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她喝醉强吻的那个人，身上有香水味道。
师兄是从来不喷香水的。
难道是——
许薏扶着栏杆往下看。
宿舍楼底，矮墙前，身高腿长的男人依旧靠在墙头玩着手机。
没过多久，宁书毓的身影出现在了楼下。她穿了一条薄荷绿的长裙，裙摆如蝶翼，一路碎步快走到了段洵则面前。
段洵则收起手机起身，插入衣兜，宁书毓便亲密挨到了他身边。
两人一同离开宿舍楼。斑驳树影下，段洵则揽过了宁书毓，将手腕搁在她肩头，自然搭落着手指，动作有几分懒洋洋。
难道……昨天是……段洵则？
今天，段洵则身上就正好喷着香水。
许薏对段洵则的了解不多，但他看起来，的确像是平时会在身上喷香水的人。
半年前，宁书毓和段洵则在一起的消息传开后，宁书毓的一个追求者曾经在一个群聊里公开骂过段洵则，情绪激昂，将他骂得一无是处，说充其量只是家里有几个钱而已。
这段聊天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校友截图转发到了朋友圈，传得很火，许薏也看过。
之前她只知道宁书毓的男朋友叫段洵则，是她主动追的他。在一起后，他对宁书毓很好，隔三差五她们寝室里就能摞起一堆宁书毓收到的礼物。
那次才知道，段洵则是不折不扣的富二代。
他在京航修的是飞行器制造工程专业，听说家里也是做这一行的，读这个专业也是为了以后方便替家里承接业务。
“他能进京航，还不是走的国际途径，申请容易？我听说他在美高里天天喝酒开趴，他要是正儿八经在国内考高考，他连二本都申不上！”
——这是宁书毓追求者的原话。
隔壁航空院校的。家里有钱。高中在美国读书。很会玩。这是许薏对这个室友男朋友的全部印象。
听说段洵则和宁书毓在一起那天，请了京航全院的人吃饭。当天去北京丽思卡尔顿酒店，只要出示京航工程学院的学生证，点餐就是他买单。
一夜之间，段洵则便成了校里的名人，甚至还多出了好几个据说惹不起的传闻，在京航称得上是一呼百应。
许薏就算不了解八卦，也知道宁书毓和她男朋友的感情很好。
她万念俱灰地望着远去的两人。
昨天，昨天段洵则身上喷香水了吗？
她没注意。
林佳在房间里喊了一声：“许薏，你看什么呢？”
许薏弹直身体回了神。
“……没什么！”
今天是周五，许薏下午没有课，本来是打算翻译出几篇文献，再去实验室一趟的。
——本来。
许薏趴在电脑前，盯着翻译软件发着呆，脑袋里那几段碎片的记忆已经慢放轮播了数十遍。
她只记得昨晚亲的是个男人，很高。
师兄和段洵则——都很高。
至于穿的衣服……
记忆里，光线太乱了。
黑色？白色？……又好像是红色。
不对。
根本想不起来了。
“啊……”许薏泄气埋住脸。
许薏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还跟江序约好着他早上开车来接她，一觉起来，从床上爬下楼梯时还闭着眼，把对床探头出来看的室友方舒欣吓了一跳。
“许薏，你起这么早呀？”
许薏幽幽抬起脑袋：“唔。”
方舒欣见她从衣柜里找出衣服，问：“你今天要回家吗？”
“嗯。”
“还是你哥哥来接你？”
“嗯。”
“真好啊。”方舒欣羡慕道，“我要是有个哥哥一放假就来接我，还长得像你哥那么帅，我都不敢想象我有多快乐。”
许薏的哥哥长得帅，是公认的。
许薏大一来北京入学那时，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哥哥，上一次短暂见面还是在她高一的时候。
久别重逢的时候，许薏也呆了呆。
哥哥变得更好看了。
许薏去卫生间换掉睡裙，简单洗漱了下，背着包出汀大，远远就在校门口外望见了江序的车。
一辆白色suv停在道边，旁边摆早餐的摊位前，江序正接过老板的打包袋。许薏刷卡通过校门口的闸机，犹豫了下，开口道：“哥哥。”
听见声音，江序转脸瞧见许薏，唇角弯起一弧笑。
男人手里还拎着早餐，抬手对她招了下。他今天穿着件浅蓝色牛仔衬衣，衣袖挽到小臂，周身沐浴在晨光里，连招手的动作都像是勾勒着光晕。
如果不明说，恐怕没人看得出来江序是许薏的亲哥哥。
许薏是双眼皮，江序却是窄窄的内双。她的鼻梁不太高，到鼻尖才弯弯翘起，而江序却是修挺的直鼻，鼻梁一侧还长着一颗淡乌的小痣。
细看之下，两人的五官也有几分相像的细节，可放到江序身上，在她这里只是舒服的长相，到他这却成了气质耀眼的存在。
按室友林佳的话来说，江序气质温润出尘，又自带未来大医生的天使光环，在气质身份的双重加持下，简直就是完美的盐系温柔大帅哥。
“我有这样的哥哥，我天天出门都黏在他身上。”林佳是这么评价的。
只是许薏和哥哥……关系并不亲密。
相反，因为过去的一些事，她和哥哥的相处间一直有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生疏感。
许薏走到离江序三步外的距离站定了，没话找话道：“哥哥，你没吃早饭吗？”
“嗯，刚换完班过来。”江序唇角带笑，“你呢，吃了吗？”
许薏诚实摇头：“还没。”
江序绕到车副驾驶座前，打开车门，将手里袋子递给她：“就猜到你没吃。先在车上吃一点，开过去还要很长时间。”
许薏接过早餐，乖乖钻过江序的胳膊要坐进车。
上车前，她想到什么，突然停了停，回头看向江序。
许薏不动声色地，一反常态地凑近了点距离——只是一点点距离，很快她就缩回了脑袋。
许薏觉得这一套小动作小到可谓天衣无缝，可看在江序眼里，他怔了一怔，随即失笑。手指顿了顿，还是轻揉了下她的脑袋。
“怎么了？”
许薏兔子一样窜进了车里：“没没什么。”
哥哥身上确实没有一点味道。
许薏眼观鼻鼻观心，低头拆着早餐，两个透明袋内侧熏蒸着热气腾腾的水汽，袋里煎饼果子、煎饺、烧麦等等都各自悉心用小袋分开装着。
怕车里有味道，她只戳了一杯豆浆喝。
大半杯甜豆浆下肚，许薏朝旁边看了一眼。
她还没忘记今天的目的，开口道：“哥哥……”
江序：“嗯？”
“前天晚上我跟室友她们聚会，我喝醉了，你来接我的时候……”许薏打探，“有发生什么事吗？”
“发生什么？”
“没什么。”许薏连忙找补，“我就是好奇，我有没有耍酒疯……什么的。”
江序不答反问：“你不记得了？”
“……啊？”
“没什么。”江序在向右打转向的间隙看她一眼，眼底漫上笑意，道，“那天去接你的时候，你一直在睡，还是我背你上了车。”
“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
和记忆里哥哥的背她对上了。
许薏讷讷：“只记得一点点。”
江序微微皱眉，道：“年年，你酒量不好，下次出去少喝点酒。注意安全。”
“……嗯。”
.
哥哥也什么都不知道。
许薏想不出线索，到江序这里也一无所获，接下来时间都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把豆浆喝完，不再给他添麻烦。
江爸家在京内南四环，离汀大几乎是跨越了大半个北京的距离，两人到的时候，已经快是上午十点。
许薏一年才见江爸一两次，在小学的记忆里，爸爸是个性格很严肃强硬的人。妈妈也是——当年江爸江妈会离婚，就是因为性格不合。
也许是重新娶了性格温柔的另一半，这几年江明达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这顿本该是叙旧的饭，许薏是全程跑着神吃完的。
吃饭中途，江序接了个电话，有急事要走。
许薏见状也放下筷子。
“小薏再坐坐吧？难得来一趟，吃了晚饭再走。”吴淑敏道。
江序笑了：“你先吃。医院那儿有点事，我忙完就回来。”
只是这一去，连到晚饭都没忙完回来。
许薏在这个家里待得拘谨，吃过晚饭，在微信上给江序发了消息，很快就自己坐地铁回了汀大。
出了地铁站，刷卡进校，许薏默默叹了一口气。
哥哥这么忙……还抽空来接她出去吃饭。
早就该知道的，怎么都不可能是他。
她全神贯注想着事，对外界的反应有些呆。一路从校门到寝室的路上，许薏下意识地挑着铺地砖的人行道走，走路也是规规矩矩，靠着右边，直线挪着步。
前方三五步开外的距离，有人脚步停下，她便停，他走，她也动。
两人一前一后，安安静静走出百米，前方的人终于忍不住回身道——
“学姐，你跟踪我啊？”
男人声音清湛好听，尾音扬着点无奈笑意。
许薏抬头一看，才反应过来，道：“对不起……”
话音未落，她愣了一小下。
眼前，男人的身量很高，穿搭很潮，宽松的深灰无袖卫衣下套着件白t恤的内衬，双手松松插着兜，卫衣帽子遮头。借着路灯，才让她看清了兜帽下的脸——
长眉，挺鼻，男人的眼珠在光影下反着星星点点的亮芒，丹凤眼的眼型，正笑出点浅浅卧蚕。
是那个学弟。周时也。
许薏：“你……”
她表情意外，卡壳半秒。
周时也就笑，露出齿缘带尖的犬牙：“我？”
“……你好。”
“……”
周时也愣了一秒，像被什么笑话给逗乐了，闷声笑起来。
许薏被笑得茫然，还有点条件反射的紧张。
她不由朝旁边挪了一步。
按理说，她和这个身为汀大风云人物的学弟根本不熟，只是两天前在酒吧的聚会碰上过。
可不知道戳到了周时也的哪处笑点，他低头微耸着肩膀，鼻音溢出笑音，似乎越想越好笑。
许薏懵着脸，奇怪挪出一步，又忐忑挪出一步，最后小小道了声“不好意思”，就要匆忙逃离现场。
周时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学姐。”
许薏转头：“……啊？”
周时也似乎想要说什么，停顿两秒，却只是又笑出来了声，点点她的前方，愉悦道：“记得看路。”
.
回寝室时，寝室里只有林佳一个人在床上看剧。
见到许薏回来，她惊讶探头：“许薏？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哥哥有事，我就回来了。”
“哦……”
林佳还沉浸在剧情里，又缩回身子，没看到女孩灵魂仿佛出走的小表情。
刚才周时也那莫名其妙的笑还在许薏的脑中不断打着圈。
下一秒，又切换成了江序的脸。
不。不是哥哥。
那是……
段洵则的脸突兀地蹦了出来。
许薏下意识看向室友宁书毓的座位，打了个寒颤，甩掉这个可能。
或者说。
许薏想到包里的订婚戒指。
还是师兄？？
这两天，这四个人，她碰巧都见过了。
不是哥哥。而其他三个，也都没有异样。
不会是她的幻觉吧？？？
……
嗯？
许薏慢半拍地一愣。
对……啊。
既然没有人戳穿，那是不是说明，那个被她强吻的人，也打算忘了这件事……啊？
至少，表面上不打算拆穿。
那——如果她也忘了，以后离那三个人远一点。
不就好了吗？
许薏豁然开朗，噙着泪的眼睛在台灯的映照下，微微发亮。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逃避。
许薏啪地拍桌站起来。
她很少闹出这么有声音的动静，把上铺的林佳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没……”
没错。就这么干！
接下来她只要悄悄找个机会把师兄的戒指还回去，忘掉这件事，就好了。
手机嗡鸣了一声。
许薏瞅了眼，扑通，又坐了回去。
只见一条未知短信亮起在了屏幕上——
【亲完就不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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