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靳越舟喊他,眼神是宋阮看不透、极不正常的鸷猛炽热。


    宋阮听见他的称呼,眼皮一跳。


    靳越舟极少时间会喊这个带着点乖溺意味的称呼,萝卜点大时占着年龄和身高优势,他还能听话喊哥哥。没多久身高逐渐拉开距离,加上他的性格随着年龄增长愈发寡言,哥哥是再也不叫。


    宋阮愣怔半秒,澄澈透亮的双眼似盛了勺蜂蜜,整张脸看起来又甜又软。


    “怎么了?”


    “没事。”靳越舟敛去眼中暗色,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正常。


    -


    周日下午回学校,烈日炙烤,路面每一粒凸起的石子被阳光暴晒,道路边的绿植在重重热意之下垂头。


    奶奶埋怨宋阮不吃晚饭就回校,宋阮无奈,要是吃了饭坐公交加上转车,就他的晕车体质,估计刚上车两分钟就吐。


    两人一起下楼,老太太用蒲扇挡阳光,一路上叮嘱不能熬夜、要吃早饭等一类关心的话。


    老太太反复交代,宋阮一遍遍答应,走到隔壁栋絮叨才停断,牌馆到了,姜老师要和牌友打牌了。


    头顶烈日,宋阮轻车熟路穿过街区,仅仅走了一段路,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逐渐发烫,后脖子连着胳膊粘腻一片。


    他尽量贴着荫处走,刚出小区门边模模糊糊看见不远处有个人站在超市外,任凭太阳晒,没一点遮光,浑然不怕晒似的笔直站着。


    大热天的下午人流量少,阳光燥热,路过的行人步履匆匆,宋阮用脚猜都知道那傻子是靳越舟。


    没两秒,靳越舟突然折返进了超市,两分钟再出来,手里多了把遮阳伞。


    几百米的距离,靳越舟身高长步子大,三两下功夫就走到他跟前。


    宋阮早热的要命,短暂的阳光躲避暂时恢复了点,白玉石般细腻的后颈细汗涔出,浅色上衣明显映出汗渍的痕迹。


    靳越舟视线掠过那抹艳白,眉峰皱起,“怎么没带伞?”


    汗珠从脸颊滴落,宋阮歪头蹭了蹭肩袖,不在意道:“我哪有那么娇气。”


    靳越舟没在乎他嘴硬,还有东西落在超市没拿。宋阮乖乖站收银台等人。


    收银台的陈九好奇打量人。


    宋阮对目光十分敏感,立刻偏头捕捉到陈九的视线。


    他认识陈九,刚来榆城打工,为了方便打理剔了个小平头,相貌清秀又朴实,是个普通话不标准带着点乡音的小孩。


    宋阮笑了笑,主动打招呼,“你好。”


    他笑时梨涡浅浅,可爱又近人。


    陈九圆溜的眼睛睁大,有点受宠若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光溜的圆脑袋。“你好,我叫陈九。”


    靳越舟刚拿好包从库房出来时,正好见到收银台两人互换联系方式。


    他隐约能听见宋阮很热心的声音,“没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问问我,我最近也没什么事。”


    陈九笑容拘谨,偏黑的脸颊出现两只小酒窝。


    宋阮点头答应,瞥见靳越舟冷着张冰块脸过来,瞪着他们。交谈只好中止,正好有顾客结账,陈九低头假装认真工作。


    两人出门,宋阮还回头跟陈九说再见。


    一路上靳越舟脸色不快,都快甩自己脸上。


    宋阮纳闷,问他好几次也不理人,凉冰冰的一张脸,大热天站靳越舟边上温度都能下降。


    好半天,头顶才传来一道混着冷冰碴子的声线,“你为什么加他微信?”


    宋阮愣了愣,慢半拍反应,“你说陈九?”他奇怪反问,“有什么为什么,我看这小孩长得还挺可爱的。”


    靳越舟冷硬的下颚微扬,眉骨都透着不愉快。


    宋阮觉得挺逗,“逗你玩的还当真了。他和我妈是老乡,感觉挺有缘分的,就当认识个朋友。干什么,摆张臭脸怕我把你家收银员给拐跑啊。”


    听完解释,靳越舟眉间的不快才稍微消散,“我怕你被拐跑。”


    宋阮嘁了声懒得搭理人。


    老小区外是高低不平还未整改的平房,一条大黄狗正热得趴在树荫下,舌头吐气散热,吭哧吭哧响。


    宋阮注意到狗,动作比大脑思考快,习惯性绕一圈站另一边,将靳越舟挡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靳越舟唇角微不可见轻扬起,眸间残余的阴云退散。


    公交站台等了十来分钟都没车,小程序上显示最近的一班车还得等半小时左右折返。


    天气一热,宋阮就浑身没劲,因为站台的铁皮座椅被阳光烤的烫屁股,他背靠站牌没坐。


    靳越舟没犹豫,直接软件打车,路程远,费用得花上百来块,宋阮知道后瞪大眼睛直骂他乱花钱。


    回到学校宋阮想转一半钱平摊车费,靳越舟老早看透他心思,声线淬满寒冰警告,“你敢转我就转两倍,看看你钱多还是我钱多。”


    固执又幼稚的霸道,宋阮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小声嘟囔,“攒两个钱瞧把你给能的!”


    -


    近几天榆城温度骤然升高,宋阮家房子背光,一下雨还潮,他在家没觉着热。回到学校,寝室坐北朝南,阳光充足,一进去就跟蒸笼似的没区别。


    加上榆城位处南方,春潮秋干,夏闷冬湿寒。尤其是夏天,闷热潮湿得像老天往下丢了一层滚烫的湿布,不开空调简直不能活。


    可他们寝室有个冯韦轩,一个男生高高瘦瘦喊着怕冷,互联网上的活中医,在微信群里发一堆空调寒气对人体的迫害文章,坚持白天温度不到三十五度不开空调的原则。


    晚上张伦点开手机天气预报,把三十五度的页面怼在冯韦轩脸上,冯韦轩才不情愿同意。


    等到半夜,黑夜中有人爬下床只听“滴”的一声,机器停止运作,窗外其他寝室空调外机嗡嗡运作的声音不停。


    白天蒙蒙亮,宋阮被迫热醒,头发全部被汗浸湿,胳膊连同腿全是湿腻腻,凉竹席还是没来得及换,整个后背汗涔涔。


    帘子外一阵爬床时的嘎吱响动,舍友张伦嗓音带着没睡好的疲倦和怒气,“艹,是空调没电费了吗,空调半夜是不是停了啊,一觉醒来跟洗了个澡,枕头中间都给我睡出了个脑袋水印!!”


    另一个舍友吴佳瑞扯开睡帘,有气无力附和,“谁不是呢。我昨儿还梦见自己掉火坑往外爬呢。”


    宋阮听见吴佳瑞和张伦熟悉的吐槽不满,也感觉自己浑身像泡在热锅里慢炖。


    他起身拉开床帘,半个身体趴在冰凉的铁杆上,试图降低手臂上的燥热,唇色泛着粉泽,眼尾洇红耷拉,“空调费我记得还剩挺多啊……”


    张伦哐哐麻溜爬下床,没半分钟迅速暴躁,“我也记得挺多的,不是,遥控器去哪了?吴哥你下床找找遥控器,是不是你昨晚调温度自己忘了!!”


    吴佳瑞下床,从头到脚热的发燥,打开柜子随便扯出几件衣服进浴室,“昨晚不是放张伦那儿了吗?我先去洗澡,你和宋两人下床先找找。”


    宋阮热得发懵,脑门子一头汗,重新躺回床上,床顶上的小风扇忘记充电,越吹越慢最后耗尽电力,停了。


    只听张伦在床底下啊翻抽屉哗啦来哗啦去,后开柜子倒腾半天,又出了一身的汗,气得骂骂咧咧,“我记得昨天就丢桌上了,怎么莫名其妙没了!”


    浴室里传出模糊不清的回应,“什么?!你再找找!!”


    “找个屁!找不到!!”张伦索性一屁股坐凳子上,抽出几张纸用力摸汗,厚实的纸巾瞬间浸湿。


    宋阮休息了会儿,昨晚没睡好,脑袋有点晕沉沉,慢慢回过神,起身也没下楼梯。


    他背靠白墙,懒懒坐在梯子上,指节敲了敲床架,发出声音朝张伦用眼神示意。


    张伦侧身抬头看他,还没开口问,循着宋阮的视线移到对面冯韦轩床位底下的桌位。


    书桌东西摆列干净整齐,抽屉可能因为早上走得急没关上,张伦急赤白脸找了半天的白色遥控器露出一半。


    “艹!他是不是半夜翻我抽屉了?!”张伦皱眉一把扯开抽屉拿出遥控器摁开空调,火气上来故意不关抽屉,大剌剌那么放着。


    宋阮倒是不意外,去年冯韦轩为了自己偷藏遥控器、半夜关空调不是一回两回,猜都不用猜。


    而昨晚的始作俑者冯韦轩健康养生,例行晨跑,早不在寝室。


    机器开始运作,丝丝凉意从上顶飘出,宋阮坐台阶上感受凉气,粘腻瞬间一扫而空,转头又趴回床躺继续着。


    吴佳瑞冲完凉后出浴室如获新生,冷气很足,凉气袭涌,站空调底下美滋滋感受一番后问张伦,“冯韦轩半夜关空调藏遥控器?他怎么就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他再这样,我姥爷家去年丢的鸡都得怀疑他头上去!”


    “以后空调我想开就开,不知道的还以为管他姓冯的什么狗屁养生,半夜指定超35了!好嘛,姓冯的最后养生长命,我得热射病躺床上,怕热的人的命不是命!!”张伦恨不得骂娘,因为素养高硬生生忍住。


    吴佳瑞用毛巾擦着头发,举高旗,“支持你!”


    前两年榆城夏天来得慢,酷暑逼近时离放假也没几天,现在高温提前,没人愿意再忍。


    张伦笑了声,坐底下开电脑想跟腔损人,寝室的老式门锁被钥匙扭动,他和吴佳瑞默契对视。


    冯韦轩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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