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嘉沅不是一个爱记仇的小孩,洗完手后又快快乐乐地跑到客厅看动画片。


    季清羽跟冯成则还在洗手间里,门自然是关着的。她倚着洗手台,有些不安地看向他,轻声问道:“冯总,我不知道该跟你爸妈说些什么,你应该清楚的,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们,一点都不熟。他们要是问我一些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呀?”


    所以,她只能靠他了,他也必须让她靠。


    现在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配合他出演恩爱夫妻的戏份,那他这个当老公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坐在我旁边。”


    冯成则沉声道:“碰上你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你给我提个醒就行。”


    季清羽愣了愣:“……怎么提醒?”


    “你刚才不都做了?”他看了眼被她抓住已经有一丝浅浅褶皱的衬衫袖子。


    “不是。”季清羽必须得解释,她不是胆大包天要去扯他拽他,她是有苦衷的,“冯总,你刚凶过沅宝以后,你爸爸一直盯着我,我不能无视他吧?我怎么敢啊?”


    她又不是五年后的她。


    在她的心里,冯董就是集团网页上令人畏惧的大老板。


    说起来,这件事难道不是冯成则的错吗?他要是没有凶沅宝,什么事都不会有,他点起来的火他负责灭掉很公平吧?


    冯成则用余光扫她一眼,嗯了声。


    大约是见她神情惴惴,接着他又淡声道:“吃了饭就走,等过了这段时间会慢慢习惯的,别担心,在家里就算说错话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句话算是给季清羽吃了颗定心丸。


    两人沉默片刻后,一前一后走出洗手间。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晚饭,五个人前往饭厅,冯嘉沅坐在儿童餐椅上翘首以盼,晚餐十分丰盛,季清羽在飞机上吃得并不算多,这会儿吃上可口的家常菜,顾不上紧张跟担忧,专心埋头吃饭。


    “今天要不就在家里住一晚吧?”


    郑明月看向季清羽,柔声问道。


    季清羽想都没想,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冯成则的腿,无声地示意:冯总,你的地盘你来。


    冯成则顿了顿,慢条斯理地用热毛巾擦了擦手,“不太方便,吃完饭我们回家。”


    郑明月其实就是舍不得孙女,听到儿子婉拒,她也不勉强,“这倒也是,沅宝明天要上学,那你们还是早点回去。”


    “指甲盖那么大的地方,沅宝开车都不尽兴。”冯景林也是嘴上说说,这里宽敞又舒服,但占地面积这样大的别墅区自然也远离市中心,冯成则上班不方便,冯嘉沅上学也不方便。


    季清羽:“?”


    她可是看过手机照片还有视频的,他们一家三口现在住的房子哪里小了?


    有个视频里,三四岁的沅宝坐在扭扭车上欢快地玩着,光是客厅都比她自己家还要大,保守估计,那套房子怎么着也有三四百平。冯董说这句话时良心不会痛吗?


    饭后,冯嘉沅跟爷爷奶奶狠狠地表演了一把相送戏码。


    这小孩的嘴巴很甜,一会儿说爱爷爷啦,一会儿说爱奶奶啦,哄得二老心花怒放。


    直到冯景林逗她:“舍不得爷爷奶奶可以住下来,这也是你的房子,爷爷所有的一切都是留给你的。”


    冯嘉沅马上闭嘴就不说话了。


    抱着自己的书包哼哧哼哧就往车上爬,回头飞吻送个不停:“我会想你们的!”


    好听的话是张口就来,留下来过夜那还是算了。


    季清羽跟冯成则依然是背景板,只是在他们上车前,冯景林收敛了刚才哄孙女的慈爱神情,“集团庆典的事你多少上点心,你懂我的意思。”


    冯成则点了下头。


    这也是他跟季清羽说短时间内维持现状的主要原因之一。届时各个地区的负责人以及合作伙伴都会前来景城捧场参加,一旦在这个时候传出了他们夫妻感情不和的传闻,对他,对集团都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婚姻很麻烦,无论是因为什么结合,分割时都会伤筋动骨。


    虽然还没弄清楚跟季清羽结婚的原因,但他内心深处权衡再三,还是更倾向于“将错就错”,既然他跟她已经结了婚,有了小孩,那么这个婚他就不会轻易离。


    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季清羽未雨绸缪,提前在网购账号上找到常用地址,在司机将他们送到美景天城时,她摩拳擦掌就等着在冯成则面前秀一把了!


    然而……


    冯成则推着三个行李箱先进电梯,季清羽牵着冯嘉沅紧跟其后,她正要清清嗓子告诉冯成则他们住在32楼时,一只小圆手举得高高的,还跳跃起来,按了32这个数字键。


    季清羽错愕不已。


    沅宝小胖妞的身手怎么会如此矫健?


    电梯壁宛如镜面,将她此刻的神态照得一清二楚。冯成则的手肘搁在行李箱拉杆上,目光淡淡地看她一眼,似乎早已经看穿了她幼稚的心思。


    …


    门是开着的,这种超大平层都是两梯一户。两个阿姨在门外等候着,一个主职打扫卫生以及做饭,一个主职照顾冯嘉沅的日常起居,这位阿姨在冯嘉沅出生时就跟冯家签了十年合同。


    一个叫孙姐,一个叫刘姐。


    这两个姐平日里相处得很好,在冯嘉沅去上学时,刘姐也会帮着孙姐分担一些家务。


    实际上她们的活并不算累,因为冯家老宅那边会固定派人来送补品食材,同时,每隔两周还会来一次大清扫,边边角角从不放过,地毯也是。


    季清羽进了家门后,克制着不要四处打量,但内心已经尖叫了一波又一波。


    是谁!


    是谁口出狂言说这里跟指甲盖一样大的!


    推门而入,走过宽敞的长廊,一眼望见的是落地窗外的城市美景。看得出来,这套房子的装修以及布局也有一定考究,最大程度上考虑的都是孩子的需求,譬如,将茶室空出来跟客厅打通,无比通透宽敞,足够沅宝在家里跑酷,其中一个阿姨房跟儿童房中间做了隐形推拉门,这样更方便刘姐晚上随时照顾冯嘉沅的需求。


    还有一个阿姨房是孙姐的。


    除此以外,书房与练琴房如一道屏障,将主卧挡在了最深处,关上房门后,无论发出什么动静外面都不可能听见。


    这就是整套房子的结构布置……


    季清羽:“……”


    冯成则:“……”


    这意味着,他们今晚,不,准确地说,未来的每一个晚上都要睡一张床。冯嘉沅到家以后就困了,她的作息在刘姐的努力之下十分规律,一般晚上九点钟就睡了。


    季清羽感到无比庆幸。


    她骨子里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刚毕业学生,让她带冯嘉沅玩一会儿没问题,她也很乐意,但让她每天给孩子刷牙洗澡哄睡,那她想立刻申请回到五年前。一觉醒来有个四岁的小孩那可不叫无痛当妈,能够将一切很费妈的琐碎事务全都抛出去、只要美美跟孩子每天玩一个小时,这才是无痛当妈。


    还好冯家有钱,还好冯成则有钱。


    不然沅宝就算再可爱,这妈她现在也不想当。


    “妈妈晚安~”


    “爸爸也晚安~”


    冯嘉沅喝完牛奶,分别给了季清羽还有冯成则一个奶香味的抱抱后就乖乖跟着刘姐去了儿童房的浴室洗漱。


    两人磨磨蹭蹭还是回了卧室。季清羽想把冯成则当空气,冯成则对她也是视若无睹,他们在这方面相当默契。


    她将自己嵌入到沙发里,将优先洗澡权让给了他,他估计也不把她当女人,绅士风度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很理所当然地接受。


    冯成则走进浴室的下一秒,严肃的面具有了一丝裂痕。


    此时此刻他才注意到,浴室四周都是玻璃壁,透明的,没有做任何遮挡磨砂处理。


    他猜可能是有开关。


    浴缸边缘找了,没有。


    墙壁上的开关一一试了,也没有。


    他有些烦躁地拉开抽屉,骤然神情僵硬,猛地关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吓得季清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光脚跑过来,站在门口,急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冯成则背对着她,宽阔的背绷得很紧,似是蓄势待发的弓,语气却很平静:“没事。”


    季清羽困惑而狐疑地看着他。


    他立在洗手台前,本来她是可以通过镜子看他,但他低垂着眼,眼镜也没摘,她也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她探头打量着这浴室,终于发现端倪。五年后的她跟他玩得花这一点她昨天就知道,但还是小小的震撼了一把,她眼波流转,为他的不对劲恍然大悟——她就在外面坐着,这还是个透明浴室,他能若无其事脱光光站在花洒下洗澡那才有鬼。


    还好先进来洗澡的倒霉蛋是他,如果是她,那现在尴尬到脚趾抓地的人就是她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比她大六岁,一个老男人怎么心理素质还没她强?瞧,透明浴室而已,这情节在睡前读物里都不配带一个h的标题。


    她读懂他此刻的沉默、无语凝噎,宽宏大量地说:“冯总,那我先去外面喝杯水,你洗完了可以给我发条消息哦。”


    过了几秒钟,他嗓音低沉着应了:“嗯。”


    季清羽拿着手机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往门外走去。


    等到房间里再也没有她发出来的细碎声音后,冯成则面无表情地拉开抽屉,将里面逼真的听诊器、戒尺……等不堪入目的道具全都拿出来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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