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凤宁租好房子后, 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先把必须的物品都归置齐整。
首先要有足够的床,他们人多, 房东虽然在每间屋子里都放了一张床, 但还是不够,房东又把他们夏天纳凉的竹床给搬了过来, 这样三个男生的床是够了。
但还有五个女生, 凤宁还打算把大姑也叫来帮忙做饭,那就是六个人,还得要一张双人床。凤宁跑了一趟家具市场,最后在折叠床和上下铺双人床之间选择了上下铺,花了46块钱。
房东借了她一个旧煤炉,解决了生火的问题, 还借了一口可以烧水的锅子给她,凤宁自己又去买口煮饭锅和炒菜锅,锅碗瓢盆加起来,又花了几十块。
就算这样,租房子也比住旅馆便宜。
准备妥当之后, 凤宁这才回去。
回到南安后, 凤宁让大家收拾行李, 准备出发,她则回了一趟家,一是为了搬运篾条,二是为了叫大姑去帮忙。
凤金玉听说她要请自己去煮饭, 非常心动。
然而唐长根完全不同意:“家里的地不要种了?猪不要喂了?你们都走了, 我也不会管。”
凤金玉一听就犹豫了,凤宁赶紧说:“大姑, 你要是愿意,就跟着我一起去吧,从蓉城回来,也可以在南安帮我们做饭。家里的地他愿意种就种,不种就给别人种,不要觉得可惜。你如今已经没有了负担,可以养活自己,也能攒钱以后养老,莹莹和想想以后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凤金玉犹豫再三:“我跟你去。”
唐长根看她收拾东西,上去就摔她的东西:“你敢走,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
凤宁说:“你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我大姑是去挣钱,她不能在家伺候你,给你当出气筒,你心里不舒坦是不是?”
唐长根扭头瞪着凤宁,眼珠子都要鼓出眼眶了:“
铱驊
就是你!你这个祸害,搞得我家破人亡!”
凤宁气不打一处出:“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什么家破人亡,你咒谁呢?咒你自己死吗?你要是对我大姑好一点,我会叫我大姑出去?我大姑会愿意走?我怕她留在家里,早晚要被你气出病来。大姑,他不让收东西就算了,我们走,缺什么我买给你。”说完拖着大姑就走。
“宁宁等一下,我换双鞋。”凤金玉抽出自己的手,去换上了她唯一一双半新的解放鞋,又从竹竿上收了一身换洗衣裳,对唐长根说:“我出去挣钱,你顾着点家,忙完了我就回来了。”
唐长根一脚便踢翻了竹椅:“滚,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凤宁骑着车,带着大姑离开。一路上凤金玉还在念叨唐长根会不会照顾好家里的猪和鸡鸭。
凤宁安慰他:“大姑你别担心,男人什么都不会,其实是被女人惯出来的。我妈还在的时候,我爸就只干地里的活,我妈忙里又忙外,还要照顾老人和孩子。我妈走了后,你看我爸什么不会?他一个人能养好两头猪,一口鱼塘,还能种三亩多地。还能照顾我弟弟上学。”
凤金玉听凤宁这么说,叹气:“是啊,你爸爸现在都那么能干了。”
凤宁冷哼了一声,恨恨地说:“这是他自找的。但凡他当时能为我妈出个头,顶撞我奶奶,我妈也不至于想不开自杀。他现在倒是后悔了,也知道反抗我奶奶了,可我妈再也回不来了。”
凤金玉不敢接话,她是了解自己弟弟的,更了解她那个无法无天的妈,说实话,就算她出嫁二十多年了,依旧害怕母亲的淫威。
凤宁回到家,正好赶上有篾匠来家里送篾条,篾条是论把算的,一把一百根三米长的篾条,五块钱。
凤宁抽样检查了一下篾条的质量和数量,没问题后当面结了账,对方收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
凤宁做一盏竹灯笼,光篾条的成本差不多就要两角,加上宣纸、颜料、流苏以及电线和灯泡等,物料成本就要一块出头,毛利润也就只有一半,还得租房吃饭发工资,实在是不挣钱。
但凤宁愿意接单,因为这不仅可以给工人们找事做,也能给村里的篾匠带来一些收入。
篾条被破得细细薄薄的,像纸张一样柔软轻盈。凤宁将它们团成圈,用编织袋装起来,然后驮到南安去。
凤宁算过,所有的灯笼都扎好,大约需要8000根篾条,重量约莫在800斤,这还是不计算损耗的情况,要是算上损耗,估计得900斤左右。
凤宁也没法一次性都带去,因为她还没收购到足够的篾条,只能一边做,一边回来搬运。
这次过去,凤宁就要带上一百多斤篾条,加上他们要带的被褥行李,东西还挺多的。凤宁为他们的行李还多买了两个人的票,否则不让上车。
到了蓉城之后,凤宁又叫了两辆脚踏三轮车,把人和货都拉到了她租的房子里。
当天他们收拾好东西,又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第二天就正式开始工作了。
凤宁把大姑交给了房东老太太,让她带大姑去菜市场,买柴米油盐酱醋等一应物品。自己则借了房东的板车,把一百多斤的篾条拉到了慈恩寺的偏殿里,留下几人在慈恩寺里编织灯笼骨架,凤宁和表哥谢俊伟则去逛街买材料。
去年他们已经在蓉城买过灯笼材料,虽然两次的材料不尽相同,但也算是熟悉了市场,这次再去买,就是轻车熟路了。
他们花了一天时间,买回了宣纸、毛笔、颜料、浆糊和胶水,流苏因为所需量大,需要跟商家订购,电线和灯泡也要预订。
好在这些都不着急。小灯笼和大花灯的区别就是,大花灯需要在扎骨架的时候走线安装灯泡,然后才能裱糊灯罩,小灯笼则是将灯泡从顶端的口放进去即可,什么时候放都行。
材料采购回来之后,凤宁也专心做起灯笼来。灯笼样品做好之后,凤宁提着灯笼去找袁总,让他定夺。
袁总端详着凤宁手里的灯笼:“我以为白色的灯笼会不好看,没想到这还做得挺雅致的。”
白色的灯笼对现在的国人来说有些忌讳,事实上,古代照明的灯笼都是白色,因为白色才好透光,红色的虽然喜庆,但光线有些刺目。
凤宁选择了宣纸做灯罩,当然要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在灯笼的四周都绘上了画,梅兰竹菊松莲等。并且尽可能绘上彩色,比如红色的梅花、绿色的兰花、竹子和松树、黄色的菊花、粉色的莲花等等。使灯罩色彩丰富一些、满一些,这样就避开了白灯笼的忌讳。
凤宁说:“那我们就按照这个风格来做了?”
“可以!”袁总说,“不过文林坊和慈恩寺的灯笼完全做一样的吗?”
凤宁说:“袁总想要区分开来?那就换两种不同样式的灯笼吧,一个地方做长圆的,瘦长一点,还有一个就用短圆的,矮胖一点的。”
“可以!”远总满口答应。
凤金玉也在努力适应新生活,她现在觉得自己可闲了,每天就买买菜,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不用下地,不用养鸡喂猪,最关键的是,不用伺候臭脾气的老男人。
她每天做好饭菜,一群年轻人吃了会赞不绝口,说她的饭菜做得好吃。
刚开始她还记挂家里的一切,放不下家里和地里的活,渐渐地,在众人的夸赞中找到了自信和存在感,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不再总想着家里了。
她刚开始还说:“你们的衣服都给我吧,我帮你们洗。”
凤宁笑着说:“大姑,这可不是你的工作范围。你的工作就是给我们做好饭菜。我们这么大的人了,谁还不会洗衣服?”
凤金玉说:“他们几个男孩子也要自己洗衣服?”
凤宁“哈”一声:“他们不洗衣服谁给他洗?谁说男的就不能洗衣服了?凭什么男人能干的活,我们女人都能干,男人不能干的女人也能干。凭什么男人就不能洗衣做饭?就算结了婚生了孩子,男人也照样要做饭洗衣带孩子,现在的女人都上班干活挣钱,可不是家庭主妇了。你们老一辈就是把男人惯得太厉害了!以至于他们吃现成的还挑三拣四,对你们呼来喝去。”
谢俊伟说:“男人不能干的女人也能干的是什么活?”
“生孩子!”凤宁不客气地瞪他一眼。
谢俊伟嘿嘿笑起来:“这个还真不会。”
凤宁说:“大姑你看,以前俊伟在家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被我锻炼得什么都能干了。”
谢俊伟说:“是的,大姨,洗衣服的事情你别管,我们自己能搞定。”
凤金玉说:“那我早上做了饭之后,离做午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事干,我要不去帮你们做灯笼吧。”
这个凤宁倒没反对:“大姑你想来做灯笼可以的。以后你就过来呗,快到饭点的时候就回来做饭。”
“行!”凤金玉高兴地答应了,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什么朋友,每天只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时间有很多盈余,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唐莹和唐想非常感激凤宁能把母亲接出来,不用再受父亲无故的谩骂和殴打,母亲跟他们在一起,心情明显要好不少,要知道在家时,很难看到她这么笑。
从这天起,凤金玉就跟着凤宁他们一起去做灯笼,她编灯笼骨架的手艺并不比大家差。
在蓉城待了一个星期左右,凤宁又回了南安,她是回去取篾条的。回到南安后,她先去了师父家,师娘见到她:“凤宁你回来了?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吗?”
凤宁点头:“还行,挺顺利的。师娘,有我的信吗?”
“有。还挺厚的一封,你回来正好给你。”师娘把一封拿给凤宁。
“谢谢师娘。”信是盛世安寄的,果然很厚,还有点硬,凤宁估摸着是照片,她没看,把信放进了包里。
当天下午
殪崋
,凤宁就回家去了,她此行的目的是搬篾条。
家里又收了不少篾条,加起来约莫有二百多斤。
凤金宝问凤宁:“够了吗?宁宁,还收不收?”
“收啊,差不多要800把呢。现在才400不到,还要四五百把。”凤宁说,“等这批篾片收够了,你就让他们先停一下,等我回来换宽一些的,就跟你以前给我破的那种。”
“我给你做的还不够你用吗?还要花钱买?”凤金宝每天都在收篾片,钱流水似的洒出去,他有些心疼,篾片的成本都要三四百块。
“爸,我现在手头有七个人了,需要很多篾片,你一个人破的不够我们用的。不过宽一些的价格可以便宜些。到时候再说吧。”凤宁知道父亲想替自己节省成本,可这些东西是省不了的。
凤宁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些篾条带到南安去,是一趟趟来回搬,还是等收够了叫一辆车拉过去?
她自己从南安到蓉城来回跑一趟,车费需要十块钱,起码需要五六趟才能拉完。一次带一百多斤的货物,就别提有多累了。如果叫一辆车拉过去,可能需要七八十块钱,但的确要省很多事。
于是凤宁对父亲说:“我这次先带一百斤过去。你跟大家催一催,让他们尽快把篾条都送过来,我十天后回来,要一次性都拉完。不然一趟趟跑太辛苦了,也很耽误时间。”
凤金宝说:“行,你急着要,我也帮你破一点。”
“谢谢爸爸!”
晚上凤宁打开盛世安的信,信里寄的果然是照片,有两张是去年蓉城灯会开幕时拍的,有两人的合照,还有凤宁的单人照。
合照那张是背光的,脸上的光线有点暗,但两人都露着洁白的牙齿,两人都笑得很开心,她的独照是盛世安拍的,略有些拘谨,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看起来有点傻,凤宁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另外还有一张是盛世安在武汉大学的樱花树下拍的照片,也是彩照。盛世安拍的是侧脸,他仰着头去看满树繁花,下颌线清晰,嘴唇则抿得很严肃,仿佛在思考什么严肃的事。
凤宁看信,信上果然写到了他去看樱花的事,是武大的老乡邀去的,樱花很美,但想到武大樱花最初的来历,他就喜欢不起来。
老乡说他太过严肃,如今中日关系已经正常化,二战时种的樱花没剩几棵了,如今的多是中日建交后日本赠送的,是中日友好的象征。
“我是一名军人,怎么可能忘却过去亡国灭族的仇恨,只沉湎当下的友好呢?樱花正好提醒我莫忘国耻,激励我辈要努力,阻止敌人的铁蹄踏入我领土一分一毫。”
凤宁看完信,胸中激荡,也提笔给盛世安回了信,表示很赞同他的想法,铭记过去的历史与仇恨,才能不再犯幼稚病,不对敌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辈努力使中国变得强大,才能让我们的国土和人民不再重蹈被践踏凌辱的命运。
62
信是凤宁回到蓉城后寄的, 写的是房东家的地址,她告诉盛世安,自己还会蓉城待一个多月, 等这边的工作告一段落才回去。
凤宁知道自己包车将篾条一次性拉过来是正确的决定, 因为这一来一回跑一趟,两天时间就耽误了。现在灯笼的画工只有她和唐想, 唐想水平还不太够, 目前只学会了画竹子,所以绘画主要还得靠凤宁自己。
再回去取篾条的时候,凤宁自己没回去,让表哥谢俊伟回去了,叮嘱他包一辆车拉过来。
没想到谢俊伟并没有包车来,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车, 大卡车跑一趟蓉城,人家要价120起步,就几百斤货,好像有点大材小用。拖拉机可以找到,但速度太慢了, 按照它那个速度, 跑一整天都未必能到蓉城。
谢俊伟便和凤金宝找了一辆板车, 拉上所有的篾条,走了三个小时到了南安客运站。在客运站买了五张票,终于让司机同意把所有的篾条都搬到了车顶上,就这么运到了蓉城。
“你原本打算花八十块钱, 我二十块钱就帮你搞定了, 我会替你省钱吧?”谢俊伟得意得向凤宁邀功。
凤宁知道这一趟他累得够呛,既心疼又好笑:“你厉害, 回头给你发奖金。”
材料齐了,凤宁就没了后顾之忧,便抓紧时间做灯笼。不过这灯笼上的手绘图实在有点麻烦,一盏灯笼上至少需要两幅画,1600盏灯笼,就需要3200张画。
这可是个巨大的工程,上机印刷吧,不说成本,就算出得起钱,也达不到起印量,所以只能手绘。
整个灯笼组最忙的就是凤宁和唐想了,其他人虽然也练过画画,但还达不到可以绘灯笼的水平,唐想也只是勉强够用。
凤宁试过赶进度,一天画一百张图,结果累得第二天手都在抖,握不住笔,反而影响效率,所以不得不降低速度,每天最多也就是画个六七十张,复杂一点的还要更慢。
唐想一天最多也就是画个二十多张,再快她就画得不成样子了。
按照她俩绘画的速度,这批灯笼恐怕没法两个月内完工。
虽说合同签的是6月初交货,事实上,袁总的改建工作估计要到七月才能完工,灯笼没做完,迟点交货袁总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凤宁并不打算延期交货,她有解决办法。
蓉城是个省城,有好几所知名大学,其中还有一所专门的美术学院,里面招收的全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美术生,各种绘画风格的都有,除此之外,还有师大,也有美术类专业,找画工应该不难。
凤宁写了招聘启事,拿到去美院和师大去招工。
她先去了美院,找到公告栏,把招聘启事贴在上面。这里经常有招工广告,比如家教之类的。她去的时候特意挑了下午吃饭的时间,学生们吃了饭路过公告栏,便看见她在那里贴招工广告。
广告上写着“急需国画手数名,绘简单花草,周末上班,五元一天”,下面则是见工和上班地址。
爱美是美院学生的天性,凤宁长得好看,是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大家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广告内容,有人忍不住问:“画什么呀?才五块钱一天,是不是太少了点?”
“就是啊,我们的画不说像老师那样论尺卖,至少也得是论张卖吧,她倒好,居然论天算,才五块一天,也太少了!”有人附和。
凤宁笑着解释:“我需要招人来画灯笼装饰,只是画一些简单的梅兰竹菊等花草,重复的居多,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创作。这对你们来说,就是练手而已。我不需要有多么深的功底,只要有美术功底就行。工资当天结算,包伙食,有意愿去的现在可以跟我报名,或者周末去慈恩寺找我,到了就跟师父问做灯笼的在哪儿就行了。”
凤宁来美院招工,其实是动过挖人的心思的,但也知道现在不太可能,毕竟这个年代铁饭碗可比个体户强多了,有几个大学生放着正规单位不去,去给个体户打工的。
不过她也不是没招过美院的学生做徒弟,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个时候的美术生也没现在这么稀少金贵。
围观的人不少,但没有人愿意去,大概有意愿的也不好意思直接表态说去,去画这么便宜的画,肯定要被同学瞧不起。
凤宁见大家把自己当热闹看,便赶紧把广告贴好:“有意愿的同学周末可以过来,不过想来的尽量早点来,我们需要的名额有限,来得晚了,可能就满员了。
凤宁刚出了校园,就被人追上了,一个瘦瘦的男生喘着粗气说:“等一下,你是要招人画画对吗?”
凤宁说:“对啊,你愿意来吗?工资不高。”
“颜料都你们提供?”
“是的。”
“我现在就去可以吗?”
凤宁说:“现在去的话,只有
忆樺
半天工资了。”
“半天也行。”小伙子毫不在意。
“你叫什么名字?”凤宁问。
“丛云。花丛的丛。”
“很特别的姓。我姓凤,凤凰的凤。你大几啊?是学国画的吗?”凤宁问。
丛云说:“大三了。学国画的。”
凤宁领着他去坐公交车,说:“我其实很好奇,你怎么会愿意来?我开的工资对你们来说并不高。”这个年头能学艺术的,都是家境比较好的,否则哪个穷苦人家有闲钱给孩子买画笔和画纸,艺术可都是烧钱的专业。
“缺钱呗。你不知道美术生有多烧钱,画笔画纸颜料哪个不要钱,还要经常出去写生。我们这个水平,画又不值钱,所以我没那么自视甚高,赚一点算一点。”丛云表现得很清醒。
他们回到慈恩寺的时候,正好赶上吃午饭。因为他们会吃荤,所以吃饭都是回住处吃的。
凤宁把丛云介绍给大家,大家都对丛云很好奇,专业的美术生,不知道水平怎么样。
凤宁招呼丛云一起吃饭,她现在不缺钱了,在吃上没亏待大家,每顿都有个荤菜,大姑手艺不错,普通的鱼香肉丝也做得很好吃。
丛云也很满意,说吃出了妈妈的味道。
吃完饭后,他们去了慈恩寺,丛云先没动笔,而是看凤宁画画,说:“你画画没什么技巧啊,反倒有股返璞归真的味道,有点意思。”
凤宁说:“我这都是自学的,没跟人学过画画。”
“果然如此!画得很不错。”丛云说着坐下来,拿起毛笔开始画画,几笔就将梅花的枝干勾勒了出来,果然专业的还是专业的,画得比凤宁的要好看多了。
凤宁笑着说:“跟你比起来,我的就显得太呆板了,果然还是专业的厉害!”
丛云说:“其实你也不差,自己学就能画得这么好,作为业余画家来说,已经很厉害了。”
凤宁被夸得很开心:“哈哈,业余画家不敢当,画个灯笼还是够了。”
很快,丛云就知道了凤宁做这样一盏灯笼才卖两块钱,若是按照他们美院生按张收费的标准,她还得倒贴钱才行,便也没多说什么,专心工作起来。
丛云到底是专业的,画笔就是他的第三只手,不仅画得漂亮,速度也快,比凤宁的速度都要快,甚至还能指点一下凤宁和唐想怎么画。
有了丛云,灯笼上的画也丰富起来,不仅有梅兰竹菊松莲,还有牡丹、玉兰、海棠等,甚至还有蝴蝶蜻蜓小鸟鱼,对他来说,其实有点炫技了。
凤宁自然是巴不得内容越丰富越好,而且丛云就算画别的,他的速度也不慢。
丛云是吃过晚饭才回去的,凤宁给了他两块五角钱,说:“要是你有同学愿意来,也可以把他们叫来。”
丛云说:“这我没法开口,美术生都清高,他们自己要是来就来了。”
凤宁笑着说:“好吧,那你有空就来吧,我这活其实也不多,干到六月初就结束了。”
“这么早就结束了?”丛云显然有些失望。
“是的,我们就只给他们做1600盏灯笼,做好就回去了。你有空的话,就尽量过来吧。”凤宁说。
丛云说:“好。”
到了周末,果真有美院和师大的学生过来应聘,连丛云在内,一共来了四个。凤宁检验了另外三个人的绘画水平,都符合要求,便把他们都留了下来。
有了这几个人的帮忙,绘图就快多了。而且灯笼上图画的内容更丰富了,花鸟鱼虫都有,还有个女孩画了好多熊猫。
除了丛云,那三人总共来了三天,丛云加起来了来了五天,忙到6月5日,所有的灯笼就都做好了。
凤宁跟袁总交了货,还帮着将所有灯笼都挂了起来,整个文林坊和慈恩街都挂满了灯笼。不论是本地的,还是外面来的,看到这些灯笼,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目光,抬头看着满街雅致的灯笼,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袁总很爽快地当即就把钱跟凤宁结清了,因为钱也不多,免得凤宁再跑一趟。
回南安之前,凤宁给大家放了两天假,让他们在蓉城好好逛逛。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去动物园看熊猫。
看完熊猫,凤宁退了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带来的篾片还剩了几十斤,凤宁没有带回去,把它存放在了房东家,万一以后再来蓉城扎灯笼,到时候再过来取用。
买的床是搬不回去了,留给了房东,大姑舍不得那些锅碗瓢盆,找了编织袋,将它们都打包了起来,要带回南安去。
凤宁觉得带回去也行,以后让大姑继续在南安帮忙做饭,就不麻烦师娘了。
结果回到南安,凤宁才知道师娘出事了。
邻居奶奶告诉凤宁,前两天师娘身体感觉腹痛难忍,师父陪她上医院做手术去了。
凤宁脸色有些苍白:“我师娘得的什么病?严重吗?在哪家医院住院?”
“人民医院,说是跟胆有关。”邻居奶奶说。
师娘一直都有胆结石,看来这次是痛得没法忍了,凤宁稍稍放了些心,将行李一放,对大姑和其他人说:“你们把东西收拾好,放两天假,你们回家休息两天再来上班。我去医院照顾我师娘。”
梅香说:“凤宁,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
唐莹姐妹也说:“我们也去看看你师娘。”
他们跟师娘相处时间长了,都有了感情,听说她生病住院,自然要去看看。
凤金玉说:“那我也跟你们去看看吧。”
于是大家达成一致,放下东西,去看师娘。
师娘的手术昨天已经做完了,此刻还在住院调养,还需要四五天才能出院。
戴师傅请了假在医院照顾师娘,看到他们来,师娘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凤宁把手里的水果和营养品放下:“师娘,不哭,没事的,不是很严重,做完手术以后就不用再痛了。”
师娘哽咽着说:“老了,不中用了,还让你们担心。”
凤宁安慰她:“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大家围在床边,七嘴八舌地安慰师娘,让她只管安心养病。
凤宁说:“师父,我蓉城的单已经忙完了,现在也没有要紧的事,我来照顾师娘吧。你回去上班。”
戴师傅说:“我请了假,现在厂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用回去上班。”
“师娘,你说让我照顾你还是师父照顾你?”凤宁笑着对师娘说。
师娘犹豫了一下,说:“老头子,今天就让凤宁来照顾我吧,你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于是凤宁把师父和其他人都打发走了,自己留下来照顾师娘,师父说了晚上给他们送饭来。
实则是师娘想擦个澡换身衣服,师父从没做过这种照顾人的事,照顾得很不到位。
凤宁得知师娘的需求,提了桶去打热水,回来给师娘擦身,把她身上弄得清清爽爽的,又让护士换了被套。
擦完身换了衣服,师娘终于感觉身上舒坦了:“你师父哪里会照顾人啊,笨手笨脚的,看得我都急死了。”
凤宁笑着说:“那就让我照顾你吧,反正你最多还有几天就出院了。”
师娘欣慰地抓着凤宁的手:“好孩子,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比师父自由,我自己就是老板,上头没人管。”凤宁替师娘将病床收拾整齐,又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了。
隔壁床的老太太也是生病做手术,住了半个多月的院,看着师娘进来的,知道他们老两口没有儿女,还挺同情他们的,虽然她自己的子女并不那么孝顺就是了,可不孝顺也还是有子女啊。
今天看到凤宁来照顾她,非常好奇,赶紧趁着凤宁洗衣服的当儿跟师娘打听情况。听说凤宁是戴师傅的徒弟,说:“她怎么才来呢?”
“先前在蓉城出差呢。才回来,刚回来就到医院来照顾我了
依誮
,是个特别懂事孝顺的孩子。”师娘的语气充满了骄傲。
“那可真是个仁义的姑娘,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耍朋友了没得?”老太太问。
师娘笑着说:“孩子还小呢,还不到18岁,耍朋友还早。”师娘眼睛毒着呢,凤宁那么能干,人又漂亮,喜欢她的小伙子多着呢,她可不愿意随便给她介绍什么人。
凤宁洗好衣服回来,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师娘就已经帮她挡掉了一场相亲。
晚上戴师傅做了饭送过来,凤宁吃着师父做的饭,有些哭笑不得,她同情师娘,生着病住在医院里,竟然吃这样的饭菜,便打定主意,说:“师父,明天还是我来做饭吧。”
戴师傅笑呵呵地说:“好啊,你回来了,你师娘就有口福了。”
师娘嗔怪他:“你还好意思说!你看你做的什么猪食。”
戴师傅说:“那凤宁明天去买菜做饭,我陪着你师娘打针。”
凤宁再次问他:“师父你真不用去上班?”
戴师傅说:“我考虑了很久,决定不去上班了。你师娘年轻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在家里好能照顾她。”
63
师娘的一场病让师父下定决心放弃工作, 回家专心陪伴老伴。
这也就意味着,灯笼厂没师傅了。虽然秦师傅资历也不浅,但她并不会设计花灯, 尤其是大型花灯, 以后灯笼厂想要承办大型灯会几乎成了不可能。
凤宁没想到,自己跟南安灯笼厂的竞争竟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她没有劝阻师父, 灯笼厂这种经营模式, 能够存活下来,多亏了计划经济的福,以后市场经济为主导了,又失去了核心技术人员,灯笼厂还能存活多久真不好说。
晚上师父留在医院照顾师娘,凤宁回了师父家, 大姑他们都回去了,现在就剩了她一个,房子里空荡荡的,有点冷清。
凤宁洗完澡,正在洗衣服, 突然听见有人试探着喊自己的名字:“凤宁, 是你吗?”
凤宁抬起头, 看见院子里站着曾决明:“决明,是你啊。”
曾决明大步走过来:“我看见你房里亮灯了,不然还不敢确定是你回来了。梅香他们呢?”
“他们都回家了。”凤宁说,“我师娘在住院, 我留下来照顾她。”
曾决明说:“我去看过她了。我师父说手术很成功, 应该没什么大碍,以后好好保养就好。”
凤宁说:“你拜师啦?拜的哪个?”
“就是贺医生。”曾决明笑得有些羞涩。
“恭喜你, 那你以后要努力学习,争取当个好大夫。”凤宁说。
“还得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哪能拜师!”曾决明对凤宁是由衷感谢。
凤宁说:“什么时候的事?”
曾决明说:“就是上个月,也没多久。”
“那你是不是要在医院附近找个房子?住得近一点?”凤宁问。
曾决明舔了舔唇,有些艰难地开口:“我能不能继续住在这里,我可以出房租,要是你另外招了人,住不下了,我就搬走。”
凤宁笑了:“房租没几个钱,不用给。我只是觉得你学医需要安静一点,四个人住一间屋子,我怕他们吵到你学习,你学医,有许多要记要背的东西。”
曾决明跟那几个人一起住了没几天,还不知道合租的缺点,说:“应该没问题吧。”
“你不嫌弃,那你就先住着,想什么时候搬走都行。”凤宁说。
“谢谢你!”曾决明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这天起,凤宁就专心照顾师娘,每天一早就做好早饭,送去医院给师父和师娘,回来的路上就去买菜做饭,都是拣营养高易消化的菜买。
晚上送饭去之后,还会帮师娘擦身洗衣服。凤宁手艺好,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师娘做好吃的,每顿都做得色香味俱全。把同病房的病友们都被香得流口水,大家都羡慕师娘有个比亲闺女还体贴细心的徒弟。
戴师傅和师娘越发觉得,这个徒弟收得是真值。
梅香他们回去待了两天就回来了。
大姑回去之后就没回来,唐莹说她爸装病,不让她妈回南安。凤宁听完叹气,她一直想让大姑远离唐长根,免得重蹈得肝癌的覆辙。可只要没离婚,大姑就别想彻底摆脱唐长根,等师娘出院了,她就亲自去把大姑叫回来。
师娘还没出院,凤宁也没有安排新工作,便暂时让大家做动物灯。这些灯梅香和唐莹姐妹俩都会做,谢俊伟他们不会,就跟着学。
做他们这一行的,要赚钱,还是得靠灯会,但小花灯依然是要做的。一来让大家平时也有活干;二来也让大家更熟悉灯笼的构造,练基本功,以后好能独立制作大花灯;三来凤宁作为南安花灯的传承人,做小花灯是本职工作,她要教会更多的人做花灯。
几天后,师娘出院了,做过手术的身体非常虚弱,还需要好好调养。不过回到家里,怎么也比在医院方便多了。
师娘出院后,戴师傅便回了灯笼厂,他是回去辞职的。当他跟吴昌德说这事的时候,吴昌德彻底慌了。
厂里今年的收入达到了历史最高峰,吴昌德对自己的才能有了空前的自信。全厂上下都信心满满,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谁知道竟会是最后的辉煌呢!
吴昌德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戴师傅,你可不能走啊。我们厂这么多人吃饭全都指着你呢。”
戴师傅说:“老吴,我已经63啦,也早退休了,你以为我还能干到什么时候?你一个厂子,离了我就不能转,难道不该检讨一下原因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教大家做灯笼,结果谁学会了?只有凤宁学会了。我本来还想把凤宁给你们培养出来当我的接班人,结果你们目光短浅,不懂得珍惜。这可怨不得我啊!”
吴昌德急得口不择言:“是不是凤宁让你走的?”
戴师傅嗤笑一声:“吴昌德,你心眼小,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小?她才不会让我走呢。我老伴病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上班,答应带她到处去走走看看的,也一直都没能去,再不去,我们就都走不动了。”
这真不算是假话,当年他们的儿子就曾说过,等长大挣了钱,就带着父母到蓉城、北京、上海去看看。儿子走了之后,老伴就说过,将来要替儿子去那些地方看看。
吴昌德说:“那无论如何,也要等过完今年再走吧,你不在,年底灯会谁来主持?”
“你自己想办法,我今年帮你们弄了灯会,那明年呢,后年呢?我看是我是别想走了。长痛不如短痛,你就别为难我了,自己想办法吧。”戴师傅说。
戴师傅是退休返聘的,他毫无后顾之忧,跟当初凤宁一样走得决绝。
戴师傅离开灯笼厂,对灯笼厂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噩耗。前几年没办灯会,大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似乎也能过得去,现在有了灯会,尤其是去年还有蓉城灯会那笔巨款,让大家都尝到了甜头。由奢入俭难,如今要想再回到没有灯会发不出工资的苦日子,恐怕没多少人愿意了。
工作了几十年的戴师傅退休回到家,其实并不能适应,早上吃过早饭,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推自行车出门去上班。
手扶着车把手的时候才想起来,不用上班了。
凤宁看出师父的无所适从,便对他说:“师父,你不上班了,以后来给我当顾问吧。”
戴师傅问:“什么叫顾问?”
凤宁解释:“就是给我们指点一下方向,点评一下我们做的灯笼。”
戴师傅说:“我看你根本就不需要我指点、
弋㦊
我还是继续研究我的灯笼吧,我想把以前有的现在失传了的灯笼都做一做。”
“那师父你研究吧,研究好了再教给我!”凤宁笑嘻嘻地说,她主要就是想让师父有点事做。
凤宁打算搜罗一下关于传统灯笼的文献,拿来给师父钻研,想必他会非常喜欢。她在给盛世安的信里提到了这件事,请他帮忙在武汉找一找,有没有相关的文献资料。
等师娘的身体好一些,凤宁这才回家去。她这次回去是要跟篾匠们订购篾片的。离灯会还有一段时间,这么多人也不能闲着,那就要做灯笼,除了造型别致的动物灯和植物灯,凤宁还打算做最常见的红灯笼,毕竟这才是市场消费的主流。
为了便于存储,凤宁也打算做可收拢的灯笼,等打好样,也拿到塑料厂去定制固定灯笼骨架的塑料圈。
这也意味着她要全方位和灯笼厂抢饭碗,凤宁并没有打算放任灯笼厂苟延残喘,她觉得釜底抽薪,破而后立更适合灯笼厂。
等到灯笼厂入不敷出,发不出工资的时候,那些工人就不得不离开灯笼厂,到别处谋生。
凤宁很愿意接纳这批人,毕竟布置大型灯会所需的工人多达几百,自己手头这点人才哪到哪呀,加上灯笼厂那二十几号人,也不过是个中小规模的花灯组罢了。
凤宁回到家,跟父亲提了新灯笼所需材料的要求,让他依旧在村里收购。她自己则跑了一趟大姑家,把被唐长根扣留的大姑给带了回来。
本来凤金玉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有些犹豫要不要留下来,毕竟家里事情真不少,唐长根一个人在家,把家里弄得跟猪圈一般。
她刚回来的时候,唐长根对她态度还算和善,结果不到三天,便又故态复萌,又开始把她当老妈子和出气筒一样呼来喝去。所以凤宁一来接她,她就头也不回地跟着走了。这个家,以后只能当旅馆住了,住的时间稍微一长,就会人嫌狗厌了。
凤宁从家里回来后不久,就和谢俊伟带着打好的灯笼样品去找塑料厂下单,找的还是灯笼厂同一家塑料厂,因为对方已经做过同样的款,再做就轻车熟路了,质量也更有保障。
凤宁现在培养谢俊伟给自己当助手,以后可以让他给自己当采购,毕竟以后事情会越来越多,她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谢俊伟本来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现在凤宁愿意带着他在外面跑,他当然很高兴。
跟塑料厂下完单回去的路上,谢俊伟说:“宁宁,我刚刚看到塑料厂装了一卡车的塑料圈,应该是灯笼厂的吧?你说他们到底买了多少塑料圈?那做好的灯笼得要多宽的地方才能放得下?”
凤宁说:“你提醒我了,我们跟人订了塑料圈,也得找地方卸货存货才行。以后灯笼也需要地方存放。”
谢俊伟说:“在我们附近再找找,看有没有空房子。”
凤宁摇头:“咱们周围的房子应该不行,最好还是找个闲置的空厂房,不管存放多少东西都行。”
这个想法一直都在凤宁脑海中,现在她手下的人多了,干活需要地方,材料、货物都需要地方存放,师父家根本就不够用。
凤宁骑着车,在外面跑了几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便只能慢慢找,同时托人打听。
凤宁知道这房子迟早是能找到的,毕竟这个年代很多国营企业和集体企业都濒临破产,有很多厂房都会空置下来,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家罢了。
这天傍晚,凤宁一无所获从外面回来,这些日子她在外面找厂房,被晒得都黑了几度。
“凤宁回来了。今天怎么样,有收获吗?”戴师傅穿着背心,一手拿着茶壶对着壶嘴饮茶,一手摇着蒲扇,给师娘打扇。
“没有。”凤宁一屁股坐在竹床上,端起放在上面的大号搪瓷缸就吨吨吨地喝光了里面的凉白开,这是心细的师娘特意为她准备的。
“天太热了,要不就别去跑了。等天气凉快了再说,你们做的灯笼,就往各个屋子里堆放吧。”师娘建议。
凤宁放下茶缸,一抹嘴巴:“没事。要是能找到,就免得搬来搬去了。”
“唐莹,来端菜,叫大家吃饭了。”凤金玉走到厨房门口喊了起来。
“大姑,我来!”凤宁从竹床上跳起来。
被凤金玉喝止了:“你别来了,刚到家,汗都没收,我叫他们来就好。”
话没落音,姐妹几个都出来了,几个男生也都过来了,大家七手八脚,把桌子碗筷和饭菜都搬到院子里,大家开始吃饭。人多,坐桌子的坐桌子,坐竹床的坐竹床,场面热热闹闹,冷清了半辈子的师父和师娘最喜欢这样的热闹场景。
正吃着饭,曾决明过来了。大家见到他,招呼他:“决明吃了没?没吃一起吃。”
曾决明笑着摆手:“谢谢,不用了,我在医院食堂已经吃过了,你们吃。”他下班回来早的话,都会过来坐坐。
他在竹床上坐下来,拿起蒲扇扇风:“凤宁,我师父让我跟你说一声,明天晚上去她家吃饭。”
“怎么让我去吃饭,有事啊?”凤宁问。
曾决明说:“师父说盛伯伯找你有点事。”
凤宁立马说:“好勒,那我明天下去就过去。”盛叔叔找自己通常都有正经事,让去只管去就行。
曾决明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是要回去看书。
凤宁问:“勇哥,决明在你们那儿住着还好吧?你们人多,会不会影响他学习?”
曾勇说:“我觉得有点,我也劝过他,可他并不想搬。”
凤宁说:“回头我还是得劝劝他,让他搬出去,有个不错的学习机会不容易,得好好把握。”
师娘看在眼里,不由得轻摇了下头,要说凤宁年纪小吧,可她办起事来特别老道,要说她懂事吧,对男女之间的事又特别迟钝。曾决明那小子不搬走的原因,在场人估计大半都看出来了,就她自己不知道。
其实凤宁并不是不知道,她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对谁喜欢自己其实心里门儿清,但她对曾决明完全没有那份心思,就是把他当朋友,想着能拉一把是一把,当然表现得格外坦荡。
翌日下午,凤宁提着西瓜和水果去了盛家。
曾决明也在,他是被贺志华叫来的,盛世明在学校上学,要下晚自习才回来,所以家里就只有盛重远夫妇和凤宁以及曾决明。
盛重远正吹着风扇,和曾决明聊天。凤宁打了招呼,见贺志华正在厨房做饭,赶紧卷起袖子进去帮忙了。
贺志华脖子上都是汗,她说:“凤宁你出去,这里热死了,我来就好。”
“没事,阿姨,两个人快一些。回头在厨房里装个风扇,空气流通就没那么热了。”凤宁说。
“厨房太窄了,吊扇都没法装。”贺志华说。
凤宁说:“有那种可以钉在墙上的风扇,跟台扇差不多大,就不占地方了,回头我看哪里有卖的,给阿姨买一个。”
“你要是看到哪里有卖的,帮我买一个也好,阿姨给你钱。”贺志华说,“对了,我听决明说,你打算租个厂房,租到了吗?”
64
“还没有。”凤宁有些意外曾决明竟把这事跟贺志华说了。
贺志华说:“你叔叔知道有个厂子停工很久了, 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要求。回头他跟你详细说。”
“真的啊?”凤宁非常欣喜,就知道盛重远叫自己来肯定是为了正事,说实话, 他们夫妇对自己可真是没得说, 经常是雪中送炭,解自己燃眉之急。
吃饭的时候, 四个人围桌而坐, 盛世安问起了凤宁工作上的事,凤宁便把自己的近况说了一下,同时也聊到了想要租个厂房做工作间和仓库的事。
“我想把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区分开来,毕竟灯笼材料都是易燃物品,如果混在一起,感觉不太安全。”凤宁说。
盛重远点头:“你有这份安全意识相当不错, 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是要区分开来的。现在还没找到厂房吧?需要多大面积的?”
凤宁说:“不需要很大,有个两三百、三四百平方就差不多,我现在工人不多,主要是找地方放材料和灯笼。”
盛重远说:“我有个战友
䧇璍
在仪器厂做厂长,厂里设备太陈旧, 没钱换新设备, 生产出来的产品不符合市场需求。厂子效益不好, 很久没接到订单了,已经停工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上次听他说撑不到年底了,我估摸着你去租他们厂的仓库能行。”
“仪器厂倒闭,没有别人来接手吗?”凤宁问。
盛重远摇头:“很难, 主要是我们市深处内陆, 陆运和水运都不便利。根本就找不到愿意接手的下家。”
凤宁问:“工厂位置在哪里呢?”
盛重远说:“在长明路。你要是愿意,我先跟他打声招呼, 到时候让决明给你传个话,约个时间去看看。”
“好,谢谢叔叔!太麻烦你了。叔叔你总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凤宁由衷道谢。
盛重远摆手:“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吃完饭,曾决明主动去刷碗,凤宁也没跟他争,在他师父面前多表现下是应该的。
凤宁跟贺志华问起了曾决明的学习情况,贺志华说:“悟性还可以,人比较勤奋好学,关键是品性善良,做我们这行的,这一点非常重要。”
凤宁放了心:“那就好,我就知道他适合学医。”
贺志华问:“你跟决明关系很好?”
凤宁说:“还好,我们一个村的,从小就是同学,他比较内向,小时候其实也没怎么一起玩,倒是大一些了才开始有交流。我去年回村里去请人布置灯会,他想跟着一起去。可我找人扎花灯,是想让他们以后都从事这个行业。决明是学医的,跟着我来扎灯岂不是浪费人才,所以才想把他推荐给阿姨。”
贺志华闻言笑起来:“对,他比较适合学医。”
听凤宁这么一说,贺志华就明白了过来,多半是决明喜欢凤宁,不过凤宁应该没看上决明,她看起来要比决明成熟多了,女孩通常不会喜欢比自己幼稚的男孩。
既然盛重远答应帮自己,凤宁也就不着急自己去找厂房了。果然,没过几天,决明就捎话过来,说盛重远让她去仪器厂找游厂长。
凤宁便带着谢俊伟一起去了。长明路离师父家并不近,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骑车需要二十多分钟,要是真在那边租了厂房,恐怕就不能住在师父家了,至少其他人是不能住在这边了,凤宁倒是可以住这边,因为她有车。
凤宁根据盛重远给的地址找到了仪器厂,厂子面积不小,里面工作生活区都有,工人很多都住在厂区宿舍里。仪器厂是当初支援三线建设时从北方搬过来的,所以厂里不少工人都是外地人。
这样一个工厂如果倒闭,工人就只能下岗,说实话,挺惨的。
凤宁跟门卫说是找游厂长的,对方没有过多盘问,放她进来了,如今厂子都快倒闭了,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了,没有过度盘问的必要。
凤宁找到了厂长办公室,里面竟然没有人。
谢俊伟说:“盛世安他爸让我们今天来,他这里怎么都没人呢?”
凤宁说:“没事,我们再找找。”
整个办公区都没什么人,凤宁下楼后问了几个人,最后在仓库那儿找到了仪器厂的厂长游坤,他正指挥人搬东西呢。
凤宁上去叫了一声:“游厂长!”
一个中年男人转过头,这人异常瘦,瘦得两颊都没了肉,一看就是个操心的命:“你是?”
凤宁伸出手:“你好,我是盛叔叔介绍来的,我叫凤宁,我想租你们的仓库。”
“你好!”游坤跟凤宁握了一下手,“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年轻!”
凤宁问:“你们这儿有空仓库出租吗?”
游坤说:“有的,就是这个仓库,我正叫人把它腾出来。你要进去看看吗?”
凤宁点头:“好。”
她跟着游坤进了仓库,仓库非常宽敞,面积足有三百多平米,而且空旷,完全足够存放材料和灯笼。里面只剩下一些摆货物的架子了,还有人正在往外搬那些架子。
凤宁问游坤:“除了这间仓库,还有别的空房间吗?我们需要一个工作间。”
游坤说:“需要多大?”
“也不用很大,多的时候十几个人工作吧。”
“那边有个工会活动室,你看看够不够大。”
凤宁去看了那个活动室,比仓库要小一半,但也足够大了,旁边还有一个小办公室,可以一起打包出租,便说:“可以。我想长租,不知道价格怎么样?”
最后双方讨价还价,凤宁以每年两千元的价格租下了这三个房间,签了五年合同,房租年结,因为是盛重远介绍的,没收押金。
凤宁当即便去取钱来签合同,当天就把房子给租下来了。
谢俊伟还是觉得太贵了:“两千块租这么两间屋子,实在是太贵了,我们租的那屋子一个月才十几块钱。”
凤宁说:“我这租的是厂房和仓库,面积这么大,一个月不到二百块钱,并不贵。你放心吧,我能赚回来。”
“不是赚不赚得回来的问题,而是我真的觉得这房租太贵了。完全可以不把钱浪费在这上面,你在咱们住的地方租两间屋子当仓库就行了。”谢俊伟说。
凤宁摇头:“那边全都是住宅,人多手杂,要是不小心着了火,我们那全都是竹子、纸和布等易燃物品,烧起来就不得了,严重的可能还会烧死人得坐牢,所以必须要找个仓库。是不便宜,但是不能省。”
谢俊伟听凤宁这么解释,终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房子租好之后,凤宁就开始着手搬家。大家以后去仪器厂那边上班,就不能再住在师父这边了,所以凤宁又跟游坤租了几间空置的办公室当宿舍。凤宁自己还是住在师父家,她不太放心老两口,何况师父研究新灯笼,她这个徒弟要是不在,那还学什么灯笼。
等布置好一切,他们搬家到仪器厂的时候,已经到了七月下旬。
弟弟妹妹们都放了假,得知她要搬家,也都过来帮忙,其实就是认个门,哪里还用得着他们动手。
塑料厂的塑料圈拉回来的时候,也直接拉到仪器厂。
租了厂房,终于才有点正事正式创业的感觉。
方宁把租在师父隔壁的房子就都退了,曾决明当然也没有理由再住下去,只好去医院附近自己租房子。这让他很难受,以后想见凤宁就不那么容易了,虽然凤宁没有搬家,但他也不方便经常去找她。
盛世安是八月初才从学校回来的,他的寒暑假一直都比其他人短。这个规定头一次让盛世安有些焦躁。
凤宁在信上从来没提过曾决明的事,而是盛世明写信告诉他的,妈妈收了个徒弟,是凤宁姐姐介绍的,是她的同学。
他写信跟母亲确认过这件事,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母亲还把她那个徒弟好好夸了一番,说他懂事好学又上进,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母亲没有多说,但盛世安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那个男孩那么优秀,又在凤宁身边,还是凤宁的青梅竹马,比自己有着明显的优势。
盛世安好几次都想写信问问凤宁这件事,想知道她对曾决明的态度,但始终提不起勇气,他安慰自己,凤宁很多事都跟自己说了,但没有说这件事,说明曾决明对她来说并没那么重要。
但心底也有一个声音说,说不定对凤宁来说是很重要很私密的事,她不好意思提呢。
所以回到家的第一件事,盛世安顾不上休息,便赶紧洗澡换衣服,去仪器厂见凤宁。
凤宁在信上告诉过他,她租了厂房和仓库,搬到仪器厂去上班了,还是他爸牵线搭桥的。仪器厂他去过,以前跟着父亲去拜访他的战友游叔叔。
他找到凤宁的时候,凤宁正在教几个男生扎龙灯,因为明年是龙年,所以龙灯会是明年灯会的重头戏,提前熟悉绝对是未雨绸缪。
盛世安刚找到凤宁的身影,就被人发现了,有人叫:“宁宁,有人找。”
凤宁抬头,看向
䧇璍
门口,下一瞬间,眼睛便弯成了月牙儿:“盛世安,你回来了?”
盛世安看到凤宁的笑脸,嗓子眼提着的那口气莫名松了下来,倦意涌上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凤宁走过来,发现他满脸倦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盛世安揉了一下眼睛:“上午。”
这还不到中午,人就在这里了:“你没休息就过来了啊?有急事?”
盛世安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换了:“给你送点吃的。”
凤宁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走吧,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下。这么大热天的,刚到家就到处跑,也不知道休息,就为了给我送点吃的,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盛世安跟在凤宁身后,莫名就觉得安心,他喜欢凤宁这么念叨他,仿佛没有隔阂一般:“在这儿上班怎么样?”
“当然好啊,有种鸟枪换炮的感觉,觉得总算是正规起来了。”凤宁开心地说。
“还没恭喜你呢,祝你生意兴隆,红红火火!”
“谢谢!”
两人到了活动室旁边的办公室,这是凤宁办公的地方,不过更多时候她在活动室也就是现在的厂房里跟大家一起干活。
凤宁拉开吊扇,说:“你坐吧,我给你倒水喝。”
凤宁给盛世安倒了杯凉白开,盛世安一口气喝完,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凤宁见状,说:“你眼睛都睁不开了,要不你在工作台上躺会儿吧,一会儿吃饭了我再叫你。”
盛世安摆手:“不用,我以前训练的时候,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没问题。”
“你这是多久没睡了?”凤宁一边说一边收拾工作台上的东西。
“两天。船上有个小孩,哭了一路,简直把人吵到神经衰弱。”盛世安说。
“别逞能,赶紧来睡。我还得去忙,等你休息好了再聊。”凤宁将两米多长的大台子收拾干净,拍了拍台子。
盛世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我就睡了。”
“睡吧。”凤宁看了看盛世安带来的东西,芝麻酱、莲子还有一包大白兔奶糖,这奶糖明显就不是湖北特产,是买给弟弟妹妹吃的吧。此外还有一本书和一个本子,书是跟灯笼相关的,本子上画的则是一些灯笼样式,以及一些文字注解,看来是从别的地方抄下来的。
这份礼物着实珍贵,实在是有心了。
“这灯笼是你画的?”凤宁问。
盛世安已经躺在台子上了,他嗯了一声:“在武大图书馆里翻到一本线装书,那书不外借,我只好抄了些,画得不好,你凑合看。”
凤宁感动莫名:“谢谢!辛苦你了,画得不错。”
“希望能帮到你一点。”盛世安说。
“能,有大用处!”
“那就好。”盛世安打了个哈欠。
凤宁不再说话打扰他休息,轻手轻脚将东西收起来,拿起那包奶糖出去了。
中午盛世安是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大家见到盛世安,都有些心领神会地笑,大概只有凤宁这个当事人不愿意承认了。
下午盛世安又睡了个午觉,这才离开,但也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医院看母亲,顺便看看她那个徒弟。
盛世安到的时候,曾决明正在手抄师父的病例,他要通过这些病例学习,忽然,他感觉到有两道炽热的目光朝自己看来,曾决明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帅小伙站在门口,他一眼就认出了盛世安,因为之前在凤宁家见过一面,后来又在师父那儿看过好几次照片:“你好,你来了?师父刚刚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盛世安走到曾决明旁边,朝他伸出手:“你好,你是我妈妈的徒弟?”
曾决明赶紧站了起来,跟盛世安握手:“是的。”
盛世安说:“你是凤宁的同学?”
“嗯,是凤宁介绍我给师父认识的。”曾决明说。
“这样啊,我刚从凤宁那儿过来,她搬了厂房,地方还挺宽敞的,你去过吗?”盛世安在心里评估了一下,没自己高,没自己帅,看起来还不太自信,凤宁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吧。今天在凤宁那的时候,她也没提起过曾决明,应该是不重要的人吧。
曾决明脸色微变,他没听师父说起盛世安回来的事,这是一回来就去找凤宁了?“我还没去过。”
盛世安笑了,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65
凤宁把盛世安从武汉带回来的书和笔记本拿回去给师父看:“师父, 你看看这些,这是我托盛世安从武汉给我找的有关灯笼的书。”
戴师傅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仔细翻看。凤宁在一旁说:“这本书上列的灯笼倒是比较常见, 不过这个笔记本里有一些款式倒是很特别。可惜盛世安的画功一般, 画得不是很还原,好在文字描写倒是很详细, 咱们可以试着做一做。”
戴师傅放下书去翻笔记本, 过了一会儿,说:“有的是还不错。小伙子有心了,他这是从什么书上抄下来的?”
“武汉大学图书馆里的一本线装书,不外借,他才手抄的。”凤宁笑着说,“下次有机会去武汉, 我也去借来看看。”
戴师傅看着徒弟:“这小伙子人还真不错,你一说,他就真去给你找了,借不出来,还给你手抄。”
凤宁自然知道师父的暗示, 她假装不知道:“可不么, 这个朋友真是够意思, 当初没白救他。”
戴师傅见她如此反应,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世安自打放假回来,就总是泡在仪器厂凤宁这儿, 他也不是来帮凤宁干活儿的, 而是跑到凤宁这里来学习的,不光他来, 还把盛世明也叫了来。
说是家里房子窄,又低矮,太闷热,凤宁这儿房子高大宽敞,凉快。这对哥俩背着一书包书过来,一人占据凤宁办公室里工作台的一边,坐在吊扇下看书写作业。
他不是来干活的,凤宁当然没法让他别来,不就是来蹭个办公室,吹个风扇么,她若是说不行,岂非显得太小气。
盛世清偶尔也会过来玩,背着个红棉吉他,叮叮咚咚地弹着不太成调子的曲子,俨然一副文艺青年的颓废样子。
他一个学期没理发,就是想留一头披头士一般的长发,结果一回来就被他爸用剪刀照头顶剪了一撮,发型坏了,不得已,只能推了个板寸,气得一个礼拜没叫他爸。
“他就是个老顽固,封建家长!我都成年了,连留什么发型的自由都没有,还有没有天理啊。”盛世清气呼呼地控诉。
凤宁抿嘴笑:“我觉得男孩子留板寸好看,多精神哪。而且板寸是检验帅哥的标准,要是板寸都能驾驭得住,说明你是个真帅哥。”
盛世安听见这话,看向凤宁的眼睛亮晶晶的,因为他一直都是寸头发型。
盛世清听见这话,将信将疑:“那我帅吗?”
凤宁抿着嘴点头:“帅!大帅锅!”
盛世安忍不住笑出声:“你不是国防生吗?你们辅导员不管你们的仪容?”
盛世清说:“我跟你又不一样,虽然我是国防生,可我还没入伍,只能算是个预备军官,现在还没人管我们的仪容。”
凤宁问:“世清你哪个学校的?”
盛世清说:“蓉城电讯工程学院。”
凤宁愣了片刻,原来是国防七子之一:“你们全家都交给国家了,佩服!明明你打算考什么学校?”
盛世明说:“我要去北京上大学。”
“有志气!”盛世清一巴掌拍在弟弟背上,“那你这不上不下的成绩可考不上北京的大学,得加把劲儿啊。”
“我才高一,还早呢,等着吧,我考的大学肯定不能比你差。”盛世明说。
“那我拭目以待!”盛世清说。
凤宁有点羡慕这三兄弟,成绩都那么好,希望自己家的弟弟妹妹们也都能考上大学,回去得好好鞭挞一下他们才行。
周六下班后,凤宁骑车回了家。星期天她给工人们放假休息,回不回家由个人决定。明天是她18岁生日,她要回家跟家人一起过生日。
翌日早晨,凤宁起来去水井边挑水,正好碰到了也来挑水的曾决
依譁
明:“决明你也回来了?”
曾决明说:“是的。今天你过生日吧?祝你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谢谢你!”凤宁笑着道谢。
曾决明说:“你什么时候回南安?”
凤宁说:“应该要明天早上了。”
曾决明点头:“我下午就过去了,那我就不等你了。”他七点多就要跟着师父去查房,晚了怕赶不及。
凤宁回到家,凤金宝正在杀鸡,凤宁说:“爸,我就过个散生日,还杀什么鸡?留着鸡生蛋吧。”
“这只小母鸡还没生蛋,最补了,杀了给你们姐弟几个补补。以前你们过生日只吃得起鸡蛋,如今你出息了,生活条件好了,以后你们过生日都杀鸡吃。”凤金宝说。
凤宁闻言笑起来:“好,谢谢爸爸!”这就是凤宁努力挣钱的目的,可以让家人的生活得越来越好。
“姐,快来吃长寿面!”凤来在厨房里喊。
凤宁赶紧过去了:“来了!”
凤宁进厨房端着卧了两个煎鸡蛋的面出来,就看见盛世安骑着车进了自家院子,她吃了一惊:“盛世安,你怎么来了?”不会是他知道自己今天过生日,来帮自己庆祝生日吧?可自己明明从没跟他提过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盛世安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说:“叔叔好。凤宁你才吃早饭,我来给你捎个口信,昨天肖叔叔接到省里的电话,说是北京来了人,要找你去办灯会。”
凤宁一听,激动得差点打翻了手中的面条,但汤还是泼了些出来,烫得她差点没端住碗。
盛世安眼疾手快,赶紧过来帮忙端住了碗:“别激动,赶紧去用冷水泡泡手,别烫伤了。”
凤宁顾不上手:“你再跟我说一遍?北京来人,让我去北京布置灯会?”
盛世安推了她一把:“对。赶紧去洗手。”
凤宁跑到厨房去洗手,还是有点难以置信:“我不是在做梦吧?真是北京的人让我去布置灯会?北京的人在哪儿?”
盛世安点头:“对,北京的人在蓉城等你呢。你最好今天过去,明天就可以跟他们详谈了。”
凤宁洗好手:“我还没吃早饭呢。”
“那就赶紧吃吧。吃了饭咱们就走。”盛世安说。
凤宁点头:“好。你吃了没?”
“我吃过了。你赶紧吃吧。”盛世安坐在桌边,催促凤宁吃早饭。
凤金宝从外面进来了:“宁宁,你要走,不吃午饭了?”
凤宁停下来,兴奋地说:“爸,我又接到新活了,一会儿吃了饭就去蓉城。午饭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凤来说:“姐,可是今天你生日啊。”生日都没法好好在家过,还要去忙工作,凤来有些心疼姐姐。
盛世安扭头看着凤宁:“你今天过生日?”
凤宁冲他笑:“嗯。散生日,不是什么要紧的日子。”
盛世安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生日快乐!”
“谢谢!”凤宁赶紧低头吃面条。
吃完面,凤宁收拾了一下东西,和盛世安一起回南安。
一路上凤宁问起事情的具体经过,盛世安说:“应该是谁看到去年你布置的蓉城灯会了,便找到蓉城文化局的领导打听,然后就顺藤摸瓜找到肖叔叔那儿去了。昨天肖叔叔来找我爸问怎么联系你,我昨晚上就去你师父家找你,才知道你回家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
“谢谢你啊!我真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辗转找到我这里来。”凤宁是既感动又开心,她就知道,一切的努力都会有痕迹,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盛世安忍不住问:“现在才八月,离过年还早呢,不是要办中秋灯会吧?”
凤宁说:“应该不是。从这一点看,北京那边的经验相当丰富,一场大型灯会,其实都是提前好几个月的时间开始准备。先要设计花灯,准备材料,提前扎好花灯,这样才会不慌不忙。像去年蓉城那场灯会就特别仓促了,好在规模不算很大,我才能忙得过来。”
“那规模还不够大?”盛世安惊叹道。
凤宁点头:“不算大,因为场地有限制。真正大型的灯会,有上百个灯组,起码要上百号人去布置。”
盛世安惊奇地看着凤宁:“你也没布置过多少灯会,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凤宁能怎么说,说自己上辈子经历得多了?凤宁只能说:“触类旁通啊,做得多了就知道了。”
到了南安,盛世安说:“我陪你去蓉城吧。”
凤宁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我也不是第一次跟人谈这方面的合作了。”其实最好是带谢俊伟去,不过他今天也回家去了,来不及去叫他。
“我想跟你学学怎么跟人谈合作。”盛世安说。
凤宁笑起来,斜睨他:“你学这个干什么?你将来直接去部队的科研单位工作,应该不需要你去谈判吧。”
“那可不好说,部队里难道就不需要合作了?”盛世安挑眉。
凤宁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那好吧,你想去就去吧。其实谈判最重要的还是知己知彼,清楚自己的优劣势,方能规避风险,打动对方。”
盛世安回去带了点换洗衣服,两人在客运站碰头,等到蓉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幸亏盛世安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还拿了两个苹果,两人在车上吃了点,才没有饿得肚子疼。
盛世安说:“今天你过生日,结果还让你饿肚子,感觉有些对不住你。”
凤宁笑起来:“没有啊,我没觉得多饿。而且这是我的事,是你陪着我来饿肚子,你怎么还对不住我了?”
“你生日啊,过生日的最大,不该饿肚子的。”盛世安说,“走,找地方吃饭去。”
两人出了车站,在附近找馆子吃饭,早就过了饭点,饭馆里都没饭了,最后还是找到一家面馆,吃了一碗牛肉面,盛世安还特意给凤宁加了一份牛肉。
凤宁吃饱喝足:“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牛肉面。果然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品。”
盛世安回头看了一下那家苍蝇馆子的名字和位置,把它记下来,以后来蓉城,都要过来吃碗牛肉面。
两人去省政府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来。这是家私人旅馆,老板见到他们,说:“出示一下结婚证。”
把去开房的盛世安闹了个大红脸,说:“不、不、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请给我们开两间房。”
旅馆老板看他一眼,小声嘀咕一声:“小伙子还得加油啊。”
盛世安的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凤宁看到盛世安拿着钥匙过来,发现他脖子都红了,心下奇怪,但为了不尴尬,也没多问。
盛世安说:“天还挺热的,先回房休息一下吧,等傍晚凉快了再出去逛逛。”
凤宁点头:“好!”
盛世安回房间后,把东西放下,吹了会儿风扇,然后开门出去。凤宁的房间门是关着的,他没去叫她,自己下楼去了。
赶了大半天的路,凤宁累得不行,回房间倒头就睡招了,等待快天黑的时候,才被盛世安的敲门声吵醒。
凤宁起来,盛世安说:“走,吃饭去。”
凤宁说:“好像没饿啊。”
盛世安说:“没饿也吃点,今天过生日,还没正经吃过饭呢。”
“面条不算饭?”凤宁笑起来。
盛世安说:“对我来说不算,对大部分南方人来说,应该都不算。”
凤宁笑着说:“走吧,吃饭去。”其实对她来说,面条也算不上正经的饭。
两人下馆子,总算是吃了顿正经饭菜。回来的时候,路过一条热闹的夜市街,两人又一边逛一边买,搜罗了一堆小吃。
回到旅馆,盛世安说:“上我那屋坐吧。”
凤宁没有拒绝:“行。”
盛世安打开门,在桌上扑了张报纸,将买来的冰汽水、西瓜、凉粉、钵钵鸡、锅盔、凤爪之类的放在上面,盛世安将汽水瓶盖开了,递一瓶给凤宁,跟
依譁
她碰了一下瓶子:“生日快乐!”
凤宁笑着说:“谢谢!”说着抿了一口汽水。
盛世安放下汽水,将手心的水在衣服上擦了擦,从床头柜里拿出两个东西,递给凤宁:“不知道你今天过生日,没准备生日礼物,临时买的,希望你能喜欢。”
东西不止一样,凤宁看了一下,有一顶遮阳帽,还有一个非常精美的速写本,倒是可以用来画灯笼图稿,盛世安是个很务实的人,送的东西都是用得着的:“谢谢,让你破费了。还不知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盛世安说:“我的生日也是共和国的生日,10月1日。因为日子特殊,所以一直过的是阳历生日。”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基本都是过阴历生日,过阳历生日的很少见。
凤宁说:“你的生日跟你的名字非常相配。”
盛世安微微一笑:“谢谢!这也是我父母的心愿,希望盛世太平,国泰民安。如今离着这个目标还有一定的距离,所以我还得努力才行。”
凤宁举起汽水,和他碰一下瓶子:“革命尚未成功,吾辈仍需努力,相信不用很久,就能看到那一天,加油!”
瓶子相撞那声清脆的声音,直接落在了盛世安心底,他跟别人说起自己名字的由来时,很多人都只会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唯独凤宁,她懂自己,不觉得父母的心愿和他的目标是虚妄不切实际的空谈,而是真实可以实现的。
两人吃着小吃,喝着汽水,聊着生活和理想,盛世安觉得凤宁离自己特别近。以前总有人说他是理想主义者,他现在发现,也并非只有自己是理想主义者。
66
第二天一早, 凤宁便和盛世安去了蓉城文化局。
昨天她来得匆忙,也没去找肖达,因为盛世安传话说是文化局姓雷的局长打来的。凤宁一听便知道是谁了, 就直接搭车过来了。
凤宁直接去找雷局长, 雷局长见到她:“来得挺快。不过你得等一等,北京的同志还没过来。”
凤宁说:“没关系, 我等他们。雷局, 北京的同志是怎么找到我的?”
雷局长说:“正月的时候,咱们蓉城的灯会上了人民日报,被北京的同志看到了,他们特意过来,想请你去北京布置灯会。”
凤宁问:“是中秋节还是春节的灯会?”
雷局长说:“应该是春节灯会。”
凤宁放了心,春节灯会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了, 也有时间来培训更多的工人。
大概九点左右,北京来的人到了。来的是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是北京文化局的方主任,还有一个是北海景山公园的李主任,两人都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 身材高大, 一口京腔。
雷局长给他们做完介绍后, 对方难以置信地看着凤宁:“今年蓉城元宵灯会是你操办的?”
凤宁点头:“是的,是我。”
方主任说:“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报道,真不敢相信操办灯会的人是你,你有二十岁没?”
凤宁笑起来:“我虽然年纪不大, 但灯会确实是我操办的。花灯设计, 会场布置,全都是我安排的。”
一旁的雷局长也说:“方主任, 虽然非常不可思议,当时我也很怀疑她能不能做好。但她的方案确实非常出人意料,大家顶着压力采纳了她的方案,结果你也看到了,非常成功。”
凤宁说:“方主任放心,我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办灯会的经验已经有几次了。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请把灯会交给我来布置,一定会给你们交上一套完美的答卷。”
方主任有些犹豫。
凤宁说:“不知道你们的灯会什么时间打算在哪里举办?如果已经确定时间和地点,我要去北京会场看一下现场,然后给你们出一份灯会设计稿。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再签合同。”
方主任闻言,知道凤宁确实有经验,也很务实,并非那种夸夸其谈的人,便说:“也可以。我们打算举办元宵灯会,时间来得及吗?北京的冬天风大,花灯会受影响吗?”
凤宁说:“来得及的,特殊情况特殊方式处理。请方主任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吧,地址和电话都给我,过几天我就去北京,等到了我再联系你们,可以吗?”
“可以。”方主任很爽快地把联系方式留给了凤宁。
见凤宁出去,屋里的方主任还在惊叹:“我是真没想到承办方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小丫头。”
同来的李主任说:“不过她看起来确实很沉稳,也很自信。”
雷局长说:“方主任可以信任她的能力。”当初齐厅长推荐凤宁的时候,他是最怀疑凤宁的能力的,后来事实证明,人不可貌相,他对凤宁的印象大为改观,此刻也毫不犹豫地推荐起了凤宁。
方主任说:“那得等她的方案拿出来,我们看了都满意才行,否则局里其他人会觉得我徇私。”
年轻貌美本来是女性的优势,但对一个大型活动负责人来说,这就不是优势了,反而会成为别人怀疑的理由。
凤宁和盛世安出来之后,盛世安说:“他们跑这么远,费尽周折找到你,结果还是没有确定下来。”
凤宁说:“不,这事其实基本已经定下来了,毕竟如果没有确定找我,是不会跑这么远来找我的。我提出先给方案再签合同,是为了证明我有这个实力,也是给了对方足够的尊重和重视。”
盛世安说:“这算是以退为进吗?”
“对啊。”凤宁笑起来。
盛世安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北京?”
凤宁歪着头含笑看着他:“你不会要跟着我去北京玩吧?”
盛世安的脸有些发烧:“你一个人去吗?”
凤宁说:“我应该会带一个人去,我表哥吧。”
盛世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这次我就不去了,以后有机会再去。”主要是去一趟北京费用太高了,他并没有什么钱,也不愿意问父母要钱,更不愿意花凤宁的钱。
凤宁含笑点头:“以后会有机会的。”
当天他们就赶回了南安,凤宁跟师父说了这件事,戴师傅非常激动:“你要去北京布置灯会?”
“他们通过蓉城文化局找到了我,不过还没有签合同,要看我的设计稿。我得去一趟北京,了解一下会场,才好设计花灯。”凤宁说。
戴师傅兴奋地说:“那你一定要好好设计,让他们心服口服,让我们南安的花灯走向北京,走向全国。”
凤宁说:“如果我拿下北京这个订单,到时候请师父和师娘一起去玩。”
“好啊!”戴师傅满口答应。
凤宁又说:“师父,我手头人手不够,北京的灯会规模肯定要比蓉城大不少,到时候必定需要更多的人手。所以我想中秋节的时候在南安再办一场灯会,主要是请一些人过来学习扎花灯,好锻炼更多的工人。师父你觉得怎么样?”
戴师傅颔首:“中秋赏灯本来也是个传统,不过赏灯的人肯定不如元宵节的多,但也是可以搞的,你是用来锻炼人手,规模可以小一点。”
凤宁说:“那我明天就去找文化局的领导,如果他们同意我的建议,我就先画一些花灯设计稿。到时候可能要麻烦师父帮我带人布置灯会,师父你能来帮我吗?”
戴师傅满口答应:“没问题,交给你师父我吧。”
凤宁抱着戴师傅的胳膊摇了摇:“师父你太好了!等我拿下北京的订单,好
铱驊
带你和师娘一起去北京看故宫、爬长城。”
“好,你加油,我和你师娘跟着你享福。”戴师傅笑呵呵地说。
翌日,凤宁便去了市政府,找到了肖达,说自己想在人民公园办一场中秋灯会,丰富市民的文化生活。
肖达问她:“你不是要去北京办灯会?”
凤宁笑着说:“北京那边还没有定下来。不瞒肖主任,其实是我想借这场中秋灯会锻炼一下人手,因为我怕去北京办灯会的时候人手不足。”
肖达伸手指着她:“你这鬼丫头可真会算计!拿我们当垫脚石呢。”
凤宁笑嘻嘻地说:“肖主任言重了,其实我这么干也是为了咱们南安的元宵灯会着想啊。我要是人手不够,工期就得延长,到时候就会耽误南安灯会的布置。”
“你还想着南安灯会呢,你一年要办几场灯会?”肖达说。
凤宁笑:“肖主任,这可不怪我,我师父已经从灯笼厂辞职了。现在灯笼厂根本就没有能设计灯会的师傅,你要是把南安灯会交给灯笼厂,到时候他们弄出来的东西不像样子,被大家伙嫌弃,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啊。”
肖达愣了一下:“灯笼厂现在没师傅了?”
“是啊。当初不就是因为我师父受伤住院,他们搞不定,你才来找我去帮忙布置灯会。”凤宁提起他们结识的渊源。
肖达也想起来了,忍不住叹气:“戴师傅怎么辞职了呢?”
“我师娘身体不好,前段时间做了一次手术,他为了陪我师娘,就不去上班了,他本来也是退休返聘的。”凤宁解释,她可不想让人以为师父是为了支持自己而辞职的。
肖达说:“办灯会的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们局里得开个会讨论一下,再给你答复。”
凤宁说:“好,你们先讨论。我明天先去一趟北京看会场,顺便把中秋灯会的花灯都设计出来,等我回来就可以布置了。”
肖达听完,说:“你可真是够忙的。”
“我们这行,就是下半年忙啊,要是不忙,就得喝西北风了。”凤宁笑眯眯地说。
凤宁没有把北京请她办灯会的事告诉自己的员工,只是说自己有事要出差,不在南安。安排他们最近多做点兔子灯、月亮灯,好中秋节的时候拿去卖。
凤宁带着谢俊伟去了北京,谢俊伟是出发后,才知道凤宁去北京干什么,把他激动得不行:“北京的人也来找你办灯会?妹妹你太厉害了吧!你怎么能这么厉害呢!我们要给北京人办灯会吗?听起来都不可思议,这是真的吗?”
凤宁看着处于亢奋状态的表哥,说:“这事还没定呢,没签合同,就不作数。咱们这一趟,算是公费旅游,你回来也不许跟大家说这事,就跟他们说是去考察市场的。”
“嘿嘿,我知道的。”谢俊伟还是异常兴奋。
去往北京的列车是拥挤的,凤宁没买到坐票,她打算在车上设计花灯,便咬牙买了两张硬卧,价格要贵上一倍,从蓉城到北京票价是70元,两个人就是140,来回就得280元,再加上北京的食宿,这可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谢俊伟的兴奋在看到车票价格的时候冷静了下来:“这也太贵了!你不用给我买卧铺,给我买一张坐票得了。”
“坐票都是无座的,到北京要四十多个小时,站到北京你人都散架了。”凤宁说。
谢俊伟说:“这钱北京文化局给我们报销吗?”
“要是签了合同,这就是小钱了。要是没签成,就算是做生意投资失败吧,也不多,我还负担得起。”凤宁安慰他。
上车之前,凤宁去买了不少耐存放的饼干、江米条,又买了一网兜枣,洗干净带上了车。火车上的饭又贵又不好吃,但他们在车上那么长时间,不可能不吃饭,但也不能顿顿都吃饭,所以尽可能自己带些吃的上去。
虽然这个年代大家很穷,但坐火车的人并不少,主要还是因为火车速度太慢,车次少,大家都被迫集中到了一起。好在他们买的是卧铺,人要少很多,而且卧铺车厢不卖无座票,没卧铺票的人不能进来,车厢里就舒适多了。
但这个季节坐火车本来就是受罪的事,还没上车就被挤出了一身汗,车上又不能换洗,只能忍着。凤宁尽量摒弃那些不适,坐在下铺的桌子边画花灯。
尽管是特快,可这年头火车哪能跟高铁的平稳相比,火车经过轨道衔接处时,会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也使得车身摇晃起来,对绘图造成了极大的难度。凤宁只能画个大概,回头再完善细节。
在火车上过了两夜,才终于抵达北京。蓉城的八月下旬还酷暑难当,北京的八月下旬已经是秋高气爽了,相当宜人。
凤宁不是没来过北京,但跟记忆中的有太多的不一样了。北京城此刻还是个老旧的古都,没有林立的高楼,街道宽敞而干净,看起来颇有历史厚重感。
凤宁根据方主任给的地址,找到了文化局,在那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下来。大城市物价就是高,普通的旅馆,比蓉城能贵一倍,饮食上也贵一些,既来之则安之,凤宁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该花就花,不必太省。
等休息好后,已经是第二天,凤宁带着谢俊伟去了文化局,文化局在一座四合院里办公。凤宁跟门卫说明来意,门卫说:“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一声。”
谢俊伟跟凤宁小声地说:“北京就是不一样,门卫室都有电话。”
凤宁说:“内线电话,很我们去申请开户的那种不一样。”
现在如果想安装一部电话,收费起码要几千块,每个月还有座机费,打电话得另外收钱,所以凤宁一直没安装过,不过如果这次北京的订单能拿下,她就打算申请安装电话,也比较好开展业务。
很快门卫就说:“进去吧,方主任办公室在第二进院子的右手边厢房。”
“谢谢!”凤宁道谢后进去了。
很快就找到方主任,方主任说:“小凤同志来了,一路辛苦。我安排你跟我们吴局长先见面聊一聊,再让人陪你去北海公园找李主任,今年的灯会打算在就在北海公园里举办。”
“好。”凤宁答应下来。她心中无比感慨,上辈子南安花灯在全国一战成名,就是从北海公园的龙灯会开始的,没想到这场灯会落到了自己头上,那她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把灯会办得尽善尽美。
吴局长是个年纪比较长的老人,看年龄差不多快退休了。他看起来慈眉善目,是个文化人,说话很有水平,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倒是没有因为凤宁年轻就对她产生怀疑,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信任。
凤宁把自己以前设计的花灯和灯会图稿拿给对方看,又说明了自己设计这些花灯的理念,然后说:“明年是龙年,龙年对中国人来说是特别隆重的,因为龙是咱们中华民族的图腾。所以北京灯会的主题也以龙为主,再辅以北京的历史文化特色。”
吴局长颔首:“可以。设计灯会的时候,也别忘了保留你们南安花灯的特色。”
凤宁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为什么会选择南安花灯,是因为北京有很多领导人是她的老乡,她笑起来:“好,我一定考虑到这一点,等我做完设计图,再请局长过目指点。”
67
凤宁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 参观了北海公园。她在公园里足足待了三天,一边看,一边绘图, 每个角落都没放过, 将花灯与公园原有的景相结合,做到一步一景。到时候灯一亮, 整个公园
弋㦊
就都是花灯的海洋。
白天凤宁在公园里速写构思, 晚上便在旅馆里设计中秋灯会的花灯。
她忙的时候,谢俊伟无事可做,便自己坐公交车去逛北京城。
过了几天,凤宁叫来谢俊伟:“俊伟,我已经给你买好票了。你明天带着我的设计稿先回南安,把这个交给我师父。让他根据设计稿先去准备材料, 你协助他。我要在这边再留个十天半月,做好北京灯会的设计图和方案,签完合同后再回去。”
谢俊伟有些傻眼:“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凤宁说:“不了。你也看到了,一来一回,在路上起码要耽搁四天, 路费也不便宜。我抓紧点时间, 十天半个月应该就能把设计图做好, 这样更划算。”
凤宁又说:“钱我存在银行里,你暂时取不到钱,你们跟材料商商量一下赊账,等我回去了再给他们。文化局那边还没给我答复, 是不是办中秋灯会。你帮我跑一趟, 去找文化局的肖主任问一下结果,就说是代我去的。或者盛世安来找我的话, 你可以让他帮忙问一声,不过你不一定能碰得到他,所以还得靠你自己。我还没跟文化局和公园那边签合同,公章在我这里,等我回去后再签。如果我回得晚,你们就先动工,让梅香回村里帮我叫人,除了去年那些人,再帮我招二十个新工人。老工人按三块五一天算,新人两块。”
谢俊伟连忙说:“等等、等等,事情太多了,我记不过来了,你给我写一下。”
凤宁点头:“好。我没回去,很多事情需要你为我代劳,辛苦你了,等回去了给你发奖金和差旅补贴。”
“谢谢妹妹!”谢俊伟笑嘻嘻地说。
第二天,凤宁把谢俊伟送上了火车,自己回到旅馆专心设计花灯。经过她实地考察,北海公园大概能布置四十个左右的灯组,这么一看,似乎还不如蓉城灯会的规模。
这是因为北海公园面积虽大,但有很大一部分是湖面,冬天的北海湖是著名的溜冰场,所以湖面并不会布置花灯,只能沿着湖岸布置。
北海公园原本是皇家园林,里面有很多建筑和花草树木,是以空地并不太多,因此布置的灯组比凤宁预计的少。
虽然灯组少,但花灯数量却要多上许多,在那些没法布置大型花灯的地方,凤宁打算用小花灯来装饰,这些小花灯就完全是南安花灯了,正好体现出了南安花灯的特色。
凤宁每天都待在旅馆里画图,除了吃饭很少出门,这一趟来北京,除了北海公园,她哪儿都没去过。
凤宁在旅馆里画了十二天设计图,又花了两天时间做了一份灯会方案,然后将这些都拿到了文化局交给相关的领导。
文化局的吴局长见到她很惊讶:“你这是一直都在北京没有回去?”
“是的。我们离北京太远了,进一次京相当不容易,来回一趟路上要耽搁四天,我耽搁不起,所以干脆留下来把设计图画好,想签完合同再回去。”凤宁说。
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高强度工作,吃得也不太合胃口,这年头交通不便,北方大米少,主要都是面食,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吴局长说:“这么短的时间就设计了这么多花灯,一定很辛苦吧。我们会尽快看完你的方案和设计稿,给你明确答复,好让你早点回家。”
凤宁赶紧道谢:“谢谢吴局长。那我什么时候再过来?”
“明天吧,今天应该差不多就能看完。”吴局长说。
凤宁回去之后,倒头就睡,这些天把她累坏了。
第二天一早,凤宁便去了文化局。等到九点多的时候,北海公园的负责人也过来了:“小凤同志,你的灯会设计方案大家都看过了,很不错,我们决定采纳你的方案,现在来具体谈一谈合作方式吧。”
凤宁把提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开始跟他们谈合作的具体细节。
虽然是文化局牵头的项目,但主办方是北海公园,凤宁为承办方。
双方一提及合作的方式,就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北海公园这边提出灯会布置所有费用都由他们承担,也为凤宁这边提供食宿,另外再给凤宁一笔五万元的费用。
也就是说,不分成,只雇他们干活。
五万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去年蓉城灯会凤宁与蓉城文化局五五分成后,也是这个金额,今年还不用跟灯笼厂平分,只要她答应没,这五万就全是她的。
但凤宁并不接受这个提议,她坚持要分成。北京人口多达千万,又是旅游城市,北海公园的门票更是卖到了一元一张,假设灯会举办一个月,保守估计,观灯人数至少在一百万,也就是一百万元的收入,当然分成更划算。
而且主办方与承办方收入分成一直以来都是行业的规矩,这不光是为她自己争取利益,也是为这个行业争取利益,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规矩。
双方就这个问题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文化局出面:“既然小凤说她这个行业向来如此,那我们还是尊重他们的行业规矩吧。现在谈一下分成比例。”
凤宁想着北海公园本来就是北京著名的景点,就算没有灯会,每天这里都游人如织,便主动退让,只拿三成,公园拿七成。
但公园方面并不同意,因为就算没有灯会,他们每天的游客接待数量都在万人以上,假期则更是多达数万人。
于是双方再次协商,凤宁最后一退再退,只拿到了15%的分成。公园这边其实还不太同意,他们太清楚自家的流量了,就算没有长假和活动,北海公园每个月的客流量都没低于60万,如果有灯会,客流量翻一番都不止。
分一成半的利润给凤宁,这跟他们预期的花费相差有点大。但凤宁说什么也不肯让步了,最后在文化局领导的调停下,还是接受了这个分成比例。
这个分成比例比凤宁预期的低,但凤宁也知道,以北京的客流量,观灯人次至少百万起,最主要的是,北京是一个巨大的宣传平台,以后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都会知道南安花灯,她还用担心自己没业务吗?
签完合同,凤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去买票准备回家。
今年有个闰六月,要到明年2月16日才过年,北京的灯会从腊月二十开幕,一直到整个正月,前后共四十天。凤宁会提前两个多月带着团队去北京布置灯会,11月份凤宁就打算过去。
时间安排得比较充足,一方面是北方的冬天天气寒冷,户外作业的效率肯定不如南方,还得考虑工人受伤生病等意外因素,另一方面是这次凤宁打算全部带自己的团队去,这些人经验欠缺,速度也快不起来,时间要留得很充分。
凤宁是8月21日从南安出发去的北京,到9月13日才回到南安,前后一共去了二十多天。
戴师傅看到风尘仆仆的凤宁出现在家门口,又是欣喜又是心疼:“你这孩子,去一趟北京,怎么把自己搞成了皮包骨。不会是生病了吧?”
凤宁放下手里的行李:“师父,我没生病,就是北京吃得不好,又忙着做设计图。累的,所以才瘦了。”
“那你也得注意身体啊。怎么样?合同签了吗?”戴师傅这才问起灯会。
“当然!成功拿下!”凤宁赶紧掏出合同来给师父看。
戴师傅拿着合同,激动得手都有点抖:“好,好,好!有出息了,能去北京办灯会了。”
“师父,我真的可以带你和师娘去北京玩了。我师娘呢?”凤宁问。
“她在隔壁老杨家聊天。你那个中秋灯会,我和俊伟已经帮你把材料都备齐了,就等你回来签合同开工了。材料费我帮你交了押金,剩下的部分等你回来交。”戴师傅说
銥誮。
“谢谢师父!有师父在我最放心了,你就是我最坚强的后盾。我明天就去签合同。”这么久没回来,家里一摊子事都需要她去处理,还好有师父这根定海神针在,她才不用慌。
当天下午,凤宁就去了仪器厂。她离开这么久,大家都非常担心她,虽然谢俊伟一直在跟大家说她在北京出差,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办,但大家难免胡乱猜测,有什么重要的事得去办那么久,不会是凤宁得了重病去北京看病去了吧。
所以当凤宁出现在厂房里的时候,几个姐妹全都尖叫着跑过来,抱住她又摸又捏:“你没事吧?我看看有没有少一根头发丝。”
“俊伟说你去办事了,什么事要去那么久啊?”
凤宁笑着说:“我没事啊,就是出去接了个大单。北京的单,已经签合同了,我带大家去北京扎花灯。”
她说完这话,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姐妹们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仿佛被点了穴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唐莹先开口:“我们要去北京了?!”
凤宁说:“对啊,要去北京办灯会。不过不是现在,还得过段时间,11月份去。”
“真的?太好了,我要去北京了!哈哈哈,太好了,我要去北京了!”谢丽终于反应过来,兴奋得蹦了起来。
其余人也都很高兴,当初凤宁请他们干活的时候就说了,以后带他们去北京上海办灯会,没想到竟然成真了,完全不是夸海口。凤宁可真行,她真是说到做到。
第二天凤宁便去文化局签合同,肖达得知她签了北京的单,摇头感叹:“你这小丫头可真行,这么快就把影响力扩展到北京了。你代表的是咱们南安的颜面,可要好好干,有什么需要,我们派人协助你。”
凤宁也不跟他客气:“还别说,肖主任要是能帮我找两个画工就好了,这样我的工作进度就更快了。”
肖达说:“会画画的人?我给你想想办法。”
凤宁笑嘻嘻地说:“退休美术老师落魄画家什么的都行。”
“你还真不客气!”肖达说。
凤宁笑嘻嘻地说:“我不能客气啊,这可是代表了咱们南安的审美水平。对了,我今天是来签合同的。”
肖达说:“签吧,还有二十来天就中秋节了,你来得及吗?”
凤宁自信满满:“那必须来得及啊。”
签完合同,凤宁就马不停蹄地指挥大家去人民公园扎花灯。戴师傅亲自去帮她带团队,凤宁自己则回了村,请人来扎花灯。
自打她生日那天离开家,就再也没回去过,说实话,家人都挺担心的。凤金宝听说她签了北京的单,要带人去北京扎花灯,激动得手里的锄头差点都扔了出去:“真的?真要去北京?”
凤宁点头:“真的,爸。我这次回来是叫人去南安扎花灯的,我要先在南安办一场中秋灯会,除了去年请的人,我还要另外找二三十个生手。等熟练了,就带着去北京。你去帮我请人,我自己也去找一些。还有,北京要扎不少小花灯,你还是帮我跟那些篾匠说一声,让他们破一些篾片,宽的窄的都要。让大家抓紧点时间,我11月份就要带去北京。”
凤宁回来一说请人,家里就立即门庭若市,想挣钱的全都来了,还有人带了鸡蛋甚至抓了鸡过来,想要为自己家人谋一份差事。
凤宁有些哭笑不得:“这些我不能收。这次我需要不少新人,合适的我会带去的。”
凤宁和父亲一起,从报名的人数中又挑选了三十个人,加上之前的二十多个人,一共有五十几个人了。凤宁还打算去灯笼厂挖人,看看有没有愿意停薪留职辞职下海的,熟练工月薪二百起。
吴昌德要是知道自己挖他的墙脚,会不会气得吐血?
凤宁带着这一大群人到了南安,戴师傅已经带着梅香等人在扎花灯了。这次灯会规模不大,一共只扎了十五组花灯,以中秋为主题,都是围绕月亮相关的主题,嫦娥奔月、玉兔捣药、貂蝉拜月、李白举杯邀明月、苏轼月下思弟等。
而且还设计了游园活动,有猜灯谜、飞花令等,都是跟月有关的,每答中一道题,便能得到一个筹码奖励,筹码收集得越多,兑换到的奖励就越丰富,比如糖果、小工艺品、小花灯等,最高一等的能得到一盏螃蟹灯,当然是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这种寓教于乐的形式,肖达特别满意,作为文化局的领导,有什么比宣扬文化更有意义的事?
今年中秋灯会的门票比以往贵了些,涨到了三毛钱,但如果能够拿到一些奖励,那也还是赚的,所以相信很多人愿意参与。
68
凤宁布置灯会的时候, 吴昌德得到消息来到了人民公园,他显然非常生气,对凤宁说:“凤宁, 办中秋灯会这么大的事, 你居然吃了独食,为什么不叫我们?”
凤宁觉得好笑:“吴厂长, 我们好像并不是从属关系。我为什么要叫你们?如果你们想到过要办中秋灯会, 应该去找文化局和公园管理处申请,而不是来找我问责。”
吴昌德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戴师傅,鼻子都有些歪:“戴师傅果然是你挖走的。你小小年纪,就把事做这么绝,不怕遭报应吗?”
这话让凤宁恶心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从来没劝过我师父让他辞职,他是主动辞职的。他现在过来帮忙, 确实是我叫来的。他是我师父,过来帮一下徒弟,这也犯法?总不能他退了休做点什么,还需要跟你报备经得你的同意吧?吴厂长,我敬你是我曾经的领导, 不想跟你计较, 也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 不屑于像某些人那样耍小聪明。我怕什么报应?遭报应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吴昌德也自知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他略心虚地说:“咱们好歹也是同事一场,灯笼厂还是你的前单位。你要是真有良心,就应该来问一下我, 要不要一起办灯会。”
凤宁反问:“你们有人能够设计花灯?”
吴昌德说:“我们做了那么多年花灯, 还不至于连个中秋灯会都做不出来。”
“你既然有这个自信,就应该去找文化局的领导自荐。而不是跑来找我兴师问罪。我还想提醒一句吴厂长, 我现在跟你们是同行竞争关系,而非从属关系,所以没有义务要提醒你。况且不是我看扁你,我真觉得你们没那个独立设计一场灯会的能力。”凤宁说。
吴昌德被凤宁怼得颜面尽失,然而凤宁说的话句句属实,他缺乏底气的也就是这点,虽说以前扎过的花灯还是可以复原,但若是再有些创新,恐怕就有难度了。尽管灯会年年看,很多形象也都是重复往年的,比如十二生肖,但不可能每年都做同一个造型,而是每年都要设计新的造型。
而灯笼厂,没有那个设计花灯的人。
吴昌德离开后,戴师傅过来了:“他跟你说什么?”
凤宁说:“他想参加中秋灯会,怪我没叫他们。”
戴师傅不高兴地说:“他要想办灯会,就自己去申请,怨你做什么?就他们那个水平,谁能设计得出新花灯来?”
吴昌德离开之后,他又去找了公园管理处和肖达,肖达满口答应,说只要他们能够拿得出新的灯组造型来,就同意他们也来参加灯会。肖达问他要设计稿,吴昌德拿不出来,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灯笼厂的人很快也都知道了中秋灯会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无缘灯会了,那年底的元宵灯会呢?是不是也不能再去参加了?那他们还有多少收入呢?
这事一出,灯笼厂就开始人心浮动了,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胡进对吴昌德说:“咱们好好跟凤宁说,还想像从前一样,我们出力帮她布置灯会,收入咱们五五分。”
吴昌德说:“她不会再用我们的人了,我今天去看了一下,布置灯会的起码有五六十个人,她在培养工人,就是为了不跟我们分利润。”
“不五五的话,咱们少点也行啊。”胡进说。
“我今天已经把她得罪了,她不会想见我,要不你去试试,没准她能同意。”吴昌德说。
胡进犹豫许久,还是去找
忆樺
了凤宁,毕竟这也关系到他自身的利益。
凤宁说:“中秋灯会我们不需要那么多人就能布置好。你们如果有新的创意,可以加进来,我不介意跟你们分成。”
这话说得胡进愣是找不出反驳的漏洞,凤宁已经在前头把好的点子都用了,他们哪里有什么新创意,何况也没有能设计灯笼的人啊。
凤宁又说:“你们担心没有收入我也能理解。这样吧,我在北京承办了一场灯会,需要人手,布置完整场灯会,大概需要一两个月,我雇佣你们厂里的人,十块钱一天,我包食宿和来往路费。你们厂里要是有人愿意来,我热烈欢迎。”
凤宁带着自己的五十多个人,提前两个月过去,完全是可以布置完整场灯会。但这样一来,留给南安灯会的时间就不多了。如果灯笼厂的人能去帮忙,就能快上不少,回来也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南安灯会。
胡进听到这里,赶紧说:“你既然缺人,那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我们出力,你给我们分成吧,不用一半,四成三成也行。”
凤宁笑着摇头:“北京的灯会,我已经有五十多个人了,还提前两个多月过去,你觉得我会缺人?我之所以提这个建议,是看在老同事的份上,让大家也赚点外快。”
胡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可你这样并不合理,你说十块钱一天,你让我们该安排谁去,谁不去?这不得打起来?”
凤宁点点头:“说的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还有一个提议,我估摸着,我们去北京布置完灯会,离过年也不远了。回来布置南安的灯会,就赶不及春节开幕,恐怕得元宵节了。要想赶在春节开幕,咱们倒是可以合作,我出方案,你们出人力,收入可以四六开,你四我六。”
胡进嘴角抽搐:“我们布置灯会,你就要占六成收入?”
凤宁说:“我没说全部让你们布置啊,我自己还有五十几号人呢。要是我们从北京回来得早,其实不请你们,我们自己也能弄完,或者就算弄不完,其实我还可以等元宵节再开幕。”
胡进说:“这事我不能做主,我得回去和老吴商量一下。”
凤宁说:“应该的。其实如果你们找得到人设计灯会方案,也可以去跟文化局申请主办南安的灯会,南安灯会只要能开起来就好,我并不介意最后到底是不是我承办的。”
这是非常诚恳的建议,但听在胡进耳中,就有点杀人诛心了。他们现在之所以这么难,不就是因为缺乏设计师么。
胡进回去跟吴昌德转达了凤宁的话,吴昌德气得鼓鼓的,南安灯会向来都是灯笼厂的主场,现在竟然要沦为凤宁打工,简直气煞他也。
吴昌德说:“我就不信了,我找不到人设计灯会方案!”
言下之意,是不同意凤宁的建议了。
凤宁也没有理会灯笼厂那边的态度,就算灯笼厂能够找到人设计灯会,她依然可以加盟南安灯会,到时候还是照样可以分红。
凤宁和戴师傅率领众人,花了二十天时间,终于完成了十五组花灯的布置。
中秋灯会展出时间不长,从4号开始,持续到11号,共八天时间。
灯会布置结束后,凤宁让自己请的临时工先回家去了,她则和手下的工人一起主持灯会的游园活动,还安排了大姑和谢丽去卖小灯笼。
游园活动果然让灯会热闹非凡,游客参与感爆满。每天晚上,有很多年轻人和中小学生来逛灯会,参加游园活动,就是为了收集答题的小卡片,兑换他们喜欢的奖品。
有些人第一天来了,第二天还继续来,就是因为没有兑换到喜欢的奖品,想要收集更多的小卡片。
这可把文化局准备题目的小伙伴们累坏了,最后不得不想办法动员更多的人来出题。
虽然只有八天时间,整个中秋灯会观灯人次达到了七万多,这比凤宁预期的要好不少。不过由于要主持游园活动,也确实更累。
这场中秋灯会,凤宁其实本来也没打算赚钱,因为她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培训工人。不过等到灯会结束一算账,竟然还小赚了一笔。
灯会的分成拿了一万,小灯笼也卖了有小千,刨除成本,还赚了五六千。凤宁一高兴,又给大家发了点奖金,这使得大家积极性更高了,都期待着去北京干活。
凤宁说了,去北京的话,工资更高,去年的老工人每人发二百四一个月,今年的新工人则是二百一个月,这可比去年的收入高多了,大家的兴趣可不就更浓了。
中秋灯会结束不久,凤宁就让谢俊伟带着曾勇和刘海先出发去了北京,他们要先过去采购材料。
凤宁则留下来安排其余人的行程。肖达还真给她找到了两名画工,一位是刚退休的美术老师,还有一位是文化馆的工作人员,学美术出身,平时负责画海报宣传的。这可都是专业人士。
这两位都有自己的工资,凤宁还是给每人开了每月三百元的工资。
出发之前,凤宁交代了大家很多事,北京的冬天冷,大家都要准备防冻的装备,棉衣棉裤和棉鞋,没有的就带钱去北京买。
凤宁自己也没少带钱,就是怕大家临时出状况需要钱用。
人多,且时间长,凤宁还带上了大姑和二姑去北京给大家做饭。
做好这些准备工作之后,凤宁把家中采购到的篾条带到蓉城,送到火车站办了货物托运,寄到北京。北方鲜有竹子,是不可能买到篾条的。
她又顺便买了所有人的车票,这才回来带着大家坐车去蓉城。
戴师傅和师娘也一起去了,十一月初的北京还不算太冷,师父和师娘可以在北京好好逛一逛。
五十多个人出行,那真是浩浩荡荡,又都是没出过远门的农村人,大家对一切都很新奇,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凤宁最怕的就是人多出状况,所以都是给他们分了组,四五个人一组,安排一个组长,管好自己的组员,别落下了或者走丢了。
虽然成年人走丢的可能性很小,可这个年代也架不住成年人被拐卖的,男女皆有,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凤宁教他们一个办法,有困难就找警察。
凤宁给长辈们和两位美工老师都买了卧铺,她自己则买了坐票,和其他人一起坐硬座。
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本来是十分期待的旅途,然而刚一开始就不太顺,从南安到蓉城的路上,师娘和二姑就吐得昏天暗地。
上火车后,倒是不吐了,但也昏昏沉沉的,精神萎靡。凤宁知道,其实旅行说是去看风景放松享受的,实际上是遭罪,尤其是这个年代出行。
凤宁也想过给师父师娘买机票,可这年头机票太难买了,不仅程序复杂,还要提前一周才可能买到。
凤宁决定等从回去的时候,找北海公园的领导开个介绍信,给师父师娘买机票坐飞机回去,别再遭坐火车的罪。
上了火车,刚开始大家都很兴奋,到后来就疲惫得说不出话来了,便以各种各样的姿势睡得昏天暗地……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北京,一下火车,大家就感受到祖国幅员的辽阔,南安还只是秋天,大家也就只穿了一件夹衣,到了北京,穿上毛衣都有些凉飕飕的,大家不得已都把棉衣拿出来穿上了。
凤宁知道这才刚开始,等过段时间,大家就能体会到什么叫做北方了。
出站后,已经到了有些日子的谢俊伟在出站口接他们,他领着大家去了为他们准备招待所安顿下来。
凤宁去看了谢俊伟这些日子准备的材料,基本已经到位:“辛苦你了,让大家休息一下,明天咱们就正式开工。”
北海公园
YH
的施工难度也不小,他们扎花灯期间,公园里依旧游人如织,为了安全,每一处施工点都要用挡板围起来,免得铁丝等物品伤到游客。
凤宁没有让师父来帮忙扎花灯,让他陪着师娘去逛北京。
戴师傅说:“行,那我先陪着你师娘玩几天,再来帮你扎花灯。”
凤宁说:“师父,北京冬天特别冷,师娘身体会扛不住,你和师娘玩了之后就先回南安吧,这边有我就够了。”
戴师傅没有再说什么,陪着老伴去看故宫、纪念堂、长城了。
凤宁便带着众人开始扎花灯,她把所有人分成了几个组,由赵玉琴和跟了她最久的梅香和谢俊伟等人带组,按照她的设计图扎花灯,新老工人也都均匀分配,尽量以老带新。
她自己也带了一个组,平时还要去查看其他组的制作情况。
在北京设计花灯,需要考虑到风的问题,因为北京的冬天风特别大,如果没有加固,就很容易被风吹坏掉,所以这里的花灯采用的铁丝要比南安的粗,另外还要打桩加固,这就增加了制作难度。
而且这里的后期维护工作难度也会很大,凤宁估摸着到时候恐怕得自己留下来才行。
69
刚到北京那几天感觉还行, 寒潮没来,十几度的气温虽然有点低,但对户外工作没什么影响, 因为忙活起来并不会觉得冷。
就是天气太干燥, 南方来的众人都不能适应,大部分人都有流鼻血的经历。
凤宁叮嘱大家每天晚上都在房间内放一大盆水, 这样水分蒸发的时候, 房间里能有一定的湿度。她让大家多喝水,并让大姑买了冰糖和雪梨,每天都炖一锅,让大家喝冰糖雪梨水,滋阴润肺。
在第一波寒潮下来之前,凤宁去买了五十多件军大衣, 连带帽子,买回来后,一人发了一套。因为南方人的棉衣在北方的严寒面前,啥都顶不上,所以还是提早准备的好, 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冻坏了就麻烦了。
大家都觉得凤宁这个老板未免太好了, 居然还有衣服发。
凤宁说:“都收好,等降温的时候再穿。干活要紧,但身体更重要。”
她买好大衣没几天,冷空气就下来了, 前一天还阳光和煦, 今天就刮起了让人睁不开眼的黄风,为什么说黄风, 因为风中含有大量的尘土,也就是传说中的沙尘暴,能见度非常低。
这样的天肯定是干不了活了,大家都待在招待所里躲黄风,凑在一块儿,聊着这闻所未闻的鬼天气。
说实话,这群从未见过如此恶劣天气的南方人对北京的滤镜有些破碎,这不是首都吗?祖国的心脏,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天气,而且几乎每年都有,首都人民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吗?他们想不通,毛主席为什么会定都在这里。
担任画工的两位美术老师见多识广,便和大家说起了定都北京的缘由,从古说到今。
说古是这个年代老百姓接受信息最常见的方式,一有人说古,大家就都围上来了,这样时间就过得飞快了。
凤宁则去陪师父和师娘,老两口这几天去了故宫、纪念堂,又去爬了长城,今天准备去颐和园的,结果被沙尘暴给阻断了行程。
他们住的这个招待所就位于北海公园附近,这一片是皇城中心,很多政策都是最先从这里试点推广,所以这里也是最早实行集体供暖的区域,只是北京这个时候还没开始供暖,屋里跟外面气温是差不多的。
师娘裹紧了凤宁买的军大衣:“北京也冷得太早了,听说以后还会更冷,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干活?”
凤宁说:“再冷也还是得干啊。沙尘暴天气应该不会经常有,等到北边下了雪,地面都冻上了,就不会再有沙尘了。”再有也得明年春天解冻之后了。
师娘说:“我和你师父在北京也玩了几天,想去的地方差不多都去过了。这几天开始冷了,我担心身体受不住,所以想回去了。”
“师娘你这就要走吗?不是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要不等这波寒潮过了,温度应该会回升一点,到时候再去看。”凤宁说。
师娘说:“下次再来。”
戴师傅说:“你师娘身体不好,我担心太冷了她受不住,我先送她回去。然后我再回来帮你的忙。”
凤宁忙说:“师父,你别来了,这里我能忙得过来。你留在南安照顾师娘,而且我还想承办南安的元宵灯会,到时候我把设计稿和方案做好后寄回去给你,你帮我去跟文化局领导谈合作的事。”
戴师傅问:“你这边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有时间回去布置灯会吗?”
凤宁说:“我也不知道这边什么时候能结束。不过我跟胡进说了一下,我出方案,灯笼厂出人手,收入分他们一部分。要是我们赶不及回去,师父你帮我去找胡进,看他同不同意。要是他们自己找到了人设计灯会方案,能签下合同,那我们就不着急了,让他们先做吧。我这部分就等我们回去后再做。”
“好。”戴师傅满口答应下来。
凤宁说:“师娘你也别着急走,我去找公园管理处看能不能开个介绍信,帮你们买两张飞机票,别坐火车了,坐飞机回去吧,当天就能到家。”
师娘仿佛受到惊吓:“坐飞机?”这是她从来都不敢想的,那不是领导干部才能坐的吗,她竟然也能坐飞机?
戴师傅说:“还是算了,买火车票吧。飞机肯定特别贵,别浪费那个钱。”
凤宁说:“应该也不是特别贵,师娘身体不好,还是别再坐长途火车,太伤身体了。你就让徒弟孝顺一下师父师娘吧。”
师父一直都在帮她的忙,却不愿意要凤宁的发的工资,说是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干点活对身体也好。凤宁只好从别的地方回报师父。
凤宁全副武装,顶着沙尘天气出了门,去公园管理处找公园领导,希望他们能帮忙开个介绍信,她想买两张机票送自己的师父师娘回蓉城。
李主任很惊讶凤宁的器量,居然舍得给自己的师父师娘买机票,真是个难得孝顺的徒弟。他非常热心肠地主动打电话帮凤宁定购了两张机票。
两张机票花了凤宁好几百块钱,这可是好多人一两年的工资。师娘知道后直说凤宁太浪费了,他们可以坐火车回去的。
凤宁只是笑了笑:“没事,师父师娘少受点罪,这就值得。”
沙尘天气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天气才好转。风力减弱了,空气能见度也变大了不少,没有了漫天的黄沙,只是空气中依旧有细细的沙粒。
大家又都回到公园里继续干活。
师父师娘的机票是四天后的,他们趁着这段时间,又接着逛了一下颐和园、圆明园和天坛。
四天后,凤宁把师父师娘送上了回蓉城的飞机。
天气越来越冷,凤宁带领大家冒着严寒工作。除非天气原因,他们基本没休息过。
白天凤宁带领大家在公园里扎花灯,晚上就在招待所里带着大家扎小灯笼。她希望这一千多盏小花灯能在大花笼布置好不久,就尽快到位,这样便不至于耽误更多的时间。
这个时候赵玉琴就帮了不少忙,她能剪纸,剪纸是南安小花灯的装饰特色之一。
凤宁对赵玉琴说:“赵姐,过完年后,你就来我这里上班吧。不过先得说明白,平时上班没有做灯会时的工资高。”
“没关系,多少都行!”赵玉琴听到凤宁终于肯要自己,差点要哭了。她不会做别的,就连做饭都不擅长,所以摆个摊卖点小吃都做不到,只能从事她的老本行,在家糊灯笼卖,可惜不年不节的,灯笼并不好卖,日子过得很艰难。
所以凤宁一叫她来扎灯笼,她没有半点犹豫,马上就来了。凤宁给她开的工资是最高一档的,在凤宁这里干两个月,差不多就能把他们娘俩一年的开销就赚回来了。如今凤宁终于松口请她做事,她可不激动得要流眼泪。
凤宁还让肖达帮忙请的两位画工还能帮忙画小花灯上的图案,至于画什么,凤宁就不干涉他们,只要喜庆吉祥就可以。
天气越来越冷,十二月份还下过一场大雪,这场大雪让他们停了两天工。大家伙便待在室内扎小花灯。暖气已经来了,室内温度虽然只有18度,然而比起零下几度的室外,室内简直就是温暖如春。
这场雪之后,北海湖面上也开始结冰,听说到一月份的时候,湖面就完
依譁
全冻上,这里就成为溜冰场了,到时候也更方便装饰湖边的灯笼。
不得不说,北京的冬天真挺冷的,大家在室外作业非常非常辛苦,尽管身上穿得非常厚实,但无孔不入的风没多久就能把人冻得手脚失去知觉。
凤宁买来了煤炉子和木炭,把煤球和木炭烧得旺旺的,让大家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烤一烤,恢复一下知觉。
然而很多人还是冻伤了,手脚生冻疮是谁也无法避免的,还有的人甚至脸都冻伤了。凤宁给大家买了口罩和冻伤药,都不太管用,因为这是精细活,没法戴手套干,户外长时间作业就无可避免。
凤宁只能在物质上尽量多弥补大家,每顿都是两荤一素一汤,让大家吃得好一点。大城市北京的物价的确不便宜,然而在基础民生上却控制得非常好,肉蛋菜等的价格甚至都不比南安贵,所以凤宁才能敞开了买。
这样的伙食也让干活的工人生不出怨言,毕竟这可是好多人家过年都未必有的生活水平。
一直忙到元月中旬,北海公园的大型灯组才全部搞定,加上平时晚上大家做的小灯笼大部分也都到位了,所以之后也没耽误几天,就把所有的灯笼全部装饰到位。
完工这天正好是腊八节,离灯会开幕还有十二天。
凤宁早就提前给大家买好了回去的车票,当晚他们就搭乘火车离开了北京。凤宁没有安排人留下来,因为她决定等开幕的时候再来北京,北京的灯会她得自己守着。
凤宁急着赶回去,是为了南安的灯会。别的城市可能几年才办一次灯会,可南安要把灯会打造成文化名片,所以每年都不能缺席。
凤宁早就设计好了南安灯会的图稿,也早早寄给了师父。但师父一个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她必须带着大家赶回去帮忙。
吴昌德不知道找谁帮忙,设计了一些花灯,也跟公园签了合同。凤宁回去的时候,灯笼厂已经在布置花灯了。
凤宁回到南安,就立即和公园签了合同,准备材料开始动工。
她准备的花灯组不比灯笼厂的少,动工的时间则要晚上不少,但她也不着急,因为她现在有五十多个熟练工,比灯笼厂的人数多了一倍。
工人们从北京那样恶劣的作业环境中回到南安,觉得南安的工作别提多轻松了,效率自然也就更高。
凤宁不能在南安待太久,因为她很快就要赶回北京,这边的灯会她只能拜托给师父负责。
去北京之前,凤宁回了一趟家,给家人带了从北京买的衣服鞋子,还给了父亲一笔钱置办年货。
凤金宝得知女儿今年过年不能回家,实在有点难过,女儿钱是赚了,可过年都不能回家,这让人实在难以接受。
凤宁安慰父亲:“北京的灯会非常重要,说不定还有国家领导人来赏灯,不能出差错,我必须要自己去盯着。等明年,我手下的人能独当一面了,就不用我自己守着了。”
从家里回到市里,凤宁把银行账户上剩下的钱取了出来,给每个工人发了一百块钱:“这是今年的奖金,大家拿着回去过个好年。工资要等我结算了才能给大家发,辛苦大家了,灯会就拜托你们了。”
没拿到工资,倒是先拿了一百块奖金,大家说不高兴那绝对是假的,去年才发了二十块钱奖金,今年就已经涨到一百了,要知道城里多少上班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都未必有一百块钱。跟着凤宁这个老板,虽然辛苦了点,但确实能挣钱啊。
临行之前,凤宁带着从北京带回来的礼物去盛家登门拜访,因为过年期间她不在家,没法来拜年,所以便提前过来了。
盛世安还没放寒假,盛世明上高二,学校抓得紧,寒假也放得比较晚,三兄弟只有盛世清在家。
凤宁带的礼物则是盛家人每个都有,给盛重远带的是烟酒,给贺志华带的是一条羊绒围巾。给盛世明带的跟凤来是一样的,是一套参考书籍。
给盛世清带的是一本磁带,摇滚歌手崔健的专辑,把这小伙子给开心坏了,直呼:“凤宁你简直就是我的知己,太懂我了!你放心,以后我一定罩着你!”
凤宁给盛世安带的礼物则是一艘军舰模型,还有《现代舰船》《兵器》《世界军事》等杂志,这些都是她在军事博物馆外面买的,虽然知道他在学校也很有可能看到这类书籍,但到底是自己的心意。
说实话,工作那么忙,能够抽空出去逛街买到这些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盛重远夫妇对凤宁的到来非常欢迎,但也感喟她的辛苦,连年都不能在家过,这工作可不容易。
70
凤宁是腊月十八到的北京。临近过年, 北上的人很少,凤宁很容易就买到了硬座票,她仗着自己年轻, 愣是坐了四十几个小时。
八十年代, 北京的外来人口不算多,所以春节也并未给北京的人口流动带来太大的变化。
凤宁依旧住在之前那个招待所里, 休息过后, 便去公园里检查花灯。她离开这段时间,花灯出的问题还不少,有不少花灯出现了破损情况。有的是人为的,被游客不小心弄坏的,有的则是自然因素,比如没安装牢固, 风太大给吹倒了,或者被树枝、小动物划破了灯罩等。
凤宁抓紧时间修补固定花灯,等到晚上,又亮起灯,和公园的工作人员一起检查了一遍所有的花灯。
灯组虽然不算多, 但公园面积太大, 花灯比较分散, 检查修补起来费时又费力,凤宁顶着寒风一直忙到深夜才干完。
十九这天又修补了一整天,夜里又继续亮灯检查,还好, 基本已经没问题了。
公园方面也放了心, 他们的工作人员检查到花灯损坏,还担心承办方那边来不及修补, 没想到凤宁一来就全搞定了。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姑娘,没想到竟这么能干。
二十日是灯会开幕的日子,灯会下午四点正式开幕,北京市还派了领导人来揭幕剪彩。凤宁作为承办方,也参加了开幕仪式。
剪完彩,文化局的吴局长向副市长介绍灯会情况,看到人群里的凤宁,朝她招招手,凤宁赶紧过来了:“吴局长。”
吴局长给副市长介绍说:“杨市长,这就是这次灯会承办方的负责人小凤同志。小凤同志虽然年轻,但是年轻有为,这些花灯都是她设计带领团队完成的。”
凤宁伸出双手:“杨市长您好!我叫凤宁,十分荣幸能来北京布置灯会,希望领导和北京市民都会喜欢我们扎的花灯。”到了北京,凤宁不得不学北方人的习惯,发起了后鼻音。
杨市长跟她握手,笑着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没亮灯的花灯我看过了,造型非常有意思,一会儿等灯亮了,我再看看亮灯后的效果。”
“欢迎杨市长来指导工作,并请您提出宝贵的意见。”凤宁说。
杨市长听得很受用,虽然是小城市来的小姑娘,但言谈举止十分得体,且落落大方,令人心生好感。
这一天开幕,来了好多记者,各大报社、广播电台,甚至央视记者也来了,虽然不会在新闻联播播放,但可能在晚间新闻或者早间新闻里出现。
还有不少记者采访了她这个灯会制作人,向她问起这些花灯的设计理念,以及制作相关的问题。凤宁都一一做了解答。
这虽不是凤宁头一回接受记者采访,但这可是北京啊,最有可能闻名全国的地方,所以凤宁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答。
北京的冬天黑得早,五点多天就黑了,公园里的花灯依
依誮
次亮起来,整个北海公园变成了灯的海洋,在黑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璀璨夺目,热闹温暖。
从公园入门起,就是一条硕大的红色鲤鱼从摇曳生姿的荷池里一跃而起,乘风破浪,朝着公园里面游去,它的姿态活灵活现,人们可以从卷起的鱼尾上看出它正在奋力向上游。
一路上途经江河湖泊中的各色鱼虾水草,路过婉丽水乡、巍巍高山,与熊猫、金丝猴、丹顶鹤、东北虎等国宝级动物擦身而过,经过儿童嬉戏的场景,丰收的田野,繁华的都市……最后抵达巍峨的长城,跃过雄伟的城门,在景山的最高处,化身为一条腾飞的巨龙。
这契合了龙年的主题,也符合中国人鱼跃龙门的良好愿景,更是预示了中国这条巨龙的腾飞,寓意极其美好。
整场灯会可以说是四十个灯组组成,但也可以说这场灯会就是一个巨大的灯组。
那些装饰在公园各处的小灯笼,也都是锦鲤、狮子、龙灯、凤凰、麒麟等瑞兽。
凤宁陪着领导们一路看过去,并在一旁解说自己设计这些花灯的缘由。
领导们听得连连点头,直夸她有巧思。关键是这所有的主题画面,她竟然都能用灯笼实现出来。
这样的灯会,跟从前所看的花灯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以前花灯是看奇巧,现在花灯还能看故事。
等领导走后,北海公园李主任兴奋地对凤宁说:“设计得不错,领导很满意。”
凤宁笑着说:“领导喜欢就好。”
北海公园的灯会从布置到开幕,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许多北京市民早已知晓这场灯会,平时只能看着没亮灯的花灯,也不知道亮灯后的效果,所以一等开幕,就有许多人赶来一睹为快。
开幕这天,入园人数便超过了五万人。
这也多亏北海公园足够大,不然哪里能够接待得了这么多游客。
从这天起,北海公园便成了北京最热门的景点之一,白天人数不低于两万,这些应该都是来景山看故宫以及来北海溜冰的游客,到了晚上,尽管天那么冷,人数也没低过五万,晚上的游客无一例外都是冲着花灯来的。
所以每天入园人数不低于七万,这比凤宁预估的还要多得多。
凤宁白天除了要修补灯笼,别的时间就不用待在公园里,可以自由安排活动。所以她利用这段时间好好逛了一下北京城。
八十年代的北京城很陈旧,但还是很干净整洁,而且可以看到更多的老北京旧貌。可惜她没有相机,不然要好好拍下来才行,等这次北京灯会这边给她结了款,她就去买一台相机,她制作的那些灯会都值得拍照存档。
凤宁逛着逛着,就觉得北京的年味越来越浓了,很多街巷和单位门口都张灯结彩起来,挂上了“欢度春节”的大红灯笼。
但北京城也越来越冷清了,去一个景点,游客只有寥寥数人,因为本地人一般也不会去景点游玩。这是因为马上要过年了,来北京务工的外地人都回去了,北京的新移民不少也回老家过年了。
马上要过年了呢,凤宁还是头一回独自过年,难免觉得孤单。
今年过年没有年三十,二十八这天一早,凤宁去公园修补一盏昨天被游客不小心碰坏的花灯。公园门口的售票员林姐看见她,说:“小凤,明天过年了,你打算怎么过啊?”
凤宁说:“就这么过。我去买点菜,借招待所的厨房用一下,自己做。”
林姐说:“明晚我不值班,你要不来我家吃年夜饭吧。”
“谢谢林姐,还是不麻烦了。我自己做就行,招待所里还有其他的客人,可以和他们一起过年。”凤宁笑着说,不是她不识趣,而是大过年的,人家都阖家团圆,她一个外人过去不合适。
“那你包饺子不?”林姐问。
“饺子我就不包了。我们那儿过年也没吃饺子的习俗。”凤宁说。
林姐非常惊讶:“过年饺子都不吃?那吃什么?”
凤宁笑着说:“就吃米饭。”
“饺子多好吃啊。这样吧,初一早上我给你带点饺子怎么样?哪有过年不吃饺子的,过年不吃饺子,等于没过年。”林姐是个爽朗大方的北方女人。
凤宁只好答应下来:“那就谢谢林姐了。”
林姐又说:“其实你真该去我家吃年夜饭的,也就是添双筷子的事。”
“谢谢林姐,真不用了,祝你们全家幸福团圆!”凤宁说。
不过公园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找到了凤宁:“小凤,你过年不回家,明天晚上跟我们公园值班的工作人员一起吃年夜饭吧。”
凤宁没有拒绝:“好,谢谢!”
第二天凤宁找了一个商场,买了一些零食水果,提着去了公园。今天值班的人不少,灯会期间,公园门口的售票员和检票员比平时增加了好几倍,毕竟一晚上要接待几万名游客可不是轻松差事。
今天是除夕夜,估计来看灯的人会少一些,但也说不好,所以值班的人并没有比平时少多少。大家在家里吃过午饭就过来了,张罗着年夜饭,准备包饺子。
凤宁也早早到了,看大家在忙活,也卷起袖子来帮忙。
虽然平时没怎么相处,但大家都认识凤宁,热情地招呼她:“小凤你也来做两道你们家乡的特色菜吧,慰藉一下乡思。”
凤宁也不忸怩:“好啊。我就做两道我们的家乡菜吧。”
可惜缺了很多配料,一些地道的家乡菜没法做,凤宁只好做了两道低配版的宫保鸡丁和水煮肉片。
下午四点多,大家就开饭了,因为等到五点多天黑的时候,游客就逐渐上场来观灯了。
饺子则没有煮,要等到晚上十点下班之后才吃。
尽管是除夕,出门逛灯会的人并不少,虽不如以前那么多,也有两三万的游客。
凤宁这一晚便跟着游客一起赏灯,身处热闹的人群中,似乎这团圆夜也并没有太孤单。等下班后吃完饺子,这个除夕夜也算完满了。
凤宁还给值班的工作人员每人发了个小红包,感谢大家大年夜的辛勤付出。
初一一早,凤宁又给值班的工作人员发了开工红包。
钱虽然不多,但大家都很惊喜,觉得这小姑娘会来事,有度量,活该她发财。
从初一开始,公园里的游客便多了起来,白天都是来溜冰的年轻人和小孩子,晚上来观灯的游客更是比年前还要多。
北京的年味比别处浓,每到过年,便会举办庙会。庙会非常有特色,各种年俗活动都有,扭秧歌、踩高跷、舞狮子、耍杂技,以及各种工艺,比如吹糖人、捏泥人,还有各种风味小吃。
凤宁特别喜欢这些民俗活动,没有事的时候,她就去逛庙会,顺便汲取民俗文化的养分。
初五这天一早,凤宁便赶去公园检查灯笼,她把所有灯笼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才会离开出去玩。等她检查完,准备离开的时候,便看见门口售票的一位大姐从售票亭里探出头兴奋地喊:“小凤,你对象来找你了。”
凤宁一听愣住了,自己哪有对象?她正愣神呢,脸色发红的盛世安从售票亭里走出来:“大姐,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你别乱说。凤宁!”
凤宁看见盛世安,顿时又惊又喜,快步走上前:“盛世安?你怎么来了?”
从南安到北京,将近两千公里,坐车需要五十个小时,凤宁怎么也没想到盛世安会来北京。
盛世安看着她笑:“一直都想来北京看看,正好你在北京出差,我过来找你给我当导游,可以吗?”
凤宁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什么时候到的?”
盛世安说:“刚到,从下火车后就坐车来这儿了。希望没有打扰你工作。”
凤宁说:“没有打扰。”
售票厅里那位大姐热情地说:“小凤白天没事,你们尽管出去玩。北京好地方多着呢,小凤你陪小伙子好
殪崋
好玩玩。这小伙子真不像是南方人,长得这么高这么俊,真不是你对象?”
“大姐,真不是!”凤宁伸手去拿盛世安的行李袋,被盛世安躲过了:“我自己来。”
“那我先领你去招待所吧。”凤宁说。
盛世安说:“我刚刚好像看到很多年轻人买票进去滑冰。里边有滑冰场吗?”
凤宁笑弯了眼:“北海湖啊,冬天湖面结了冰,就是天然的滑冰场。那边看到没?就是传说中的□□。”
盛世安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跟桥这边热闹的湖面不一样,那边湖面干干净净,只有阳光静静地落在冰面上,发出肃穆的白色光线。盛世安心中肃然起敬,下意识地就想行军礼。
他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你一个人在这里过年,有没有想家?”
“当然想,不过过年那天,我是跟公园的工作人员一起过的,也不算孤独。”凤宁笑笑。
“那就好。我听售票的大姐说你平时主要是晚上工作,那白天你都干什么呢?”
“可干的事太多了。过年前我去逛了故宫、天坛和几个皇家园林。春节这几天我在逛庙会,可好玩了。北京的年味儿比我们那儿浓很多。”凤宁说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的。
“我也想去看看。”盛世安说。
凤宁说:“好啊,我今天就想去地坛庙会。你要不要休息?要是休息的话,我们明天再去。”凤宁说。
盛世安摇头:“不用,我在火车上睡过,就今天去。”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