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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衣人不讨厌重溟,他也年轻过,年轻时同样孤僻且不近人情,看到重溟就像看到了过去的那些时光。
也许他确实老了。
薛衣人没有同重溟多谈,站起身朝重溟微微颔首致意,旋即起身离开。
他走之后过了大概一个半时辰,薛笑人再次登门,步早看他笑得灿烂得像朵向日葵,觉得他大概不知道薛衣人来过的事。
“宝宝又来了!”
薛宝宝这次带了一根从路边拾来的长棍。他如果带上真剑,山庄中的每个人都会大喊大叫,除此之外,薛笑人认为重溟并不值得他用自己的剑。
步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决定给他点小惊喜。
“有个叫薛衣人的人来了,他是你兄长。”
重溟盯着薛笑人,嘴角带着一丝薛笑人看不透的笑意。
薛笑人僵住,他脸上的妆容太花哨,很好地掩饰住他那一瞬间闪过的惊讶。
“什么人?宝宝不知道大哥哥在说什么呢。”
薛宝宝歪着脑袋,疑惑地说。
重溟脸上的笑容愈发显得意味不明。
今天的太阳格外的大,年轻人脸上银面具的反光晃了一下薛笑人的眼睛,他眯了眯眼,和重溟对视。
随后薛宝宝挥舞起他捡来的长棍,重溟连踹带打毫不留情地将他赶了出去。
薛笑人琢磨,重溟上次用了棍法,这次竟然使出一手剑法?他到底会多少功夫?
如果薛宝宝是真的只有孩童心智的傻子,步早可能还会愧疚那么一下子,但薛笑人不仅有成人心智,还是个杀手组织的大boss,所以步早一点也不愧疚,反而干得十分起劲。
薛宝宝这回没有丢下狠话,步早将他关在门外后他便匆匆离去——显而易见,他很在意薛衣人来拜访过重溟的事,这意味着薛衣人在关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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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衣人的寿辰即将到来,他在江湖上有许多仇人,时过境迁,唯一没有败在他手下的仇人只有掷杯山庄的左轻侯。
同在松江府,掷杯山庄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向薛衣人贺寿的景象。
这次薛衣人的生辰是他六十大寿,无争山庄与拥翠山庄都是少庄主亲自前来贺寿。
薛衣人年轻时锋芒毕露,那时拥翠山庄的老庄主李观鱼同样是位赫赫有名的剑客,薛衣人未能赢过他;而无争山庄是百年世家,薛衣人对庄主原东园很是敬重,也曾因原东园的劝阻而收敛过自己的行为。
原随云提早从无争山庄出发,在薛衣人生辰的前三天到达松江府。
来薛家庄的路上他也没有闲着,耐心地等待手下的好消息,但好消息没有,却知道还有另一伙不知名的人在调查万物楼楼主。
万物楼得罪的人太多,但他们依旧藏得很深。
原随云不知道移花宫的邀月同重溟见面后做了什么,也许重溟匆匆离去,正是为了躲避仇人。
重溟会知道有人在寻找他的下落吗?
阳光正好,原随云心里装的全是素未谋面的万物楼楼主,他在薛家庄下人的引领下前往客房,路上遇见另外的客人。
——拥翠山庄的少庄主,李玉函,以及其夫人柳无眉。
双方互相问候,说实话了,这是一场很没有意义的对话,但原随云十分有耐心。
即使李玉函与柳无眉的视线若有若无地从他双目上掠过,感知鲜明,原随云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也许不是所有的瞎子都能感知到别人的视线,但原随云是,他敏锐,敏感,在意任何事情。
即使外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并无恶意,仍然会让他心中升出一丝愤怒。
就像无数见过原随云的人一样,李玉函此时也正在心中感叹,无争山庄的继承人竟是一个瞎子,实在是可惜。
如此玉树临风、潇洒聪慧的人,竟是一个瞎子。
短短交谈片刻,双方就此别过,李玉函望着原随云远去的背影,喃喃道:“这世上怎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柳无眉握住他的手,面露哀伤之色。
两人本是一对佳偶眷侣,但柳无眉原本是石观音的弟子,石观音放她离开之前,曾逼她喝下一杯水,自那之后,柳无眉便受毒药折磨,毒发之时生不如死。
两人这次来薛家庄,除了为薛庄主贺寿,还有别的目的。
万物楼在江湖暗中小有名气,却很少有人光明正大地讨论他们,而在今年春天,众人开始谈论起万物楼,以及那位名为“重溟”的万物楼楼主。
柳无眉深受中毒之苦,却因畏惧石观音而不敢深入沙漠。他们夫妻二人来此,是为了向万物楼购买与能解其毒的解药的消息。
早在一个月前,李玉函与柳无眉便向万物楼递交了委托,但不过短短两日日,便收到了万物楼的回信。
信上说:“去找石观音。”
夫妻二人对着那张不知何时出现在桌边的信函沉默再沉默,一是为万物楼的实力而惊愕,二是——能去找石观音他们早就去了,用得着向万物楼另寻出路么?
江湖上并不知道柳无眉曾是石观音的弟子,万物楼却仿佛十分清楚柳无眉的来历,甚至知道是石观音给她下的毒。
这种答案显然帮不了他们,李玉函向其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而「万物楼」的规矩是“无论过程如何,一定会让客人满意。”
传递了自己的不满之后,李玉函和柳无眉再度收到信函。
信上说:“你们真烦,非要自己去石林洞府不可吗?花点大钱派人去偷去抢不行吗?”
李玉函&柳无眉:“…………”
夫妻两人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接连两封信,都像是与某人隔着信纸对话,李玉函和柳无眉忍不住怀疑信纸另一头的人是万物楼楼主本人。
但信纸那头的人说得很有道理,可有道理归有道理,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么?
凡事前往是石林洞府的人,向来有去无回。石观音这些年强行掳了俊秀的少年做男宠,这些少年都有亲友在世,可没有人能带回他们。
柳无眉服侍石观音这么多年,对石观音的可怕深有体会。
于是柳无眉再次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因为万物楼给出的答案相当于没说,万物楼的规矩是让客人满意,可她作为客人压根没感到满意。
面对客人的不满,万物楼传来消息,让他们去松江府见一个人。
对方显然知道他们要为薛衣人贺寿的事情,将见面的地点定在松江府,堪称十分贴心。
夫妻二人与原随云告别之后,便打算前去约定的地点相见。
步早正在他的小屋耐心等待他们的到来。
步早对李玉函和曲无容的意见很无奈,因为柳无眉确实没中毒,石观音一句话没说仅凭深不可测的笑容就让柳无眉对自己中毒一事深信不已。
心病还须心药医,倘若想解毒,只有石观音的一句话才能让她解脱。
客人如此难搞,还不好应付,步早琢磨琢磨,所以才叫李玉函和柳无眉来松江府见他,毕竟这事纸上说不通。
不管是柳无眉还是李玉函都有点死脑筋,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他们出的银子多,有的是愿意赴险的人在。
这份银子步早不打算让给别人赚,要赚只能他自己赚。
李玉函与柳无眉走进一条小巷,穿过这条幽深寂静的小巷,一户小院出现在两人眼前。
墙头红杏迎风微晃,四周寂静清凉,宛如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两人对视一眼,敲响院门。
院门应声而开,缝隙中露出半边被银面具遮住的脸,开门的年轻人身着黑衣,阴影下的眼神冷漠而阴沉。
李玉函拱手道:“在下乃拥翠山庄李玉函,这位是在下的妻子,柳无眉。应万物楼之约而来。”
对方拉开门,显出全貌一头乌发以红绳缠绑搭在肩头,发绳颜色鲜艳无比,与眼前年轻人的气场截然相反。
“进来吧。”
年轻人的态度十分平淡,转身向屋内走去。
“……打扰了。”
李玉函与柳无眉跟在他身后走进屋中。
这位年轻人显然就是传闻中的万物楼楼主,据说此人一开始就知道金九龄便是绣花大盗,还因为此事不知为何得罪了移花宫,但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无眉直接同重溟挑明,问道:“你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全部。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名叫重溟的年轻人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不爱搭理人的阴沉气质,即使正在与他对视,也有种对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错觉。
柳无眉只当重溟在说大话,敢将话说得如此肯定,要么是傻子,要么是自负过头的人。
她认为重溟是后者。
“你在信里说得倒是简单,没有人敢去触石观音的霉头,若是可以,我早派人去石林洞府取得解药。”
柳无眉语带试探之意。
她想知道重溟究竟了解多少事情。
重溟瞥她一眼,淡淡道:“你是她弟子,别人不敢,你有什么不敢?”
柳无眉:!
不止柳无眉惊讶,李玉函的表情也微微发生了变化。
石观音在中原武林中有“魔头”之称,恶名远扬,拥翠山庄是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李玉函个柳无眉两人的结合并不会被人祝福,所以柳无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藏得极深,她也并不想再顶着石观音弟子的身份活下去,彻底地与过去说再见。
但过去又岂是如此好摆脱的?每每毒发,过往便如同梦魇般纠缠着她,折磨着她。
本该是无人知晓的秘密,却被重溟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你,你究竟知道多少事情……”柳无眉十分动摇。
毕竟被不相关的人点出了自己隐瞒的过去,步早很能理解柳无眉的心情。
“我说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重溟淡淡地笑,神态高深莫测,“你想知道你的师父最近在做什么吗?”
柳无眉眼神闪动,想说自己与石观音早已不是师徒关系,最终却仍旧忍不住问道:“……她在做什么?”
就像重溟也很在乎掌门师父一样,好歹是师徒一场,柳无眉对石观音畏惧不已,可是若有能知道其近况的机会,她当然是想知道的。
石观音最近在做什么呢?美滋滋得很。
重溟没有立即回答柳无眉的疑问,而是视线游移,盯着窗上的阴影,一副漫不经意的姿态。
在柳无眉皱起眉头的时候,重溟看向她,微微笑了笑。
“我可没有说要告诉你。”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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