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巨物砸下来,压得纪云栀一趔趄,探手撑在石子路上撑着。
肩背上一片湿淋淋,还有热流从她的衣领涌进后颈。浓郁的腥气,让纪云栀一下子意识到是鲜血。
随着压在后背的重物滑下去,她壮着胆子睁开眼回头看去。震惊看见一具无头尸就在她身边。纪云栀吓得腿一软,顺势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她也看见了陆玹。
他手握一柄滴血的长刀,阴沉的面庞上溅了一片血珠,正看着她。
很多人涌上来,有人抱走皇太孙,有人来搀扶纪云栀。人群将纪云栀的视线挡住,她看不见陆玹了。
“怎么样?受伤了没有?”元婉公主和元屏公主异口同声地问。这个时候,她们两个也懒得计较和最讨厌的人说了一样的话。
纪云栀对她们微笑着摇头,她被言溪和月牙儿搀扶起来,这才觉得脚上疼的厉害,站都站不稳。她疼得“嘶”了一声。再看自己的手心,也在石子路上磕破了。
一顶软轿很快抬过来,言溪和月牙儿搀扶着纪云栀过去。人群散开一些,纪云栀又能看见陆玹了。
他刚接过侍从捧上的白帕子,一边擦拭脸上喷溅的鲜血,一边看向她这边。
纪云栀收回视线,坐进软轿里。
青山快步走到陆玹身边,禀话:“寺里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陆玹吐出一口浊气。
他大步往前迈出两步,弯下腰去捡那颗滚落到一旁的人头。他拎着人头,走进佛堂,将淌血的人头在佛像前的香案上,重重一放。
“把所有的和尚都召集过来,一个个查!”
青山看着香案上翻着红肉还在淌血的人头,眼角直跳。佛门之地,这样不太好吧?
不仅是承天寺被封锁,整个山四面被包围,如今谁也上不来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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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栀回到客房,言溪和月牙儿赶忙扶她坐下,一个给蹲下来去看她的脚腕,一个端来温水给她擦拭身上沾的鲜血。
“肿了好高一块呢!”月牙儿心疼地说。
纪云栀低头看了一眼,笑笑:“崴脚而已,又没断骨头,不要紧的。”
言溪刚给纪云栀擦干净血迹、换好衣裳,太后随身带着的太医匆匆赶过来,给纪云栀看过脚踝和手上的伤,留下了外伤药。
月牙儿听太医说纪云栀真的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松了口气。
月牙儿将太医送出去,还没折身回屋,便见陆玹朝这边走来。她迎上去,赶忙将太医的话转述给陆玹。
陆玹听了没什么反应。
月牙儿觑他一眼,没敢再吭声。她跟着陆玹往回走,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没跟进去。
屋子里,只纪云栀一个人。言溪刚好出去再打一盆温水来。
纪云栀坐在床边,低着头在看自己的脚踝。听见脚步声,她抬起眼睛,看见进来的人是陆玹,她问:“二爷怎么会突然来承天寺?”
陆玹视线一直落在纪云栀红肿的脚踝上。闻言,他抬起眼睛看向纪云栀,语气带着丝愠:“用得着涉险抢功?”
抢功?功?纪云栀愣住。她杏眼睁圆,不敢置信地望着陆玹,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因为谢昭是整个皇宫的金宝贝,所以她凑上去巴结?
他居然这样想她?
言溪这个时候端着一盆干净的温水进来,她将水放在床边,拿了浸湿又拧干的帕子又一次给纪云栀脚踝擦拭了一遍,然后去拿太医留下来的药。
陆玹同时伸手去拿那瓶药。言溪便识趣地收回手。
纪云栀忽然伸手,在陆玹拿到那瓶药之前将药拿在手里,然后递给言溪。
言溪迟疑了一下,偷偷打量两位主子的神色,默默接过纪云栀递来的药。
青山在外面叩门:“二爷,查到一个和尚不太对劲。”
陆玹转身往外走。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若有似无地听见身后轻轻的一道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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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太后亲自过来看望了纪云栀的伤。“本来该带着昭儿一起过来,只是他有些吓着了。而且又怕潜伏的刺客还没全抓到,就不让他跟过来了。”
纪云栀忙说:“小殿下没磕着吧?我记得我推开他的时候,摔得挺重呢。”
太后苦笑:“和命比起来,摔一跤算个什么事儿?而且那孩子身上皮实,摔一跤不碍事。今儿个晚上再好好睡一觉,明儿个就忘了害怕,又生龙活虎了!”
太后拉着纪云栀的手,始终没松开。皇帝儿子众多,太子的子嗣运却不太好,谢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太后已经想着该如何赏纪云栀了。
傍晚,太子妃竟也匆匆赶来了承天寺。这次来承天寺她没有同行,因为她怀着七个月的身子,实在不适合上山。听闻谢昭出事,她哪里还坐得住,非让太子带她过来。
亲眼见了儿子好好的,她那颗心才放回肚子里。谢昭喝了安神药,已经睡着了,太子妃坐在床边守了一会儿,起身去看望纪云栀。
纪云栀瞧着怀着身子的太子妃要给她行谢礼,她赶忙起身,忍着脚疼去扶。
“太子妃快快坐下,您这样我可担不起呀。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换了旁人,也不会置孩童于不顾呀。”
“你怎么担不起?孩子就是母亲的命。你救了昭儿一命,不仅救了他,也救了我。”太子妃认真道。
纪云栀柔柔一笑,道:“好,太子妃的谢意我知道啦。还是快些入座吧,要不然肚子里的另一位小殿下要累着啦。”
两个人在椅子里坐下,闲聊起今日的意外,也聊起谢昭的琐事。时辰不早了,太子妃没有久坐,怕耽误纪云栀休息,她自己如今的身体也吃不消。
纪云栀让言溪送走了太子妃,待言溪回来,她将言溪喊到身边来。
“二奶奶有事吩咐?”言溪走近些。
纪云栀一手托腮,思考了一下用词,才询问:“你知道二爷和太子走得近吗?”
言溪恍然这才知道纪云栀想问什么。她笑着连连摇头:“二奶奶您这可就问错人了。您若是问我二爷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还能答上一二。这种正事,奴婢怎么可能知晓呢?不仅是奴婢,恐怕就连在外头整日跟着二爷的青山和长河也是不清楚二爷主意的。”
言溪再一琢磨今日两位主子见面时的情景恐怕是闹了别扭,她说:“二奶奶和二爷是夫妻,您应该直接问二爷呀。”
纪云栀没答话,只是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说她困了想睡。
夜里,纪云栀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身旁的床榻一沉。她在睡梦里还在生气,哼哼唧唧地背转过身去,几乎凑得贴近了墙壁。
她第二日一早醒来,身旁空无一人,枕头也摆放得整齐。纪云栀怀疑陆玹昨晚并没有宿在这里,只是自己做梦。
看着进屋来的月牙儿,纪云栀想问陆玹昨晚有没有过来。又觉得没必要问,把话咽了下去。到了下午,潜伏在寺里寺外的刺客全部被揪出来。接下来调查幕后指使之事就不是陆玹的职责了——他故意推了。刺杀皇太孙的背后势必牵扯到皇家,陆玹尽量不去蹚这趟浑水。
事情解决了,皇家和随行的大臣家眷们也陆续回京。但是纪云栀崴了脚,暂时不方便回去,太后留她在寺中再小住几日,待脚伤好了再启程。
纪云栀在屋子里待着无聊,让月牙儿推她出去,去梅林里转转。
石桌上摆着几道点心和热茶,纪云栀腿上放着热乎乎的暖手炉,挑着好看的点心吃。
“起风了,我回去拿一件斗篷来。”月牙儿道。
纪云栀点头。
她眯着眼睛透过红梅去看远处层叠的山景。皑雪覆在山上,或厚或薄,一眼望去深深浅浅的白。湛蓝的天幕被一个个山尖划破,山尖之上堆着的,也分不清是雪还是云。
陆玹隔得老远,就看见纪云栀仰着头望天发呆。
他走过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阴云罩下来挡住视线,纪云栀眨了下眼睛,看见陆玹的脸。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突然抿了嘴,将脸偏到一旁去。
陆玹在她身边的石凳坐下,道:“事情忙完了。”
他语气寻常,纪云栀听在耳中,觉得自己也应该把昨日的不开心揭过,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那二爷先回京吧。”
陆玹凝视了纪云栀半晌,伸手拉住纪云栀将要去拿糕点的手。他将她微蜷的手指拉直,去看她的手心。只不过她的手心缠着几层纱布,并看不见她手心的擦伤。
“还疼吗?”陆玹问。
“不疼的。”纪云栀微微用力,将手抽回来。她也不再去拿糕点了,两只手一起规矩地放在腿上,指尖搭在腿上的暖炉上取暖。
风大了起来,吹动红梅枝,枝上的一捧雪忽然坠落,落在纪云栀的头上。她下意识地朝一侧躲,冰凉的雪擦过她的脸颊,落了她一颈。甚至有那狡猾的雪,翻越了她的锁骨往温暖之地溜去。
凉意一下子袭来,纪云栀打了个哆嗦。
陆玹立刻站起身走到她身侧,将她的衣领扯开一些,拿了一方巾帕给她擦雪。
“里面还有一些。要回去弄。”陆玹道。
纪云栀半垂着眼睛嗡声:“擦好了,没什么,不用回去。”
陆玹忽然叹了口气,道:“关心则乱,口不择言,大谬也。”
纪云栀眼眸轻转,细细琢磨他这话。
“纪云栀,你还要气到什么时候?要我给你跪下赔礼?”
纪云栀愕然抬眸望向他。
她生气有那么明显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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