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防狼喷雾是徐颂声买回来之后又进行过二次改造的,她对这东西的杀伤力很有信心——如果是小偷的话就当面给他一下,如果是周澄午的话,也当面给他一下。

    她一点也不担心误伤。

    小心翼翼将卧室门推开一条缝,徐颂声借着那条门缝向外面观察情况。

    窗户被人打开了,以窗户为起点到浴室的那条直线路程上,散落着染血的白色短袖,和皱巴巴的长裤。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烈酒和血液中和之后的气味,这两种味道在人类的认知中都带有危险的含义,混合在一起之后变得给人的感官变得更加糟糕了。

    哗哗的水声正从浴室传来——半透明的磨砂门勾画出少年宽肩窄腰的漂亮轮廓,是现场随便用手机拍下来,都可以拿去做秀场剪影的程度。

    水声里面还混杂有跑调的哼唱声,徐颂声听了好一会儿,听出来那似乎是当下短视频软件里很流行的一首萌妹进行曲。

    浴室里的水声还没有停,浴室门却突然打开——热水的水汽像云雾一样涌出来,使得站在雾气中的人都有些模糊不清。

    徐颂声握紧了防狼喷雾,和雾气散尽后赤/裸/站在浴室门口的周澄午四目相对。

    周澄午头发也没擦,抬起湿淋淋滴着水的手,笑容开朗的冲徐颂声打招呼:“早上好啊颂颂~”

    徐颂声:“……”

    徐颂声转过身去,“你先穿衣服。”

    周澄午声音可怜兮兮的:“没有我用的浴巾。”

    徐颂声:“浴室杂物柜第二层,有备用的浴巾。”

    于是身后响起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听着那些动静,徐颂声心里也跟着翻箱倒柜的。

    害羞没有多少,虽然对方身材是挺好的,但比起害羞更多的是无语。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我换好了’,徐颂声才转身。

    周澄午把浴巾围到腰上了,走出浴室时要路过他脱了扔在地上的裤子,他一脚把脏了的裤子踢开,目的明确直奔沙发,眼看他就要顶着那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直接窝进沙发里——

    徐颂声眉心一跳,忍不住大喊:“站住!”

    周澄午前进的脚步停住,抬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徐颂声。

    他现在的表情,很像一只‘我虽然不理解但你这么说了应该有你的道理’的小狗。

    徐颂声无法理解周澄午这种诡异的听话之处。但现在不是追求理由的时候——她跑进浴室拿了自己的毛巾,递给周澄午,严肃道:“洗完头之后把头发上的水擦干净,然后再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这样做了之后才可以窝到沙发上。”

    周澄午眼睫低垂,目光掠过徐颂声递过来的毛巾。

    他这样不说话,徐颂声当即紧张起来,握着毛巾的手有些发软。但是周澄午的沉思只维持了不到两秒,便迅速接受了徐颂声的要求,接过她递来的毛巾盖在自己头上,乖乖的开始擦头发。

    他的黑色短发被打湿之后完全变成了顺毛,周澄午给自己擦头发也擦得毫无章法,完全是一通乱揉的架势。

    于是他的头发很快就被揉乱,微微翘着发尾胡乱垂在眉骨和耳朵边。

    顺垂下来的头发,配合他那张柔润又美丽的脸庞,使他看起来格外的无辜又无害。

    擦完头发之后,周澄午又按照徐颂声所说的去拿吹风机来吹头发。

    他用吹风机时,徐颂声就在旁边沙发上坐着,仔细观察周澄午。

    周澄午对她说的话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反倒是流露出明显的高兴,好像徐颂声要求他去做什么是对他的奖励一样。

    这样一看,感觉周澄午好像杀伤力也没有那么强。

    只是徐颂声想来想去,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周澄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呃……难道自己之前判断失误,他其实就是明恋自己?

    “唔!”第五次被吹风机的吹风口磕到头,周澄午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一声闷哼,用仇视的眼神盯着自己手里的吹风机。

    吹风机是没有生命的物体,不会像敌人一样被周澄午威胁到,所以被盯了之后还是照常呼呼的往外吹着热风。

    周澄午用力拔掉抽风机的插头,气鼓鼓的就要把吹风机扔回桌子上——他的手刚抬起来,徐颂声迅速开口:“不可以扔吹风机!”

    周澄午要扔吹风机的动作停住了两秒。

    他动作停住不动的时候,徐颂声内心也跟着紧张的深呼吸。

    紧接着,周澄午不情不愿的把吹风机轻轻放下。

    徐颂声心里松了口气。

    她看着朝沙发走过来的周澄午,继续谨慎提出要求:“然后把你乱扔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要么你自己处理掉,或者你自己洗干净……总之不要扔在客厅里。”

    “洗完衣服还要把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净。”

    徐颂声不确定周澄午忍耐她的界线在哪里,所以在尝试着逐步踩过去。

    以眼下的情况来看,她短时间内是无法平安甩掉周澄午了。既然摆脱不了,就只能接受这家伙会一直纠缠在自己身边的生活。

    而接受这种生活的第一前提,就是先摸索明白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首先是对于做家务的态度。

    原本周澄午都快要走到沙发上了,听见徐颂声这样说,他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又转身回去,把自己脱下后乱扔在地上的衣服都捡起来,然后拿着它们走进厨房。

    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去厨房。

    徐颂声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周澄午把脏衣服扔进洗碗池里,拿下壁橱里的打火机。

    徐颂声眼睛瞪大刚要喊‘别’,还没来得及说话,干惯了杀人放火活计的周澄午已经用打火机点燃脏衣服——他的衣服上大概沾了汽油一类的东西,很快的就被引燃,窜起火苗。

    和火苗一起窜起来的,还有火灾警报器。

    在‘呜哇呜哇’的警报声中,自动灭火器三百六十五度旋转喷水。

    徐颂声虽然嘴上来不及阻止,但是身体上躲得很快,徒留站在洗碗池面前的周澄午被淋了个湿透。

    在哗啦哗啦的水声还有警报器的声音里,周澄午扭头过来看向徐颂声的眼神是那么茫然——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火灾警报器这种东西。

    实际上确实不知道。

    因为教堂不装这东西。

    被他杀死的某些任务对象家里倒是有这类设备,只是周澄午从来没有在意过。

    很快房东就咚咚咚的开始敲门。徐颂声看了周澄午一眼,转身出去给房东开门,解释是自己弟弟做饭的时候油烟大了一点,并不是真的火灾。

    房东往里面瞟了一眼,见确实没有火光,道:“不是起火了就好,你们做饭不要做太重口味的啊,我们这的火灾警报器很灵敏的。”

    敷衍走了房东,徐颂声关上门回来,看见周澄午还站在厨房里淋雨。

    他刚吹干的头发又被淋湿了,湿漉漉贴着耳朵和后脖颈,正皱眉盯着已经开始积水的洗碗池。

    徐颂声站在厨房外面喊他:“别站在里面了,先出来——等它自己转一会儿就不洒水了。”

    周澄午听话的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气闷的表情。

    走出来之后他大概是没有心情吹头发,站在厨房门口,两手环抱着胳膊,冷眼盯着厨房里的火灾警报器。

    滴滴答答的水顺着他的小腿足跟往下淌,在他脚底汇聚起一小滩很浅的水洼。

    徐颂声也和他一样的姿势两手抱着肩膀,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并不气闷,只有一种‘生活都这样了也不能离,凑合过吧’的死气沉沉。

    她默不作声往左边挪了挪,和周澄午拉开一点距离,道:“地板上的积水你也要打扫。”

    周澄午:“噢——阿嚏!”

    他回答的,不情愿的,拖长的尾音,说到一半,猛然截住,变成了一个喷嚏。

    徐颂声怀疑:“你不会感冒了吧?”

    周澄午揉了揉自己鼻子,坦然自若回答:“我的身体素质是不会感冒的,所以只是有人在背地里骂我而已。”

    徐颂声:“……”

    徐颂声花了五秒钟来回忆自己刚才哪句心声骂了周澄午。

    想不起来,干脆作罢,徐颂声补充上一句:“这种衣服下次在外面就处理掉,带回来处理很麻烦——我要出去吃早饭了,在我吃完早饭回来之前,你要把家里打扫干净。”

    提出要求后徐颂声便开始观察周澄午的反应。

    周澄午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他揉着鼻子又打了个喷嚏,声音闷闷的说好。徐颂声看着他又紧跟打了第三个喷嚏,不禁在心里吐槽:这显然就是感冒了吧?

    Alpha只是身体素质会比较强而已,又不是真的进化成超人了,倒也不必对自己的体质那么自信。

    但这种话徐颂声只是在心里吐槽,确定周澄午能接受这种程度的要求后,她稍稍宽心,换鞋出门买早饭吃。

    徐颂声坐在早饭摊子上吃面时,顺便用手机搜了一下本地新闻。

    她都做好了会看见信息素恶性案件的准备,但是在本地新闻里面翻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任何恶性新闻,只有例行报告的今年新生入学广告和新生儿增长率。

    吃完早饭,徐颂声回家的时候路过药店。她在药店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进门买下两盒感冒药和退烧药,拎着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厨房的火灾警报器已经没有在喷水了——洗碗池的脏衣服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被周澄午扔哪里去了。

    甚至就连地板上的血迹和水迹,都一应消失不见。

    第32章

    周澄午自己则蜷缩在沙发上睡觉。

    他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新衣服,白色宽松毛衣显得少年气质柔和。

    徐颂声打开门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窝在沙发上睡觉的周澄午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她分不清楚周澄午是已经听到动静了但是在装睡,还是真的睡死了。

    其实还有点担心周澄午身上新衣服的来历。

    他不会去抢劫商店了吧?

    这样的猜测尽管离谱,但周澄午这人本来就挺法外狂徒的,徐颂声觉得他如果这样做了也并不会让人意外。

    见周澄午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徐颂声只好先进屋,关门的时候她放轻了动作。关完门徐颂声又去看周澄午,他侧着身子像婴儿似的缩成一团睡,整个人蜷缩起来后看着倒是不像平时站直那样大只。

    手长脚长的人便是这样,因为身体折叠度高的缘故,把自己叠起来后反而看起来挺小的一团。

    他眼睛还闭着,呼吸自然的起伏,看起来只是单纯睡得很香,并不是死了。

    徐颂声打开电脑,再度摸进当地警察局信息资料库——有时候想要知道本地动态,看当地新闻其实并不准确。

    最直接而有效的办法,是去看警察局的备案记录。

    感谢帝国五十年前提出的全国资料信息化,让徐颂声这一类人有了自己独特的资料来源。

    她平时翻腾帝国官方资料库也只是为了吃瓜和自我保护,从来没有倒卖资料或者与外面的人合作过,所以才至今没有被官方组织察觉。

    在案件备份里面检索了最近半个月的资料,让徐颂声有些意外的是——近期还真没有找到什么信息素案件发生。

    时间最近的一桩案件是一对Omega恋人由爱生恨互相扯头花,其中一方过于激动信息素应激,抢过水果刀捅了自己的爱人。

    该犯人目前正在逃跑中,还未被警方抓捕。

    徐颂声看这个案件描述越看越眼熟,仔细一想,很快想起好像就是附近那家水果店老板之前和自己说过的事情。

    看了眼地址,倒也对得上。

    想到那家水果店距离自己住房还挺近的,徐颂声默默决定以后不去那边买水果了。

    关了电脑界面,徐颂声还是有些不能理解的地方,比如说附近既然没有发生信息素案件,那么周澄午昨天出去干什么了?衣服上沾到的血又是从哪里来的?

    周澄午这个人身上布满了徐颂声无法理解的谜团,诡异危险的同时,又总会向她展露出一种毫无理由的包容温顺。

    那种没有理由的包容并不会让徐颂声感到心跳加速或者感动,她更多的只觉得惶恐不安,以及神经病。

    周澄午这一觉睡了许久,直到日暮西斜,徐颂声揉着僵硬的脖颈站起来活动身体时,他都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睡觉。

    徐颂声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有理有据,并非胡思乱想。

    她轻手轻脚走到沙发旁边蹲下,表情严肃观察着周澄午:少年呼吸均匀的起伏着胸口,虽然姿势从头到尾都没变,但是呼吸也没消失。

    徐颂声有点失望:噢,好吧,还活着。

    她出门买了快餐盒饭,这次徐颂声特意绕了远路,就为了避开那家水果店。经过之前便利店撞上Alpha杀人的现场后,徐颂声就彻底不信任自己的运气了。

    尤其是在她跑得那么远了还能被周澄午找到这件事情——

    因为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所以徐颂声只能将周澄午找到自己归结于运气。

    吃晚饭的时候徐颂声打开了电视,但是电视声音也没有把周澄午吵醒,他仍旧睡得跟死了一样。

    沙发被他完全霸占了,徐颂声只好坐地板上。不过因为不是冬天,所以坐在地板上她还能接受。

    电视里在放搞笑情景喜剧,女主逃婚出来投奔老同学,徐颂声拆开一袋瓜子边磕边看,敲门声间插在她嗑瓜子和电视剧的背景哄笑声里。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七点半——徐颂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门外看,看见房东拎着一袋子水果站在自己门口。

    房东平时就经常给她送点吃的,这个点过来倒也正常。

    徐颂声打开门,正要说话,一声枪响,子弹从房东太阳穴的左边射/进,右边飞出。

    血液迟缓了不到半秒的时间,旋即像一小簇炸开的烟花,和房东的尸体一起倒地。连带着她拎的那袋苹果,也四散滚落在地,沾染上暗红的血迹。

    贴墙而站的Omega在开完第一枪后,利落又迅速的一转身,枪口对准徐颂声脑门——她飞快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Omega眯起他那双狭长的眼眸,目光冰冷打量过徐颂声的脸。徐颂声被他看得如芒在背,浑身僵硬。

    他没有立刻开/枪,刚打过子/弹的枪口,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徐颂声额头上的皮肤感觉到了滚烫的温度。

    “举起双手,转过身去,走到墙边去抱头蹲下。”Omega声音冷酷的命令着。

    徐颂声往后退了一步,对面握着枪的Omega立刻收紧了握枪的手指,苍白手背上有青筋绷起。

    他的衣袖因为动作而往上爬了一截,露出纤细手腕上一朵赤红色的花朵图案。

    徐颂声垂下眼,视线没有多做停留,也不再做无所谓的试探,按照对方所说的转身走向墙壁。

    转过身时她看了眼沙发,刚刚还躺在沙发上睡死的少年现在已经不见了踪迹。

    见徐颂声并没有反抗的意图,Omega松了口气,搭在手/枪/扳/机上的手指微微松懈;就在他松懈的这一秒,周澄午宛如幽灵一般从他身后冒出来,击打他的手腕。

    Omega痛呼一声,手/枪/脱手——周澄午接住手枪,另外一只手摁住Omega脖颈将其制住,然后把手枪塞进他嘴中。

    Omega门牙被枪口生生撞落的痛呼与手/枪的开/枪/声音是先后响起,因为是将枪/口/完全塞进他喉咙里再开的枪,所以声音很小。

    他的身体出于条件反射性的挣扎了几下,很快便随着嘴角溢出的鲜血一并平静了下去。

    周澄午抽出那支沾满血丝和唾液的手/枪,垂下眼帘动作利索的给手枪解体。

    手/枪不是他惯用的那一款,不过只要是手/枪,其实主要结构都大差不差,熟练之后拆起来都一样。

    徐颂声在听见第二声枪响时吓得一哆嗦,还以为是Omega开枪了。但是身体没有感觉到痛,于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转身便看见周澄午的背影,和他脚边呈跪姿的Omega尸体。

    他摊开手,枪/支被解散后的零件叮叮当当落地,沾到地面蔓延开的血迹。

    徐颂声有些头晕目眩,扶着旁边的沙发深呼吸,结果呼吸到了一口信息素混杂的空气,被呛得连连咳嗽。

    她扶着沙发靠背缓冲,周澄午慢悠悠散步到她面前,半弯下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颂声。

    徐颂声被他盯得莫名其妙,还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沾到了脏东西,正要用手背擦一下脸——她的手臂才抬起来,就被周澄午迅速的抓住。

    然后他贴近,吓得徐颂声闭眼。

    他舔了一口徐颂声的眼睛。

    隔着眼皮,舌头舔过去的感觉很奇怪,潮湿又带着一股烈酒的气味。

    高强度的信息素似乎覆盖了周澄午身上的一切气味,就连被他舔一口眼皮,徐颂声都觉得自己眼角辣辣的,被酒浸了眼睛的感觉。

    被辣到本能的落了几滴眼泪,于是那种被舌头舔舐的奇怪触感便从眼皮蔓延到脸颊,追逐着她眼泪落下去的痕迹。

    徐颂声被他舔得莫名其妙,因为太奇怪了,甚至连害怕的心情都莫名缓解了一些。

    等周澄午松开她的手后,她才睁开眼睛,视线对上周澄午近在咫尺的脸——那种宛如天使一样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笑容是很浅的笑容,但他浑身上下却都散发出一种格外兴奋的劲头。

    徐颂声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和周澄午拉开距离。

    本来人就癫癫的,一兴奋起来更像神经病了。

    门口的尸体不能不解决,虽然有枪声响起,但是隔壁的住户并没有人出来查看情况。

    不过这也很正常。

    房屋里面没有监控,但是庭院里面有。徐颂声下楼去查看庭院里的监控,周澄午哼着小曲眼睛亮亮的就要追着她走。

    徐颂声脚步一停,跟在她身后的周澄午脚步也停。徐颂声转身,用食指戳着周澄午胸口,“你去沙发上坐着等我,别跟过来。”

    周澄午垂下眉眼委屈巴巴:“为什么?我不要!”

    他头一次态度明确的拒绝徐颂声,说完不要后大约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还特意上前一步,徐颂声抵着他胸口的手一点用也没有,反而是自己被推得退后一步。

    拒绝了,但是是一种撒娇式的拒绝。

    徐颂声得出这样的结论,于是语气平静又严肃的重复:“去沙发上坐着等我,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她语气稍一严厉,周澄午立刻明显的情绪低落下去,耷拉着脑袋,眼睛注视徐颂声,磨磨蹭蹭往后退。

    是一种很可怜的眼神,湿漉漉得像淋雨的幼犬。

    美貌会给这种可怜加分,除去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有些诡异外。

    徐颂声不为所动,神色很冷静,只是眼圈还红红的,眼睫湿润贴着下眼睑。

    第33章

    见无法打动徐颂声,周澄午耷拉着脑袋满脸不高兴的走了——虽然不高兴,但居然也没有违背徐颂声的话。

    徐颂声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楼梯上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徐颂声回过头,看见房东的儿子揉着眼睛踩楼梯上来,声音困倦的问:“姐姐,你有看见我妈妈吗?”

    今天是周末,小朋友大概是午觉睡晚了,现在没起。

    徐颂声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没有看见,乐乐也没有看见妈妈吗?”

    小孩摇头,白胖的脸上还压着一道睡午觉睡出来的红痕。

    小朋友好糊弄,被徐颂声牵着手往楼下走也没有丝毫怀疑。下楼后徐颂声从冰箱里找出一袋奶酪棒,给他打开了电视动画片,他认真看着动画片,很快就把找妈妈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徐颂声找到房东的房间——门锁钥匙在窗台的花盆底下压着备份,这件事情房东并没有和徐颂声说过,是徐颂声平时观察出来的。

    用备份钥匙打开房门,找到庭院监控,监控果然录下了那名Omega进入房子的全过程。不过监控范围只覆盖到庭院,房屋里的情况无法看见。

    徐颂声拉了两遍进度条,确定监控没有拍到任何对她不利的画面后,才擦干净自己的指纹,离开了房间。

    客厅里乐乐还在看动画片,对自己即将遭遇的不幸没有半分知觉。

    徐颂声又给他拿了一瓶汽水,让他乖乖坐在客厅等妈妈回来。

    上楼到走廊,空气中那股血腥味浓得很厉害——徐颂声小心的绕开尸体走回房内,只见周澄午两手环抱着膝盖,气鼓鼓的窝在沙发角落。

    徐颂声道:“我打算报警。”

    周澄午撇撇嘴:“噢——”

    徐颂声解释:“警察来的时候,你不能出现在这里,这样我没办法甩锅。”

    “我打算跟警察说有个神秘人杀了那个Omega和房东。”

    周澄午眨了眨眼,指着自己鼻子:“那我就是神秘人?”

    徐颂声点头,“之后警察应该会把房东的孩子托付给他家的亲属,我再重新找住的地方搬出去。”

    “所以你不能继续呆在这里。”周澄午很轻易就接受了徐颂声的要求——甚至态度还没有多少委屈,至少没有刚刚被徐颂声要求回沙发上呆着那会委屈。

    徐颂声打电话报警,警察很快就到,黄色警戒线把现场隔离了起来,几个警察蹲在第一现场采集证据,徐颂声被带到空房间里问话。

    她早就编好的回答五分真五分假,被捏造的只有关于周澄午存在的部分。

    很快警察就在被拆卸开的手/枪/零件上找到了嫌疑人的指纹,预备将指纹拿回去对比。

    警察告诉徐颂声她今天晚上不能留在这栋房子里,警方会安排她去附近的旅馆住两天——乐乐也将被警方带走,送去他的亲戚家里暂住。

    警方给定的旅馆是较为便宜的青年旅馆,如果徐颂声不想住的话也可以,那就要自己另外找地方住了。

    她没打算重新找,在旅馆楼下吃了快餐晚饭后,回房间洗漱一番,然后开始搜索合适的住房信息。

    在搜住房信息的同时,徐颂声也搜了搜芙洛拉教派和‘日出之地’的近况——芙洛拉教派于今年年初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慈善晚会捐款,并开始提倡AO平权法律推行,原本因为信息素实验而略受诟病的风评立即转好,最近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光明教之下第一宗教的势头……

    她正在专心看资料,身后窗户忽然‘咔哒’一声;徐颂声吓了一跳,扭过头去,就看见周澄午从外面拧开窗户锁,推开窗户翻进来。

    他翻窗户的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顺畅。

    徐颂声看得一愣一愣的:“这里是五楼没有错吧……”

    周澄午:“对啊,我爬上来的时候还数了楼层,肯定不会翻错窗户。”

    徐颂声:“重点不是那个——”

    不等她把话说完,周澄午忽然掩面打了好几个喷嚏。

    徐颂声的注意力也因此被转移:“你感冒了?”

    周澄午很坚定:“我不会感冒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骂我。”

    他说完爬上床滚了一圈,把被子卷起来盖在身上。徐颂声看了眼房间里唯一的那张藤编椅子,也就没说什么让周澄午下去的话,只是自己抱着笔记本从床上挪到了飘窗上。

    徐颂声去搜了下警察局今天同步的案件备份,得知那名死去的Omega正是前段时间在水果店用水果刀捅死了自己爱人的Omega。

    联想到对方手腕上的印记,徐颂声总觉得上一份备案资料也不太可信。

    或许就像教廷可以轻易掩盖周澄午身份一样,日出之地也可以将一场蓄意谋杀伪装成情爱冲突。

    只不过这些都和徐颂声没有关系,她唯一需要弄清楚的,就是那个Omega为什么会跑到自己家里来。

    寻仇?不太像。难道是因为周澄午?

    徐颂声探寻的目光看向周澄午——她不是那种会随便和别人结仇的人,但是周澄午可就不一样了。

    他看起来就一副仇人很多的样子。

    周澄午裹着被子在床上睡觉,长而密的眼睫已经盖下。他睡着的神态安静而甜美,带有几分美丽得不真切的梦幻。

    徐颂声只看了他不过几秒钟,他便突然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徐颂声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沉默。但周澄午却裹着被子滚了一圈,像条蝉蛹似的往徐颂声那边蛄蛹,最后蛄蛹到了床边。

    “那家伙可和我没有关系噢!他是被人追杀所以才逃进来的——是颂颂太倒霉啦!”

    他趴在床边,用上目线怜爱的望着徐颂声,“颂颂总会吸引到一些奇怪的人。”

    徐颂声腹诽:对啊,不然怎么会被你这个神经病缠上。

    不过——

    徐颂声盯着周澄午:“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追杀的?”

    周澄午回答:“他是一个五级信息素的Omega,手腕上又有教派印记,这种人都是日出之地专门培养出来□□暗杀的燕子。”

    “日出之地的燕子在成年礼当天会接受一次强迫标记,如果他们以后背叛教派就会被自己的Alpha杀死。信息素和精神钢印的双重控制下,这个教派出现叛徒的几率比教廷还小很多。”

    徐颂声好奇:“教廷为什么不用这种方法控制你们?”

    周澄午理所当然回答:“天父不允许。”

    他回答得很快,有种这是他相信并认为真实的感觉。徐颂声迟疑片刻,谨慎的问:“你真的觉得天父存在?”

    周澄午:“我不是说过吗?我是信教的哦~”

    徐颂声:“……”

    不,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虔诚的信徒。

    但奇怪的是,徐颂声觉得周澄午没有撒谎。

    他在徐颂声面前,总在出乎意料的地方,表现得格外诚实。

    趴在床边的周澄午又打了两个喷嚏,他揉着自己眼睛,像根时针似的慢吞吞滚回床铺正位上躺着,声音温吞困倦:“我要睡了,好困哦——”

    他说完这句话,不等徐颂声回答,自己就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徐颂声喊了两三次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反应。

    她看不出来周澄午是装睡还是真的睡着了,但是徐颂声自己也确实有点困了。

    从昨天晚上那名Omega闯入开始,再到被警察叫去问话和做笔录,一直到现在,徐颂声完全都没有合眼过。

    中间还要在心里忐忑的担心周澄午会不会半路跑出来,害自己也成为犯罪嫌疑人。

    单人间里只有一张床,现在周澄午正裹着被子睡在那张床上。

    徐颂声盯着周澄午裹成一长条的背影,沉默片刻后,她关上电脑;地板和飘窗谁爱睡谁去睡,反正她不睡。

    找借口跟旅店工作人员多要了一床被子,徐颂声学着周澄午的模样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严严实实的一长条,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在徐颂声睡熟之后,躺在她旁边的少年翻身一滚,轻松灵活的从被子卷里出来。

    他又有点想打喷嚏,但想到徐颂声在睡觉,怕吵醒她,于是用力捏着鼻子艰难的忍回去。

    屋内没有开灯,床帘也拉着,光线特别暗,暗得让人几乎看不清楚房间里其他东西地摆设。

    但周澄午夜视能力特别好,这种夜色里面,他也能清楚看见徐颂声的脸,她闭着眼睛,呼吸很轻,眼睛周边泛着一圈明显的红。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烈酒的信息素实在刺激人,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熬夜。

    周澄午屏住呼吸缓缓靠近,靠近到几乎鼻尖贴着鼻尖的距离,他垂下眼睫,被信息素搅乱的情绪得到了安抚。

    已经长到足够盖住后脖颈的黑发底下,Alpha的腺体因为长期注射不符合自身信息素等级的抑制剂而完全肿胀了起来。

    但此刻近距离共享着徐颂声的呼吸,周澄午甚至感觉自己后脖颈处的肿痛都消散了许多。

    挨得太近,过于狭小的距离间很快温热起来,周澄午低垂的视线落到少女鼻尖,和紧闭的唇。

    她呼吸那么轻,但每次呼吸,胸口的心跳声却沉稳有力,瘦弱的肩膀也随之微微起伏。

    周澄午想到自己之前给她渡气,嘴唇触碰徐颂声嘴唇。

    她那时候不知道吃过什么甜点,嘴巴上有一股好甜的味道。

    周澄午还想尝尝一样的甜味,现在距离又这么近,他稍微一抬下巴,就碰到徐颂声嘴唇。

    没有尝到味道——比尝出味道这个感觉来得更快的是脸上突如其来挨的一巴掌;周澄午被打得偏过头去,然后缓慢的回头,正对上徐颂声睁大的眼睛。

    皮肉挨了一巴掌的清脆声音还在房间里回荡,而挨打和打人的人都是一脸懵圈的状态。

    徐颂声刚才真的被吓到,一巴掌打出去没有留半点力度,掌心被反作用力弹得微微发麻。

    气氛一时凝固,徐颂声满脑子乱糟糟的,嘴巴微微张开但是找不到话讲。

    周澄午哭丧着脸好委屈的问:“颂颂你干嘛打我?”

    徐颂声被问得一愣:“对不……对你个头啊!你在干什么?!”

    周澄午:“我想尝尝味道而已!”

    徐颂声有点崩溃:“我是吃的吗?还尝尝味道!”

    骂归骂,徐颂声觉得自己手心还是好麻。

    挨了打又挨了骂的周澄午自闭起来,抱着膝盖缩到床和墙壁的角落。

    徐颂声爬起来打开房间灯,脑子慢慢复苏过来。

    第34章

    她看了眼缩在角落的周澄午,他抱着自己膝盖,整个身体几乎对折的缩在一起,尽管挨了骂没有也没有还嘴,但仍旧是满脸很委屈的表情。

    徐颂声头大,很想说大半夜莫名其妙被亲了的人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但是周澄午偏偏就是非常委屈又自闭,在察觉到徐颂声视线望过来时,他甚至把头扭了过去,用侧面对着徐颂声。

    刚好是被徐颂声打了一巴掌的那面。

    徐颂声刚才是真被吓到了,那一巴掌没有怎么留力气,在他侧脸留下了一道明显的,微微红肿的巴掌印。

    再配合他可怜兮兮的表情。

    衬托得徐颂声好像是什么很坏的人。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情有点微妙。按理来说被人莫名其妙的亲了,徐颂声应该会感觉十分恶心才对,但是周澄午这个人太奇葩,从反应到性格都很奇葩——

    导致徐颂声完全没有自己是被一个人亲了的感觉。

    徐颂声:“你不能在我睡着的时候亲我,这是不对的。”

    周澄午眼珠往徐颂声那边转,小声问:“那你醒着的时候……”

    徐颂声迅速:“我醒着的时候也不行。”

    周澄午:“为什么不行?!”

    他反问的时候,表情比徐颂声还惊诧,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周澄午的惊诧过于真心实意了,以至于徐颂声都被气笑,“一个人就是不可以随便亲别人的。”

    周澄午反驳:“可是其他养狗的人都会亲自己家的狗!”

    徐颂声:“……”

    四目相对,徐颂声被这个回答震撼到沉默,周澄午则是非常真诚的在反问徐颂声——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这家伙到底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才会有这么扭曲的认知啊?

    明明之前伪装成偶像的时候,不是挺好沟通……不,倒也没有那么好沟通。那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周澄午说话有点胡搅蛮缠的了。

    只不过因为对方年纪比自己小,又是一个容易被信息素影响情绪的Alpha,所以徐颂声时常可以容忍他的胡搅蛮缠。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觉得你是我养的狗?”徐颂声决定先从最重要的问题入手。

    周澄午撇了撇嘴:“我本来就是啊。”

    徐颂声:“总要有个理由吧?我们以前见过面?我说过要养你吗?还是别人告诉你这件事情的?”

    周澄午眨了眨眼,忽然又打了两个喷嚏——徐颂声在他打第一个喷嚏时就迅速的躲开了,抓起床头抽纸盒塞给他。

    周澄午拿走她手上的抽纸盒,同时也拉住她手腕,然后低头把自己被打肿的那半边脸靠到徐颂声掌心。

    微微肿起的皮肉滚烫而细腻,紧贴着徐颂声恒温的掌心。

    因为他的脸太烫,反而显得徐颂声手心温度是凉的。

    周澄午垂下眼睫,嘟嘟囔囔:“颂颂,你的手心好凉快哦。”

    纸抽盒被他随手搁在一边,完全没有要抽出来用的意思。

    徐颂声试图把手抽走,她稍微用了用力,没成功。在她用力想要抽走手的时候,周澄午死死扣着她手腕的力气也加大。

    他似乎是不太清楚普通人的承受界限,手掌用力收紧时攥得徐颂声皮肉都泛痛。

    她轻轻倒吸一口气,竭力维持自己语言上的平静,“周澄午——松手。”

    他扣着徐颂声手腕的力气松开了,但仍旧用半边脸颊贴着徐颂声的掌心,长睫毛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湿漉漉望着徐颂声。

    可怜的,善于伪装的,危险的。

    他的视线像泥沼一样会将人吞没。

    徐颂声倏忽抽回手,周澄午枕了个空,神色有些哀怨。但徐颂声没理他,只是低头揉自己手腕,借着灯光,她丝毫不意外的看见自己手腕上被留下泛红的指印。

    她无法确认周澄午刚才那样的行为,是单纯源自于其性格上的随心所欲,还是在刻意回避自己问的问题。

    但至少现在,他表现得听话又无害。

    徐颂声把手伸到他眼前,周澄午歪了歪头困惑的望着她。

    她指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道:“你刚刚拉住我手的这个力度,会让我不舒服,下次必须用更轻的力度。”

    周澄午的目光落到徐颂声泛红的手腕上。

    他感到好奇,盯着看,看了几秒钟之后,突然用另外一边没有红肿的脸贴上徐颂声手腕——他抬起眼睫,有些新奇的说:“颂颂,手腕是热热的。”

    徐颂声抽回手,于是周澄午这次又枕了个空。

    他摸着自己那边完好的脸,瘪了瘪嘴,耷拉下眉眼,好委屈。

    徐颂声:“我说话的时候要好好听,不要分心。”

    周澄午:“噢——”

    他脸上表情还是不高兴的,但注意力终于回到徐颂声说话这件事情上,后背靠着墙壁缩成一团,老老实实的在听徐颂声说话。

    徐颂声道:“你的力气对我来说太痛了,下次要用更轻的力道……”

    周澄午嘟嘟囔囔:“是颂颂好脆弱,我已经很轻了。”

    徐颂声:“……”

    果然还是很烦人,胡搅蛮缠的家伙。

    徐颂声板起脸:“总之,下次对待我的时候必须要轻拿轻放,还有,不准亲我。”

    “好了,睡觉吧,没事不要吵醒我,明天还要出去找房子呢。”

    周澄午打着哈欠点头,虽然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人很难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点完头后周澄午就缩进被子里,两眼一闭开始睡觉,灯没关对他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徐颂声注意到他那挨打的半张脸已经恢复如常,连一点红印子都看不见了。但是徐颂声自己的手腕却已经有了点红色要往青紫过度的兆头。

    之后的几个小时,周澄午终于是真的在乖乖睡觉了。

    他安静之后徐颂声也睡得安生,一觉到自然醒——也没有非常自然醒,其实是被热醒的。

    昨天睡觉的时候,躺的位置还跟徐颂声楚河汉界一般分得非常清楚的周澄午,第二天就变成贴贴纸似的贴在徐颂声身上。

    虽然有被子隔着,但在初夏的季节也是真的很热。

    徐颂声睡醒第一件事是卷开被子,第二件事是卷开周澄午。

    周澄午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徐颂声衣袖,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没睡醒的含糊:“你要去哪啊?”

    徐颂声回答:“我去看新房子。”

    周澄午:“那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他在这种时候,反而突然的清醒很快,一翻身爬起来,手还抓着徐颂声袖子。

    徐颂声没办法,只好带着他出门。考虑到周澄午那张脸实在是过于惹眼,徐颂声下楼在附近的便利店给他买了个口罩和鸭舌帽戴上。

    昨天睡前徐颂声就看好了一个房子,距离她原本住的地方较远,但是离警察局挺近的。

    是个套间公寓,房东说那层楼住的大部分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大家都很好说话。

    在约定好的地方碰头,房东是个中年男人,见徐颂声还领着个人,有些意外:“你们是情侣出来租房啊?”

    周澄午懒得说话,徐颂声点头,于是房东不在多言,直接带着他们去上面看房。

    “那你们可是选对地方了,这个一室一厅还带阳台和独立的浴室厨房,特别适合小情侣住,月租只要五千,你在这附近问一问,绝对找不到比我这更便宜的价格了。”

    房东在那碎碎念推销房子,徐颂声已经开始自顾自的检查水电和家具使用情况了。

    厕所的暖光灯坏了一个,不过反正已经是夏天了,冬天的时候徐颂声打算再搬,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把坏了的电器和家具损坏的地方一一拍照发给房东备份,确认完押金后现场牵下合同,这间屋子就暂时归徐颂声所有了。

    房东告知这层楼有四户,左边两户都是附近理科大学的学生,右边那户则是空房。

    徐颂声要回原本的家搬东西,因为那边还有警察在,所以她不让周澄午跟着。

    她的东西不多,打包好后喊了个搬家公司,很快就搬完了。警察问徐颂声要了联系方式和新地址,让她如果遇到危险或者再见到那个开/枪/的神秘人,要第一时间通知警察局。

    徐颂声自然是点头答应。

    但答应归答应,会不会那么做则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看见尸体的时候会打电话报警,但那单纯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身份不要被打上嫌疑人的标签而已。

    实际上徐颂声并不太信任警察这种职业——这种不信任可以追溯到徐颂声小时候见过不少帮着小混混来自己家要钱的警察那时候。

    搭着搬家公司的顺风车回到新家,用钥匙打开家门后徐颂声发现周澄午不在家里。

    她没有给周澄午新家钥匙,也不知道周澄午跑哪里去了。

    搬家的工作人员站在她身后问:“怎么不进去?”

    徐颂声回神,连忙往里面走了两步,为搬家人员腾出位置,好方便他们把东西搬进来。

    只是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一件一件搬进来时,徐颂声心底突兀的升起一个念头:如果周澄午晚上还回来的话,问一下他的电话号码……然后把房子的钥匙也给他一份好了。

    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家的窗户而已,并不是真的决定把这个人接纳进自己的生活里。

    这时屋顶的灯忽然‘刺啦刺啦’的闪烁了两下——徐颂声因为周澄午的缘故,几乎要对这种声音PTSD了。

    第35章

    她瞬间警惕的站直,但灯泡只是闪烁了几下,并没有熄灭,又继续正常运转了。

    正在合力搬运一架书柜的搬家公司员工,也跟着抬头看了眼电流有些不稳定的灯泡。

    其中一名员工感慨道:“要入夏了,是不是台风快到了?”

    另外一名员工附和道:“台风季也差不多就在这几天,还不知道公司会给我们放几天的台风假。”

    这里临近台风天的时候会电流不稳定,徐颂声听前房东说台风入境的时候,部分地区还会完全断电。

    *

    周澄午用身上仅存的十二块钱买了一杯冰淇淋,坐在和平鸽广场听流浪诗人表演竖琴。

    和平鸽广场理所当然的栖息着很多鸽子。

    因为被附近的人喂熟了,所以这些鸽子一点也不怕人,很愿意往人身上站,或者去抢人手里的食物,把自己喂得肥胖滚圆。

    但是周澄午在那张公共休息长椅上坐到天黑,也没有一只鸽子落到他身边来。在这个广场,不被鸽子眷顾的人反而成了奇葩,于是有很多人悄悄看他,先是好奇,随即又震惊于少年那宛若天使一般的美貌。

    梦幻的一般的美貌披上层初夏阳光的金纱,轻灵而令人不自觉恍惚。

    然而正因为他容貌过于出挑,反而没有人敢上前搭话。只有被他眼眸注视的——在弹着吉他的流浪诗人——两人面对面坐在距离不远的长椅上,彼此都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流浪诗人弹奏歌曲的时候,长椅身边的空位上落下许多只灰色肥润的鸽子。

    它们绕着流浪诗人脏污的衣袖跳来跳去,还有一些胆子很大的鸽子探头用嘴去翻找他的口袋。

    只有两米之遥,周澄午身边却空空落落,连一根鸽子毛都没有。

    他倒是半点也不意外——动物要比人类更敏锐于危险,所以从小到大周澄午都是最不受动物欢迎的那个孩子。

    斜挂西边的太阳渐渐沉落,广场上亮起了灯。有阿姨团扛着音响过来放音乐,魔性又律动感很强的歌曲完全盖过了流浪诗人的吉他声,于是他干脆停下弹奏,抱着吉他身体微微紧绷的向后靠。

    这个动作看似放松,实际上却早已经将自己的身体肌肉调整到了最适合攻击的状态。

    时间渐渐流逝,扛着音响的阿姨们跳完广场舞,结伴离开。在暗处接吻的小情侣们也压完了马路,手拉手一起离开。

    就连广场上的路灯,都在此刻进入深夜模式,灯光渐渐暗淡下去。

    流浪诗人缓缓站起来,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吉他,眼睛死死盯着对面从头到尾姿势就没有怎么变过的美貌少年——他已经握住了藏在吉他背面的手/枪,只要……

    脑子的思路突然有了短暂的断片,就好像互相咬合的齿轮里面突然落进去一颗石子。虽然石子很快就被碾碎,但那短暂的断片仍旧是存在的。

    就在那短暂的瞬间,对面的少年已经捏断他的手腕将他脸朝下压在长椅上,并一脚踢远了他的吉他和手/枪。

    周澄午的力气很大,并且面对敌人时绝对不会留手。

    他并没有对徐颂声撒谎,扣住徐颂声手腕的力道已经是他放轻过许多倍的力气。

    比如此刻被他扣在长椅上的家伙,在他的脸被摁下去砸到椅子上时,隔着腮帮子就已经被砸落了好几颗牙齿。

    周澄午另外一只手拨开对方盖着后脖颈的,乱糟糟的头发,果然看见没有抑制环的脖颈上,刺有一朵赤红色的扶桑花。

    流浪诗人心慌意乱,犹在虚张声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劝你不要冲动行——呃。”

    他没说完的话变成一声闷哼,眼睛里的神采迅速暗淡了下去。

    一根一次性筷子从后脑勺贯穿至他的眉心,在转瞬间夺走了他的生命,甚至没有给他动用信息素和呼救的时间。

    这个男人正是追杀那名叛逃Omega的Alpha。他追着那名Omega到了徐颂声住处附近,便失去了目标的踪迹。

    直到昨天新闻上出现那名Omega的死讯,男人迅速就盯上了唯一的幸存者:在新闻中直面了现场的那位房客。

    他悄悄跟上了徐颂声,意图从这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beta身上找出自己同伴死亡的原因。

    作为日出之地培养的Alpha,实际上男人的业务能力相当之好。至少他从原住处一直跟踪徐颂声到旅馆,徐颂声都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他只是很倒霉,遇上了周澄午。在他的信息还没来得及传递出去之前,就先被周澄午送进地狱了。

    周澄午也翻了下男人的口袋,在衣服夹层里找出三万元的现金,和一张演唱会门票。

    自从不用演偶像之后,周澄午就完全不关注这些了。他收下钱,把演唱会门票折成一朵紫菀花,放在男人脏污的发顶,垂下眼眸时神态虔诚。

    “去地狱好好忏悔吧,愿天父肯原谅你。”

    把手枪踹进附近的草丛里,周澄午捡起地上的吉他随便拨弄了一下吉他弦——然后发现吉他还没坏。

    他有点意外,但很快就因此而心情好起来,长而洁白的手指勾动吉他弦,熟练的弹奏出一首赞歌。

    公寓房。

    徐颂声下午窝在客厅里看了一部训狗进化史的纪录片。

    纪录片太长,旁白又足够催眠,徐颂声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被哐当一声惊醒。

    刚开始徐颂声还以为是周澄午没有钥匙,又翻窗户进来了——直到被冷风糊了一脸,徐颂声睁开眼睛,才看见窗户纯粹是被风吹开的。

    连窗帘都被吹得直接贴到了墙壁上。

    也幸亏徐颂声客厅没有摆什么东西,想被吹得乱一点都没有那个条件。

    她走到窗户边按住被狂风吹得晃来晃去的窗户,探身往外看。

    外面除了灯塔和远处的光明教教堂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地方还亮着灯光了。

    完全是一片黑暗,空气中涌动着潮湿的土腥味,行道上空飘飞着被吹起来的树叶,有不少树叶从半开的窗户处飞进来,像小石子似的叮叮当当砸在徐颂声身上。

    她当即将窗户关上,意识到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白天搬家公司工人的对话倏忽又跳了出来,现在似乎是台风随时有可能降临的季节。

    徐颂声想要打开房间灯,但是摁了下开关后,不出意外的发现灯打不亮。

    不止是房间灯,就连电视机也罢工,屏幕闪着暗暗的雪花。徐颂声干脆把电视关了,从橱柜里拿出备用蜡烛点上,顺便看了眼手机。

    手机信号不太好,但还有信号,那就无所谓。

    只是周澄午还没回来。

    徐颂声又看了眼窗外,外面的风撞得窗户一阵又一阵的闷响,这让她有点怀疑周澄午一直不出现,是不是因为刮台风了他不好爬窗户。

    毕竟自己也没有给他钥匙。

    但转念一想,这好像也不关自己的事。如果周澄午不回来,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她就能摆脱这个神经病了。

    徐颂声担心窗户被风吹破,于是很费劲的把书柜推到窗户面前抵住窗户玻璃。

    推完书柜,徐颂声还有些犯困,于是决定回卧室睡觉。

    外面风声这么大,还有叶子被吹得哗啦哗啦的声音,混合着因为暴风雨将来而降下来的温度——往被窝里一躺,本该是个非常适合睡觉的天气。

    但是徐颂声闭上眼睛,却很难睡着。

    她一会儿想起周澄午跟她强调自己是她养的小狗时的样子,一会又想起那条在超市门口追着她小腿打转的流浪狗。

    流浪狗都怪可怜的。

    翻了个身,徐颂声干脆起床,拿上一把雨伞,穿了雨衣打上手电,开门出去。

    一出去徐颂声就感觉自己人好像要被吹飞了,她扶住墙壁站了会,还是继续往外面走。虽然人出来了,但其实徐颂声根本不知道周澄午会在哪里。

    周澄午本来就行踪飘忽,像一条被散养在外的恶犬。

    而徐颂声——尽管周澄午说了自己是她的狗——但徐颂声也确实没有多少自己手里有握着狗绳的自觉。

    风太大,徐颂声在公寓楼附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连忙从狭小的门挤进去,然后向老板买了个扩音喇叭。

    是那种输入式的扩音喇叭,在后台输入语句,机械音会大声重复。

    徐颂声站在收银台摆弄扩音喇叭时,店老板关心了一句:“这外面眼看着就要下暴风雨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徐颂声点头,“等我找到狗就回家。”

    店老板相当理解她,道:“那是得快找,外面这个风的势头,找不到的话明天再去恐怕够呛。”

    徐颂声谢了老板,拎着扩音喇叭出门。

    夜色中狂风乱舞,各种榆树樟树的叶子像暗器一样意图从四面八方暗算每一个无辜的过路人。

    被徐颂声拎着的扩音器,用机械化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狂风中大喊——

    【周澄午!周澄午!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风把扩音器的声音送出去很远,徐颂声沿着附近的街道走,走累了就把扩音器放在脚边,靠着道路旁边已经关门的商铺大门休息。

    等她路过一家24小时营业的汉堡店时——看见周澄午和一只流浪狗坐在烛光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八份炸鸡全家桶。

    两个人隔着一扇玻璃墙互相对上视线,周澄午眼睛一亮跟徐颂声招手。

    徐颂声叹气,关了扩音器走进汉堡店。

    第36章

    炸鸡店的门内侧装有铃铛,人推门进去时铃铛会被扯动着发出清脆的‘叮当’一声。

    收银员目光从手机游戏上挪开,扯着嗓子喊徐颂声快点进来把门关上,别让门敞着。

    徐颂声进来后摘了雨衣帽子,走到周澄午那桌坐下。

    八份全家桶已经被吃干净了三桶,那条流浪狗对周澄午来说也不是陌生的家伙——就是之前总在超市门口打转,找徐颂声要食物吃的那只狗。

    她注意到那只狗变干净了许多,蹲坐在周澄午身边,犬牙咯吱咯吱咬着脆皮大鸡腿。

    收银员见徐颂声好像和周澄午认识,便也不再招呼她,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手机游戏上;推塔游戏的人头提示音时不时响一下,混合在蜡烛燃烧的‘哔哔啵啵’的声音里面。

    烛光照得周澄午的脸颊也被渡上一层绯红,他在徐颂声进门的时候喊了一声‘颂颂’,在徐颂声坐下的时候喊了一声‘颂颂’,在徐颂声动手去掀开全家桶盖子的时候,他又喊了一声‘颂颂’。

    好像把喊徐颂声名字,当成了一种有意思的游戏。

    徐颂声每次都应声,目光落到那条大吃特吃的流浪狗身上,疑惑:“你为什么会和这条狗待在一起?”

    周澄午:“我散步呢,然后看见这条狗,它好可怜噢,我就带它去洗澡和打了疫苗,然后请它吃饭。”

    “狗狗也喜欢全家桶!”

    “噢对了,散步的时候,我还遇见了芙洛拉教派给孤儿院捐款的志愿者活动,我捐了一万元哦!”

    他说话时眼睛亮亮的,注视着徐颂声。周澄午的表情让徐颂声幻视他身后好像有一条尾巴,在随着他说话的频率不停的摇来摇去。

    ‘我做得很好吧’这样的讯息,从他眼角眉梢每个微妙的弧度里表达出来。

    烛光晃动,落在他长长的睫毛尖。

    徐颂声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去,掌心轻轻拍了拍周澄午头顶,“嗯,做得好。”

    周澄午的眼睛霎时睁大了,徐颂声的这个动作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但他并不是会烦恼这种事情的人,在短暂的意外之后,周澄午迅速适应,甚至还主动把头顶往徐颂声掌心拱了拱。

    “我也觉得我做得很好,所以可以拿到奖励的吧?要给我奖励的!”

    旁边流浪狗忽然停下了进食的动作,也探过头来,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去顶徐颂声手腕,试图把周澄午挤走。

    周澄午眉头一皱,凶巴巴的瞪它——流浪狗呜呜咽咽夹起尾巴缩到一边。

    徐颂声无语,把手收回来,抽了张面巾纸擦手,擦干净后开始吃东西。她出门找周澄午的时候太晚,也没吃饭,已经有点饿了。

    但周澄午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话格外的多,用一种很委屈的语调跟徐颂声撒娇:“只摸了一会儿而已,颂颂就突然把手收走了——今天我真的真的做了好多不留名的好事,我是好孩子,好孩子应该得到更多奖励的嘛!”

    他很会撒娇,大概是知道自己有一张好脸,知道如何用这张脸示弱,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周澄午的撒娇大部分时候都没有自尊心这种东西——正是因为没有自尊心所以才会可爱。但对于徐颂声这样习惯性去评估一个人的性格而言,她又会下意识从周澄午的行为里面去分辨他的性格与成长环境。

    可以毫无负担的放弃自尊心的去撒娇,说明他大概率成长在一个自尊心无用的环境里。

    徐颂声收回目光,撕开糖包往蛋挞里加糖,回答周澄午:“奖励不是做了好事就可以得到的,而是要做正确的事情才会有奖励。”

    “你很想要奖励吗?”

    周澄午点头:“想要!”

    徐颂声:“那么你想要的奖励是什么?”

    周澄午飞快的回答:“亲亲!”

    徐颂声:“……”

    周澄午道:“作为奖励的话就可以亲了吧?”

    他大约还觉得想出这段逻辑的自己很聪明,所以笑了一下,笑容里有点得意轻快。

    徐颂声困惑,试图从周澄午的表情上分析出来一点什么。

    但凡周澄午对她表现出丝毫的,正常男女之间的爱意,大约徐颂声都不会如此困惑。

    但确实没有。

    他只是总用亮晶晶的眼望着徐颂声,不论如何也要呆在徐颂声身边,偶尔也听徐颂声的话,只是沟通起来有点困难——这样总结下来,确实如同周澄午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并不喜欢徐颂声,他只是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是徐颂声养的狗,从而徐颂声拥有支配他的权利。

    至于这个认知到底是怎么来的,周澄午不主动也不愿意说,所以徐颂声也完全猜不出来。

    观察没有得出多么有用的结论,徐颂声低头咬了一口蛋挞,回答周澄午:“如果做了正确的事情,就可以得到那样的奖励。”

    周澄午:“那什么是正确的事情?”

    徐颂声从吃蛋挞的空隙里挤出时间来回答他:“我的指令就是正确的事情。”

    周澄午‘噢’了一声,没有反驳。他看起来对这个答案接受良好,丝毫没有想要反驳徐颂声的/欲/望。

    徐颂声吃完蛋挞的时候外面开始下暴雨,店里网络因此而变得不稳定。她听见店员心情很差的骂了句脏话,手机屏幕变成了黑屏,上面闪烁着一行提示语。

    【您已和当前网络断开连接】

    店员看了眼外面的狂风暴雨,玻璃墙自上往下流淌着鱼鳞状的流水,不时有黄绿色的叶子被水流冲刷下来。

    他冲徐颂声和周澄午道:“我在后面储物室休息,你们还要点什么的话就敲门喊我。”

    他倒是不觉得这两人会离开,毕竟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

    全家桶这种分量,别说八份,就算是一份徐颂声也吃不完的。所以她只打开了一桶,挑着自己爱吃的吃了几个,剩下的全部给周澄午。

    外面电闪雷鸣,而点着蜡烛的店内却因为有建筑物的保护,一点没有被外面的风雨影响,甚至内部气温还很温暖。

    徐颂声坐得犯困,让周澄午等外面暴风雨停了再叫醒自己——这样嘱咐完周澄午后,徐颂声趴在桌子上闭眼小憩。

    她确实累,但又因为环境的缘故无法十分安稳的入睡。

    半梦半醒之间徐颂声听见周澄午又在打喷嚏。

    她闭着眼睛肯定道:“周澄午,你感冒了。”

    周澄午异常坚持:“是有人在背后骂我。”

    说不定就是那个跟踪颂颂又被他反杀的Alpha的灵魂,在地狱里咒骂他。

    徐颂声虽然觉得无语,但没有像上次一样不理周澄午,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回到家里之后,你去冲感冒药来吃。”

    周澄午为自己辩解:“但是我真的没有感冒……”

    徐颂声:“热水你自己烧。”

    周澄午:“可是——”

    徐颂声:“闭嘴,不要吵我睡觉。”

    她让人闭嘴的语气并不严厉,只是平静,因为过于平静从而显得不近人情,像需要人服从的命令式语句。

    然后周澄午就真的闭嘴了,虽然表情还是委委屈屈的——他把那条流浪狗拎开,自己坐到徐颂声身边。

    被拎开的流浪狗露出了和周澄午如出一辙的表情,一副委屈又不得不求全的样子。

    周澄午按照徐颂声要求的,两眼十分全神贯注的望着窗外,打算等外面雨停,就第一个通知徐颂声。

    但是雨一直不停。

    他不是个耐心特别好的人,受濒临发情期的信息素驱使,一直盯着重复的画面只会让他更加烦躁。

    原本因为被喂了点吃的,终于愿意呆在周澄午身边的流浪狗,敏锐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它格外有眼色的跳下椅子,转身钻进收银柜台后面。

    于是摆满空的全家桶的桌子,就剩下周澄午和徐颂声还在那坐着。

    周澄午面朝徐颂声趴在桌面上,他刚趴下来,就听见徐颂声声音:“不准偷亲。”

    他瘪瘪嘴,刚准备向徐颂声挪近的动作停住,然后又不高不兴的趴回去。

    外面暴雨噼里啪啦拍打着玻璃墙,声音太杂又存在感极强,徐颂声即使有困意也根本睡不着。

    她睁开眼睛,看见周澄午趴在桌面上离她很近的脸,他的脸好红,从白净皮肤底下蔓延上来的,那种仿佛是胭脂一般的红。

    那样的红看起来不像单纯是蜡烛光的缘故,而徐颂声也确定周澄午不是那种会因为盯着自己就轻易脸红的人。

    她心底有了猜测,伸出手去摸周澄午额头,触手果然是一片滚烫的。

    她看科普书上说过,如果Alpha生病的话,对自身信息素的控制能力会降低——但是徐颂声没有闻到那股呛人的信息素气味。

    周澄午完全没有意识到徐颂声伸手过来是在摸他额头上的温度,所以在徐颂声的手心贴上他额头时,他仰起脸整个埋进徐颂声手里。

    虽然以他们两的体型差距,要让周澄午把脸埋进徐颂声掌心有点困难。

    但周澄午显然不在意这些,仍旧把脸贴上来。他整张脸都好烫,嘴唇抵着徐颂声手心,呼吸的热气也落到她掌心皮肤上。

    徐颂声迅速抽回手,周澄午下一个蹭贴扑了空,但没有像平时那样站在原地委屈的看徐颂声——他身子往前凑了凑,靠到徐颂声肩膀上,发烫的鼻尖几乎贴着徐颂声脖颈。

    就好像快要窒息的人在努力呼吸氧气一样,周澄午在竭力吸取关于徐颂声存在的一切痕迹。

    第37章

    徐颂声推了推他的肩膀想要将他推开,但是没有用,没推开。尽管周澄午没有做任何限制她行动的动作,但就是推不开周澄午这个人。

    她努力了一会,发现没有效果,也就放弃了,去扒拉桌子上剩下的全家桶。

    结果发现八份全家桶都空了。

    徐颂声不可置信,转头看向窝在自己肩膀处的周澄午:“你是怎么吃掉八份全家桶的?”

    周澄午嘟嘟囔囔:“我饿了啊,出去散步很费能量的。”

    其实不止散步和杀人很费能量,时刻保持清醒抑制自己的信息素同样也很消耗能量。

    只不过现在呆在徐颂声身边,周澄午不会完全被信息素操纵——顶多就是发情期会发烧几l天而已。

    总比之前要连续不断的注射低等级抑制剂来得好忍耐。

    而忍耐痛苦是每个教堂骑士从小就该学会的事情。

    八份全家桶都被吃完了,周澄午又推不开。徐颂声再次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滚烫的。

    徐颂声:“你起来。”

    周澄午:“不——要——”

    徐颂声:“起来。”

    周澄午:“我——不——”

    徐颂声:“同样的话说到第二遍就是知错不改了。”

    周澄午不情不愿的把脑袋从徐颂声肩膀上挪开,头一挪开,手立刻拉上了徐颂声衣袖。

    徐颂声起身,他跟着起身——徐颂声走到冰柜面前,拿了瓶可乐,用面巾纸包起来。她用自己手腕试了试温度,感觉差不多,于是把可乐瓶子递给周澄午。

    “用这个压在额头上给自己降温,敷会儿额头再挪到脸颊上,易拉罐不冰了就告诉我。”

    周澄午反问:“如果我好好照做的话,算是做了正确的事情吗?”

    徐颂声抬眼望他,少年那双线条圆润的眼眸里闪动着极其蛊惑人的试探意味。

    她非常果断的回答:“不算,甚至是错误的事情,因为这是你生病了,而我在照顾你。”

    “养好身体之后你要好好感谢我才是正确的逻辑。”

    周澄午盯着徐颂声递过来的,包裹着好几l层面巾纸的可乐易拉罐,思考了许久,忽然弯弯眼眸笑出声。

    “噢——原来是这样啊。”

    他恍然大悟,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样。这样容易起伏的情绪多少也有受信息素的影响,但他那副兴奋的表情还是让徐颂声感觉不对劲。

    一般人被要求要去感谢别人,应该是这样好像要开饭的态度吗?

    徐颂声对此持怀疑态度,但周澄午已经高高兴兴的用可乐罐子开始敷额头了。那条流浪狗感觉气氛没有那么危险了,于是又慢悠悠晃出来,绕着徐颂声的小腿走了两圈。

    她低头看着那只狗,那只狗便乖巧懂事的向她吐出了舌头。

    徐颂声:“你要养这条狗吗?”

    周澄午:“什么?”

    徐颂声指了指绕着自己小腿转来转去的流浪狗:“你要养它吗?”

    周澄午连眼皮都没有垂一下,回答:“当然不养。”

    徐颂声:“……不养为什么要带它去洗澡喂它食物?”

    周澄午:“它需要这些,而我刚好有钱。”

    虽然是从死去的杀手身上搜罗出来的钱。但被周澄午搜走了,他便默认这是自己的东西。

    徐颂声皱眉,侧过脸看着周澄午:“你要养它。”

    周澄午莫名其妙:“啊?我不养……”

    徐颂声:“你得养它,如果不养,你就要负责给它找到下一任主人——在找到下一任主人之前,你得照顾它。”

    周澄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为什么?”

    徐颂声平静回答:“因为你带它去洗澡,给它打疫苗,喂他食物了。”

    周澄午委屈:“这样我就得养它吗?”

    徐颂声举起衣袖,她的袖子被周澄午紧紧抓着。

    “我不也因为你强行住进我家,用了我家的浴室,打扫了我家的地板,所以正养着你吗?”

    其实这段话多少也有点逻辑漏洞。

    毕竟周澄午不是真的狗,用他和流浪狗的情况做对比多少是在强词夺理。但是周澄午和徐颂声对视了一会儿后,他沮丧的垂下脑袋,说:“好吧,那我会去找人收养它的。”

    徐颂声:“要找能照顾好它的人。”

    周澄午:“知道了——”两个人回到座位上休息。临近天亮的时候徐颂声实在是太累太困了,靠着冷冰冰的玻璃墙壁陷入了浅眠。

    周澄午不困——不仅不困还挺兴奋的。

    在徐颂声睡着的时候周澄午还抓着她的袖子,这次徐颂声也没有甩开。

    他一只手拿着冰可乐罐子轻轻按在自己额头上,眼睫微低望着徐颂声。徐颂声渐渐睡得熟了一点,靠着墙壁的头缓慢滑下去。

    在她摔倒之前,周澄午飞快的伸出手去掂住她下巴,小心翼翼把她的脑袋又托正回去。

    在徐颂声又好好靠到墙壁上时,周澄午小心的用指尖碰了碰徐颂声的脸。她没有被惊醒,只是在梦里皱眉,动了动脑袋,将脸转过去了。

    徐颂声的脸其实很软,但并不是那种皮肉饱满的柔软,而只是单纯的柔软。

    要说肉的话,她脸上没什么肉,瘦得下巴尖尖,平时沉默着不说话时,就显得格外死气沉沉。

    周澄午只敢戳一下,他怕把徐颂声戳醒。戳完那一下后他就趴在桌面上看徐颂声,看她呼吸时脖颈上起伏的血管,单薄的唇。

    他得出结论:徐颂声长得好可爱,像鬼屋里的帽子小姐一样。

    徐颂声是被熙熙攘攘的人声惊醒的。她醒来时身体歪了一下,靠空——片刻的失重感并没有维持很久,因为周澄午很快就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这次他搭上徐颂声肩膀的力气要比任何一次都轻,只在她肩膀的布料上留下一点褶皱。

    徐颂声环顾左右,才发现店里坐满了其他客人。

    外面已经放晴,太阳光透过玻璃墙照进来,外面的街道上淹着一层没过小腿的积水,一直淹到阶梯上面。

    面前的桌子上叠着全家桶的空盒子,还有一瓶已经不冰的可乐。流浪狗就窝在徐颂声脚边,毛茸茸的尾巴搭在她鞋面上。

    周澄午声音轻快:“你醒啦?都已经第二天了,不过我看你睡得很熟,所以就没有叫你。”

    徐颂声揉眼睛,声音还有些模糊,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静,“为什么不叫我?”

    周澄午:“你睡得很熟嘛——”

    徐颂声:“我睡觉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周澄午眨了眨眼,安静下来,然后脸稍稍往别的方向偏移,视线心虚的乱飞。

    原本趴在徐颂声脚边的流浪狗——作为一只狗而言,它会读气氛的能力甚至超过了绝大部分的人——它很会看颜色的绕着徐颂声小腿又转了一圈。

    徐颂声起身脱下雨衣,活动脖颈,维持一个姿势太久的脖颈因为活动而发出‘咔吧咔吧’的清脆声音。

    周澄午迅速拎起地上的扩音器,也接过徐颂声手上的雨衣。徐颂声没有阻止,他要拿,徐颂声也给他拿,只是不看他。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流浪狗很聪明的摇着尾巴追上了徐颂声,似乎也明白自己很快就不是一只流浪狗了。

    推开门出去的瞬间,徐颂声感觉自己很像个刚爬出坟墓的女鬼,马上就要被大中午的太阳晒到魂飞魄散了。

    她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缓了两二秒,才松开门把手,踩着门口一层浅浅的积水出去。

    原本徐颂声是要不理周澄午一会儿的——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周澄午并没有按照自己说的话去做。

    她不需要那种【我觉得XXX所以XXX】的同居朋友,只需要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同居朋友。做不到这点的人徐颂声不会接纳对方。

    甩不掉又愿意听她话的神经病自己送上门来,徐颂声并没有好心到这种时候还要讲礼貌。

    但是被过于灿烂的太阳光晒得脑子空白了一瞬,看着淹过阶梯到自己脚边的积水,她想了两二秒,徐颂声转头看向周澄午:“背我回家。”

    周澄午二话不说立刻在她面前半蹲下来,臂弯里还挂着扩音器和徐颂声的雨衣。她没什么负罪感的趴上去,只有在被周澄午背起来的一瞬间,徐颂声才真切的感觉到几l分异样。

    周澄午背人是用手掌和小臂托着人大腿的,他身上温度又很高,昨天晚上的发烧状态到现在似乎是也没有消退,小臂上绷紧的肌肉硌着徐颂声大腿。

    从徐颂声有记忆起,类似于周澄午这样的角色从未登场于她的生命。

    有点微妙。

    周澄午背着她蹚水往公寓楼走去,徐颂声看了眼路线没有出错,就随便他了。

    个子高也有这点好处,能淹过徐颂声膝盖的积水撑死了淹到周澄午小腿。他背着徐颂声走得轻轻松松,宽阔的肩背趴上去也并不硌人——少年高大舒展的骨架外面是一层发育近乎完美的偏薄肌肉,过于高等级的信息素将这具身体调整到了正常人类无法想象的强度,其中也包括高密度的肌肉。

    所以趴上去是一种——

    徐颂声思考了一下,没有找到可替代的比喻对象,总之不是硬邦邦的就对了。

    倒是周澄午,走了两步后想起一件事情,皱着眉不情不愿的走回去,腾出一只手拎起在台阶上打转的流浪狗。

    他虽然很不情愿,但转念一想,又换上乖巧的语气,向徐颂声邀功:“姐姐,我没有抛弃它喔——我做得好吧?”

    徐颂声看了眼被他强人锁狗拘束在臂弯里的流浪犬,于是摸了摸周澄午发顶。

    “嗯,乖乖。”

    第38章

    暴风雨结束之后的太阳,格外晒人。徐颂声在周澄午背上趴了一会儿,很快就没空去想这个触感可以用什么比喻对象了。

    她感觉自己要被晒死了。

    幸好昨天晚上出来的时候,除了雨衣之外她还多带了一把伞。

    徐颂声把伞撑开,周澄午道:“我不热!”

    徐颂声:“……我热。”

    他的头发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蓬松而柔软的发丝,上面粘带着洗发水的香气。

    徐颂声很熟悉的香气,因为用的是她买的洗发水。

    同样被晒得温热的,还有地面的积水,一股闷而湿热的水汽从积水堆里往上冒,让徐颂声没晒到太阳也觉得很热。

    她把伞柄靠在周澄午肩膀上,伞面压得很低,几乎碰到徐颂声的头顶。

    暴雨刚结束之后的太阳好热,热得人都有点无精打采。从积水堆里往上冒的水汽浸到徐颂声小腿上,而压低的伞面又完全盖住了他们。

    周澄午蹚水走过去,水声规律的回荡,直到走到公寓楼入口处的阶梯。

    走上阶梯后周澄午先把狗扔下去——狗落地,一瘸一拐适应了一下,四条腿迅速变得灵活起来,热情的开始绕着徐颂声打转。

    回家之后徐颂声检查了一下电视机,信号又恢复正常了。她拿了扫把扫客厅里被风吹进来的落叶,指挥周澄午去把堵在窗户面前的书柜推开。

    窗户打开时从外面吹进来带着热气的风,刚结束完一场暴风雨的天空异常明亮而瓦蓝。

    打扫完之后徐颂声立刻就去洗澡了。

    在外面闷热的水汽里面泡着,她总觉得自己身上也都是某种潮湿味道——每天要上班已经很惨了,再带着一股潮湿的气味更是给心情雪上加霜。

    所以徐颂声选择放热水给自己泡个澡。

    顺便在泡澡的时候打一把斗地主。

    她不怎么玩需要和别人沟通的联网小游戏,就连斗地主也是和自己设定好的小程序玩。小程序被徐颂声测试过很多次,确定用来打斗地主绰绰有余。

    泡完澡爬出浴缸,徐颂声感觉自己又活了。

    她推开浴室门,看见周澄午抱着那条流浪狗一起窝在沙发角落。

    光轮脸的话这两个家伙一点也不像,周澄午显然是漂亮得有点不近人情的那种外貌,而流浪狗就只是普通的流浪狗而已。

    但是他们两个挤成一团缩在沙发角落里时,又确实很像两个同类。

    新房子的沙发要比旧房子小一点,周澄午自认为自己不是很大只的往角落一缩,占去沙发二分之一。

    往周澄午身边再放只动作同步缩成一团的狗,二分之一变成四分之三。

    周澄午卷起的裤脚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在徐颂声才扫过的地板上汇聚出一小摊水洼。

    徐颂声眉头一皱,远远站着:“周澄午。”

    眯着眼睛半梦半醒的人,瞬间好像听到了某种指令那样,一下子把眼睛睁开,然后站起来。紧挨着他的流浪狗靠了个空,栽倒在沙发上,歪着狗头发出疑惑的呜咽声。

    徐颂声看了眼积水的地板,然后再到浸着深色水痕,湿淋淋的沙发。

    她道:“你先去洗澡,把狗也带进去洗,洗完出来把地板擦干净,还有被你裤子弄湿的沙发布——你要把它洗干净,晾去阳台上。”

    周澄午低头看了眼地板,又看看沙发,点头说好。

    感觉‘孺子可教’,徐颂声在心里松了口气。她拿了吹风机走到一边凳子上开始吹头发,吹风机的声音里面很快就混合进浴室里面哗啦哗啦的水声。

    等徐颂声吹完头发了,浴室里面还在放水。

    她盯着浴室门看,在纠结要不要催促周澄午洗快一点。

    他这个洗法,徐颂声很担心自己的水费。

    就好像知道了徐颂声的担心一样,浴室里的水声下一秒就停掉了。隔着门,徐颂声能听见里面周澄午在嘀嘀咕咕的训狗,让它乖一点坐下之类的。

    她又将目光收回,假装无事发生,然后回卧室打开电脑,继续上次没做完的工作。

    事已至此,总不能不上班。

    到了晚上的时候,徐颂声再出房间,就看见了客厅相当温馨的一幕。

    客厅窗户没关,徐徐的晚风吹进来,干净明亮的地板上映射晚霞灿烂橘红的光泽。

    洗完澡换了身宽松休闲服的周澄午蜷缩在沙发角落,缩起来也并没有变小的骨架照旧占据了沙发的二分之一,旁边窝着他捡回来的狗。

    徐颂声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走到沙发面前,弯腰去看周澄午——周澄午的脸很红,但是晚霞光也是红的,所以很难分辨。

    徐颂声伸手摸了摸周澄午的额头,触手滚烫。

    看起来完全没退烧,但奇怪的是,也没有变得更严重。如果不是因为摸到了周澄午额头滚烫,光看他之前那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半点也没有病人的样子。

    好在之前买了点药。

    徐颂声正要抽回手,却被周澄午攥住手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眼圈一周泛着稍微更深一点的红,眼眸湿润得好似要立刻汤出水来。

    就连他的掌心也烫,毫无缝隙的贴着徐颂声手腕内侧,与她规律起伏的脉搏几乎相融。

    徐颂声:“你松手,我去给你拿退烧药。”

    周澄午摇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只是把自己发烫的脸贴进徐颂声掌心。

    她的单手捧不住周澄午的整张脸,但不妨碍周澄午非要贴,发烫又柔软的唇像是亲吻一样,从她掌心蹭到指腹,又从指腹蹭到靠近手腕的那一块柔软肌肉。

    徐颂声低头,完全看不见周澄午的脸,也无从猜测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发顶,比之前留得更长一点的黑发蓬松而柔软。

    因为他动作的缘故,有不少黑发都蹭着徐颂声的手腕,蹭得那片单薄的皮肤触觉到微微的痒。

    徐颂声屈起手指,食指并中指碰到周澄午下巴。

    他立刻配合的仰起头,整个下巴窝进徐颂声掌心。被蹭乱的头发凌乱搭在他额头和脸颊上,他的眼睛好像比平时更水汽朦胧,安静又似乎要哭的望着徐颂声。

    徐颂声沉默片刻,心底涌起一个不好的猜测。

    她在周澄午面前蹲下来,与他平视,“你到发情期了?”

    徐颂声想起第二性向科普里面确实提到过,如果Alpha或者Omega在发情期不及时注射合适的抑制剂,那么就会出现发烧和意识模糊之类的身体反应。

    但徐颂声是个beta,所以没办法很快的联想到发情期这个特殊时期上。

    直到现在。

    周澄午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往自己这边一拽,原本半蹲的徐颂声失去平衡跌进他怀里,额头撞到他肩膀上。

    凑到这么近了,才终于在洗衣液和沐浴露的香气底下扒拉出一点信息素的气味。

    烈酒的味道,不刻意用它杀人时是有点辣但又不至于呛人的程度,甚至如果是爱酒的人闻起来大约还会觉得很香。

    只可惜徐颂声不喝酒,所以闻不出来,只是觉得有点晕。和那种被信息素泡晕的感觉不一样,有点像小酌了一口微醺的飘飘然感,她下意识攥住了周澄午肋骨位置的衣服,棉质的衣服一抓就会起褶皱,隔着衣服布料,她手背碰到少年随呼吸起伏的腹肌。

    刚刚还攥着她手腕的手,很自然的就抱上了徐颂声的腰。

    原本靠在周澄午旁边的流浪狗,再度很有颜色的察觉到了这气氛的变化,一抖尾巴跳下沙发,躲去了其他角落。

    夏日的傍晚还带着某种尚未消散的热意。

    周澄午埋首在徐颂声脖颈处,声音委屈又黏糊:“颂颂,我好难受噢。”

    徐颂声:“……我去给你买抑制剂?”

    周澄午像一只饿了的狗那样哼哼唧唧,说:“没有用的,市面上的抑制剂对我都没什么效果。”

    徐颂声想到周澄午通缉令上标注的信息素等级,顿时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周澄午的这句话。

    徐颂声困惑:“那你以前发情期都是怎么度过的?教廷会给你安排Omega吗?”

    周澄午语气恹恹:“Omega对我来说,和低等级抑制剂一样,是不起作用的东西。我一般自己待着,等发情期结束就好了。”

    当然,此乃谎言。

    会有抑制剂的——在周澄午前任老板,也就是上一任教皇还没倒台之前,抑制剂研究所还没有进行内部大换血,所有的资料都还齐全。

    那时候周澄午是不缺抑制剂的。

    直到教廷内部权利更迭,周澄午那时候又犯了一件说不严重吧又挺严重,说严重吧——比之当时教廷的局势,又显得不够严重的错误。

    之后就是新教皇上台,前任教皇势力被大清洗。原本负责周澄午等教堂骑士抑制剂的研究所原成员更是叛逃的叛逃被处死的被处死。

    连带着抑制剂的资料也随着原成员的失散而彻底消失。

    若非抑制剂缺失,现任教皇也不会舍得把那么多好用的高等级Alpha下放。

    但是现在——

    他用手臂完全困住徐颂声的腰,将她抱进怀里,声音黏糊又委屈,还带着几分讨要奖赏的意味:“我和那些受信息素操纵的低级货色不一样。”

    “就算是发情期我也可以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不会给颂颂带来半点麻烦,我很厉害吧?”

    后一句话带了示弱的讨好,让人几乎要幻视周澄午身后是否有一条尾巴在摇来摇去。

    徐颂声被抱得太紧,有点喘不上气。

    第39章

    但是又推不开周澄午。

    除去力气上的差距外,还有一点原因大概就是徐颂声现在有点头晕。

    她原本想推周澄午的,最后变成扶着周澄午上臂和肩膀。那件棉质的长袖挺薄,以至于在周澄午收紧双臂紧抱住她的时候,徐颂声能摸清楚他胳膊上的肌肉走向。

    她脑子里很没由来的冒出一句:周澄午以后找不到工作的话,可以去当小白脸,或者画室/裸/模参考。

    因为长得有点过于标准了。

    徐颂声在走神,所以没回答周澄午那句‘我很厉害吧’的问题——周澄午有点不满,握着她的腰微微用力,手指陷入很薄的一层皮肉里。

    徐颂声‘嘶’了一声,回神,这时周澄午发很惊奇的感叹:“颂颂,你好脆哦,看起来一折就会断……啊!”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脸上突兀的挨了一巴掌。

    徐颂声打得不用力,至少不像上次在青年旅馆那样打得周澄午半张脸都直接肿起来。尽管不用力,但又确实是有点痛的,那种痛刚开始是有点麻的痛,后面又变成有点刺的痛。

    被打了一巴掌的周澄午茫然看着徐颂声,从旁边窗户处落进来的晚霞,带着大片枯萎的玫瑰花的色彩,映在他那张白净又带着神圣意味的漂亮脸蛋上。

    他好像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又挨打,在最开始的蒙蔽之后,马上又熟练露出了扮可怜的表情。

    徐颂声摸了摸他挨了打泛着红的那半边脸,语气依旧是像死水那般的平静:“不要随便摸我的腰,抱也不行,现在就把手松开。”

    周澄午眼睛一眨,眼泪立刻就像宝石一样滚落,被夕阳折射出漂亮的光。

    但他哭了徐颂声也不为所动——所以周澄午只好不情不愿的松开手,两只手撑在沙发上,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松手了已经……但我真的很难受姐姐。”

    他太会卖乖和讨人同情,平时喊颂颂,这种时候就知道喊姐姐,被眼泪沾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扑闪。

    徐颂声垂着眼皮看他,“贴着我就会舒服吗?”

    周澄午可怜兮兮的点头。

    发情期贴着抑制剂,怎么可能不舒服。

    徐颂声说:“知道了。”

    她这样回答,却在周澄午第二次抬起胳膊意图拥抱自己的时候又抬手;周澄午被打了两次,已经被打出经验,在她抬手的瞬间缩缩脖子放下了胳膊。

    因为他这次反应很快,所以徐颂声没打他,掌心慢吞吞落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他眼睛一眨就又开始掉眼泪,眼珠子滴答滴答落到徐颂声衣角,浸开一滴一滴圆形的水晕。

    在周澄午安静不动之后,徐颂声主动伸出胳膊抱住他脖颈,按着他后脑勺顺毛。

    是完全贴合的拥抱,来得突然以至于让周澄午有些受宠若惊,原本还在忙着掉眼泪的眼眸突然睁大,连眼泪都不掉了。

    因为是真的诧异,所以连虚假的情绪都短暂的无法维持。

    徐颂声给他顺毛,手掌心顺着他的后脑勺摸到他后脖颈——她听说Alpha的腺体就在后脖颈,所以Alpha的后脖颈都很敏感。

    突然被人触碰的话,好像会有很大的反应。

    大部分都会应激然后突然攻击人之类的。

    当然徐颂声并不想被周澄午攻击。以周澄午和她的力量差距,两人大概率三七分:周澄午三拳,她头七。

    但徐颂声就是想试试。

    周澄午对她的容忍度比她想象的要更高,徐颂声就想试探出周澄午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如果无法明确周澄午的底线,那么徐颂声会很不放心。

    摸到之后第一感觉是柔软,然后是烫。

    徐颂声也没摸过别人腺体,不知道是不是每个Alpha的腺体都是如此。

    空气中烈酒的气味瞬间变得浓郁了一些,连带着被她坐在身下的周澄午都浑身僵硬。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徐颂声左手搭在他手臂上,能摸出他手臂内侧一跳一跳的青筋。

    他心跳声变得好快,以至于徐颂声这样坐着都能听见。

    但周澄午只是身体出现了变化,并没有表现出失去理智要攻击徐颂声的迹象。徐颂声也见好就收,按了一下后就立刻撤开手,继续抱着周澄午。

    他僵硬紧绷的身体,过了好一会儿L才慢慢放松下来,就是下面还立着。

    在徐颂声冰凉的手指摸到他后脖颈的瞬间,周澄午真的身体差点就条件反射性要将她抱摔出去了——那一瞬间全身的肌肉都直接略过大脑做出了最本能的攻击反应,却又在动手的前一秒死死被周澄午的理智摁了下去。

    因为呆在徐颂声身边,所以才能有这样理智的发情期。

    他和徐颂声是她活他活,她死他死的关系——但这是对周澄午而言。

    对徐颂声来说,周澄午的死活都不会影响到她的死活。

    其实比起在这勤勤恳恳的哄人当狗和挨巴掌,当然也有更简单的办法。毕竟对方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beta,只要周澄午愿意。

    把人绑起来,关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安全屋,像圈养食物源一样将其终身囚禁在自己需要就能够到的位置。

    这自然是一个简单又快行的办法。

    只是周澄午在暗处观察了徐颂声太多年,他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办法不行。

    徐颂声像一枚没有声音的炸弹。如果被逼到退无可退的绝境,在这份绝境威胁到了她的基本人权时,她给出的反应大概率是玉石俱焚而绝不是屈从。

    徐颂声死了无所谓。

    但徐颂声死了他也会死,而他死了徐颂声却不会有任何事情——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李鸿笙的建议很有道理:成为对方的走狗不一定是被对方驯服,等她习惯了身边存在某样东西时就会开始依赖他。

    让这份不公平的关系变得公平的唯一方式,就是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羁绊。

    这点周澄午很自信,他自信没有人会比自己更了解徐颂声也不会有人比自己更没有自尊心。

    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有耐心跟踪一个目标这么多年的。

    有风从敞开的窗户处吹进来,带来几片落叶,窸窸窣窣滚落于地板。徐颂声在周澄午怀里趴了一会儿L,感觉有点热——正在发烧的Alpha身上哪里都温度很高,只是靠着也感觉是在贴贴一个巨大的人形热水袋。

    她问周澄午:“现在好点了吗?”

    周澄午可怜兮兮:“还是好难受。”

    徐颂声:“我要去吃晚饭了。”

    周澄午做出了最低底线的让步:“牵手也可以。”

    徐颂声是一个和任何人都保持着强烈距离感的人——这点习惯来源于她那位不靠谱又好赌的大伯,在徐颂声的记忆里他至少把老家那栋房子连同她和奶奶卖了五次不止。

    但每次都没有签的合同不够正规,加上徐颂声的监护权也根本不在他那里,所以没能卖成功。

    但并不排除一些小赌场在违法的边缘大鹏展翅拿着并不合法的合同去她家里带人。这种时候地区警察就会突然觉醒不存在的良心严厉制止他们……等等,回忆得似乎有些久远了。

    总而言之,徐颂声没有和人牵手的经验。

    牵手会的时候也只是十指相扣而已,牵着手走路的话应该不需要十指相扣吧——徐颂声在心里这样困惑的思考。

    世界上确实存在她这样极度缺乏信任感的家伙——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回到现在。

    徐颂声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皱巴巴的裤子,然后又看向周澄午伸向自己的手。被拉一把和牵手应该是两回事……应该是吧?

    她迟疑了一下把手放上去,放上去之后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担心这样的问题。

    因为周澄午直接一把握住了徐颂声的手,然后很熟练的挤开她手指,十指相扣,掌心紧贴。

    在两个人牵手的时候,气氛又归于平静。

    刚刚不知道跑去哪里角落避难的流浪狗,这种时候又飞快的跑出来,绕在徐颂声脚边打圈。

    徐颂声低头看了它一眼,道:“以后你就叫狗腿吧。”

    周澄午:“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徐颂声:“很适合它。”

    人要吃饭,狗也要吃饭。附近的超市是对宠物友好的类型,只要栓绳了就可以带着狗狗进去。

    徐颂声现场买的狗项圈,套在狗腿脖子上。狗腿接受度良好,进了超市之后也不会乱扒东西,就只是一直摇尾巴。

    因为太乖巧,所以看起来不像是野狗,更像是经历过社会化训练又被抛弃掉的狗。

    徐颂声径直走向便当区,开始在不同口味的便当里面挑挑选选。

    周澄午目光扫过那些便当盒,有点嫌弃:“颂颂,我之前就想说了,你不要老是吃垃圾。”

    “垃圾吃多了会变得柔弱——会变得很脆的!”

    他本来想说柔弱,忽然想到这算一个贬义词,于是飞快的改了口。只可惜改口不算太及时,不该说的词汇已经说出口,他心虚的用眼角余光去瞥徐颂声。

    徐颂声没在意,继续挑盒饭口味,只是回答:“我不喜欢做饭。”

    周澄午当即拍着胸口,意图将功补过,顺带增加自己在主人生命中的重要性,“让我来啊!我可会做饭了,有厨师证的。”

    徐颂声诧异,“你为什么会有厨师证?”

    周澄午:“就,我考的。”

    徐颂声更诧异了:“厨师证居然没有学历要求吗?”

    周澄午也惊诧:“……当厨师还要学历要求?!”

    第40章

    和周澄午四目相对,徐颂声沉默片刻,然后有点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没考过,不是很清楚。”

    周澄午再三保证他很会做饭,不仅很会做人吃的饭,也很会做狗吃的饭。虽然这两句话排列在一起有点奇怪,但徐颂声还是把饭盒给放回去了。

    有人愿意做饭给她吃当然很好。

    两人推着购物车到了蔬肉区,周澄午站在靠近货架那一侧,挑挑选选合适的蔬菜。

    他选蔬菜的样子看起来很专业,徐颂声凑过去跟着看,但是怎么也看不出周澄午左手那颗青椒和右手那颗青椒有什么区别。

    明明都长得一样。

    徐颂声:“可以不买青椒吗?”

    周澄午:“你不喜欢吃青椒?”

    徐颂声:“不太喜欢。”

    周澄午拿起另外一个货架上的蔬菜。

    徐颂声:“可以不买胡萝卜吗?胡萝卜我也不太喜欢。”

    周澄午放下胡萝卜,拿起隔壁货架上的蔬菜。

    徐颂声:“可以不买韭菜吗?韭菜我也不太喜欢。”

    周澄午放下韭菜,拿起隔壁货架上的蔬菜。

    徐颂声:“可以不买芹菜吗?芹菜我也不太喜欢。”

    周澄午把芹菜放回去,“你真的有喜欢的蔬菜吗?”

    “有啊。”徐颂声推着购物车多走了几步,从货架里拿起几颗土豆。

    “土豆就是我喜欢的蔬菜。”

    周澄午:“除了土豆呢?”

    徐颂声认真道:“除了土豆以外的蔬菜都很难吃。”

    周澄午摇头,满脸不赞同,“难怪颂颂你那么脆,因为你根本就不吃蔬菜啊!”

    徐颂声:“……土豆也算的吧?”

    周澄午:“天父听了都会不高兴的。”

    他说完做了个很标准的祈祷宽恕姿势——徐颂声有些意外看了周澄午一眼。

    她时常分不清周澄午对信仰的态度。若说他是虔诚的信徒,但他提起主教乃至教皇时,语气都是那样随意。

    但要说他是个伪信徒——现在已经不被教廷保护的骑士,似乎也没有什么将天父随时挂在嘴边的必要。但周澄午却仍旧保留有许多信教的习惯。

    难道是从小就成长在宗教氛围很厚重的地方,所以即使对神明不太虔诚,但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徐颂声习惯性的发散思维,眼角余光却瞥见周澄午拿了胡萝卜和西蓝花。

    她心里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瞬间清空,手比脑子更快的伸出去抓住周澄午手腕。实际上抓不住的,就算抓住了,以徐颂声的力气,也拦不住周澄午。

    但她偏偏就是抓住了,周澄午也停手,歪着头看她,唇角很小幅度的往上扬,好似想笑,却又忍住。

    徐颂声警惕,眼睛怀疑的打量他——周澄午解释:“不是给你吃,做狗饭的。”

    徐颂声松开手:“……哦。”

    松完手,她又有点意外:“厨师证还教做狗饭吗?”

    周澄午:“不教,但我有兽医证。”

    徐颂声:“……你还考过别的什么证吗?”

    “这个吧——”周澄午眉头一皱,回答:“挺多的,各种类型的驾驶证,木工证,持枪证……”

    徐颂声:“你们教堂骑士标准还挺高。”

    周澄午耸了耸肩:“只有帝都那边的是这样,其他地方只要求学历和信息素达标就好了。”

    徐颂声:“你是帝都那边过来的?”

    周澄午:“都说了嘛,我前前上司是教皇来着。”

    徐颂声左右看了看,幸好没人。

    她板起脸严肃的教育周澄午:“以后在外面不要随便提前教皇之类的,很危险的。”

    周澄午无所谓的点头,伸手从水池里捞起来一只螃蟹,问徐颂声晚上想不想吃大闸蟹。

    徐颂声原本还很严肃的板着脸——然后瞥了眼螃蟹,神情微微柔和,“吃。”

    之后又买了一些零食,加上他们之前选的食材,居然也零零散散将整个购物车将要填满。

    徐颂声还是第一次在超市买那么多新鲜蔬菜和肉类,以前她都是直接买盒饭回去热来吃的。

    偶尔也吃路边摊,但是不会长时间固定的只吃一家。

    周澄午主动拎了所有的食物,大包小包看起来就份量不轻,但他却也拎得很轻松,还有余力去拉狗腿的牵引绳。徐颂声空着两只手走在前面,狗腿一会儿跑在她身边,一会儿跑到他前面去,走在徐颂声后面一点的周澄午嚷嚷:“这狗怎么这么能跑!”

    徐颂声:“狗都比较喜欢运动。”

    周澄午:“胡说!我就不喜欢!”

    徐颂声回头看他一眼,天气太热,周澄午被狗腿遛着跑,额头上也出了层亮晶晶的汗。脸还是那张漂亮的脸,就是看起来有点生无可恋。

    徐颂声体贴的问:“累了吗?”

    周澄午满脸郁闷,摇头——他摇头的频率也莫名有点快,顺直的黑发随着他摇头的动作,被甩来甩去。

    他道:“不累,但是讨厌跑步。”

    徐颂声:“这种程度只是快走而已。”

    周澄午掷地有声:“那也讨厌!狗就应该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吃个冰淇淋什么的——是谁说狗就一定要遛的啊?”

    徐颂声:“……”

    有时候周澄午对自己‘狗’的认知过于清晰,甚至都清晰得让徐颂声感到几分荒谬。

    她觉得这个可能和成长环境无关,只是周澄午单纯的比较变/态而已。

    虽然觉得周澄午变/态,但是在路过小卖部的时候,徐颂声还是去买了两杯冰淇淋。小卖部没有第二杯半价,她问周澄午有没有喜欢的口味,周澄午探头过来却问徐颂声喜欢什么口味。

    徐颂声没多想,回答道:“草莓。”

    周澄午‘哇’了一声,说:“可是颂颂你长着一张爱吃原味或者薄巧的脸。”

    徐颂声脸部五官一皱,难以自已的露出几分嫌弃:“原味有些还行,但薄巧这种和牙膏一样的口味到底都是谁在吃啊?”

    她少见的对口味表达出较为强烈的喜恶,周澄午原本要伸向薄巧的手非常有眼色的大转弯,拿了一支草莓味的冰淇淋。

    他抬起脸,眼眸弯弯笑得超甜:“我也这么想,还是草莓味好吃。”

    因为要边走边吃冰淇淋,所以周澄午不像刚才那样快步走了,而是慢悠悠的和徐颂声并肩。狗腿不满他的降速,数次试图前冲,又被周澄午毫不留情的拽回来。

    它扭过狗头楚楚可怜看着周澄午,周澄午不为所动继续舔冰淇淋。

    狗腿意识到讨好这个男的没什么用处,遂将楚楚可怜的眼神投向徐颂声。结果徐颂声也在认真吃冰淇淋,狗腿的媚眼全都抛给瞎子,只换来周澄午意味深长的,带着讽刺意味的一声短笑。

    他这一笑倒是吸引了徐颂声的注意力。

    她视线从冰淇淋的脆皮格子上挪开,转向周澄午,“你笑什么?”

    周澄午指着天空,“颂颂你看,那朵云看起来好像猪头喔!”

    徐颂声顺着他指的方向抬起头,望天上看。碧蓝的天空中确实零零散散飘着几朵云,但徐颂声看来看去,也没看出哪朵云像猪头的形状。

    她觉得这些云的形状都挺抽象的。

    徐颂声:“没有吧?都挺像云的。”

    周澄午:“有啊,左边那朵,你往左边看一点啦~”

    徐颂声:“……指方向的时候没有必要挽着我的胳膊吧?”

    周澄午皱巴着脸委屈道:“可是出门之前颂颂还说会牵着我的手,结果走到一半就因为嫌弃我热让我松手了。”

    徐颂声有些心虚的沉默了。

    这件事情确实是她食言在先。

    不过挽着胳膊确实没有牵手那么热,所以徐颂声把冰淇淋换到另外一只手上好方便吃,默认了周澄午继续挽着她。

    回到家,周澄午拎着菜去冰箱,徐颂声在门口为狗腿解开了牵引绳。

    没有牵引绳,狗腿高兴的嗷呜两声,冲进客厅,绕着沙发来回奔跑。

    徐颂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她刚开始还以为是甲方又发邮件来催工作进度了,但是拿出手机一看,却是个陌生邮件。

    点进去后看见一张中规中矩的葬礼邀请——准备在一周后进行的,徐颂声前房东的葬礼。

    葬礼的负责人是前房东的堂妹,前房东的孩子也是由她收养了。

    徐颂声习惯性查了一下发送邮件的邮箱地址,发现对方给不少人都发送了电子版本的葬礼邀请函,其中许多和房东只是点头之交,算不上好友。

    大约是想把葬礼办得热闹一些,所以才会连徐颂声这样已经搬走的房客,也尝试着发送了邀请函。

    在徐颂声出神的想事情时,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无人搭理而暗了屏幕。

    狗腿大概是跑累了,把两条前腿达到徐颂声膝盖上,吐着舌头喘气,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徐颂声空出一只手摸了摸狗腿的头,她那许久没有使用过的厨房,久违的传出了菜刀的声音。

    徐颂声站起身走到厨房边,正好看见周澄午在切番茄,番茄汁往他白色上衣上面溅出好几道交错的水痕。

    她靠着门框,提醒周澄午:“那边墙壁上有挂围裙。”

    周澄午回头,一手半个番茄,一手菜刀,说:“我不会穿围裙。”

    徐颂声:“考厨师证不用穿围裙?”

    周澄午:“我只要做饭合格就好了。”

    徐颂声没考过厨师证,也不知道教堂骑士考厨师证是否和普通人有许多的出入。

    只好暂时相信周澄午。

    她点了点头,说:“那你做完饭把这身衣服扔了吧,别放洗衣机里,颜色会染到我的衣服的。”

    周澄午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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