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毛毛细雨。
雨丝飘挂在东方晨星乌黑的发上,在上面凝成了许多细小的水珠，但因为雨势不大，所以始终无法浸湿她的头发。
她站在湖岸边,那双漆黑清透的眼睛里倒映出眼前灰蒙蒙的景色。
湖岸边白墙黛瓦的房屋错落，那灰绿的湖水偶尔泛起涟漪,一艘停在湖心的画舫里时不时传来丝竹管弦之音，像极了一副潮湿泅染了的水墨画。
天色沉闷而压抑，雨渐渐下大了。
东方晨星终于动了。
她走向湖岸边的渡口，向守在这里的船夫手里买了一条乌篷船。
船夫眉开眼笑地把那锭足以买下十条船的银子收好，热情的笑容里中透着几分谄媚,“这位贵人是现在用船吗？需要小人帮您开船吗？”
东方晨星伸手指向湖中心的画舫，说道：“开到那边去。”
“这这位贵人……那可是玉颜楼的画舫啊……”船夫的表情不由变得犹豫。
玉颜楼，那可是云中城最大的花楼。
东方晨星面不改色道：“我知道，我是去找人的，你负责开船,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十两银子。”
还有十两？！
船夫顿时不再多话，动作利落的跳上船头开始收绳索。
只是心里难免泛起嘀咕：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出手又大方,难不成去那艘画舫捉奸么？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
小船摇摇摆摆地朝湖中心的画舫靠近。
最后小船停在距离画舫有数丈远的地方。
穿着蓑衣的船夫放下手里的船桨，“贵人,要不要再划……”
声音戛然而止。
船夫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东方晨星已从船篷里飞出，如燕子般轻盈的跃过水面,不过几个呼吸间,她人已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画舫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船夫喃喃着,仍被刚才的一幕惊得没有回神。
许是因为下雨，守在画舫甲板上的人不多,轻而易举的让东方晨星混了进去。
里面漫舞笙歌，处处可见的精致奢侈，漂亮美丽的年轻女人们，围着寻欢作乐的男人们或唱歌、陪酒、跳舞、奏乐……
东方晨星避开人，来到了船尾的一间房间里。
房间稍显冷清，只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百般无聊地趴在窄小的窗口，全身上下写满了好无聊几个字。
“想离开这里吗？”
清脆透亮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房间里响起，那少年吓了一跳，‘他’僵硬地转过头来，竟长着一张绝美的脸蛋。
“哗——你——你是谁？！本……咳咳……本公子可没要人来服侍！”少年一时情急忘记掩盖原本的音色，慌忙中导致后面说的话更像欲盖弥彰。
东方晨星很直接地说道：“不用遮掩了，这里没有外人，云如烟云小姐，你的伪装并不高明。”
被叫破身份，女扮男装的云如烟又惊又怒，她冷笑一声道：“是我爹派你来的吧！你回去告诉他，要我进宫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我死——”
“不是。”
被一下子打断情绪的云如烟怔住，下意识地问：“什么不是？”
“我是来找你的，但不是云城主派来的。”
“你找我？我不认识你。”云如烟眉头蹙起，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东方晨星，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眼前的少女。
“或许你认识这个……”东方晨星伸出手，递给她一样东西。
云如烟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圆圆的，她不可思议地从东方晨星手里接过那件东西，冰凉的触感让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难道你……”她抬起头，表情激动、欣喜、怀念……总之复杂极了。
“是，我和你一样，曾经来自同一个地方。”东方晨星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是的，眼前名叫云如烟的少女，是名穿越者。
她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几乎就确定对方的灵魂经历过时空穿梭，但奇异的是……东方晨星没有在云如烟身上感应到任何能量。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应该不是魂穿吧？我是在快高考的时候出了车祸才穿过来的，来到这个世界都快十三年了，都快忘了我之前的爸妈长什么样了。”
云如烟叹了口气，那块银白色的机械手表仍在她手里把玩着，秒针滴滴答答地往前走，这实在是太奇妙了。
她居然在一个陌生的古代世界碰见了老乡！
“算是胎穿？”东方晨星用了一个对方能听懂的词汇，毕竟也不好解释她轮回多世，仍保留着每一世记忆这件事。
云如烟难以置信：“啊？那这手表……”
“哦，手表是用积分兑换的。”
“积分？！”云如烟的声音突然拔高，反应过来后她连忙捂住嘴巴，小声激动地问道，“是系统里的那个积分吗？”
东方晨星微微颔首，算是直接承认了。
系统懵了：「宿主，你怎么就把我的存在说出来了？你们才第一次见面吧？」
东方晨星用灵识回应它：“没关系，她对我们造成不了威胁。”
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云如烟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不由羡慕地道：“你这才是穿越者打开的正确方式吧……”
她猛地上前，两只手抓起东方晨星的手捧在胸前，一脸希冀地问道：“老乡！你既然有系统，那我们还能不能穿越回原来的世界？！”
东方晨星抽回自己的手，说道：“这个恐怕不能，你在之前的世界已经死了，在这个世界算是白捡一条命，不好吗？”
云如烟不由泄气了，咕哝道：“没空调没WiFi没手机的，哪里好了？现在还要被逼着嫁给西齐的那个暴君……”
想到西齐皇帝姬尧登基以来的种种弑杀残暴行径，她浑身打了个寒颤。
“虽然我不能帮你回去，但如果你只是不想被姬尧纳入后宫，我或许可以帮你。”
东方晨星话一出口，系统有些惊讶：「宿主……这么热心的人设不像你啊。」
“我自有打算。”东方晨星在心里回答着系统的疑惑。
“真的吗？！”云如烟却是又惊又喜，她一脸期待地问，“你有什么办法？”
第82章 君临天下（九）
雨下大了。
湖面刮起了风。
船夫穿着蓑衣在船尾摇着船桨,小船摇摇晃晃地从湖中心划向湖岸。
窄小的船舱里多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她两眼放光地拉着东方晨星的手，“你刚刚那招轻功叫什么？！太酷了吧！”
瞧瞧人家穿越,又是绑定了系统又是武功高强，哪像她……穿越过来,琴棋书画也只学了个半吊子，勉强吟了几句酸诗，靠着变卖的首饰混上了玉颜楼的画舫躲藏。
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穿越之前的学习成绩了。
“没有名字，好用便学了。”
东方晨星靠在船舱内堆放的一个木箱上，这里面的空间虽不宽敞,但还算干净整洁。
船舱两端放下的竹帘被风雨吹得飘摇不止，风偶尔裹挟着雨点吹进船舱里面，打湿了舱口两端的地板。
“哎，这天气真是说变就变，我上画舫的时候,太阳还挂得老高呢。”云如烟听着外面呜咽的风雨声，随口吐槽了两句。
东方晨星没有接话,她心想：这姑娘似乎有点话痨的潜质。
果然,见她不搭腔，云如烟又压低声音问：“你说的方法真得能行么？会不会连累我爹和云中城啊？”
东方晨星看了她一眼,声音不轻不重地开口：“假死药是系统出品,安全问题你可以放心，到那时你人都‘死’了,姬尧再没有人性,也不会纳一个死人进后宫。”
“至于云城主……暂时不会有事。”
“可我爹要是不同意怎么办？”云如烟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何说服他是你的事。”东方晨星闭上了眼睛。
云如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她看了眼船尾的船夫,又闭上了嘴巴。
小船终于靠岸，雨还很大。
东方晨星付了约好的银子给船夫，又不知从哪抽出两把油纸伞，将云如烟送回了云府。
*
次日，雨停。
城中到处在传，城主府的云小姐因为昨日的一场雨，不小心病倒了。
病情十分凶险，城主府一大早便寻了城中最厉害的几位名医前去诊治，也不知云府小姐能不能挺得过这关。
“那西齐使臣不过才来两天，这云小姐就病倒了，真是红颜薄命……可惜了。”
大街上，青石板的路半湿半干，方明语气惋惜地摇着折扇，神色却有几分玩味，他话锋突然一转，“不过你得手了么？这几天都不见你人影。”
“我的事已经办好了。”东方晨星走在他身侧，回答得模棱两可，“所以，我该回去了。”
方明一怔，笑道：“这么快？难得出来，怎么不多在外面玩一段时间？”
她摇摇头：“多事之秋，有什么好玩？”
“那你什么时候走？做哥哥的，到时候送送你。”
东方晨星停住脚步，神色认真地道：“现在。”
方明不由也愣在原地，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街边的一条巷口停了一辆马车。
有车，有马，却没有人。
他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这是一辆很普通的马车，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方明回到东方晨星旁边，奇怪地说道：“车夫呢？”
少女伸出一根食指，然后指向了她自己。
然后方明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道：“别开玩笑了，你来赶车？”
堂堂一国公主自己赶车？
“有何不可？”
见她一脸不以为然，方明便知道她是来真的，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别告诉我，你来时也是自己赶车？”
“偶尔骑马、走路，急时便用轻功。”总之，怎么方便怎么来。
“你就不怕路上再遇到危险？”方明说什么也肯不同意她一个人上路，“这样吧，你再待一段时间，等东魏使臣回程的时候，你们一起。”
东方晨星暼了他一眼：“他们太慢。”
等他们回程？怕是她早已到了东魏皇宫。
“莫要任性，你武功是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这个道理总该懂得。”方明合起折扇，用一端抵着眉心，“实在不想和那些使臣一起，雇些镖师护送也行。”
东方晨星叹口气：“一般的镖师武功还不如我，真要遇上危险，我还得救他们，至于你说的危险，生死有……”
命字还未说出口，却见方明突然望着她身后，表情十分奇怪。
东方晨星缓缓转身。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名身形高大，穿着打扮异常贵气，气质却粗犷豪放的男子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和方明，他朝两人走近，“后面的怎么不说了？生死有什么？”
方明识趣得退后两步减少存在感。
“二哥，好久不见。”东方晨星淡定地打着招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还知道我是你二哥？真是长大了！都学会留信离家出走了，是不是这小子教唆的？”
他一双凶厉的虎目瞪向了方明，像是随时要冲上去打人。
方明连忙摆手撇清关系，大喊冤枉：“这事跟我没关系啊。”
“二哥，是我自己的主意，对不起，我错了。”东方晨星态度诚恳地认错道歉，“不过二哥，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们？”
东方昊烈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在信上说来找我，结果在我那找不到你，父亲就派我来老七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你还真在这儿。”
“不过，小九，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有人要杀你？是谁？”他双眸升腾起杀意，活像煞神现世。
“是西齐派来的刺客，我怀疑他们想破坏东魏和南楚的联盟。”东方晨星说。
“又是西齐！”东方昊烈咬牙切齿，“早晚有一天老子要领兵打进姬尧的皇宫！”
“会有机会的。”东方晨星宽慰道。
她这位二皇兄不喜文而喜武，性子暴躁好战。
他奉命驻守边关，和东魏军一起流汗流血，早就对西齐仇视已久。
“这可不好说啊……”方明轻叹一声，他可没有东方昊烈那么盲目自信。
那姬尧品性虽暴虐残酷，但在军事上却是难得的奇才。
这样的人或许不是一个明君，万一搞不好还真让他打下了天下。
北晋不就是一个例子？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事你还真擅长！”东方昊烈冷笑一声，不再和方明搭话。
第83章 君临天下（十）
东方昊烈来的突然,也走的突然。
如他所言，他只是东魏皇帝派来接东方晨星回去的。
找到人后，他连在云中城留住一宿的时间都没有,匆匆和伪装成普通小厮的几名手下离开了。
许是怕东方晨星在路上溜走，东方昊烈对她看得极严。
那架势仿佛在看押穷凶恶极的囚犯。
这让东方晨星有些无语,“二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真想跑，你这点人手能拦得住吗？”
东方昊烈讪讪地道：“我这不是怕没成功带你回去，父皇怪罪于我么。”
说来也有些丢人，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父皇。
概因幼年常常不听话，被东魏皇帝揍过太多次了，导致长大后仍然心存阴影。
他又说道：“何况你虽表面听话乖巧，实则最有主见不过，一声不响地说走就走,我哪敢放松警惕。”
东方晨星见他固执己见，只得妥协：“行。”
左右快到东魏皇都,且再容忍几日。
*
东方晨星踏入那熟悉的、庄严雄伟的皇宫内没多久,便被东魏皇帝派遣的人接去了明心殿。
“小九此行可有受伤？”一入内殿，东魏皇帝拉着东方晨星晨星仔细检查了一番,见她虽因赶路而有几分倦容,但却无其他问题，才堪堪放下心来。
“没什么大碍。”在云中城遇刺受伤一事,她父皇怕是已经知道了。
“你这孩子,下次可莫要单独行动了,那块玉玺不过死物，能重要到把你自己落入险境？”东魏皇帝的眼神中透着八分担心和两分探究。
东方晨星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她当然不能说真话，声音淡淡道：“父皇，我只是好奇，想见识一番而已，如今已见识过了，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了。”
这个世界也没有其他星源碎片的存在了，她自然不会再如此行事。
她只需要继续当她的东魏九公主就好。
东魏皇帝观察着她的表情，微笑道：“你自小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好奇心一向不太重。”
东方晨星默然。
她又不是真的孩子。
“朕年轻时曾听闻，这世间有极少数人生而知之，小九，朕一直以为你也是。”东魏皇帝摸了摸下巴蓄起的短须，他神情温和，仿佛一位同孩子闲话家常的慈父。
“是与不是，又能如何？”她神色未变，一袭简单的青衫，与奢华雍容的明心殿格格不入。
她从未费劲心机去掩饰过自己的不同，毕竟哪有正常婴儿一出生，眉心便长着一片鳞片？
只是这些年，东魏皇帝有心为她隐瞒，她也顺势装作不知晓罢了。
“你说的不错，是与不是，你都是朕的孩子。但是……”东魏皇帝叹了口气，表情哀伤，“小九啊，朕的年纪也大了，生老病死，身为凡人之躯，哪怕是一国之君，也都摆脱不了轮回。”
“父皇，您有话不妨直说。”她嘴角抽了两下，这么唱作俱佳给谁看啊？她又不吃这套。
“你的几个哥哥都不成器，朕后继无人啊。”东魏皇帝收了演技，真心实意地感到忧心忡忡。
东方晨星：“……”
“您有七个儿子，可以慢慢挑，挑不出来也不打紧，再生就是了。”
她不是很想掺和进储君一事内。
东魏皇帝不小心扯掉了一几根胡须，没好气道：“养他们几个讨债鬼就够我受了，没有一个听话的。”
说起那几个儿子，他气得连‘我’都用上了。
老二喜武好战，文化课上却一窍不通，十六岁那年自己跑去军营参军，好在领兵打仗上还算有点天赋。
老三呢，文不成，武不就，吃喝玩乐倒是精通，性子也被他母妃宠得不像话，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扑在母妃怀里撒娇卖痴，送出去和亲联姻都嫌丢人！
老四倒是才华惊人，但他性子清高孤傲，一心扑在诗词歌赋、阳春白雪上，对政治民生这类完全不感兴趣，连五谷都分不清。
老五比老四圆滑世故多了，人也聪明机警，东魏皇帝曾对他寄予厚望，可谁能想到，这厮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非要娶一个西齐派来的女细作为妻，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差点就英年早逝。
东魏皇帝气得要死，但到底是自己儿子，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派人给那女细作重新安排了身份，然后把他们夫妻两打发到封地，眼不见为净。
老六则是个倒霉孩子，天生体弱多病，这些年泡在药罐子里，寿命倒是无碍，可这辈子难有子嗣，这些年一直待在自己的府邸里养病清修。
至于老七和老八……一个离家出走，在外隐姓埋名，对成亲生子避之不及，另一个招猫逗狗，整天跟在老三后面惹是生非，难堪大任。
细数下来，一个合适的继承人都没有，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相信。
“是父皇你的要求太高了。”东方晨星眨了眨眼，“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东魏皇帝正色道：“有。”
东方晨星：“谁？”
“就是你啊小九。”东魏皇帝不等她反驳，快速地说道，“你自小就聪明，朕教给你的东西，你学起来比谁都快，比你的任何一个哥哥都要出色，若你是男子，朕早就将你立为太子了，但现在……朕只能立你为太女了。”
东方晨星：“？？？”
她父皇在开什么玩笑？
“父皇，我……”对皇位没兴趣。
她话没说完，就见东魏皇帝从桌案上一堆奏折下面翻出一件明黄色的物什。
东方晨星瞳孔睁大了——圣旨？！
“咳……来人……”东魏皇帝清了清嗓子，正要喊人进来。
东方晨星连忙制止，“父皇，我对皇位没有兴趣，何况朝中百官也不会同意您的决定。”
她此生只求寻尽宇宙中的星源碎片，恢复原本的力量和记忆，对所谓权力真没多大兴趣。
东魏皇帝：“……”
这真是……太妙了。
西齐南楚虎视眈眈的东魏帝位，他居然送不出去？！
亏他还以为她对大梁玉玺如此上心是有统一天下野心的呢！
第84章 君临天下（十一）
东魏皇帝颓然地叹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是，一国之君的担子是重了些，可是小九,你想过没有，如果东魏不复存在,你和你的哥哥们，还有曦月，会落得什么下场？”
东方曦月，东魏长公主，已同忠勇候的独子成亲多年。
东方晨星沉默。
左右逃不过一死。
东魏皇帝道：“若真到了那地步,朕可以一死了之，但东魏的子民呢？他们会沦为西齐刀刃下的鱼肉！生不如死！”
“父皇，您严重了，如今天下三分，将来统一天下的,未必是西齐。”
“是南楚是西齐对东魏来讲有何区别？”东魏皇帝冷哼了一声，“若是在太平盛世,储君之位给你的哪个哥哥都成,可眼下非盛世也。”
东方晨星眉头一皱，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您认为我能统一这天下？”她不可思议极了,“难道父皇相信那所谓的天命预言？”
东魏皇帝沉吟片刻：“朕并非全然相信。”
也就是说,多多少少还是信了。
东方晨星一言难尽。
见她这副表情，东魏皇帝取出一方小巧玲珑的锦盒,他打开后递给东方晨星。
她愣了愣,里面装着一片薄而小的白金色鳞片,经年过去，依旧流光溢彩,不见任何黯淡。
这鳞片……从她出生三个月脱落后不知道掉哪去了，原来是被父皇收起来了么……
“看来小九对此物有印象。”东魏皇帝捋了捋短须，看她点了点头，淡然而笑道，“若你是朕，你会做何感想？”
良久的沉默。
东方晨星才缓缓开口，道：“抛开这些事情不谈，如果我做不到一统天下呢？”
这鳞片，是她从上个世界脱离之后残余的力量，并无特殊之处。
但放在这个世界，人初生时眉心生麟，确实是一件异象，若东魏皇帝再愚昧不堪些，说不定会把她当怪物处死。
她虽自小在东魏皇帝身边长大，除了武功皆由他亲自教导，但她从未在朝堂处理过政事，那些跟在东魏皇帝身边所学所听所闻的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何况，她一无兵权，二无亲信势力，登基后做个光杆司令么？
东魏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叹道：“尽人事，听天命罢，如果连你都不能做到，你的几个哥哥更不可能了。”
锦盒的盖子轻轻合上，东方晨星将其放回桌案，说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也可，回宫好好歇两天。”
东魏皇帝没有步步紧逼，很干脆地同意了。
待她的身影走远。
他才幽幽叹道：“希望小九的选择，不会让朕失望。”
否则他只能尽量让自己多活几年，去培养孙辈了。
“九殿下会明白陛下的苦心。”
殿内，不知是谁在回应。
*
「宿主，你要答应下来吗？」
回到寝宫，一番洗漱沐浴后，东方晨星倚在软榻上，手中随意翻着一本古籍。
“我不知道。”她用灵识对系统说。
系统期期艾艾地道：「其实当个皇帝也挺好玩的呀，宿主……」
“哪里好玩了？”她翻了页书，微微潮湿的乌发垂在肩上，缕缕白烟从案几上的香炉里钻出来，明艳清绝的面容隔着一层云雾若隐若现，“但凡明君，没几个是轻松的。”
像她父皇，每日寅时起，常批阅奏折至深夜，如此勤政才使东魏不至于落得北晋那般下场。
「宿主，但你有我啊。」系统说着，在虚拟屏幕上划拉出商城的某页，「上面这些东西都可以用星气值兑换，直播间的星气值除了升级也没花在别的地方，我们存了不少。」
东方晨星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她扫了眼虚拟屏幕：
【B级特别道具（可售）：时之砂*10000星气值（不可售）、黄粱枕*10000星气值、醉梦蛊*10000星气值、傀儡术*10000星气值、帝王心*10000星气值、忘情丹*19999星气值（不可售）、幻灵晶*19999星气值（不可售）……】
“这些道具太贵了，再攒一攒就能升A级直播间了，你舍得我花掉这些星气值？”
右上角的星气值余额为：89526，不多，但也不算少了。
系统说道：「老实说是有点舍不得，但人类有句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要是答应的话，直播间的人气说不定比现在更高，到时候这些星气值迟早转回来。」
东方晨星微微颔首，她放下手中古籍，指尖点了点屏幕上某款道具，“忘情丹和幻灵晶有什么特殊之处？”
居然卖这么贵。
「忘情丹的特殊之处倒没什么，服用之后人会变得无欲无求，修炼起太上忘情录会事半功倍，太上忘情录是A级道具，和忘情丹一样只在仙侠世界开放售卖。」系统解释道，「幻灵晶可以变幻容貌身形，每次只能维持24小时，冷却时间72小时，因为制作材料来自魔法世界，只能在魔法世界开放售卖。」
“所以，我只能买黄粱枕、醉梦蛊、傀儡术、帝王心这些了？”她歪了歪头，从软榻上起身，乌发从肩上滑落，垂于腰。
「傀儡术帮你批阅奏折处理政务，黄粱枕让你睡着后也能在梦里学习，醉梦蛊使你的敌人醉生梦死，帝王心能让你永久拥有皇帝该有的品质和性情，怎么样宿主，是不是很完美？」
东方晨星一边听着系统卖力的推销，一边思考起这几样道具落实后的利弊。
许久，系统才听到——
“那就买下吧。”
她推开窗，微凉的眸光望着宫殿外的花团锦簇。
余生漫长，她或许可以试试新的挑战。
大不了，撂挑子之前，培养好下一个继承人再跑路。
嗯，她自己是不可能分出星源和灵魂本源去繁衍培育后代的，那样繁衍出来的也不是人类。
所以得看大皇姐和几个哥哥的了。
不过……这几个皇兄似乎只有五皇兄成亲了……
东方晨星有一瞬间后悔刚才的决定。
但为时已晚——
【已支付成功，星气值-40000，余额：49526】
第85章 君临天下（十二）
东魏,景元二十九年。
宏景帝立德承帝姬为太女，继储君之位，居东宫。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头发胡子花白的丞相苦口婆心地劝着东魏皇帝收回成命。
临下朝的那道册封太女的圣旨，宛若晴空惊雷,将一众大臣劈得不轻。
“爱卿，圣旨已下，君无戏言。”东魏皇帝早已预料到如今的场面，面对臣子们的反对，他的态度格外坚决。
“陛下！这天下哪有公主继任储君之位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东魏后继无人将要亡国。”老丞相板着面孔,也格外固执，他辅佐过东魏过三任国君，为官廉洁，为臣忠心，为人端正,在朝中威望甚高，因此东魏皇帝平时十分敬重这位丞相。
他缓了语气,欲言又止：“爱卿有所不知啊……都怪朕教子无方,个个不成器。”
“陛下若一意孤行，东魏迟早会沦为天下的笑柄！”老丞相眉心紧皱,多了两道竖纹,他不理解，七个儿子,怎么就一个都拿不出手非要立公主为太女？
“爱卿言重了,小九虽是女子,却比她的哥哥们更为出色。”东魏皇帝神情温和，他既不生气,也没有被三言两语改变决定，他道，“朕不会拿江山开玩笑。”
老丞相道：“陛下是何来的自信？将江山社稷交付给一介女子？”
东魏皇帝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问道：“爱卿可信天命？”
老丞相：“……微臣不信。”
他都这把年纪了，信这玩意作甚？
难不成陛下信那所谓的天命？
想到这，老丞相一言难尽地看着东魏皇帝，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咳……三个月前，朕遇昭明帝托梦，遂寻占星司解之。”东魏皇帝清了清嗓子，昭明帝乃东魏国开国皇帝，一代明君。
老丞相木着脸，大概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无非是祖先托梦、天命所归之类的。
果然，“……天命如此，事关东魏将来，朕不得不这么做。”
东魏皇帝一番真情实感的解释。
老丞相不语。
“不过爱卿不信天命，是朕多言了，不若朕与爱卿打个赌如何？”东魏皇帝笑眯眯地突转话锋。
老丞相花白的眉梢一动，道：“陛下请讲。”
“左右朕如今的身子骨还能再撑个几年，不如给小九三年时间，若她不能胜任这储君之位，朕依爱卿所言，另选旁人，若她能担任这储君之位……爱卿可愿尽心辅佐小九？”
老丞相揪着胡子，沉思片刻后，讨价还价道：“两年。”
“好，那便两年。”
——
因为东魏皇帝和老丞相的一个赌。
东方晨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中，天未亮，她要随着东魏皇帝和文武百官一同上朝，下朝后则在明心殿批阅奏折，批完给东魏皇帝再过一遍，下午学习政事，直到天黑才回东宫。
晚上则在黄粱枕的作用下，入梦继续学习。
睡醒上朝、批阅奏折、学习政事、入梦学习……如此反复。
三个月后，她已完全熟悉朝中运作，并独自处理大部分政事了。
但这……还不够，她没有兵权。
东方晨星不认为她父皇费尽心机、力排众议让她成为储君，只是为了有个能减轻政务的继承人。
殿内，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与烛火相映成辉。
她揉了揉眉心，将最后一道批阅过的折子放在那叠约有烛台高的奏折最上面。
杯盏中的水已凉。
东方晨星唤来宫人添了杯温水，屏退了她们后，四下无人，她调出[傀儡术]道具。
[是否确认使用该模型？]
“确认。”
片刻后，她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道人影。
长相、身高皆与她一模一样，只是眼神空洞，毫无生机。
东方晨星按照使用说明，往傀儡注入灵识，那一瞬间，她在脑海中多了一份‘感受’，并通过傀儡的眼睛，看到了自己。
「宿主，这么快就用上傀儡吗？」
“是，我分身乏术。”东方晨星说着，打开了商城，翻找出某个道具，支付了星气值购买成功。
随后她的桌案上出现一张黄金面具，造型简单古朴，上面的图案神秘又诡异。
东方晨星控制傀儡拿起桌案上的黄金面具戴在脸上，‘傀儡’的声音低沉：“我名，何之洲。”
系统：「！」
假名都取好了，这个黄金面具遮掩了真容……宿主难道想要把傀儡推到人前吗？
“去吧。”东方晨星将一块玉玦递给她，戴着黄金面具的何之洲接过，随后施展轻功，身影消失在东宫。
「这是要去执行暗杀任务吗？」
系统好奇地问道，这具傀儡实在是很适合当刺客。
不会痛，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只要宿主还活着，傀儡也不会死。
“不，我让她战场了。”
相比于见不得光的刺客，兵权在握的将军更适合这具傀儡的用处。
“还有一件事……”东方晨星喃喃着，于桌案提笔写下数封信。
次日，这数封信被人快马加鞭送去了目的地。
“从东魏来的信？”
一袭男装，化名云焰的云如烟很惊讶，随后又恍然。
是了，那个帮过她的老乡貌似是东魏人。
她道了谢，从侍女那接过信。
“邀请我去东魏玩？”
就这么简单吗？
云如烟把这封信翻来覆去，实在没看出其他隐藏的信息，不禁有些纳闷，大费周折送封信，居然没什么要紧事找她？
若非落款是一串英文字母，她还以为是什么歹人冒充那位老乡想把她诓去东魏。
“要不然，我就去东魏玩一段时间？”云如烟蠢蠢欲动，自从她‘假死’后，以云中城城主新认义子的名义回到云府，便不能常出现在人前了。
否则定会被见过她的人识破这其中的隐秘。
她在云府已经闷很久了，不若趁着这次机会，去东魏玩一段时间，顺便避避风头。
越想，云如烟越觉得此计可行，她是个说行动就行动的人，当下忙拿着信兴冲冲去找她爹云昭商量了。
可惜她不知道，东方晨星写的信，送到云中城的不止一封。
第86章 君临天下（十三）
灯火如昼,造型各异的精致花灯排列整齐地挂在木架子上。
“我要最上层的那盏宫灯！”云如烟挤开围成堆的人群，伸手指向木架最上层最漂亮的那盏宫灯。
东方晨星抬头望去，只见那宫灯四面各绣梅兰竹菊,四角坠有金玉流苏链，华贵典雅,造型精美。
“你喜欢就买下。”
她递了一锭银子给摊主，摊主笑眯眯地将那盏宫灯取下交至云如烟手中。
提着灯杆，云如烟喜不自禁地欣赏着宫灯，她扭头问东方晨星：“你怎么不买一盏玩玩？”
“这盏灯便送给姑娘赏玩吧。”许是银子给的多，摊主大方地取下一盏兔子造型的灯递给东方晨星。
虽没有卖出去的那盏宫灯值钱,但胜在精致小巧。
东方晨星伸手接过，道了谢，提在手中聊胜于无。
两人提着灯，在人潮如流水的灯会上闲逛。
“皇都果然不一样，过个灯会都这么热闹。”云如烟一手提宫灯,另一手则拿着一根糖葫芦，她咬下一颗裹着晶亮糖衣的红果子,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说,“唐虎路也好次。”
不像云中城卖的糖葫芦，果子都是酸的,也就外面那层糖衣甜一点。
“你想不想以后天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糖葫芦？”东方晨星等她吃完,才慢悠悠地说。
“想啊，但天天吃……会腻的吧？”云如烟迟疑着,再美味的山珍海味,也遭不住天天吃啊。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希望我留在东魏啊？”
“是。”
东方晨星颔首，她领着对方边走边逛,有意避开人流，行至放满河灯的湖边。
夜色下，泛起涟漪的水面上，各种形状的河灯随着水流微微起伏着，数不清有多少只，仿佛要将整个湖面给铺满，一眼望去壮观极了。
云如烟吃完最后一颗糖葫芦，内心纠结，道：“可我爹是云中城城主啊。”
她迟早要回家。
“但你以云焰的身份，不适合长期呆在云中城。”东方晨星平静的双眸望向湖面数不尽的河灯，“若被西齐那边得知，怕又是一场麻烦。”
纸，终究包不住火。
“你说的对。”云如烟感到牙疼，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糖葫芦吃多了，“留在东魏皇都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毕竟这里没几个人认识她。
“而且，我也需要你的帮忙。”
云如烟惊讶：“什么忙？”
大佬都当上东魏太女了，还需要她一介咸鱼来帮忙吗？
“我们曾经来自同一个地方。”东方晨星摆弄着手里的兔灯，沉吟道，“有些事情交给你去办比较合适。”
云如烟呼吸不由加重起来，此刻她竟感到紧张，下意识拒绝道：“可肥皂、玻璃、火药这些我都不会，化学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
东方晨星：“……”
她沉思片刻，道：“如果我包教包会包分配呢？”
云如烟：“噗……”
她乐了，“那我就硬着头皮上岗呗。”
“好，一言为定。”东方晨星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她，“凭借此令牌你可以进出东宫，如果宫外住着不方便，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女官的身份，暂居东宫。”
“不是……你来真的啊？”云如烟懵怔地看着那令牌，头皮开始发麻，她刚才是开玩笑的！
“当然。”东方晨星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将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穿越必备配方掏出来并着令牌一股脑塞给她，“这些是肥皂、玻璃、火药、水泥等配方，趁着这几天全部背熟。”
“全部？！”手忙脚乱的云如烟倒吸一口凉气，她欲哭无泪，“我不行的啊！大佬你要不找别人吧！”
“我相信你可以，这些配方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去做，届时我会安排人下去，你负责跟进一下就好。”
东方晨星轻轻眨眼，接着说道：“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干活，你在东魏的一切开支由我负责。”
她又许诺了官职俸禄、五险一金等诸多好处，云如烟稀里糊涂的应下了。
最后提着宫灯，捧着一堆配方和一块令牌回到住处，才惊觉自己上当了！
明明她是来玩的！
怎么反而给自己找了一份工作？摔！
*
东方晨星从灯会回到东宫，轻车熟路地继续处理明心殿送来的奏折。
兔灯搁置在桌案边。
“殿下，这是暗卫传回的消息。”
一道纤细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她一袭黑衣，银色面具遮掩住真容，此刻恭敬地跪在地上，双手高高抬起。
东方晨星取过她掌心捧着的金属管，薄而小的绢帛缓缓摊开，平静的眸光扫过上面的内容。
“继续执行之前的任务，务必在月底之前处理好此事。”她指尖摩挲着金属管，顿了顿说道，“还有，南楚那边……该动一动了。”
“是，殿下。”
第87章 君临天下（十四）
入冬。
天气逐渐寒冷,东宫烧起了银碳。
东方晨星一进入殿内，便感受到融融暖意，她脱下身上披着的白狐裘,落座于桌案后。
方明，不……已经恢复身份的东方明舒跟在她后面进来,选了铺有软垫的椅子坐下，“南楚暴乱一事，是你安排的？”
“南楚暴乱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我只是让人推了一把。”东方晨星说道，“这次回来待多久？”
东方明舒捧着汤婆子,在外面快要冻僵的四肢渐暖，他沉吟道：“待到父皇寿宴结束后吧。”
“不多呆些日子么？五皇兄和五皇嫂也快赶回来了。”
下月初便是父皇的寿辰，细数起来，还有不到十天呢。
“不了，太冷。”他想念云中城的冬天,虽有股薄凉的冷，却没有彻骨的寒。
东方晨星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在书院快结业了吧？”
“是快了。”东方明舒斜视她，“怎么？想要我回来帮你？”
他不小心知道了一些内幕,那位不幸病死的‘云中城小姐’,如今正在工部任职，发明了火药、水泥等物什……
而东魏军营中,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何之洲,黄金面具覆面,无人知其真面目，却夺下西齐三座城池。
“何之洲也是你的人？”东方明舒试探地问道。
东方晨星承认道：“是,我缺人。”
“你也知道，我志不在官场。”
虽然他喜欢看戏，但不喜欢入戏。
“我知道，所以没打算让你当官。”东方晨星递给他一份折子，“我欲在东魏建立一座书院，你去当个夫子如何？也不算辜负你在云中书院所学。”
东方明舒错愕地接过折子，他打开看了一遍，疑惑道：“既是建书院，为何只招女子？”
“天下有名的书院不少，除了最为出名的云中书院，我们东魏亦有秋鸣书院，但他们都不招女子。而我需要一批能在朝堂上说得了话的女官。”
只有云如烟一个，自然不够。
东方明舒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玩味道：“你想培养女官入朝掌握话语权？”
“不错。”
总有些顽固迂腐之辈，仍在朝中阻挠她，她也不愿登基后被这些人妨碍。
“倒是很有趣的计划，我开始期待那些大臣的脸色了。”东方明舒幸灾乐祸后开始考虑，“此事父皇支持吗？”
“你说呢？”东方晨星眸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咳……想来是支持的。”
都能冒着被骂昏君的风险立小九为太女了，区区女官又有何不能接受？
东方明舒清了清嗓，表情忽然透着几分犹豫，他道：“我想引荐一位同窗。”
东方晨星难得在他脸上看见这幅表情，却不意外地说道：“孙闻道？”
东方明舒：“……”
他无奈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是他？”
“你能看上并信任的人不多，况且，你的同窗中，我也只认识一个孙闻道。”东方晨星略微迟疑了下，“不过他的身份来历……有些问题。”
“确实。”东方明舒来了兴致，“他是个有秘密的人，不过人人都有秘密。”
“你说的不错。”东方晨星摸了摸袖口处的精致绣纹，她自己身上亦有不少秘密。
东方明舒的语气忽而严肃起来，他道：“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
“说。”东方晨星看着他，静待下文。
“父皇打算给你在那些世家公子里选妃。”
东方晨星愕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诶，你别不信。”东方明舒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前两日刚回宫在明心殿见到了一堆画像，上面画得全是年轻俊俏的郎君，这不是给你选妃是什么？咱们东方家也就你一个还未成亲的姑娘。”
东方晨星：“……”
她嘴角微抽，无语道，“那是淑妃求父皇为她的妹妹挑选夫婿。”
后宫中，淑妃最为貌美，近几年颇得宠。
“不是在给你挑啊？”东方明舒一听自己误会了，失望地啧了一声。
“嗯，不过父皇有意给你选门亲事倒是真的。”东方晨星面无表情，“是户部裴尚书家的千金，听闻才貌双绝，文采斐然。”
东方明舒表情僵住，笑容勉强：“小九你莫要胡说八道，影响姑娘家名声。”
“我没有胡说。”东方晨星挑眉，“你这两年在外，又不愿和亲，父皇担心你同五皇兄那般爱上来历不明的女子，所以想提前给你订下婚事。”
东方明舒皮笑肉不笑，捏着折子的手开始用力，“……我和老五不同。”
老五是个偏执的痴情种，他又不是！
“那你得快点去找父皇了。”东方晨星沉思道，“万一赐婚圣旨一下，你再不情愿也晚了，还耽误人家裴姑娘。”
东方明舒冷笑一声：“呵，父皇真是上了年纪，乱点鸳鸯谱这种事居然也做得出来！”
东方晨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他可能最近太闲了。”
政务大部分都交给她这个女儿来处理了，可不就清闲下来了。
一清闲下来，又被淑妃央求着挑个好妹夫，可不就想起自家那几个未成婚的儿子身上了。
“那我先走了，书院建成时，你再派人通知我吧。”东方明舒站起身，顺手把折子塞进衣襟内。
他还需要再找时间好好研究下。
第88章 君临天下（十五）
来年三月,本该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期。
南楚各地的暴乱愈演愈烈，南楚皇帝派军队镇压，但被腐蚀的军队,却连百姓自发组起的起义军都抵挡不住。
短短一个月内，连失十座城池,西齐姬尧看准时机，亲自领兵伐楚。
南楚岌岌可危，一封加急求救信送到东魏皇帝御案前，请求东魏出兵救援。
东方晨星当机立断，向东魏皇帝提议发兵西齐。
东魏皇帝允之,命征西将军何之洲，率十万大军进攻西齐皇都。
时隔多年，战争再次拉开序幕。
当姬尧手里的剑，砍下南楚皇帝的头颅时，西齐皇都已被东魏铁骑攻破。
他阴沉着脸,猩红的眼睛布满暴戾，染血的剑反手刺入前来通报斥候的腹部,笑容冰冷嗜血,“真是一群废物！连座城都守不住，待孤解决了南楚,下一个亡国之君,便轮到东魏。”
遂下令，诛杀南楚皇室,不留一个活口。
一连数日,鲜血染红了南楚皇宫的整片天空。
哀绝的惨叫声久久不息。
*
西齐皇宫。
“何将军,这些西齐官员如何处置？”
那人立于宏伟庄重的大殿，一身凛冽银甲透着肃杀之气,低沉冰冷的声音从覆面的黄金面具里传出，“先收押进天牢，交给暗影卫。”
“末将领命。”
士兵领命而去。
又一士兵上前汇报，“禀告将军，您吩咐的防卫部署完成。”
……
一条条军令下发，一切都井然有序，纪律严明。
待这些事务处理结束，一袭青衫，作文士打扰的孙闻道找了过来。
“见过何将军。”
他温文尔雅地作揖行礼。
温润斯文的气质与这冷冰冰的西齐宫殿格格不入。
“孙军师有何要事？”何之洲冷冷出声，那张黄金面具上的神秘古朴的纹路仿佛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令人心悸。
孙闻道面不改色，道：“姬尧于南楚集结的大军已在回程的路上。”
黄金覆面的将军微微颔首，冷声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孙闻道心情复杂地退了出去。
他立于玉石台阶之上，回首望向身后的巍峨宫殿……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低喃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又一年冬。
大雪纷飞，掩埋了满地疮痍。
温热鲜红的血溅在黄金面具上，姬尧捂住喷血的脖颈，发出嗬嗬的声音，他那双通红的眸子满是不甘怨毒之色，死死盯着眼前脸戴黄金面具之人。
最终，他倒在了地上，呼吸渐无。
“姬尧已死，投降者不杀。”
何之洲提着染血的剑，杀伐果断的同时更添几分肃杀冰冷。
风雪更大，在天地间呼啸。
“西齐亡了。”
批改奏折的笔顿了一瞬，东方晨星提笔继续在折子上书写。
「这么快？」系统反倒有种不真实感。
“商城买的道具挺好用。”
尤其是醉梦蛊，姬尧能死得这么快，和此蛊关系很大。
也幸好姬尧性子本就喜怒无常，倒没人怀疑他性情大变和巫蛊之术有关。
东方晨星轻叹一声。
战争给人类带来太多痛苦，但愿痛苦过后，会是新生。
在东魏灭西齐后的第三年，东方宏景宣布退位，东方晨星登基，年号乾元。
*
乾元四年。
云如烟递上了辞呈。
“现在太和书院的一些学生们也都入仕了，你这些年陆陆续续给我的那些配方，生产线也都稳定，我想辞官回云中城看看。”
经年过去，在官场浸淫过不少时间的云如烟看上去已成熟干练不少，她着一袭绯红官袍，容色殊丽，气质清雅。
“我可以给你放假。”私下只有她们两人时，东方晨星一直自称我。
“我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了……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放假结束后回来还不是要工作！
云如烟在内心哀嚎，她不想工作，只想回去继承家业。
“那让御医随行。”东方晨星眨了眨眼睛，“你要是愿意的话，把云中城城主接过来养老也行。”
云如烟脸色一变，把她爹接过来的话，那她岂不是要留下来打一辈子工？！
她咬牙忍耐道：“你直说，要怎样才能让我退休？”
东方晨星不解：“你正值大好年华，怎老想着退休啃老？”
云如烟理直气壮：“我这不是叫啃老，是继承家业！总之，我非辞官不可。”
“那你想清楚了？”
“非常清楚！”
见她态度十分坚决，东方晨星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得批下云如烟的辞呈。
“走之前记得把工作交接清楚。”
“好嘞！陛下您日理万机，下官就不打扰了。”得到想要的结果，云如烟笑颜如花地退下了，喜滋滋地盘算带着老父亲去哪里游玩比较好。
离云中城较近的孟州不错，听说孟州的鱼一绝，到时候可以去尝尝。
“云大人，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好奇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太和院长啊。”云如烟清了清嗓子，表情收敛，又恢复了以往一本正经的样子。
开口说话的正是太和书院的院长，东方明舒，他旁边还站着一名面如冠玉的美男子，只气质过于清寒孤傲，似独绽于寒冬清雪里的傲梅。
她无视了此人，回答东方明舒的问题，“只是想起一件高兴的事情。”
“哦？是什么高兴的事？云大人介意分享下吗？”东方明舒笑眯眯地问。
云如烟去过太和书院几次，对他这个院长印象还算不错，何况辞官一事迟早也会传开，便说道：“我的辞呈陛下批准了。”
东方明舒脸色一变：“小九居然批准了你的辞呈？”
那他昨日让人递上去的辞呈怎么被拒了？！
真是岂有此理！
那面如冠玉的安静美男子此时竟也出声了，“你要离开？”
云如烟只当没听见这句话，她刚才都说得那么清楚了。
见她不理自己，东方霁钰不由一阵气闷，冷哼一声，转身走掉了。
“诶……四哥？”东方明舒茫然，他看看东方霁钰的背影，又看看云如烟，恍然后苦笑，“云大人勿怪，我四哥就是这么个性子。”
“我才不会和这种人生气。”云如烟不在意地摆摆手，她真要计较的话，不得把自己给气死？
“那就好。”东方明舒笑了笑，拱手道，“那在下就不打扰云大人了。”
他得去找小九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辞别云如烟，东方明舒本想立即去找东方晨星，但又怕她拿其他事务搪塞自己，想了想，把忙得晕头转向的孙闻道给拉了出来。
“找我到底什么事？”孙闻道无奈地从他手里抽出沾了一大团墨迹的衣袖。
“太和书院的院长我不想干了。”东方明舒很干脆地说出来意，“你去劝劝小九，让她换个人当这院长。”
孙闻道退后一步，道：“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你。”
没看见他修书修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吗？
“你怎么帮不了？”东方明舒不死心地上前，再次扯住孙闻道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我那天看见了，你衣衫不整地从小九寝宫里出来！”
“我……”孙闻道张了张嘴，想解释，又担心越描越黑，只说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天小殿下也在。”
他那是陪小殿下玩耍被折腾的。
“应雪也在啊。”东方明舒怔住，“那我岂不是……”
东方应雪，他五哥的女儿，才三岁，也是东方晨星选定的继承人。
孙闻道淡然颔首，接过他的话，道：“你误会了。”
东方明舒深感头痛，他扶额，唉声叹气：“我不行了，我好累，我要晕过去了……”
说完，身子朝孙闻道的方向倒去。
哪知孙闻道关键时刻避开了，他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摔得浑身酸痛。
“自作孽啊。”孙闻道立于逆光处，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回去继续修书了。
仰躺在地上的东方明舒：“……”
这见鬼的太阳，也太刺眼了！
(完)
第89章 失落文明（一）
北芒城。
悬于夜空中的巨型圆月散发着蓝焰般的光芒,照亮着整座城市。
奢华精致的马车行驶在地面，驾车的是一匹高大的机械马，全身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机械马的瞳孔里镶嵌着两块昂贵的能源石，似两簇冰蓝色的火焰。
一只纤细苍白的手半搭在车窗边,少女银色的长发和轻薄的淡金色纱帘偶尔飘出窗外，她微微侧头，紫罗兰色的双眸倒映出整条大街的冷清。
马路干净得一尘不染，宽阔得能令十辆马车并行而过，却见不到一个活人。
空旷,冷寂。
大街对面的暗巷里躺着几个衣衫褴褛、不知生死的流浪者。
那是人造月亮的光芒照不到的角落。
和辉煌灿烂的帝国之心——北芒城，格格不入。
但这样的角落，在北芒城、在帝国……如蛆附骨，无处不在。
——
“这真是一场，漂亮又盛大的舞会。”
“让我们赞美帝国——”
“赞美帝国——”
宏伟气派的大殿内,几名衣着华丽繁复的贵族男女虔诚又虚伪地赞叹着眼前隆重的舞会。
优美动听的音乐在整座大殿环绕，舞池里一对对容貌姣好的男女翩翩起舞、衣裙翻飞。
“怎么不去跳舞？是帝国的美人已经不够吸引你了么,嗯？”
来人尾音低哑,语气透着不可言说的暧昧。
懒散地倚靠在殿柱的男人转过头来，他俊美的脸庞像是世间最顶级艺术家的雕刻作品,那双深邃的墨绿色眼睛,宛若一对价值连城的绿灵石，美丽得无与伦比,引得无数人为之疯狂。
“如果帝国的女人都像凯瑟琳你这么美,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无聊。”他唇边扯开一抹微笑,不经意间透着几分贵族独有的傲慢。
“那现在我来了，你还觉得无聊吗？”一身红裙如火的凯瑟琳轻笑出声,缓缓朝他靠近……
在女人的身体即将完全贴上他时，男人突然后退一步错开，对上她错愕的表情，他却漫不经心地朝门口投去目光。
“噢，是赛莱斯特家的小姐……她可是帝国少见的美人。”凯瑟琳棕蜜色的眼睛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出现在门口的银发少女，眼神饶有兴致。
“也是个奇怪的人，听说她一向只在舞会的尾声出现。”
“你对她感兴趣？”
“我对美人一向很感兴趣。”
男人慢条斯理地直起身体，朝银发少女的方向走去。
凯瑟琳单臂环胸，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金色夜莺站在细杆上歌唱，歌喉轻柔悦耳，时不时随着优美的旋律扑腾几下翅膀。
丹妮卡·赛莱斯特伸手摸了摸金色夜莺的羽毛，入手冰冷，哪怕栩栩如生，也不过是纯金打造而成的死物，她从那两粒细小的能源石镶嵌成的眼珠上，感受不到任何属于生命的温暖。
“这种舞会很无聊是不是？”男人磁性低沉的声线在旁响起。
少女收回手，她歪了歪头，紫罗兰色双眸里映出男人俊美的面容，道：“道恩·德布里克？”
道恩讶异地挑眉：“你认识我。”
“我在你叔叔盖伦那里见过你的照片。”
盖伦·德布里克，德布里克家族的主人，同她的父亲安德烈·赛莱斯特皆是帝国星阁的十大成员之一。
道恩的眉头皱起，又舒展开来，他勾唇轻笑，“原来是这样，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和你共舞一曲？”
他行了一个贵族邀舞的礼节，从容优雅的同时又透着几分浪荡不羁。
丹妮卡拒绝道：“不了，我不喜欢跳舞。”
此时，舞会接近尾声，舞池中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也有人注意到两人的存在，与同伴窃窃私语。
“那不是赛莱斯特小姐吗？哦——道恩可是帝国有名的花花公子！”
“大惊小怪，不是说赛莱斯特要和德布里克联姻么？八成选定了他们。”
“哈？一个是连一丁点魔法都不会的美丽废物，一个是只知道花天酒地，没什么魔法天赋的花花公子，倒还真是天生一对！”
“嘘！赛莱斯特和德布里克家族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原先讥笑的男人悻悻闭嘴。
“被这样美丽的小姐拒绝，真令人心碎。”道恩风度翩翩地收回手，他眨了眨那双墨绿色眼睛，用调情的口吻说道，“一个人的心碎了可没办法拼起来。”
丹妮卡对他花花公子似的腔调不为所动，淡淡道：“我想以德布里克家族的实力，你就算心碎无数次，也能完好无损。”
这是一个存在着魔法的世界，别说拼凑一颗破碎的心，就算你全身碎成肉块都能拼起来。
“嗯，这位美丽的小姐好像对我存在误会？”道恩表情无辜，“我可不是随便心碎的人啊。”
丹妮卡：“……”
这还不随便？
她想说些什么，舞池突然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丹妮卡循着声音望去，慌乱散开的人影，舞池中间的地面躺着一个年轻男人，他胸口处插着一把银白色餐刀，鲜血将他身上的白色礼服染上大面积的红。
原本热闹华丽的舞会顿时变成凶案现场。
“这太可怕了！”
“他死了！！”
“凶手肯定还在现场！”
“帝国在上——是路易斯！”
“肯定是联盟干的！一群该死的贱民！”
脸色煞白的贵族们，生怕自己沦落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对舞池避之不及。
“路易斯·格雷，他可真倒霉，才刚上任三个月。”
男人磁性悦耳的声音里充满了可惜的意味。
“他是挺倒霉的。”丹妮卡侧过脸，她的眸光落在那双深邃的墨绿眼睛上，里面没有惊恐，没有害怕，甚至还有一丝来不及隐藏的愉悦。
愉悦？
这个道恩……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对上那抹清透的紫眸，道恩勾起唇角，压低声音，“这是今年北芒城的第十三起暗杀，但死的都是臭名昭著的帝国蛀虫，无论是不是联盟做的，都值得高兴不是吗？”
丹妮卡摇摇头没说什么，看来道恩·德布里克是一个帝国拥护者。
只可惜如今的帝国女王不过是一个傀儡，帝国的权力被星阁成员瓜分干净，这看似盛大华丽的帝国，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就像一件精致华美的礼物盒，打开后里面装的却是发臭生蛆的腐肉。
第90章 失落文明（二）
执法宪队的人员姗姗来迟。
为首的男人一头金色垂肩长发,穿着帝国执法者的黑色制服，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他脚下那双干净的军靴踩在流淌着血迹的地面上,随后蹲下来检查尸体。
“他是谁？”丹妮卡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
道恩挑了挑眉：“你不知道吗？他是卡尔·奥古斯都，执法宪队的队长。”
“奥古斯都家族……”丹妮卡低喃着,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居然是他……
“他是奥古斯都家主的私生子，你看见他的眼睛没？”道恩饶有兴致地向丹妮卡小声八卦着。
“看见了。”
一只是明媚又忧郁的蔚蓝色，另一只却是冰冷死寂的暗蓝色。
道恩的声音洋洋盈耳，“他的左眼被人刺瞎过,现在用的是机械义眼，里面刻了小型魔法阵，可以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丹妮卡配合地追问：“比如？”
“比如魔法能量、比如溯源……”
道恩的声音刚落下，蹲在舞池中央的卡尔偏过头，那只暗蓝色的眼珠子发出幽蓝光芒,于尸体的上方投射出一副画面。
由几组淡蓝色光线勾勒出人影和行动轨迹。
一男一女在翩然起舞间，一名男侍者端着托盘穿梭而过,就在靠近路易斯·格雷时,突然趁其不备手持银色餐刀插入了他胸口的心脏处。
淡蓝色光线骤然间溃散，卡尔·奥古斯都站了起来,他屈指弹了弹窄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一对情绪极为矛盾的眼睛看向了站在大厅边缘的几名侍者。
那几名男侍者在他的眼神下抖瑟了下。
“凶手不是他们。”
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有人怀疑，“那刚刚溯源的画面？”
众人的眼睛并没有瞎,刚才溯源的画面里,明明凶手就是一名男侍者。
卡尔漫不经心点了点头,他垂下双眸，视线落在路易斯·格雷的胸口处,说道：“这不是一把普通的餐刀，上面有魔法的痕迹。”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卡尔手中光芒一闪，银色餐刀上萦绕着点点蓝光
“真的有魔法痕迹！”
“这和刚才的溯源画面有什么关系吗？”
“显而易见不是吗？这些普通的侍者怎么会魔法？”卡尔环顾四周，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凶手会幻形魔法，或者说拥有改变自己形象的魔法道具，变换成男侍者的模样，趁机杀死了路易斯·格雷。”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道恩突然开口，他的语调慵懒而意味深长，“我想执法宪队调查命案，总得找到令人信服的证据，替凶手开脱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奥古斯都队长。”
“难不成德布里克先生比我这个执法宪队队长更清楚怎么调查命案吗？”卡尔轻呵一声。
帝国有名的花花公子指导起执法宪队如何调查命案了？
那和一个不会魔法的普通人说要教你最顶级的魔法术有什么区别？
众人明了卡尔的言下之意，也都觉得道恩的猜测不太靠谱。
“那你们执法宪队的意思，凶手是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了？”
有几位贵族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们这些人中，十之八九都是会魔法的，哪怕天赋不高，也能买得起昂贵的魔法道具。
卡尔对那几位生气的贵族不以为然，他漫不经心的点着头，道：“只是一种可能，案件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各位稍安勿躁。”
他看上去毫不在意凶手是谁，仿佛死去的只是帝国一个无关要紧的人员。
但……执法宪队的作风一向如此，像是一头被帝国养肥的猎犬，不再凶猛，不再矫健，不再机警；只剩下懒散、迟滞、推脱、无能。
没有携带魔法道具或没有学会幻形魔法的贵族们先一步离开了。
剩下的人寥寥无几，要么是与路易斯·格雷关系亲近的亲友，要么是几个好奇心过重，想知道后续的人。
丹妮卡也留了下来，但她对谁杀死了路易斯并不感兴趣。
银白色长发仿若天然的月光披在身上，她走向正在和同僚交流的卡尔。
“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吗？”余光撇到她逐渐靠近的身影，卡尔停下谈话，他偏过头，蔚蓝色右眼明媚又忧郁，暗蓝色的左眼冰冷，两只眼睛都倒映出丹妮卡的模样。
“奥古斯都队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卡尔眼眸微眯，“这位小姐是想到了什么线索吗？”
丹妮卡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不远处的窗下，并示意他跟上来。
卡尔满腹狐疑地跟了上去，沾了血迹的靴底在亮起一道小小的淡蓝色光圈后，已焕然一新。
厚重的墨绿色窗帘，遮住了庭院的景色。
丹妮卡紫罗兰色的双眸仿若晶莹剔透的水晶，她启唇，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好久不见，神级系统拥有者。”
卡尔明媚忧郁的右眼瞬间变得深邃莫测，他抬手一挥，肉眼看不见的隔音屏障出现在两人周围。
他微笑道：“你到底是谁？”
丹妮卡有些意外，说道：“你不认识我？”
这不应该。
他当初开口的第一句话，正是一句‘好久不见’。
不错，眼前的卡尔·奥古斯都，在她还是顾晨星时，受人之托给她送来了星源之心。
她尚不知晓他的本名，只曾经通过系统的提示，得知此人拥有神级系统。
“我应该认识你么？丹妮卡·赛莱斯特，或者说……”卡尔试探地问：“你是时空管理局哪个部门的？”
没道理同一个世界会出现两个任务者，这在时空管理局是被严令禁止的。
丹妮卡看着卡尔的眼睛，摇头否认道：“我不是时空管理局的人。”
“但我见过你一次，在很久很久以前。”
“哦？那你怎么来到了这个世界？”卡尔猜测，也许是在以往任务世界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说来话长，我想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丹妮卡眼角的余光瞥见道恩的身影，她快速地说道，“我想找个时间和你好好谈一谈，你意下如何？”
卡尔答应下来，他也想知道，‘一面之缘’是怎么一回事。
“赛斯莱特小姐，你说的线索我们会调查清楚。”
在道恩靠近时，卡尔眼疾手快撤了隔音屏障，并表情严肃地告诫，“你也早点回去吧，愿帝国保佑你。”
听到这句话的道恩没忍住嗤笑出声，“保护帝国公民，不应该是你们执法宪队的责任吗？奥古斯都队长，您身上的担子可真是轻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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