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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突然嫁了人,与陌生男子同榻,让纪云栀根本睡不着。可是她想着陆玹一会儿要赶夜路,应该好好睡一会儿,她一动不动没有发出响动,不想吵醒了陆玹。


    她就这样安静地侧躺在陆玹身侧,假装睡着了。


    纪云栀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望向两个人仍握在一起的手。


    自陆玹反握住她的手,再没松开。


    纪云栀闭上眼睛,将呼吸放得轻浅,迷迷糊糊陷入半睡半醒之间。


    陆玹起身时,终于放开了纪云栀的手。


    纪云栀迟疑了一下,跟着坐起身。


    陆玹看了她一眼,问:“没睡着?”


    “睡着了的。”纪云栀脱口而出地说了谎。


    陆玹收回视线,低头解身上的衣服。睡前他穿着婚服未脱,此刻要换下这身喜服,换上常服。


    纪云栀反应慢半拍,陆玹将婚服褪下了,她才站起身,走到陆玹面前,拿起一旁的衣服。


    陆玹没拒绝她的帮忙。


    他垂眼看着小妻子,立在他身前,眉眼温柔地给他整理衣襟、束腰。宽松的衣襟露出一片雪色,她自己恐怕还浑然不知。


    他张开长臂,配合着她。


    婢女听见屋内的人起了,在门外叩门,得到允声后,端着热水进来伺候。


    纪云栀立在一边,她看见言溪和言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纪云栀疑惑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陆玹的寝衣。


    他身量高大,他的寝衣松垮挂在她身上,露出大片的锁骨,衣襟长出一大截。


    言溪和言泉要怎么想呀!


    纪云栀顿时脸一红,伸手拽了拽衣领,快步朝角落里的衣橱走过去,要找一件外衣。


    陆玹瞥过来,道:“你回床上躺着。”


    疆场二十余年,发号施令习惯了,陆玹有时候说话语气间不由自主带着些军令的威严。


    纪云栀握着刚拿出的衣袍愣愣站在原地。


    陆玹觉察出了自己语气的强势,他顿了顿,稍缓了语气:“去睡吧,不用你送。”


    陆玹将帕子递给言溪,大步往外走。


    在承风院外,青山与长河已经手握长剑,肃然等待。


    纪云栀依了陆玹的话没有去送他。她立在门口,望着陆玹的身影走进萧瑟的寒风中。


    下半夜了,外面的一道风溜进来,纪云栀便打了个寒颤。她顿时有些后悔,应该在陆玹走之前给他添一件绵袍的。


    纪云栀回到床榻,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气,今日确实又忙又心神紧绷,现在陆玹不在身边,她放松下来,很快睡着了。


    没有突然换床的不适,她睡得很沉,半宿好眠。


    ·


    接下来的日子,纪云栀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个陌生的夫君只在大婚之日短暂地相处了一下,又分别。


    她闲时与陆家几个姐妹相伴,每日傍晚还是去陪老太太念佛经。隔三差五出去一趟,去云至坊看看。


    日子好像没什么变化,又确实有了变化。


    陆家的下人们瞧见她时,态度比以前更要亲切、敬重。在外遇到的人,也人人对她客客气气。


    纪云栀盘腿坐在软塌上,手里抱着一盒薄脆饼,一块一块拿着吃。


    屋内炭火烧得很足,不算冷。她开着窗户,正悠闲地欣赏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天地之间一片素白。


    “二奶奶!”月牙儿开开心心地穿过院子,在门口跺了跺脚,跺去鞋底踩的积雪,才迈进屋内对纪云栀禀话:“齐叔送来好消息啦!”


    月牙儿将账本捧给纪云栀。


    纪云栀赶忙把薄脆饼放在一旁,接过账本细瞧。


    云至坊为静妃寿宴做糕点,不仅圆满完成没有出一丝纰漏,还得了夸赞、赏钱,甚至铺子又有了新的预定。


    纪云栀看着账本上的数字,眼睛越来越亮。这些不动的数字仿佛变成了跳动的金子!


    她欢喜地将账本贴在心口,笑着愉悦又满足。


    “瞧您开心的!”月牙儿笑着说,“主子现在是府里的二奶奶,哪里还缺钱,这笔生意赚的钱,还能入主子的眼?”


    “那怎么能一样!”纪云栀脸上一对小梨涡深陷,“自己赚的钱就是不一样的!”


    她眯着眼望窗外的雪,道:“如果明儿个不下雪,咱们去云至坊一趟。”


    这场雪,下午就停了。第二天一早晴空万里,暖如春日。纪云栀先去给老太太、苏氏请安,再带着月牙儿出府。


    “又出府。”苏氏瞥着离去纪云栀的背影,面露不满之色,“以前闺阁里就不安分,现在这身份更应该端着些才是,哪能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乱跑!”


    几个晚辈低着头,谁都没吭声。


    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的慈笑收了收。“苏氏,”老太太敲打,“何为不安分,何为乱跑?还是用词恰当些。”


    恰好陆老爷进来,苏氏脸色一变,立刻笑着说:“母亲说得对,是我用词不严谨了。”


    说着,她款步朝陆老爷走去,主动帮他脱下外面沾了寒气的大氅。


    陆善静看着母亲这做派,无语地把脸偏到一边去。


    陆老爷看也没看苏氏一眼,笑着朝老太太走去,说起今年过年的事情。


    “颂焉好几年没在家过年了,今年他在家,又成了亲。今年要好好热闹热闹。”陆老爷道。


    老太太点头赞同。


    陆善柔急忙问:“那今年的衣服首饰和票子是不是要多发些?”


    老太太笑着答应。她看着屋内的孙子孙女们,心里感慨孩子们都大了,要不了两年陆续都要成家了。


    她多看了一眼陆源和陆柯。陆源永远安静地立在一旁,存在感很低。而陆柯呢,蔫头耷脑没个精神。


    老太太皱了下眉,收回视线。她和陆老爷说起今年给晚辈们的压岁礼,陆老爷不大关心这些,只是点头附和。


    老太太今年准备的东西很多,陆柯和陆源不甚在意,三个姑娘却很欢喜。


    苏氏心里不忿。


    待散去,她和亲女儿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忍不住抱怨:“谁家像咱家这样嫡庶吃穿用度完全一样?真是不像个样子!你听听,给你们裁衣裳做首饰居然数量都是一样的!”


    “还好吧,我不缺东西。”陆善静随口说。


    苏氏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戳陆善静的头,气声:“你这没心的样子,你吃的用的比善和、善柔好,那是因为母亲贴补你!”


    “莫不是把你和你哥都当成庶出了!恐怕在老太太眼里,除了前头的,你们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出!”


    陆善静有些不爱听这话,小声嘀咕:“您是明媒正娶的继室,作何总低看自己?也……也没必要总和明霄长公主暗中较劲。活的人能比得上死人吗……”


    苏氏脸色顿变。


    陆善静亦觉得自己说了晚辈不该说的话,立刻闭了嘴。


    苏氏伤心女儿不理解她的苦楚。


    她刚嫁进陆家的时候,也曾和陆老爷蜜里调油了一阵子,那时候她每日沉浸在幸福里,心想果然传言不错陆正当真是世间难得的痴情温柔郎君。


    然而好日子并不长。


    她后来才明白,那时候陆正刚结束十年鳏夫日子,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实属正常。可新鲜劲儿过了,待她立刻就冷了下去。


    明霄长公主生前,陆正与她生死与共守身如玉,在她死后又吃素守丧十年,成为可歌可泣的佳话。


    可她呢?她嫁给陆正没几个月,他接连抬了两房妾。


    凭什么呢?她怎么可能甘心呢?


    ·


    时值年底,最近店里生意又好,纪云栀大方地给云至坊每个人封了个大大的红包。


    店里人都很高兴。


    有人忽然起哄:“老板成了陆二奶奶,比以前出手更阔绰了!”


    纪云栀微怔,眼前忽然浮现陆玹的脸。她都快忘了自己成了亲。她心里有些不自在,板起脸来佯装生气:“小何的红包给我收回来!”


    小何求饶,一旁的人都笑。


    齐叔呵呵笑着让众人都去忙,单独向纪云栀说账。齐叔做账仔细为人也靠谱,纪云栀虽然对他很放心,对账的步骤却从来不缺。


    这与是否信任无关,而是要立好规矩,整个云至坊才能风气更正。


    纪云栀离开云至坊的时候,刚好迎面遇见温岫。二人轻轻颔首打过招呼,并无其他寒暄,擦肩而过。


    温岫回头,望着纪云栀的背影,道:“她好像经常来这儿。”


    丫鬟说:“云至坊的点心那么有名,年轻的姑娘家谁不喜欢吃些甜的呢。”


    “是吗?”温岫若有所思,“你让人查查,她和云至坊的老板有没有别的关系。”


    丫鬟觉得温岫这话有些奇怪,不敢多嘴问,点头应下。


    ·


    纪云栀拿了三盒点心回陆家,让丫鬟分明送去给陆善和、陆善静,还有陆善柔。


    她刚坐下没多久,被苏氏叫过去。


    “如今不是借住在府里的表姑娘了,行事要更检点些。”苏氏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里,倨傲地睥着纪云栀。


    纪云栀温顺地应声:“夫人说的是,我会多加注意。”


    纪云栀对她的称呼顿时让苏氏心里窝火。她这个继室哪哪都不如前头那个,如今一个刚嫁进来的新妇也不承认她!


    苏氏压了压火气,再开口:“今年的年宴要大办,你少往外跑,多上心些。”


    “是。”纪云栀还是那副面团子的样子,让苏氏一拳拳全打在棉花上。


    “还有,”苏氏正了正身,“老二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打仗,因为打仗前头的一桩姻缘也耽搁了,快而立之年才成婚。你既成了他的发妻,要多为他着想,为他的子嗣着想。”


    “是你自己给他挑两房姨娘,还是要我帮忙掌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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