可以考虑投资。”
冯黛黛愣住:“啊?什么锂电池?什么负极材料?”
突然冒出的专业性词汇,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虞清雨也没解释,她自顾自继续说:“不过我觉得你哥应该不会投,他打小就看不上宋执锐。”
冯黛青和宋执锐之间似乎是有些瑜亮情结在的,相仿的年纪,一直是众人比较的对象。
颇有几分“死对头”的对立关系在。
冯黛黛嘁了一声,直接戳穿虞清雨的粉饰太平:“我哥看不上宋执锐还不是因为你,他暗恋你那么多年,表白了十一次,你都没答应他。”
不忍直视的回忆,冯黛青真的有对她表白过十一次吗?
如果把那些颇为油腻的“我们名字中都有同一个字,说明我们是命定的缘分”也算上的话,大概是有十一次的。
她关上窗户,把杯中最后的咖啡喝完:“差不多得了,我只是不想当你嫂子罢了。好闺蜜变姑嫂,还是太尴尬了。”
“你这意思是,我哥追不上你都是我的错?”冯黛黛后知后觉品出点不一样的意味。
虞清雨沉吟许久:“你如果非要这么理解的话,我也没办法。不过说实话,黛黛,如果你有闲钱的话,或许可以投一下宋执锐的项目,那应该是个可以赚钱的项目。”
冯黛黛是没想到自己只是来通风报信的,还要赔上一笔投资钱。
“不是,他的项目可以赚钱,那你怎么不投?”
虞清雨很坦诚的语气:“我现在的身份,自然不好和他再牵扯,我老公管得严。”
又是她的老公,冯黛黛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总觉得这通电话被秀了一嘴恩爱:“真的假的,你们这么快就共浴爱河了?”
虞清雨干笑了两声,爱河没共浴,酒河倒是一同走了遭。
“挂了,一会儿还有事。”
显然并不想在这上面多说。
“哎?”冯黛黛话都没说完,只呆呆拿着手机。
她忽然又想起件事情,虞清雨又是怎么知道宋执锐具体创业项目的?
会议空档间隙,闻森将一早准备好的臻品珠宝手册送了上来。
虞清雨手上带的那枚婚戒,是谢夫人早年前拍卖回来为儿媳准备的,钻石大小净度都是顶级,款式也同样精致。
唯一缺点大概就是,不是谢柏彦所准备的。
故而这次法国之行,谢夫人百般叮咛,让他为自己的太太重新定制一枚婚戒。
周斯岑的电话不合事宜地响起:“你做什么呢?”
“陪太太约会。”谢柏彦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珠宝展示手册。
一声寥寥轻笑在耳畔响起:“怎么骗家人,把自己也骗上了?”
谢柏彦云淡风轻回了句:“你何时见过我骗人,正在给太太选购珠宝。”
“哦?”周斯岑尾音轻轻挑起,“我们谢总裁还真是百年一遇的好好先生。”
谢柏彦懒得听他恭维:“有事起奏。”
周斯岑是有被他奇奇怪怪的国语震惊到的:“你老婆平时就教了你这些?”
“太太送了我本新华字典。”谢柏彦微微松了松领带,“哦,差点忘了你不知道新华字典是什么东西。”
看了眼时间,下一场会议即将开始,他打断没必要的寒暄:“找我什么事?”
周斯岑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辩白:“不好意思,新华字典我还是知道的,虽然是没什么必要的比较,但我的国语还是比你强不少的。”
“你在法国还要停留几天的吧,那帮我带一副耳环。”他又补充了句,“款式发你了,我女朋友喜欢那个牌子的首饰。”
“哪个女朋友?”谢柏彦翻看着周斯岑发过来的照片,语调淡淡。
一声戏谑的淡音:“我可只有一个女朋友,不像你。”
“确实不像我。”谢柏彦淡漠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我只有一个太太。”
电话挂断,收到谢总眼神的闻森立刻说:“我下午去跑一趟帮周总订购首饰。”
谢柏彦应了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镜框,目光淡淡落在办公桌上放的几颗糖果上。
“记得给太太订一只新包。”神色微淡,提醒道,“是你弄坏的那只。”
不好的记忆涌上脑海,那只包的价格有些超出他的承担范围了,他小心翼翼地问:“谢总,是要我来买吗?”
“从我账上走。”
男人眉目淡若远山,疏离的清冷感无形散开。
“你给我太太买包,不怕我误会?”冷禁的调子。
“谢总您真是说笑了。”闻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默默咽了回去,“太太的东西自然应该有谢总买单,我这真是多问了。”
手中的册子还在翻动着,冷白手指落下,轻点几下:“就这些吧,去为太太定制珠宝。”
就这些?闻森额角冒了冷汗,这些加起来大概要九位数欧元了。
谢柏彦阖上册子,忽然又想起什么:“太太喜欢的珠宝品牌最近出了新品,记得替她添一份。”
“谢总,您是要哄太太?”闻森试探地问道,这样大手笔,属实有些惊到他了。
他做谢柏彦的助理,大概也有三四年了,还从未见过如此这么奢侈的采买。
一抹冷光缓缓移到他面上,闻森咳了声,立刻换了说辞:“我的意思是您要促进家庭关系和谐吗?”
谢柏彦放下手中的钢笔,薄唇微启:“夫妻情趣罢了。”
他不太牢靠的夫妻关系需要紧急维护一下。
“家里的花园装得怎么样了?”起身,谢柏彦重新系好领带,慢条斯理地扣上西装。
家中后院的花园重新装修,按照虞清雨京城别墅的布置原样还原。
眸光悠远:“还有,太太喜欢克劳德莫奈花,想办法迁一些回去。”
第18章 Chapter 18
合同签约后的庆功宴,在谢柏彦第三次看向白衬衫袖口压下的黑金腕表时,Andy端着酒杯凑了过来。
“谢太太今日怎么没有来?”
谢柏彦抬了抬金丝镜框,神色微淡,有些心不在焉:“她去看秀展了。”
Andy微微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看来谢太太不在,谢总无心应酬。”
虞清雨确实有问过今晚是否需要陪同他一起出席,只是那会儿她已经穿戴整齐,拎着链条包准备出门。
听说是她的好友在法国的第一次时尚展会,虞清雨说她其实可以不去看展的,陪他出席活动是她的义务。
义务这个词微微刺耳,谢柏彦没说话,只是叫了司机去送她。
他说:“没关系,谢太太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考虑其他。”
离开时,虞清雨再三回头确认,颇有几分犹豫不决的意味在。
当然,陪他出席活动确实是谢太太的义务。
但若是勉强,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了。
谢柏彦没应声,只是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杯子,红酒在杯壁上流连,醇香荡漾,他却一口也没动。
“今日只谈公事。”
言下之意是,不想谈论那位过于美丽的谢太太。
Andy忍不住笑了:“那就只谈公事,祝我们接下来的合作愉快。”
红酒杯轻轻碰上他的,Andy正抬手送至嘴边,却被谢柏彦虚挡了下。
“算了。”他低眸看着酒杯,清冷面容现上几分寡淡的无趣,“太太管得严,喝酒是要被赶出房间的。”
Andy惊讶地睁圆眼睛,蓝色的瞳仁闪过难以置信,他后退半步,上下打量了番面前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
“谢总,你不像是被太太拿捏的样子。”
淡漠眉眼清隽舒展,他第四次看向精致昂贵腕表,若有若无地勾起唇角:“那你看错了。”
“我比较俗气,自然太太重要。”
Andy是懂一些中文的,但只停留在很浅显的表面上,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句俗语回敬给谢柏彦——
“那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仰头喝下杯中的红酒:“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顾家的好男人”回到酒店的时候,房间的灯亮着,似有似无的一点酒香袭来。
他的眉心深折,似乎是红酒的味道。
目光折过玄关,只着单薄黑色睡裙的女人正坐在餐桌前,轻轻晃着手中的杯子,深红色的汁液攀过透明的玻璃杯,颜色灼烫他的视线。
“虞清雨,我记得昨天刚跟你签订过协议的吧。”系得优雅端方的领结被扯下,随手丢到一边,声线染上几分薄凉,“想要喝酒也没关系,起码身边要有人陪。”
虞清雨循声望了过去,清透曈底漾起一丝波澜。
紧跟着,腕表同样被解下,落在餐桌上,清脆的声响,她的眉梢不由跟着一跳。
眸间清光只跟着他的身影挪动,一颗一颗被解开的衬衫扣子,半垂下的衬衫领口,将拉近的距离扯入了非礼勿视的范畴。
低哑的声线压下,带着几分凛然的警告:“你知道喝醉了有多危险,这里是法国,你也知道治安不好,街上有多少流浪汉,又有多少难民小偷……”
虞清雨怔住,愣愣地抬眼看向悬在她头顶的清隽冷面,周身环绕的凌然气息,毫无收敛的睥睨之色,仿佛经年不化的寒冰,渗着冷冽的凉意。
她咬了咬唇,水润的眸子轻眨,几分无辜:“可我没喝啊……”
虞清雨将放在桌角的香薰推到了他面前,一道影影绰绰的烛光在两个人之间隔开距离,轻渺而上的白烟,带着绵长的清香。
“我只是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个香薰,广告标语是无酒精的红酒味,我就回来试了试。”
至于装着深红色液体的杯子,她端起杯子送到了他的嘴边:“是树莓汁。”
透明的玻璃杯被强行压在他的薄唇上,那上面还带着一点残留的口红印,在轻晃中摩挲处一点热度。
滞了几秒。
谢柏彦修长冷玉的指骨轻轻推开眼前的玻璃杯,低身吹灭了桌上的那只香薰,漠然揉了揉眉心,神色几分懒怠。
“抱歉,今天有点累。”他望着香薰被熄灭后,那一点渺渺直上的青烟,心绪微乱。
无酒精的红酒味吗?
怎么有几分醺然迷醉在缓缓漫上。
“你在关心我?”虞清雨歪了歪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拉开她身侧的椅子,谢柏彦懒懒靠在椅背上,长睫半垂,声线冷清:“你是我的太太。”
“关心你是我的毕生课题。”如玉般清润的声线浅浅落下。
虞清雨恍然一怔,下意识转头,望进他一汪邃暗深海的眸底。
怦然的心跳被不断放大,有规律的加速,在耳边响彻。
低头喝了口微酸的树莓汁,她清了清嗓子:“你今天送的珠宝,我很喜欢。”
回到酒店看到在客厅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的珠宝首饰还有高奢挎包,刹那间的悦然是掩饰不住的。
“客气了,谢太太。”一句话又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回最开始的友好,“吃晚餐了吗?”
好像是例行安排似的日常问询。
气氛在暗昧中归于心照不宣的古怪。
“没。”虞清雨摇摇头,“没什么胃口。”
褪去最初的怔然,她表情有些淡,眸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他交叉而握的冷白指骨上,一枚躺在清健腕骨上的红痣,带来一点别样的色泽。
深深叹了口气,虞清雨托着腮,眸光微顿,更靠近了他几分。
“你在不高兴?”谢柏彦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
虞清雨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谢柏彦静静端详她几息,默不作声拿出手机悄敲敲打打,似是发送了条消息。
大概是那只红酒味香薰真的不太对劲,她莫名有些头晕脑胀,视线像是加上了一道锁,牢牢的黏在了谢柏彦的身上,一错不错。
收了手机,谢柏彦侧头,对上她灼然的视线,薄唇溢出淡声:“要聊聊吗?”
虞清雨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红唇微张,几分恍惚:“你居然想要当知心先生?”
日理万机的谢先生居然也会这么好心地想要沉入俗世,听听他人的烦恼。
他的眼神又偏至那只香薰,几分暗色隐下,唇角缀上一点笑弧:“今晚有时间,可以陪兴致不高的谢太太解闷。”
“当然,若是太太实在过意不去,我也可以收费聆听。”
虞清雨鼓了鼓嘴,自动过滤掉他的阴阳怪气。
大概是今晚的气氛好,又或者是今天他们距离近,大概还有些更深的原因,被她刻意忽视过。
好像跟他说些烦心事也没那么难。
“谢柏彦,你说作为一个拥有国民畅销书的驰名作家,会接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翻译来为她的作品制作译本吗?”
他大概有猜到她想要做什么,对于她的事业他保有十足十的尊重,但至于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你去试过才会知道。”
“可我没什么名气,也没什么代表作。”
谢柏彦沉吟片刻,换了一种说辞:“所以更需要你主动去试。”
她瞥过去一眼,唇线抿得平直:“可是我试了,她还没有回我邮件。”
虞清雨不是那种犹犹豫豫止步不前的性子,她只是需要找个人抱怨一下自己的不安,并不需要他给予任何意见。
行动力,她向来是满分。
但对结果的期待或者担忧也是避不可免的。
谢柏彦眉心微微皱起:“那你跟我说这些的用意是?”
“夫妻之间不就应该说这些的吗?”虞清雨觉得他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多余,“太太的抱怨,你自然要全部接收。”
“明白了,太太只是需要我的鼓励和认可。”他的眼神瞥来,几分矜然。
“不过,太太或许最不需要的就是我的任何和鼓励。”语调淡淡,带着令人信服的魅力,“因为那已经是一眼可见的事实。”
心房重重地一跳,鼓震的跃动递进每一寸关节,是令人服帖的安然感。
“第一次觉得你的嘴里还是可以说出几句能听的话的。”她勾起嘴角,嫣然而笑,昳丽明媚的娇色映照在男人的曈底。
其实她也有其他准备方案。
“道理我都懂,如果她这几天还不回我邮件,我就准备联系朋友带我登门拜访。”
总要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尽力吧。
门铃忽然响起,打扰了室内安静对视的氛围。
谢柏彦起身开门,虞清雨好奇地探头望过去,这么晚了,难道还有公事要处理?
出乎意料的,闻森推了餐车进门,不是晚餐。
而是食材。
“你要做晚餐给我?”
虞清雨是有些惊讶的,上一次她初到港岛饿着肚子让谢柏彦下厨时,他还推三阻四,换了地点,他居然主动为她下厨?
难道法国的水土有利于好好老公的培养?
面对虞清雨的质疑,谢柏彦的反应就稍显冷淡了些,只简单几个字便堵住了她的话头——
“我也没吃。”
酒店厨房厨具也算齐全,透明的玻璃门隔绝了所有烟火气,料理台前的男人,白衬衫被挽上小臂,棕色的皮带隔开黑色西裤,身材比例极其优越。
矗立在厨房的一道挺拔料峭人影,无形间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天生就是众人焦点,即便是洗菜做饭,也同样赏心悦目。
“随便吃点?”虞清雨看着摆在面前的精致料理,弯起了红唇。
谢柏彦只是垂眸,慢条斯理地切开羊排:“我以为你看到送来的食材,也便知道不是随便吃点的。”
“是吗?”她不动刀叉,只等着谢柏彦为她切好肉排,“我以为你只会随便做点呢。”
谢柏彦那次的冷言冷语,对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至今还念念不忘。
他手中的刀叉顿了一下,淡淡应了一声:“和大厨请教了一点厨艺小技巧。”
虞清雨多尝了几口的那道菜,因着谢夫人的缘故,厨师倒也知无不言,将所有配料技巧全部告知。
切好肉排的盘子被换到了她的面前,虞清雨尝了一口,几乎和那日的法餐味道相差无几。
不知是做师傅的教导得好,还是做学生的天赋极高。
“谢柏彦,你看上去好像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很好。”
就像闻琳说的那样。
男人轻挑眉尾:“不是说做人老公不太行吗?”
虞清雨清了清嗓子,随意地将散落在肩上的长发撩至耳后,面不改色,嗓音较平时更清甜几分:“行不行,我哪里知道,我又没试过。”
厨房的窗户开着,习习暖风拂过,似乎将那未散开的红酒香薰余味再度燃起。
缱绻的一点韵香。
或者可能也不是红酒味。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谢柏彦的音调微沉。
虞清雨眼神勾起一点靡丽,眼尾处的红痣透着几分蛊惑的旖旎之色。
“当然知道啊。”笑眼盈盈,“我在言语调/戏我老公呢。”
“嗯。”谢柏彦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冷白面容上浅浅映上一点笑痕,“被你调戏到了。”
一句话噎住想作坏的虞清雨。
真没劲。
她食量小,没吃多少便放下了刀叉,眼波流转,忽然想起一件正事。
他们来法国的正事。
敲了敲桌面:“说真的,你说带我来法国约会,结果只忙着工作去了。”
“所以,我的约会呢?”
谢柏彦拿起方巾颇为优雅有礼地擦了擦嘴角,淡然抬眼瞧她:“谢太太,想要玩些什么?”
“法国我呆过很久,没什么特别想玩的,但是你问我想要什么约会,是不是太敷衍了些。”虞清雨耸了耸肩,平平淡淡的调子,似乎早有预料到他的回答。
谢柏彦微微颔首:“确实敷衍了些。”
黑眸沉淡,天生漠然冷淡的面容在昏黄灯光下似乎挂上了几分柔旖。
“很抱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的生活中只有工作。”他的语调极淡,却极为认真,“在娶你之前,我没有任何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哄人开心。”
原本也只是插科打诨的口吻开个玩笑,虞清雨根本没想到会收到谢柏彦如此严肃公式化的回应。
指尖绕着耳侧长发,在这种气氛下,她也有些不自在。
“不是已经送花送糖送珠宝了吗?”
当然还有送钱。
“这样你就会开心是吗?”
皱了皱秀气的鼻尖,虞清雨觉出几分微妙。
她迷蒙地回视:“如果我说一句开心,你是不是接下来又要大费周章搜寻什么稀罕玩意?”
珍稀珠宝,又或是限量高定,还是什么豪宅跑车?
双手抱胸他,她微微坐直身体,很是直白地回答:“说实话,我从小见过太多奢靡繁华,我不缺那点珠宝,也不缺那点钱。”
俊美淡凉的男人迎上她的目光:“所以,清雨,你喜欢什么,或者你想要什么,请告诉我。”
“为博太太一笑,我很情愿。”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
第一次是在拍卖会,或许是现场氛围使然,虞清雨见过太多公子哥用那些大方昂贵的拍品来示爱,所以她没当真。
这是第二次,再听她却蓦地上了心。
她确实有很多想和另一半在法国做的事情,比如在新桥看日落,一起在图书馆看书,或者去黑胶唱片搜寻喜欢的小众歌曲,一起乘坐小火车、或者海底隧道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英伦之旅。
但那些,仅限于和她的另一半。
可另一半要如何定义似乎也很难。
“约会啊……”她轻轻念着这几个字,眼波微动,几分笑意漾起。
在他的视线中虞清雨忽然起身,脚步莹莹,几步间已经绕到了他的身侧,清甜气息扑了下来,咬着暧昧的字眼,一字一顿。
“不如你亲我一下,我们先找找感觉吧。”
光影暗淡,她的瞳光清透,夺目粲然。
没等他回答,下一秒,她的唇便贴了上去。
清劲的手掌微微抬起,似是阻隔,却被她的手指圈住,浅浅压下。
一触即离的温度,只有绵延的酒香将余烬点燃,潮热的气息萦绕,弥弥不散的温度。
浅浅错开的一点距离,睫羽乱颤似乎刮过他的面颊,流光翻涌间,她灼然的呼吸都乱得明显。
虞清雨咽了咽嗓子,清澈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定在他面上,试图捕捉他所有微动的表情,手指圈住的那一点脉搏鼓震清晰入耳。
绯红在眼尾浮上,寸寸晕染至耳廓,赧然间她还端着骄矜的模样。
是红酒的余香吧,像是酒精带来的醺然。
可是她眼前的男人似乎依然保持冷静的漠然,八风不动,却好像也有一点端倪。
“你的脉搏变快了。”一点盎然的小得意,明眸善睐,像只小狐狸,殷红愈加靡深,她瞳底也漫上几分靡丽,“也是,我这么可爱好看的人,你怎么可能对我不动心。”
谢柏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沉眸间似是纵容,似是宠溺。
手掌翻起,轻易地反握住她的手腕,他的嗓音渐渐低下去,磁性好听:“太太,或者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脉搏也很快。”
第19章 Chapter 19
在法国的最后一天,谢柏彦所说的约会终于应现了。
在蒙帕纳斯大厦吃晚餐,看日落是什么体验。
虞清雨或许可以给出答案。
远处便是壮观的埃菲尔铁塔,俯瞰整个巴黎璀璨夜景。
日落时分,辉光与铁塔上的灯光交映在一起,将浅浅云层也照上暖意,鸦雀排排飞过,为这副浓妆艳抹的油画中添上一点动态的生机。
露天长台,有晚风徐徐抚过耳畔,长发被带着向后飘动,像漂浮在空中的黑色锦缎,沁着冷光。风停,便落于颈侧,与瓷色净白的皮肤颜色分明。
虞清雨端起气泡水轻抿一口,气泡鼓胀带来的一点刺激感划过味蕾。
就像身处高台,低头向下望时,那股不由心的放空感。
一点慌乱,十点松弛。
她收回视线,弯唇笑了笑:“在巴黎人眼里,这栋大厦被称为是天际线上的一个污点,他们总说这种齐天高楼破坏了巴黎的整体风格。被骂了这么多年,蒙帕纳斯也还是巴黎必须打卡的风景。”
虞清雨也没想到第一次登上这栋高楼竟然是与谢柏彦一起的,脚下不远处就有地铁站,交通倒也方便,可是她在这里生活工作了几年,却一次也没有来过。
只是远远地眺望,似乎有执念,便还会又再重回故地的机会。
“那看来是我的荣幸。”温润的声线低绕,恍若暧昧。
实际上,因工作之故,谢柏彦也曾多次来往与法国,高楼繁华看过许多,似乎这般安静与另一人这般看风情也从未有过。
淡漠的俊脸,静静地转向出神的女人。
“你妈妈昨晚跟我说,她帮我们约了摄像师,可以在巴黎补拍一组婚纱照。”虞清雨半垂着眼皮,昏黄夕阳落在她的面上,糅着霓虹璀璨,她的神色几分恍然。
他们的世纪婚礼办得隆重,却也不能考究细节。屏幕上轮放的婚纱照还是请人修图拼凑的。
在这方面谢家很大方,不愧是花了大价钱的后期制作,任凭当事人仔细观察,也完全看不出那是后期处理过。
谢柏彦抬眼,准确无误地噙住她的娇面细微的表情变化,淡淡应了声。
他的母亲也同样跟他交代过这事。
“她跟我说你不太想拍。”
大概是夕阳的昏暗霞光总会带来一种低沉的氛围,虞清雨的声音也不由放得很轻,眼神也温柔:“在法国拍婚纱照,我之前确实没想过。”
谢柏彦眸光微闪,平静地望向她,若有所思。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过面前的玻璃杯,那里透明的气泡水正不断向上鼓着泡泡。
余辉折进他的瞳孔中,一点舒然散开的温润:“那你有什么很想去的地方?”
“算了吧。”虞清雨想不出来,她有段时间也很痴迷于环游世界,见过很多奇特景观,反而对留下什么纪念照片这种想法很是模糊。
她低头又喝了口气泡水,舒服地耸了耸肩:“还是简单一点吧,我的确对婚纱照没什么兴趣。”
“非要留作纪念的话,婚礼的那些照片也算吧。”
她足足换了七套婚服的婚礼照片。
几许安静,谢柏彦微微挑眉,几分猜测:“有故事吗?”
“或者说有心结吗?”
虞清雨诧异地瞥他一眼,这人想到哪里去了。
她的生活或许用一帆风顺来形容也大差不差,有试错的机会,也有可以回头的备选。虞清雨心态极好,一向看得开,随心而至。
哪有那么多需要纠结的故事?
“没有故事,也没有心结。”坦然回视,一抹淡淡笑痕爬上面颊,“我只是单纯觉得,婚纱照好像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如果真的需要纪念的必要,也不是摆在墙上、或者只存在电脑手机里的。”
仿佛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
“如果说唯一用途大概就是我们的婚礼吧,但那已经过了,更没必要了。”
虞清雨对于那场婚礼,除了足够奢贵华丽外,已经没有更多的印象,好像那一页已经被这样轻而易举地掀过。
除了他在台上很真诚地夸她漂亮外,她也记不清其他。
不过那确实是事实。
谢柏彦还是有些眼光在的。
“你说得对。”谢柏彦只是淡笑,指腹摩挲过无名指上那枚简约款的婚戒,眸色渐深。
夜色有些凉了,虞清雨跟着谢柏彦的脚步进了室内,她回头恋恋望了眼巴黎夜景:“我们是明天就要走了吗?”
“是今晚的航班。”
“……”她深深叹了口气,“那位作者还没有回信。”
有些冷,她抱住自己的胳膊,忍不住向谢柏彦靠近了几分:“我托了我的老师帮忙去问,但听说她去巡游签售了,大概这次是没什么缘分了。”
“那——”谢柏彦刚要开口,被虞清雨忽然捂住了嘴。
“你不要说话,你只需要听就可以了,也不需要你去帮我做什么。”
一点温热贴在唇上,带着些许潮意,是巴黎浓重的露色。
谢柏彦唇角悄无声息地勾起,摊了摊手,半侧过身,为她挡住卷着凉意的夜风。
“我以前是很向往那些来往于新闻发布会上的翻译官的,但真正入职之后,好像和我理想中的状态不太一样,所以我想换一种方式。”
这是她想了很久做出的决定,现在她似乎也找到了新的方向。
虽然有些出师不利。
谢柏彦忽然移开她的手掌,静静地攥在手里,手指间的婚戒硌着她纤细的指节。
“那做谢太太呢?”
虞清雨愣了几秒,骄矜地扬了扬精致的下巴:“除了你现在不让我喝酒之外,暂时还不错。”
光影交错间,他薄唇扬起淡弧,指尖把玩着她柔软的细指:“那作为奖励,送你一个纪念品吧。”
只惊喜了一秒,虞清雨狐疑地斜他一眼,已然忘记抽出自己的手。
“不会是巴黎铁塔纪念模型吧?”
总觉得谢柏彦是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虞清雨。”
谢柏彦低低唤了她一声,如玉的音质在鼓噪着耳膜,簌簌电流爬过,似乎还带着窸窣的声响。
虞清雨下意识转身,手机摄像头恰好印下她回眸的瞬间。
“送你一张我们的婚纱照。”
蝶翼般的长睫微颤,怦然心跳声乱了她的思绪,虞清雨的目光却久久定在她身上的白色缎面长裙。
良久良久,她才小声嘟囔着:“什么嘛。让我穿这条裙子就是为了这个啊。”
被握在他掌心的手指毫无意识地落在他白色衬衫袖口,贴着他骨感清健的手腕,跳动的脉搏传递着涌动的温度,像是被猝然一烫,她骨节猛地一跳,又被刻意压下起伏的弧度。
“都没有一束鲜花,也没有冠冕,而且我今天都没有带钻戒。”
身上的白裙同色系的细细绑带被她绕过手指,缠在腕上,轻盈的柔和美感,与那枚硕大的鸽子蛋气质并不融合。
于是,她出门便摘下了婚戒。
没想到,谢柏彦居然也会给她额外的纪念。
大概是氛围极好,让她陡然生出几分错觉:或许,留下一点时间的纪念,也不错?
“你不是说不需要纪念吗?”偏冷的声腔不动声色地重复着她刚刚自己说过的话,和低低缠绕的尾音似乎有种割裂的违和感。
虞清雨咬着下唇:“你——”
目光不由停在他微淡的薄唇上,无端咽了咽口水。
她清了清嗓子:“那拍都拍了,总还是要好好拍的嘛。”
拖着长长的音色,清甜温软,字字强调,是令人无法拒绝的矜持。
虞清雨堂而皇之地抢过他的手机,很是自然地指挥着他的动作。
“低头,看镜头。”他凉薄的视线偏向镜头,神色微淡,虞清雨皱着眉摇摇头,“算了,你看我。”
还是不满意:“你就不能笑一下。”
“你就配合一下嘛。”声音慢慢染上了几分娇色。
“哎呀,你就像那个,说一步走一步的机器人一样——”她的声音顿在他忽然贴近的俊脸。
“谢太太。”长臂揽在她的纤薄的肩上,微一用力,虞清雨便伏进了他的怀里。
清浅的呼吸打在她的面上,明透清眸抬眼,一点暗光压下,是他靠近的冷香捻过她光洁的额头。
再次被定格的画面。
虞清雨不自然抿抿唇,推开面前的男人,鼓了鼓唇,几分慌乱掩在颊面上渲染开的红晕下。
她若无其事地看了几眼那张所谓的“婚纱照”,白衬衫和白裙贴在一起,似乎也有些缭绕的旖旎。
“还可以。”她轻咳了两声,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胸膛,“不过,你这人拍照就不能先说一下的嘛。”
谢柏彦眉眼舒展,淡若青山,轻笑一声:“我们之间的关系,连亲都可以直接亲的,还需要说吗?”
或者那些靡丽的记忆余烬还未熄灭,那短短一触的柔软,他没忘。
她也一样。
面色端不住了,虞清雨拢起裙摆就往外走,嘴里还念念有词:“坏男人,不是说好忘记的吗?”
早上醒来的时候,虞清雨对昨天的所有全部耍赖不认账,可又被谢柏彦一条一条戳破事实。
面上无光的她,果断换了策略,风风火火叫了闻森去对那只香薰做化验。
一定是香薰有问题,或者树莓汁也可能有问题。
总之,概不承认自己做了坏事。
——
虞清雨是上了谢氏的私人飞机后,才知道目的地:“我们不回港城?”
“不是很久没回京城了吗?”他低身扶起被她踢得乱七八糟的鞋子,“按道理,婚后也是需要回门的。”
她倒是还好,前不久刚见过苏倪,至于快两个月都没联系过她的虞逢泽,她倒是没什么想念的。
懒懒缩在沙发上:“又是你妈妈安排的?”
不得不说,谢夫人对她的事情确实足够体贴细心,至少比面前这位严谨端坐的男人要好得多。
“就不能是我安排的?”他淡然解开西装纽扣,凉凉睇过去一眼。
总觉得不像谢柏彦的作风,但似乎也有少许改变,至少比婚姻初初见不到他人影的时候要好太多。
音色渐低,她打了个哈欠:“因为你看着就挺孝顺的。”
“孝顺?”俊美眉宇微微折起。
虞清雨捡起手边的书,闲闲应声:“说错了,你现在是妻管严。”
谢柏彦不与她争辩:“太太说的是。”
“……”虞清雨合理怀疑,他根本没听懂她说了些什么便敷衍回应。
机舱里安静,只有笔下细细擦过纸张的声音,是谢柏彦在办公,他是晚上推了个会议去陪她看日落的。
那浅浅的声响催着人也困乏,虞清雨抱着腿斜斜靠在沙发上,纤直小腿默默缩进了裙子里。
慢慢的,越缩越紧,只露出一截莹润精致脚腕,还有光洁裸/露的双脚。
一条薄毯披在她肩上,虞清雨没抬眼,鼻尖所触的冷淡气息已经昭示了来人。
“把袜子穿上。”矜冷声音缓缓压下。
虞清雨眨了眨眼,却没动,在他的注视下淡定地又翻了一页书。
“要风度,不要温度?”温热干燥的大手覆在偏冷的脚踝上,一点薄茧微硬,她不由缩了缩脚。
不情不愿地回答:“袜子在行李箱里,不想动。”
这个时间已经到她的睡眠时间了,可以适时地犯个懒了。
谢柏彦眸光定了几秒,弯腰捡起她已经垂落在地板上的裙角,不带一点情绪的嗓音落下。
“抬脚。”
虞清雨茫然地掀开眼皮,不明就里,但已经顺从地抬起脚。
面前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解下身上西装,黑色的定制款西装被扯开,轻轻垫在了她的脚下,复又包住她微凉的脚踝。
似乎还带着几分他残留的体温。
她眼波微转,几丝隐秘的悸动浮上,莫名想要瑟缩的小腿,又被她生生压抑。
晦暗不明的眸光焦灼在她染上绯色的面容上,略带几分无奈的温声:“谢太太,乖一点。”
“我一直很乖的。”她小声辩解了下。
有些无力。
浅浅一声叹息:“累了就去卧室睡吧。”
虞清雨还在刚刚的怔忪中,只迷迷糊糊地回:“那你抱我。”
话一出口,不由咬了下舌尖。
言不由衷,却也由衷。
“小笨猫。”明明是缱绻的几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是似乎总是带着公事公办的淡定。
虞清雨环住他的颈子,反驳:“不笨,我只是困。”
“嗯,小困猫。”谢柏彦从善如流,顺着她的话说道。
还是觉得不对,虞清雨慢慢闭上了眼,有些疲乏,但不忘纠正:“是小困鱼。”
当她人被轻轻放在床上的时候,虞清雨翻了个身,躺进柔软的被子里,还不忘指使今日很好说话的谢先生。
“把那件西装也还给我,帮我盖在我脚上。”
落地京城的时候,已经进夜了,虞清雨拒了所有邀约,轿车直接开往他们的婚房。
这还是谢柏彦第一次进入这栋别墅,似乎和他所见的那张图纸上别无差异。
如今港城的那套房子,已经由着她折腾去复刻她喜欢的装潢。
她折腾得起劲,他倒也纵容。
谢柏彦站在门前,看向院子里那座十八世纪少女戏水雕像,细细端量了几瞬,淡淡问道:“这个喷泉也需要原样复刻吗?”
佣人介绍这尊雕塑也是虞清雨的心头爱,是当时花了大价钱拍卖回来的。
虞清雨蹙了蹙眉,似是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不要,看腻了,换一个吧。”
雕像可以有,最好还是十八世纪的,言下之意是,需要他寻个新的了。
谢柏彦微微挑眉,淡然一笑,算是应了她的要求。
夜深,虞清雨上楼去泡热水澡,舟车劳顿,加上乱了的时差,身体困乏,好像总是提不上劲。
他当然不算外人,至少是这间婚房的合法屋主,虞清雨很理所应当地把他一人撂在楼下。
谢柏彦站在她定制的整墙鱼缸前,看着拥挤在投喂口的鱼群,舒服地摆着鱼尾,静水流深中摇曳的一点艳色。
似乎真的有虞清雨说过的那种畅游自由感。
只是有人不合时宜地打断他的赏鱼。
“是清雨回来了吗?”
陈姨回答:“冯先生,是的。”
“我看到楼上亮了灯,就猜到是清雨回来了——”带着笑意的舒朗男声,停在与客厅里清冷淡漠男人对视的瞬间。
和谢柏彦对上目光的冯黛青,笑容登时凝结在脸上。
冯黛青是没有参加虞清雨婚礼的,但那并不妨碍他认出面前的男人。
虞清雨的那位便宜先生。
谢柏彦骨节分明的手指往投喂口送了最后一点鱼食,清雅端正地转身,行走间带着凉凉冷隽。
薄唇微扯,漫不经心:“需要我帮你叫我太太下来吗?”
第20章 Chapter 20
盛夏夜晚,潮热空气浮动,带着阵阵花草清新一同袭来。
在安静的凝滞中,是谢柏彦先开口的。
像是并未将玄关处的男人放进眼里,他只淡然转身,对陈姨说:“去叫太太。”
陈姨没动,事实上,她在冯黛青不请自来到门口时,就已经察觉不妙了。
虞清雨是对很多事不太在意的,但唯独边界感极强,反感一切超出预想之外的事情。
“冯先生,您看,要不——”陈姨艰难地组织着词句,“时间也不早了,小姐该是已经休息了。”
冯黛青面色难看,他出差回来便已经听说虞清雨搬去了港城,伤感有余,但心思却从没放下过。
大张旗鼓买下她隔壁那栋别墅,冯黛青每日回家做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望向虞家那栋装修精美奢华的婚房。
二楼的灯一直灭着,偌大一间别墅,只留了陈姨一人每日清理打扫。
今日他应酬回来,抬头间不期望见那盏亮着灯的主卧,心头一动,几乎没多想便走了进来。
却忘了虞清雨的性子。
她向来讨厌醉酒纠缠,还有无事献殷勤。
扯了扯领带,冯黛青又扫了两眼半靠在鱼缸前矜贵清冷的男人,姿态随意,仿佛是在自己家一般。
虽然这也算是他的家吧,冯黛青不想承认的事实。
“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了吧。”原以为是虞清雨婚姻矛盾才回了京城,现下看来也不尽然。
怎么还有个小尾巴跟着?
冯黛青胸口闷闷,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刚走了两步又转身折了回来。
直视气定神闲的谢柏彦,他冷冷地扬起嘴角:“明日我再来。”
陈姨送走冯黛青,惴惴不安地关上大门,偷偷抬眼去瞧谢柏彦的神色。
这位谢先生越是云淡风轻,她便越是胆战心惊。
“大门的安保形同虚设?”他眉眼低垂,声音波澜不惊,冷矜的气息却绵绵密密地压下,无孔不入。
陈姨咽了咽口水,勉力解释:“保安前阵子回家探亲了。”
鱼缸顶的蓝调冷光将他的颀长清隽的人影映在透明玻璃上,冷禁淡漠,肃然矜傲。
“没有替换人员?”瓷白的长指捻过鱼缸玻璃,一只红色小鱼跟着他的指尖游动,荡起层层涟漪,“任由生人进门?”
生人?陈姨不敢说话。
其实这位冯先生,算不得生人的范畴,但今日此事确实是她的疏漏。
凌然的冷寂后,谢柏彦不冷不热的音色落下——
“下不为例。”
谢柏彦洗过澡出来的时候,虞清雨已经躺下了,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刚刚有人来吗?我好像听见了点动静。”
短发半遮眉眼,他垂目看她,淡淡沉声道:“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这人怎么现在出口就是成语。
虞清雨讶异地多看了他一眼,嘟囔了句:“奇奇怪怪。”
谢柏彦最近都奇奇怪怪的。
她懒懒翻了个身,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水润剔透的眼睛,忽然转了话题:“陈姨只准备了一床被子,你是选择出门右走,还是委屈你跟我同床共枕?”
他们回京也仓促,陈姨是刚刚接到通知的,只晒了虞清雨习惯盖的那床被子,对于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根本没有多想。
谢柏彦简单吹了下头发,带着一身清爽冷香靠近,目光悠悠:“和太太同床共枕,我不委屈。”
虞清雨一怔,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手肘撑着腮,细细端量着他的面容,眼底划过一丝兴味,笑吟吟说道:“我以为,谢先生会有骨气地不想跟我睡一床被子呢。”
百合花瓣形状的吊灯悬在他头顶,镂空的灯盏在墙壁上投下层层叠叠的花卉形状,他墨色的睡衣扣子排排系上最顶端,带着潮湿水汽,氤氲过她的呼吸。
卧室内空调保持着舒适宜人的温度,却依然有陌生滋长的热度在蔓延。
清冽悦耳的嗓音带了点哑,夹着几分磁性的颗粒感,似笑非笑:“这是我们的婚房,我好像没有不睡的道理吧。”
窗帘没拉紧,投了条小缝,他的余光瞥下去,毫不意外地捕捉到停在他们婚房前的那辆库里南,车窗拉下,夹了只烟的手指半靠在窗沿,一点猩红火光,还有薄薄烟雾灼起。
有人闷声作气,他心里残余的那点不悦忽地散去。
窗帘被他拉紧,仅存的一点夜光清辉也被遮掩。
谢柏彦薄唇溢出一点笑音:“这片别墅区似乎规划得不太好,高档别墅区,至少楼栋之间的距离是该有保证的。”
至少,不该是他从窗户向外眺望,还能看到碍眼的人与车。
虞清雨小脸默默别开,这片别墅区的楼宇距离是按照顶级私密小区配置的。
谢柏彦的要求,未免太高了些。
“还睡不睡了?”她眼波流转,打了个哈欠,“难不成你准备熬夜给这里的开发商做个新的规划方案?”
扬起笑容:“谢先生,不会连这个也会吧?”
“不太会。”谢柏彦很坦诚,不紧不慢地踱向双人大床,“但我有隐私安全度需求和基本的审美。”
微微皱眉,虞清雨正想还嘴,却听男人淡声再次落下。
“毕竟是我们的婚房,毕竟是太太精心设计装饰的,总归是对周围环境有些额外的要求的。”
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虞清雨抿了抿唇,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
小声念叨了句:“奇奇怪怪的,怎么突然说话这么好听的?”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她先翻身让开一半位置:“你尽可以继续研究别墅区环境,但我真的要睡觉了。”
“明白了。”
谢柏彦拉开被子,床榻微微下陷,人已经躺在她的身侧。
床单上还留着几分她的体温,一点花草淡香,迷离漫开的一点清韵余味。
卧室的灯灭了。
“明白什么?”她的声音含在喉咙间,听不太清。
温润的淡笑,带着令人安心的意味:“明白,该陪太太睡觉了。”
虞清雨似乎已经习惯了身边人的存在,呼吸逐渐均匀放轻,她的声音更轻,只留一点渺渺气声:“谢柏彦,我睡相很好的,你最好是睡觉老实一点,不然我睡不好可是会打人的……”
原先,谢柏彦也是这样认为的。
两个人不同被的时候,虞清雨确实睡相很好。
安安分分的,两人中间似乎隔着一道长长的界限,她连他的衣角都不会碰到一点,相安无事。
那次法国醉酒她神智不清是第一次,现在便是她第二次投怀送抱。
大概是没有自己被子的束缚,虞清雨不由自己地滚到他身边,颇为自然的,手脚都塔在他的身上,越发肆无忌惮。
“虞清雨。”一片暗昧中,谢柏彦揉着眉心缓缓睁开双眼。
清泠碎光影影绰绰落在窗下,一点单薄的月色微晃。
沉息间,他的手掌准确地压在虞清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揪着他衣角的细指上,睡衣下沿两枚扣子被她扯下,牢牢攥在手心里。
谢柏彦想取下她手里握着的扣子,可被她捏得很紧,力道星点未松。
不知是她梦到了些什么,还是睡梦中也要和他拗着劲,嘴角也抿起,和她紧紧攥起的手指一般。
她的睡相确实很好,不说梦话也没有任何声响,只是手指好像不太安分。
在他温热掌下压着的手指不觉间已经深入他的睡衣中,毫无缝隙地紧贴在块垒分明的腰腹,掌心里还攥得的两枚扣子刮过他的腹肌,指尖流连在绷紧的肌理。
谢柏彦喉结微滚,偏过头去瞧身边的女人。
睡梦中还皱着眉抿着唇的女人下颚轻轻磕在他的肩上,呼吸打在他的面上。
已然越界的距离。
一向淡然的眸上覆上了邃暗,像是深不见底的暗渊,渗出点点凛然包裹的危险感。
可睡梦中的虞清雨浑然不觉,面颊似是在他肩上又蹭了蹭,一点柔腻的触感缓缓漾开。
还未平息的热度正在节节攀升。
谢柏彦沉了几息,向外避了些,给她让出足够空间。
冷白手指抬起间无意碰到她剔透白皙的皮肤,折起的眉心慢慢舒展,谢柏彦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虞清雨,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在装睡?”
回应他的是再度贴上来的柔软,只隔了两层单薄的睡衣,暖意传递而过,软若无骨将热度燃起。
视线逐渐适应屋内的暗色,谢柏彦这才看到怀里的女人一身奶油色的吊带丝绸睡衣,毫无阻隔地挤压在他的手臂间,瓷白簇起的旖色,明晃晃得惹人眼。
方才他进屋时,她已经躺进被子里,那会儿他只在观察周围环境,根本没有看到她穿了什么睡衣。
刚刚随意瞥过的一眼,只一眼,胸口睡衣出蜿蜒隐下的一点深色,已然灼烫他的视线。
长睫垂了片刻,颈侧筋络绷紧,晦暗不明埋于曈底。
虞清雨整个身体都挪了过来,趴在他的怀里,乌黑长发堆在他的颈侧,发尾打着旋,带着酥酥麻麻的触感,一路蔓延而下。
昏暗房间,黑瞳微亮,他的唇角似乎染上了几分薄淡笑意。
一夜无梦,虞清雨醒的时候,细碎的水声戛然而止,她揉了揉眼睛,看向从浴室走出的男人:“你这么早就洗澡?”
“没睡好,有些头疼,出去跑了会儿步。”谢柏彦面无表情,寥寥擦着湿发。
他换下的衣服整齐地摆在沙发上,一截丝绸领带,还有一段皮带。
她怔怔看了两秒,又揉了揉眼睛,好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
虞清雨咳了一声,望向窗外灰沉沉的天。
“这么大的雾霾,还出去跑啊,你精力这么旺盛?”
谢柏彦擦拭头发的动作明显一顿,略停几秒,又说:“可能不同人旺盛的时间段不一样吧。”
意味深长。
譬如面前这位,夜晚睡梦中的时候尤其精力旺盛。
总觉得自己被内涵到的虞清雨慢条斯理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睡裙垂顺落下,完美贴合曲线。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原本停在她身上的深眸忽然别开的目光,自顾自说:“要不一会儿我让陈姨再晒一床被子吧。”
“我怕谢先生睡不好。”
“不用了。”谢柏彦沉沉静静地望向窗外被霭色笼罩的烟雾小区,看不清一点细节的绿植景象,“有太太在,我睡得安心。”
虞清雨耸了耸肩,没和他计较。
他说安心就安心吧,反正她确实睡得很好。
晚餐是回虞家吃的,虞逢泽早早等在家里,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两月未见的女儿:“我不说让你回来看看,你就打算不回来了?”
礼品是谢柏彦准备的,虞清雨放下东西,不太客气地回:“不是你把我赶走的吗?”
毫不留情给她打包送走的,是他。
两个月没有一点联系的,也是他。
“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夫妻俩好。”一见面就要吵架的父女俩,虞逢泽到底是压了半分火气的,谢柏彦在,他总要估顾及场面。
苏倪摇摇头,默默拉走了虞清雨,打断紧张的氛围:“清雨,陪我去浇花吧。”
虞清雨跟着苏倪向外走,却忽然回头望了望谢柏彦,眼底划过一点不明的情绪。
苏倪察觉到她的视线,小声问:“你难不成还怕你爸对他做点什么啊?”
“这倒没有。”
虞清雨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谢柏彦这种八风不动的性子,又哪里用得上她来操心呢。
虞清雨走了,客厅里翁婿两人的氛围倒也不错,两个人都是深暗此类场合的人,三言两语就将刚刚的尴尬略过。
“柏彦,这次应该可以在京城多呆几天吧?”
谢柏彦微微颔首:“这里还有些公事,大概停留三四天。”
虞逢泽是有所准备的,茶几上排放着几本相册,都是虞清雨从小到大的留念照。
“上次我就想说,让你们把相册带走,结果你们走得急,我也忘了这事。”
“不用了吧,还是留给您纪念吧。”谢柏彦礼貌拒绝,他记得虞清雨是不喜欢这种纪念照片的。
虞逢泽笑着摇头:“我留着也没用,女大不中留,再说清雨自小和我也不亲近。”
对于虞家的家事,谢柏彦保留自己的意见,只是淡笑没有应声。
他随意翻看着手中的相册,指尖忽然顿住,熟悉的背景,如墨的眼眸微定,一圈涟漪漾开:“这是纽约吧?”
照片右下角记录着拍照的时间。
八年前的照片。
“是啊。”虞逢泽笑,“这是清雨十六岁时候去参加的纽约儿童基金会活动时的纪念照。”
言语间颇有几分骄傲。
静了片刻,谢柏彦薄唇勾起淡淡弧度:“这张照片我可以带走吗?”
“当然可以。”
指腹捻过下面浅浅一行拍照时间,他唇角笑意深了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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