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生活从来不会因为李舒窈是只可怜无辜的小猫咪而有丝毫宽容。
午后,李舒窈被小泉子带到梁九功面前。
梁九功倒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地问:“李舒窈是吧?”
李舒窈拘谨地点点头,小小声说:“回梁公公话,是的。”
梁九功:“行,跟咱家走吧。”,说罢,转过身,只留给李舒窈一个高大的背影。
李舒窈用眼角余光瞥着,见他毫不客气地大步离去,怔愣两息后,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只记得上了很多个白玉台阶,走过一段铺着红毯的路,跨了四个门槛,最后停留在一个空气微热的房间里。
梁公公转头看她:“记着路了吗?”
李舒窈:“?”
记路?记什么路?
她刚才光记得数台阶和门槛去了……而且也没人交待她说要记路啊。
李舒窈的手倏地攥成拳状,心下十分慌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没记住?”梁九功看她没有应声,挑了挑眉,疑惑问道。
李舒窈脑子转了转,飞快点了几下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回梁公公话,奴婢脑子比较笨,没,没记住……”
梁九功:“……”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过了许久才淡淡开口,平静的声音听来莫名有些骇人:“就直直走上台阶,进了乾清宫大门,右转进御书房,走到最里面,过梢间,进右二的里间,这都没记住?”
那位难不成是送了个傻子过来?梁九功深深拧紧了眉,已经在头疼接下来要如何调.教了。
而李舒窈却是被他的话吓得险些心跳骤停,足足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在脑子里将他说的几句话掰碎了充分理解,旋即又与走路时的模糊记忆对了对,发现好像……确实如此。
直走,上台阶,进门,右转走一段,再进门走一段,最后再右转,就到了。
傻子都能记住的路,所以刚刚她是怎么想的?
李舒窈的拳头顿时攥得更紧了些,而后脑袋又往下低了几寸,看着自己的足尖,语气真诚地认错,“回梁公公话,奴婢记住了,方才是太紧张,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这才说错的,还请公公饶了奴婢吧。”
她立在原地,像个犯了错正在面壁思过的小学生。
梁九功不知她往日性情如何,但料想着那位看人总不会错,不能当真送个傻子过来,犹豫片刻,姑且还是信了李舒窈的话,紧拧的眉宇稍稍松懈,挥了挥手里的拂尘,道:“从今儿起,你就在茶水间做事了,进去吧。”
说完,让开几步。
李舒窈点了点头,上前将门推开,迎面而来一阵热意。
这是一间面积差不多四十多平的屋子,左右各立着好几个紫檀木多宝架式茶架,每个茶架上都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瓷器瓶罐和茶籯茶具。而中间则摆放着一张紫檀木茶桌,桌上有茶炉、茶壶、茶杯、茶勺、茶叶罐等各类器皿工具。
李舒窈进去之后,里头人大约是听见了动静,很快从茶架后走出来,“干什么的?”
来人是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小宫女,穿着粉色的宫女装,头戴簪花,耳戴三钳,面容秀媚又俊俏,然却表情紧绷,柳眉聚拢,涂了艳红色口脂的唇.瓣紧抿下拉,处处都写着不快。
她在看清李舒窈的面孔后,本只有三分的不快顿时提高到了八分,眼神里恨不得喷出火来,“此处是茶水间重地,谁许你随意闯入的?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当心我回了梁公公把你……”
“把她如何?”恰在这时,梁九功也走了进来,就站在李舒窈的身后。
李舒窈察觉他的靠近,飞快低下头走到一边,模样乖顺得不得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卑微炮灰的命,走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还在宫女所时,前有绿茶女主乌雅氏,后有虎视眈眈的吉雅嬷嬷。
而其他宫女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对她也惯是疏离敷衍,唯独小天使清瑶对她最好。
其次便是万琉哈月淑,对她虽没有清瑶那么好,到底还给她送过一瓶药,临被调走的前两天,月淑还曾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找她,说是那日回去后,她辗转反侧地想了许久,觉得李舒窈说得很有道理,她不该没有经过任何求证就误会清瑶。
还说如果可以的话,想请李舒窈帮个忙,下回带她一起去见见清瑶,她想当面跟清瑶认错道歉。
然而还不等李舒窈找到合适的机会,她就被调来了乾清宫,也不知月淑那边怎么样了……
李舒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另一边,梁九功手捏拂尘,表情大为不悦。
那宫女见他亲自过来了,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哀声求饶:“梁,梁公公,奴婢知错了,奴婢,奴婢只是担心,是不是什么人瞎闯了进来,可万万没有借着公公的名头欺负人的意思啊。”
“公公您也是知晓的,这里,这里毕竟是茶水间重地,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危及圣上龙体,奴婢只怕是万死不能辞……”
哭声惊动李舒窈,她从思绪中醒过神,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十分不解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梁九功难道很可怕吗?
这个问题一经浮现脑海,李舒窈自己都沉默了。
觉得自己怕是问了个自己一个蠢问题,梁九功要是不可怕,刚刚被吓得胡说八道,已读乱回的人是谁?
毕竟那是梁公公,乾清宫的大总管,她们这些宫人的顶头上司,没有点威慑力怎么行?
李舒窈很快说服了自己,悄咪.咪将头抬起来一点点,眸中闪烁好奇的光芒,视线一会儿在梁九功的靴子上扫来扫去,一会儿又瞄几眼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宫女。
那宫女的哀求还在继续。
梁九功却觉得有些不耐烦了,“行了,咱家又没有说你什么。”
他还记得这个宫女。
一个月前,她跟另外一个茶水间的宫女倚仗着奉茶宫女的名头,勒索了好几个外围做事的宫人的银子,事发之后,被宫嬷嬷罚了一个时辰的板箸之刑。【1】
谁知还是死性不改,见郭络罗氏不过是看守库房便得了圣宠,竟也起了攀附的心思,只她聪明一些,没有另一个胆大。
另一个宫女在蓄意勾.引皇上不成后,被罚去了景山锄草,而这个却仍旧好好的留在茶水间当她的奉茶宫女。
听见梁九功没有责罚她的意思,那宫女心下偷偷松了一口气,而后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抬起头,“那敢问梁公公,这位是?”
梁九功:“接下来,她跟你一起在茶水间做事。”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你多带着她一些,起来吧。”
那宫女这才起身,揉着手里的帕子,脸上是一副讨好的笑,对着李舒窈很是和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舒窈微微抬起头,声音轻柔地回道:“我叫李舒窈,敢问姐姐的名字是?”
那宫女答:“我姓宋,叫福文,你叫我福文就好了。”
“福文,”李舒窈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看来她也是汉军旗出身。
旋即露出个明媚的笑脸,“那你叫我舒窈即可。”
“好的,舒窈。”宋福文也笑眯眯地回了。
梁九功站在一旁,平心定气地听她们两个互通名字,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万岁爷醒来后,要去一趟慈宁宫,之后就在承乾宫歇下,你们只将万岁爷醒后要喝的茶准备好,就可以将茶炉熄了,茶水间不需留人看守。”
“这几日,还是福文你多操心,教教她规矩。”
“奴婢遵命。”宋福文从善如流行了个礼。
李舒窈在旁看着,忙不迭也跟着屈了屈膝。
梁九功这才满意离去。
顶头大boss走后,不仅福文,就连李舒窈也跟着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小模样。
李舒窈笑着回过头,正想再同福文问几个问题,就见之前还态度友好和善的“同事”,一边挥舞着手帕扇风,一边用眼睛斜睨着她,而后,从鼻子里没好气“哼”了一声,扭着腰径直离去。
李舒窈:“……”
她再次受到了震撼!
这是在玩变脸吗?
李舒窈站在原地呆滞片刻,还是追了过去,“福文。”
宋福文根本不理她,走到茶架旁边,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事,将几个茶罐里残存的茶叶倒出几颗,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旋即“呸呸”吐出来,拿起纸笔写了几个字,又把笔放下。
然后将茶罐里的茶叶全都倒出来,像是包中草药一样,将之叠成一小个一小个拳头大小的纸包。
李舒窈走过去,伸出一根葱白如缎的手指戳了戳那几个纸包,好奇问道:“福文,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她话音刚落,手指头就被人用了十成力度狠狠重拍了一下。
宋福文已经恢复成之前凶神恶煞的表情,看向李舒窈的眼神里满是不善,“别动!”
李舒窈“嘶”了一声,把手指收回来,裹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小心翼翼捏了两下。
好痛!
她的眼眶迅速浮现泪花,模样委屈巴巴又可怜又无助,还有几分生气,像只努力亮出自己小爪子的狗狗一样,干巴巴地瞪了宋福文一眼,嘴里喊道:“你干什么打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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