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太宰治在剥橘子。
一丝不苟的剥橘子。
甚至橘子肉上面的白色脉络也不肯放过, 硬是把一分钟能一口吞下去的小橘子吃了十分钟。
[中原中也]冷漠的看着他。
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能无聊到这种地步,大橘子也就算了, 这他爷爷的是砂糖橘,如果不是怕上火他一口气能连续吃二十几个。
而太宰治,这个奇人,居然十分钟没吃完一个。
他看着就着急,着急完又开始生气。
不理解,不尊重。甚至想上去给对方两巴掌。
“反正也没什么可做的。”太宰治悠哉悠哉答道,用一种不急不忙却能把人气死的语气。
“你有这个吃橘子的时间, 完全可以去查查那枚纽扣的出处。”说完,[中原中也]有些自暴自弃的坐到太宰治旁边, “不过, 你说我到底为什么要掺和你的这些破事呢?你这家伙到底哪一点值得我劳神费力啊。”
从某一种角度上来说, 他们甚至才认识没多久。[中原中也]自觉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都怪当时脑子一抽和太宰治玩了那该死的真心话游戏, 而且还输了。
明明和太宰治玩游戏他赢的次数屈指可数,自己当时就应该坚决拒绝太宰治的游戏邀请才对,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太宰治从善如流点点头:“对啊, 为什么呢?”
[中原中也]从他手里把橘子抢过来塞进了自己嘴里:“别吃了,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反问句我就把你的头一起拧掉。”说完用力的咀嚼几下, 橘子肉爆开,甜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流淌进肚子里。
看着对方茫然又诧异的表情, [中原中也]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生气了。
“你知道我肚子饿的时候没有剥好的橘子吃会怎么样吗?”
[中原中也]挑眉:“你会怎么样?”
太宰治十分生气道:“我会再剥一个橘子。”
“……”
青花鱼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中原中也]怒极反笑:“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
太宰治环顾四周, 无辜反问:“赌场怎么了?”
话还没有说完,戴着黑色狐狸面具的侍者礼貌的将香槟送到中原中也手中:“先生, 请慢用。”
而只要稍微抬起头,目之所及处有十几位穿着相同服饰的侍者, 黑色面具,白色的衣服,彬彬有礼的语气,极其绅士的举止……简直就像粘贴复制的一样。
这里是【x】,横滨最大的地下赌场。
能来到这里的只有四种人,第一种是喜欢玩弄别人的权利财富高位者,第二种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常年生死一线的亡命之徒,第三种是喜欢找乐子的聪明人,最后一种是死人。
目前他们在一楼,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华丽璀璨的吊灯的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赌徒们疯狂的声音无处不在。
浅紫色的昂贵地毯被随意践踏着,不过这也不要紧,毕竟每天都会换。妇人指尖精致的红色宝石戒指,地上被砍去双臂的人流淌的刺目赤红色。
漂亮的荷官发着牌,也有的向赢家递出匕首。
刺耳的笑声,痛苦的哀嚎声混合在一起,组成了【x】,成为这里的专属背景音乐。
有人听着这“音乐”,在专门造给人们休闲的舞池中央跳起了舞,极其癫狂的舞蹈,重重踏步的时候就是哀嚎声最惨烈的时候,裙摆翩跹的时候甚至会有无数美金飞舞着坠落,惹来一堆人的疯狂争抢。
纸醉金迷,人命如草芥。
而在这样一个地方,有人杀疯了,有人赌high了,只有太宰治在剥橘子。
这合理吗?
剥他个头啊。
太宰治笑了笑,他带着半张银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瘦削的下巴,棱角分明,再向下面看,则是脆弱不堪的脖颈。
“别着急,中也,表演就要开始了。”
“……”
他将捡到的纽扣高高抛起,纽扣在半空中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自己手中。
[中原中也]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所有情绪都被隐藏在自己给自己挑选的黑猫面具之后。
“我希望你说的表演的人里面,没有你和我。”
“哈。”太宰治笑了笑,并没有给出肯定答复,只是回答道,“这可说不准哦。”
第三十二章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进来的。
这里很隐蔽, 但很偶尔也会有普通人闯进来。对【x】来说,来者是客, 既然有倒霉蛋来了,如果刚开始就安分守己立刻离开还好,但一旦产生好奇心,等待他们的就是万劫不复。
这里最不缺乏的就是人,以及处理人的工具。
从刚刚到现在,已经有七八道略带探究亦或者是恶意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个身上,似乎要用最锐利的刀把他们硬生生剖开, 看看内脏是如何生长,看看血液是如何流淌。
在穿着西装的男人, 华丽长裙的女人, 以及身上绑着沾血绷带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之间, 他们两个穿着运动装的小白脸简直异类的不能再异类。就差把“我和你们不一样”六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哦, 不对, 是七个字。
[中原中也]不太自在的皱了皱眉头,感受着他们赤裸裸包含恶意的目光,垂下眼眸后忽然露出一个嗜血灿烂的笑:“那我过一会儿能杀了他们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任务之外的人了。
周围那些会用各种探究目光观察他们的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像是猎人在挑选自己的猎物,手上都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他并不会为杀了他们有什么负罪感, 恶人死不足惜,而恰好[中原中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现在的身份不是Mafia的干部, 真正的中原中也此刻应该正在办公楼里工作。
谁都不会知道这些人因何而死, 他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完这些人,不必有后顾之忧。
太宰治却好像接受良好, 微笑着回应那些不善的目光,笑意却不达眼底, 始终是冰冷的底色。
“不可以哦,中也。”
“嗯?因为现在你是好人?”
[中原中也]现在看太宰治的眼神也像是在看死人了。
“当然——不是,你可能不知道,这里算半个Mafia的产业哦~”太宰治有些无奈的摊手。
“你打扮成这样是肯定不会被发现,但我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Mafia地盘上,就算没证据指向我,正常人也知道我肯定不无辜。但我一点不想被森先生找麻烦,你肯定也不想给森先生添麻烦吧?”
这里并不能完全算是Mafia的地方,但百分之五十的收入最终都会落在Mafia的口袋里。从一开始,它就有一套自我的运行系统,所以Mafia并没有对这里有过多干涉。
虽然有很多罪恶与杀戮,但这些罪恶并不是因为这个地下赌场而产生,只是恰好发生在了这里,换成其它地方也一样。赌场本身没有问题,它只是提供了一个场所,导致贪婪与罪恶的是来到这里的人。
制裁罪人是警察的事情,只要没有触犯“规则”,Mafia就不会管这些。
赌场其中的一条规则就是——不得无故伤人杀人。
简单来说这条规则的意思就是,除非对方以自己的身体或者生命作为赌注,或者对方无法奉出事先承诺好的筹码,否则你不能动手。
“……这样啊。”[中原中也]略感无趣。
看着他一脸复杂的表情,太宰治好奇的问:“你那边是怎么样的?”
看样子,蛞蝓应该没有来过这里。
“都杀了。”[中原中也]回答,“所有顽固不化的客户,包括这座赌场的主人。”
他还依稀记得地面流淌的血几乎将地面的大理石全部淹没,他踩在地上,地上全是残肢断骸。死了很多人,但[中原中也]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死去的所有人所有组织的产业都归Mafia掌控。”
不得不说,[太宰治]领导下的Mafia简直繁盛的让人难以置信,成长到了一个让人恐惧的地步。
而[中原中也]很好奇,在那人本来的计划里,他有没有想过Mafia的未来?
[中原中也]很清楚自己必然不会是继任首领的最合适人选。他要干的事情太多,Mafia树大招风,[太宰治]死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后,必然一堆人疯狂反扑。只有最强战力的[中原中也]才能平息一切,这也就注定他很忙,而首领是不可以一直奔赴在战场上的。
那家伙是怎么想的呢?
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
[中原中也]不知道,[太宰治]也不会回答。
相伴多年,他们这些年没能学会和平相处,却极其擅长相互折磨,他们太知道如何对彼此的心口捅刀子了,甚至捅起来敌我不分,连带着自己也变得鲜血淋漓。
为了目睹对方脸上哪怕一瞬间的痛苦,就算自己的心脏疼的呼吸不了,他们也依旧会开心的想笑。
太宰治听完,只是点点头:“真是疯狂又一劳永逸的做法呢。”
然后太宰治站起身。
身型高挑的青年冲他伸出手,骨骼分明手指修长。因为常年握枪,某些地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茧,银色面具覆盖了他半张脸,青年凉薄的浅色嘴唇勾出一个浅浅的笑。
“现在,我们先跳个舞吧。”
[中原中也]犹豫片刻,看着舞池里跳动交错着的人群,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最终还是伸出手。
“你跳女位。”[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挑眉:“这凭本事,你说了不算。”
不过话说很久之前为了某一个任务,他好像是学过跳舞。
那时候他们十七岁,还没有走到两相无语的地步,时不时拌嘴,也偶尔玩累了睡在同一张床上。
[太宰治]为了折腾他,选择最麻烦的一种方法——手把手的教他。并且有理有据的说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计划一直是[太宰治]负责制定,那[中原中也]就应该听他的。
[中原中也]刚开始是极其抗拒的,开玩笑,让[太宰治]教他肯定会被埋汰死的吧?那天他就差拿刀直接弄死太宰治,某种意义上也是以死相逼了。森鸥外虽然不想插手,但为了防止自己的两颗钻石真的磨成粉,于是最后友情提供给了他两种方案。
第一种,让[太宰治]教他。
第二种,打晕[太宰治]让他没法添乱,然后找其他人学习或者自学。
[中原中也]果断选择第二种……然后失败了。
因为他不想真的伤了这家伙,于是收敛了力道。但是他揍人从来没收敛过,经验不足,结果就是[太宰治]幽怨的捂着后脑勺看他,搞得他好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马上就要被天打雷劈了一样。
“看什么看?”[中原中也]故作镇定,“看你不爽打你一下这种事情在我们之间不是很正常吗?”
[太宰治]冷哼一声,眼尾却稍稍弯起,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你怕不是想直接打晕我。”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中原中也]目光一凌冽,直接上前想继续动手,劈一次晕不了那就两次!
但是[太宰治]显然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立刻后退拉开距离,干脆利落的掏出枪,对着他的脸就是三颗子.弹,不过这对[中原中也]肯定是没用的,毕竟[太宰治]没能碰到他。
不过这也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太宰治]借力一个后跃和他拉开距离:“我说,你这么干有什么好处?任务是你和我一起,你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到时候我醒不过来呢?”
这样的戏码在他们之间简直太常见,而在这之中,[太宰治]最大的筹码就是他的嘴,以及……他是真的有恃无恐。[中原中也]有时候会想,那时候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一再容忍[太宰治],如果早知道后来的一切,就该直接拍死才对。
[太宰治]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想要发生的事情也一定会发生。中间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反正最后他们还是一起跳了。
[太宰治]并不是一个好老师,没有一点耐心,轻飘飘的提出常人难以满足的要求,然后默默得出结论:“真让人伤脑筋——为什么这么简单却做不到呢?”
他似乎是真的很困惑。
[中原中也]也是真的想抽他。
最后[太宰治]保证自己不会再说话,[中原中也]才放下了准备揍人的手。
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比他高了许多,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牵住了他。他的手骨骼分明又清瘦的过分,而且很冰冷,或者说[太宰治]一年四季体温都偏低。
他并不温暖,[中原中也]想,他也永远无法成为一个温暖的人。
[太宰治]忽然将他拉了过来,他猝不及防直接撞进了对方的怀里。两个人似乎拥抱了一瞬间,这感觉一触即逝,快的[中原中也]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但他们依然靠的很近,他可以感受到[太宰治]心脏的跳动,也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某一个时间,他们的心跳重合在一起。[太宰治]在他耳边轻笑:“我啊,最讨厌中也了。”
他们跳了很久,[中原中也]也学了很久,男步女步都学了,期间踩了[太宰治]无数次鞋子,把他都整的快站不起来了。直到最后实在困得要死,他直接趴在[太宰治]身上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他被人背了回去。
他似乎听见[太宰治]极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而恰好因为这一愣神,他好像撞到了什么人的身体,对方并不是来跳舞,只是从这里经过……那人似乎略微僵硬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抱歉”,光影交错之间,他们擦身而过,很快就看不见对方的踪影。
他下意识想回头去找那个人,可太宰治却说:“别回头,中也。”
第三十三章
舞会上跳舞这种事情, 其实很简单,那些舞蹈看几遍就会了。
最起码[太宰治]是这么觉得。
它和需要在舞台上展示技艺和难度的舞蹈很不一样。不需要从年幼时候就将身体弯折打开到难以接受的地步, 也不需要经历如同美人鱼的尾巴化为双腿一样的疼痛。不会因为常年的练习在身上留下伤痛,那些伤痕不会在每个雨天和夜晚隐隐作痛。
他只需要牵住自己舞伴的手,在忽明忽暗交错的灯光下面注视着对方,以虚假深情的目光望向对方的眼睛。
给自己爱着这个人的错觉。
给那个人自己爱着他的错觉。
骗过他人也骗过自己。
但在音乐结束之后,什么都没有改变。
[中原中也]的手掌和[太宰治]不一样,他的手很温暖,是很健康的白, 掌心泛着淡淡的浅红。手指细长有力,但因为骨架比较小, 所以手也小上一些。
[太宰治]的手很冷, 尤其是冬天, 像是握住冬天最冰冷的雪, 在某个夜晚落在掌心, 怎么都捂不热,指节苍白的让人疑心他是否真的是人类。
他们紧紧与对方相握的时候,就好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交错间相遇, 带着不属于此世的温度。
他知道,[中原中也]不喜欢他的手, 但[中原中也]每次都会握住他的手。
跳舞的原因有很多种,有时候可能仅仅只是因为耳边响起熟悉的音乐, 又或者是单纯为了恶心对方。
二十岁的[中原中也]和十七岁的[中原中也]不同, 跳舞的时候甚至会主动与他相拥。
他记得自己不曾教过这个人这些,但这人就是这么做了。他揽住[中原中也]的腰, 感受这人的气息,相拥的时候感受对方的心跳, 某一个瞬间他们心跳的频率重合起来,好像他们在此共生。
他不知道[中原中也]有没有过和他同样的感受。
低下头的时候[中原中也]向他挑眉,于是[太宰治]明白这个拥抱是一种挑衅,于是他轻笑着凑到小蛞蝓的耳边,用极其暧昧的声音喊他的名字:“中也啊……”
每当这个时候,[中原中也]的笑容会僵硬起来,然后狠狠踩在他的脚上:“滚。”
于是他们松开手,他们分开。
他的指尖依旧会残留对方的温度,[太宰治]不会觉得不舍,他向来这样。
他没有恨,他没有爱。
他只是一具空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所做的这一切真的都只是为了让织田作,为了让大家都活下吗?他思考许久一直没有答案。
直到某一天,他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窗外天空的落雨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他可以想出更好的方法,而他选择了最坏的一种,只是为了给自己所追寻的死亡一个意义。
得到的那份记忆中,“自己”一直在寻找活着的意义,但直到织田死去,他依然没有寻找到。如果无法找到活着的意义,那是否可以给自己的死亡赋予意义呢?比如为了拯救友人什么的,自欺欺人的意义。
那些扭曲而矛盾的东西让他喘不过气,像是溺在一望无际的海洋里。他所编织的谎言像是泡沫一样易碎,他给自己选择的生命如同一场荒谬的演出。
一切都是为了燃尽,为了熄灭。
“中也,你知道吗?其实当时你和我第一次联手,我们打败兰堂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活下来也不错。”[太宰治]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轻轻呢喃。
他知道那个人听不见。
也正因为那个人听不见,所以他才能说出口。“可最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他把自己封闭了太久,以至于连自己都已经看不清自己。从Mafia大楼一跃而下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想。并没有即将解脱的快乐,而是一如既往的空洞。
在得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的时候,他已经走入人生的逆旅。只是很偶尔的时候,他会突如其来的感受到疼痛,将他慢慢的凌迟,撕裂。唯有死亡能让他不再疼痛。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呢?
“你在想什么?”中原中也有些好奇的看着身边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追踪器显示对方来到了这座赌场,虽然这里勉强算是自家的,但其实管理者都并非Mafia的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明晃晃的进来,而是乔装打扮了一下。
中原中也决定先和这里的负责人见一面,但他并不能确定那个负责人是没问题的,所以他暂且决定分头行动,只要有一个人没有暴露,问题就不会很难解决。
而[太宰治]正看着远处舞蹈的人群,不过离得太远,他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
“你会跳舞吗?”[太宰治]没头没尾的问。
“哈?”中原中也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有些不解的看他,不过还是老实回答,“大概……会一点点吧。”
太宰治和他一起练过,但是跳的时候太宰治笑得实在太猖獗,让他怒火中烧,直接一脚把对方踩得半天缓不过来,然后撂担子不干了。
事后太宰治两天没理他。
对方脚伤的还挺严重,走路都有些奇怪。中原中也稍微愧疚了几下,然后给他买了个他最讨厌的甜的要人命的小蛋糕。
太宰治说勉为其难可以接受他的道歉。但青花鱼说这话的语气太趾高气昂,他一个没忍住,把蛋糕盖在了太宰治脸上。
然后俩人一周没说话。
现在想来当初俩人脑子的确都不太聪明。这个不聪明不是说智商,而是说面对彼此的幼稚程度。
[太宰治]沉默片刻,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那家伙显示就在前面那些人里面,要去看看吗?”
中原中也按了按指骨,漫不经心道:“你别拖我后腿就行。”
“呵,我在任务里可没有掉过链子。”
“我去和这里的负责人谈谈……他既然来了这里,那这儿肯定有问题。你把那老头找出来。”中原中也偏头道。
不过话说,那么大年纪还有力气跳舞,活的还挺滋润。
[太宰治]头也不抬:“嗯。”
也许是当时[太宰治]答应的语气很坚定,于是中原中也相信了。
现在想来,他实在是天真。
真的,他只知道[太宰治]有时候比较缺德,但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有一天居然会缺心眼。
他眼见着那家伙走入人群,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那家伙就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又回来了。
中原中也额角青筋暴起:“你干嘛?”
[太宰治]一脸麻木:“我见鬼了。”
中原中也:“……”
[太宰治]:“我怕鬼,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中原中也:“……”
————
太宰治让他别回头。
“怎么了?”[中原中也]莫名感觉到焦躁。
太宰治想了想:“我们现在要离开吗?”
[中原中也]皱眉:“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呢。”
“硬币有正反两面,如果有无法决定的选择题,可以用抛硬币来决定。”太宰治说,“现在你有一枚硬币,一面是离开,一面是留下,这会像游戏一样打出不同的结局。”
如果刚刚回了头,可能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但我并不知道结局是什么,所以你要自己选择。”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我不想选择,所以就当这个选择从来不存在吧。”
太宰治轻轻笑了:“所以就是留下来了?”
“废话。”[中原中也]如此回答。
第三十四章
太宰治拉着他转了一圈:“既然这样, 我就去做我该做的了。”
说完,太宰治就顺势松开了他的手, 就这样和旁边的人交换了舞伴。
“等……”[中原中也]话没来得及说完,新的舞伴已经搭上了他的肩。
混蛋你还没告诉我下面需要我干什么呢。
“真是的。”他默默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新舞伴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像是凌晨照耀在海面上的阳光。少女皮肤白皙,面具下有着极其少见的碧绿色眼眸。
[中原中也]的手虚扶着女孩,微微欠身却没有说话。
“你好啊。”女孩热情的打招呼,“初次见面, 很少见到穿成这样来跳舞的呢。”她面具后的目光下垂,仿佛落在了他的运动鞋上。
不怪别人觉得很荒谬, [中原中也]也觉得很荒谬。他万万没有想到出来玩成委托还包括跳舞这一项。刚刚两个人一起丢人还没什么感觉, 现在后知后觉, 有点尴尬。
“你好。”[中原中也]不想多说话, 只是简单回应道。
女孩十分欢快的笑了笑, 她的舞步轻快极了,像是跃动的精灵,也不知道能有什么让她如此开心的事。
“我叫安娜, 你呢?”
[中原中也]其实不太想继续说下去,也不想随意编造一个假名。但是骨子里对于女性的尊重让他无法忽视对方的提问, 于是只能开口:“小姐,请原谅我无法在这种场合告知您我的名字。”
而且安娜这个名字也肯定不是真名。
而女孩则是踮起脚尖, 雪白的裙摆荡漾起来, 她围绕着[中原中也]旋转。她没有因为他冷漠的回答而感到扫兴,依然愉快的笑着。
她看着[中原中也]的面具, 说:“先生,你知道吗, 您看上去是一位很特别的人。”
[中原中也]:“……这样啊,您也很特别,小姐。”
“喂,先生,不要一副敷衍的样子,可别把这当初什么老套的搭讪方式。”安娜不满道,骄傲的扬起头,“我是真的觉得您身上有很吸引我的特质。”
“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地方。”[中原中也]回答。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吸引到我。”女孩摇摇头,执着的回答,“您知道吗,您和我的爱人很像。”
虽然无意了解对方的过去,但对方明显有强烈的倾诉欲望。话已至此,他要是不接茬就真的说不过去了。虽然不明白这个名为安娜的女孩到底是真的看他顺眼,还是对每一个舞伴都这么说。
[中原中也]非常给面子的顺着他的话题问:“您的爱人?”
“昂,可帅了。”女孩洋洋得意道,“当然先生你也很帅。”
“所以你说的我和他的相似点是?”
女孩吐吐舌头。“你们都很帅,即使看不见脸,但我看骨相也觉得你是个大帅哥。”
而帅哥都是相似的。
[中原中也]:“……这样啊。”
离谱的答案,和太宰治一样跳脱的思维。
“您和我刚刚的舞伴肯定很有共同语言。”他诚恳的说。
“他也很好看吗?”女孩问。
[中原中也]无奈:“算是吧。”
太宰治……嗯……按照正常人的审美来说应该算是很好看的。
“我和长得好看的都有共同语言。”女孩雀跃道。
但她很快又想到了什么,有些腼腆道,“我不是说长得一般的人就不好的意思,只是我喜欢长得好看的,就像看电视剧我喜欢看帅哥美女谈恋爱一样。”
[中原中也]点点头。
“您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觉得我无趣吗?”女孩不解的问。
“……”
这小孩怎么和十五岁的[太宰治]一样难缠,难缠中还夹杂着几丝无理取闹。
[中原中也]叹气,他不想在这儿和陌生人跳舞,但他也并不能做到轻易的随手抛弃自己的舞伴,除非对面的人是[太宰治]。而且……他的余光瞥向太宰治,太宰治正在……正在……嗯?
人呢?!
刚刚不是还在吗?
“您最开始的那位舞伴好像刚刚被人带走了呢。”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目光所追寻的东西。
很好,太宰治走了,他没有察觉到。
所以太宰治大概率是自愿的。
而且应该是女孩刚刚的那个舞伴带走的。
那家伙真的是挑了个好舞伴呢,不管是他还是自己。
“他去了哪里?”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中原中也]反而觉得轻松了起来。他不擅长应付一个无辜的女孩,但他很善于去注视并不无辜的嫌疑人。
女孩笑了笑,答非所问道:“如果没有猜错,我应该见过他呢,曾经隶属于Mafia的……太宰先生。他的眼睛真的让人很难以忘怀。”
“那您是谁呢?”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你觉得我是谁?”
“很遗憾,我猜不到。”女孩有些苦恼,“我无法从外表猜测你的身份,毕竟您是浑身都是伪装起来的。即使我知道您带了黑色的美瞳,我也无法说出您眼睛真正的颜色。但如果是七年前,我可以十分自信的说,那应该是蓝色。”
“为什么现在不能了?”
“破裂的事物是无法修复的——我的意思是无法恢复如初。”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
“那您要不要猜猜我是谁?”女孩问。
“虽然很没礼貌,但我其实对你的身份并不感兴趣。”
反正不管是谁,如果站在他的对立面,他都可以随时拧断对方的脖子。
“真傲慢啊。”女孩耸肩,“先生总是能让我无话可说呢,我明明已经在努力找话题了。”
活泼的女孩子难道不应该被偏爱吗?为什么这个人像是木头一样,真是讨厌。
[中原中也]:“那就省略这些不必要的流程,直接进入正题吧。你接下来想干什么?”
“我要想办法骗你坐上赌桌,赢你,然后杀了你——反正你看上去也没有什么钱,除了这条命也没有什么可以当赌注。”女孩坦诚的说。
“如果你输了呢?”
“输?我不会输,我从来没有输过。”
如此笃定与自信,[中原中也]眨眨眼,“杀掉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看见太宰先生抛那个纽扣啦,你死掉的话,说不定我可以用你的尸体把那个东西还回来——虽然我觉得他不会同意,毕竟他很冷血啦。”女孩侃侃而谈,“你是不知道,那家伙表面上很温柔,实际上杀过很多很多人,我看了都觉得震惊呢。”
“你知道他可怕还去惹他?”
“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事情即使害怕也要去做。”女孩老成的叹了一口气,“所以你愿不愿意和我赌一场?你拿命当赌注,我拿那颗纽扣的秘密当赌注。”
“我不要。”[中原中也]果断拒绝。
“好的,那我们……诶,等等,不要?为什么?”女孩刚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下去,反应过来对方的话之后有些诧异的瞪眼,“正常情况下你难道不应该答应我吗?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我不擅长这个。”[中原中也]如实回答,他玩这个一直是靠运气。虽然很少输,但是如果遇到那种顶尖高手,他赢的几率很小,“而且我为什么要和你赌?”
“因为在这个赌场,所有人都必须按照这里的规则。我想你死,就要赌赢你。同理,你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知道那颗纽扣吗?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需要付出代价。”
[中原中也]无动于衷:“我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女孩不悦的蹙眉。
[中原中也]后退一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小姐,你自己说要遵守规则的,袖子里藏匕首可不太好。”
话音刚落,周围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了。
黑暗瞬间笼罩着所有人,惊讶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有人慌乱的到处走。
女孩的气息如同幽灵一样离去,而黑暗中似乎有人向他走过来,而且不是善茬。[中原中也]不想在Mafia的地盘上惹出事端,闪身离开。
他不明白太宰治是怎么想的。
刚刚为什么太宰治让他别回头。
这个被推过来和他当舞伴的小姑娘……挺不简单。但是她之前见过太宰治也见过中原中也?
或许她本身就是这个赌场的人,不过比那些如同粘贴复制一样的侍者等级高上许多。
思考间,他感受到楼梯上发生一些躁动,紧接着有人从楼上摔了下来。即将触碰到他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抵住对方,手掌却忽然一片刺痛。
尖锐的匕首划破了他的手掌。
混乱中他们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楼梯口出现的裂口恰好让两个人掉了下去,又在转瞬间闭合。这回的地面没有被铺上柔软的地毯,只有坚硬的瓷砖。
嘈杂的声音也在一瞬间消失,只能听见彼此有些粗重的呼吸。
[中原中也]甩了甩手,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用这么低劣的手段伤到过,原来他的警惕性已经下降到这种地步了吗?
呵呵。
真是让人恼火的发现。
他反手握住对方的匕首拽过来,对方反应也很快,直接松手转身就跑。周围太黑,对方行动受阻,被[中原中也]一脚踹到腹部,在地上滚了几圈,尝试了好几次没能爬起来。
[中原中也]丝毫不给他翻身的机会,单腿压着对方被踹的几乎被穿透的腹部,扼住对方的脖子,短暂断绝了对方的呼吸。
黑暗里的人影闷哼一声。
“……”,中原中也顿了一下,微微松开一点力道,“太宰治,是你吗?”
人影似乎也愣了片刻,最起码有三秒没有动弹,[中原中也]可以感受到对方在一瞬间僵硬的身体。
“你怎么不说话?”[中原中也]狐疑的问。
刚刚的声音是太宰治,他不可能认错。
“……”对方依旧沉默。
沉默。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在这漫长的沉默当中,[中原中也]忽然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也沉默了。
手掌上温热的血依然在流淌,他却不再感知到疼痛。只是慢慢收拢了手掌,用以拧断对方脖子为目的的力道。
……
他没有反抗,虽然期间在人类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挣扎下意识的握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腕,却又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好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
早就抵在[中原中也]腰上的枪被他放下,就在以为要这样窒息死去的前一秒,[中原中也]松开了手。
“你怎么不说话?”
他再一次问。
第十五章
身下的人因为窒息太久而不受控制的剧烈喘息着, 因为腹部剧烈的疼痛想要蜷缩,又被[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抓着脖子按了回去。
很疼。
好疼啊。
疼……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这样躺在有些冰冷的地上,感受着[中原中也]掌间的血流淌着,顺着自己的脖子滴落在地上。
“……”
他只记得灯光熄灭的前几分钟,这个世界的自己缓步跟着一个陌生的人,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与他对视一眼,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离开了。
等回过神的时候,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已经不在身后。
在那一瞬间他非常清楚马上可能会发生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该这么做才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但是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
等到时间结束, 回到原本的地方再一次死去不就好了吗?应该是这样的, 他本就该如此。
什么都不要改变, 什么都不要留下。
但现在, 那个人离他很近。在当初他费尽心思不让这个人发现端倪离开横滨之后, 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如果能再见一面……再见的话……
他犹豫了三十秒,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意识仿佛被分成两半。一半是理性, 叫嚣着你到底再等什么,你和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另一半不知名, 与他一同沉默着。
然后灯光熄灭了。
他知道来不及了,自己完蛋了。
他被慌乱的人群拥挤推搡着, 这些人中间不乏亡命之徒, 浑水摸鱼有自己小心思的更不在少数。你不能指望一个满身血债随时将死的人遵守什么规则。灯亮着的时候,迫于看管的压力他会消停, 灯灭了,大家谁都看不见。
第一声惨叫来源于一个中年男人, 看样子是被人扯着脖子上的项链在拖拽。人群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慌乱的窜着,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也不清楚。有人是真的害怕,有的大人物风浪见惯了只是单纯看热闹,恶劣一点的也会跟着起哄。
[太宰治]拥挤的受不了想要下台阶,结果被身后的人一不小心一推直接摔了下去。本来可以迅速站稳,却被人抵住后背往前一推,他下意识的掏出腰间匕首刺过去。
然后就是现在这一幕。
他说不清现在自己的心情到底如何。
后悔吗?
还是庆幸呢?
他已经无法分辨了,他只觉得疼,浑身疼,他最怕疼了。
于是他示弱,用干涩的声音发出相遇之后的第一个音节:“中也……”
“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中原中也]问。
[太宰治]极其不舒服的挣扎着想要让自己的腹部离[中原中也]的膝盖远一点,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
[太宰治]又不说话了,他换了个角度想了想,反正已经决定死掉了,怎么死都一样。既然已经决定当咸鱼,就不要管最后是被晒死还是砸死的了。
但又可能是因为这些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要叛逆的怼上几句,于是他还是开口了。
“我能选自己的死法吗?”他艰难开口。
[中原中也]笑了几声,应该是被气的。
“你想得美。”他说。
“为什么不能?你能不能尊重死者意愿?”
“你还没死呢。”
“哼。”
“你哼什么?”[中原中也]的腿微微用力往下压。
“嘶……不然呢,我……嗯……又打不过你。”[太宰治]疼的已经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了,但依然嘴硬。
“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哼。”
“你再哼哼唧唧信不信我揍你?”
“怎么不信?你都要杀我了。”
“……”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这样的对话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们的过去,但现在不一样。出现在此刻就变得意义不同了,或者说什么意义都没有。
[中原中也]在黑暗里垂下眼眸,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手掌疼的厉害。毕竟这种程度的伤口,如果不包扎的话很难结痂,就这样被一直放任着流血。
他看不清[太宰治]的表情,也不想看到。长久的静默之后,他极其缓慢的松开[太宰治],站了起来。
“你先告诉我,你都为了你的死准备了什么?”[中原中也]缓缓问,他的声音低低的很小,但在这安静的氛围里却能让[太宰治]听的清清楚楚。
中岛敦那个精神状态堪忧的家伙怎么办,被他几乎逼疯的那个侦探社的好像叫芥川的家伙怎么办,Mafia又怎么办。
[太宰治]终于获得喘息的机会,他捂着小腹蜷缩在地上无声的缓了一会儿。如果是以前,如果面对的人不是[中原中也],这十几秒里他的脑子里应该已经构思出两三种全身而退的方法。
但他现在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无所谓了。
他连死亡都已经无所谓,又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敦君会活下去,森先生即使现在变懒了,也不会真的放着Mafia不管。芥川和银也会好好的。没有人会死去。”他说。
你那些同伴不会再离开你,你不需要再看他们支离破碎的身体。而我的朋友,织田作也会活下去。
那些本该活着的人都会活下去。
“……森先生?”[中原中也]的声音轻轻颤了一下。
“嗯,他还活着,很惊讶是吧。”[太宰治]苦涩的笑了笑,“我还没能做到杀了他那种地步。”
就好像这个世界,森鸥外即使真的忌惮极了太宰治,也没有真的想要杀了他。
他甚至不需要谎言,只需要站在太宰治面前,给他一碗精心调制的毒药,并告诉他这能让他没有疼痛的死去,太宰治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没有后顾之忧,斩草除根。
这大概才是将忌惮之物变得无害的“最优解”,但是森鸥外没有这么做。
真是可笑。
但[太宰治]并不觉得那完全是因为私情,他更相信那是森鸥外多方面考量之后得出的“太宰治可能日后还有利用价值”这一结果。
“他在哪儿?”[中原中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还活着,知道这些难道对你来说还不够吗?”[太宰治]的声音不咸不淡,“你应该很希望他回来吧,毕竟中也最初想效忠的人就是他呢。”
“我不在的话,能光明正大调用大量Mafia的你很轻易就能找到他了,你可以自己去见见他问问发生了什么。”
[中原中也]:“……”
看,又开始莫名其妙了。
战斗中,他可以明白[太宰治]给他的哪怕一个眼神的指引。但现在……
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忽然笑不出来了?
可他问不出口,他们之间从来不是其中一个痛苦的时候另一个会明面上嘘寒问暖的关系。
曾经总是好奇那些悲剧里的人物为什么明明有嘴却什么都不肯说,等真正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明白,有些话已经没有立场再说出口了。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成为Mafia的首领?”[中原中也]最终问。
“因为这是……大概就是森先生口中的‘最优解’吧。”[太宰治]艰难的将自己在地上翻了个面,丝毫没有展现出想要爬起来的意愿,“我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死亡,大家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皆大欢喜。”
“这很好。”[太宰治]说,像是在对别人说,也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这很好。”
他不后悔。
他不难过。
他不遗憾。
他不怀念。
他绝对不要回头……
“我从来……”[中原中也]叹了一口气,“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躺在地上的[太宰治]:“……那你还要杀我吗?”
“你应该很清楚我不会这么做。”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疲惫极了,“你明明就知道我不可能去伤害我的同伴,知道我每次让你去死都不是真心的。”
“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去死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让我察觉,计划能不能周全一点,能不能别让我知道你要死了?实在不行最起码也要死的干净利落吧?”[中原中也]第一次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刺人的话。
如果[中原中也]不知道他死了,以为他只是离开了横滨去流浪,那[中原中也]第二天就可以解脱去过新的生活。
如果他死的彻彻底底,[中原中也]会为他难过,日后想起来也可能会刺痛一下。但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中原中也]也绝对不是会被困在过去的人。
可偏偏现在,[中原中也]知道他要去死了,并且这人还没死成,他们就只能这样互相折磨。
[太宰治]伸出手,好像试图握住什么东西,然后又松开。他低声笑了笑,终于动了动腿,他艰难的想要爬起来。只感觉腹部以下已经不是自己的,疼的麻木了,微微起身又摔下来。
最后只能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一不小心按到了什么东西。
灯被打开了。
光驱散了黑暗。
但没有人有心情去看周围的情况,也没有人在乎这里是哪儿,建造这里的人是为了什么。
已经适应黑暗太久的眼睛忽然见到光亮,他被刺激的留下眼泪,混合着掉下来砸在地上的眼角流出的血一同滴落。
刺目的红色逐渐将他的视线模糊。
“直到现在,中也依然把我当成同伴,我真的是好感动啊。”他的声音嘶哑,明明说的很轻,却又好像歇斯底里。
[中原中也]掌心的血遗留在他苍白的脖颈上,刺目的红色顺着他被扯的凌乱的衣服的锁骨流淌,隐没在衣服里。
他走到[中原中也]面前,伸出手,[中原中也]疑惑不解地抬起头。
苍白青年的手指沾染着他自己的血泪,冰凉的指尖将血色抹在他的嘴唇上,诡异漂亮得惊心动魄,[中原中也]惊觉这过于暧昧的姿势,别开头向后退,点在他唇上的一些血不可避免的进入嘴里被他咽了下去。
铁锈的味道。
被腐蚀的腥甜味。
“同伴而已啊……哈哈哈哈……哈哈……”
“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太宰治]笑着说,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我还能要你怎么样呢,你又还有什么能给我呢?”
你要如何给我你根本没有的东西?
他们站在光里对视,但光却好似从未亮起过。
第三十六章
长久的静默之后, [太宰治]率先垂下眼眸。
他们总是这样,从年少初遇到后来并肩, 在争吵,在对立,在顾左右而言他。他们都是很聪明的人,可他们在某些时刻又如此笨拙。
[中原中也]重重的拍开[太宰治]的手,发出“啪”的一声,在空旷的房间如此清晰。
“够了。”他疲惫的说,“到此为止吧, 太宰,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 那就这样吧。”
[中原中也]手被匕首刺伤的地方依然在流血, 顺着惨白的手指滴落在地面。可能因为流了太多的血, 所以已经麻木了。
“如果没什么事, 我们分开行动吧。”
两个人明明没有遇见任何强大的敌人, 却伤痕累累。
[太宰治]过了很久才点点头,他刚刚从上面砸下来的时候姿势没能调整好,头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脖子上是[中原中也]手上的血,额头是砸出来的血, 眼睛也在流血。
苍白的皮肤上几乎每一寸都沾染了血色。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唇角又涌出鲜血。
随着本能往[中原中也]走了几步, 他眨眨眼,茫然的问:“中也……你把灯关上了吗?”
[中原中也]目光一凛, 他想要伸手,可是在即将伸出手的前一秒又停下, 嘴唇张张合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太宰治]的身体支撑不住,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昏昏沉沉的黑色要将他吞没。这让他想起自己母亲死去的夜晚,他一个人蜷缩在角落,没有任何人拥抱他。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年幼的孩子沉默的垂着眼眸,赤裸着双脚。很久很久,他再次抬起头,恰好外面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一片雪花从窗户飘进来,落在他的鼻尖,冰凉到了骨子里。
为什么好冷。
为什么这么疼。
他倒在了[中原中也]身上,对方没有躲开,所以他没有和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
“你……你也要丢下我了吗?”[太宰治]在浑浑噩噩中想起那个女人最后看他的目光,想起她决绝的目光嘴角释然的笑,痛苦的问。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在身上的人完全失去意识之后,将他扶到墙边坐下。
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已经闭合了,地上有一摊血迹。高度一般,但[太宰治]掉下来的时候是头着地,人的头是很脆弱的地方。加上[中原中也]刚开始没有认出来他,对待敌人一向不手软所以砸在他身上的拳头根本没有像以前一样收着力道。
他伸手拂开[太宰治]额头上的头发,只见青年的眉头紧锁,睫毛轻轻颤抖,像是掉入了无尽漫长的噩梦当中。
[中原中也]歪了歪脑袋,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经没有什么波动了。他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在乎这个人了,即使[太宰治]下一秒真的在他眼前死去,他也不会再痛苦。
其实他一点也不后悔当初跟着[太宰治]一起从Mafia大楼上一跃而下,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陪[太宰治]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追逐。
“我不会把你丢在这儿的,混蛋。”[中原中也]呢喃道。
“但我或许真的要离开你了,太宰。”
如果注定是相互折磨,那就及时止损,虽然好像不是特别及时,但亡羊补牢也不算晚。
[太宰治]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反应,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被埋没在记忆里,翻涌出很多很多过往。
他想起最后的那段时光,他的母亲浑浑噩噩在前面走着回家,他跟着女人,年幼的孩子没法走快。不管他如何追赶,都跟不上女人的步伐,不管他摔倒多少次,女人都不会回头看他。
他想起教导者残忍而温和的笑。
是他杀死织田作了吗?可是织田作明明在侦探社好好活着啊……那死去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他想起自己在河里漂泊,鱼儿从指尖游过,阳光被河水荡的支离破碎,映入他的眼眸。他想要触碰碎片,却忽然有人握住他的手,那双手纤长而有力,将他用力扯出水面——
他看见热烈的阳光。
可太阳不属于他。
为什么太阳不属于他?
[中原中也]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因为不是专业的,而且平时很少有人能伤到他,就算受了伤也被尾崎红叶压着去医院,所以他的包扎技术挺一般。
不过……真的这么严重吗?[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惨白到了极点的脸,陷入了怀疑。这可是[太宰治]诶,生命力顽强的可怕。
但呼吸乱成这样,人也随着本能时不时发颤。根据他对自己这位年少时候的搭档的理解,这不是装的。
等将自己手上的伤也勉强止住血,[中原中也才终于有时间将目光落在周围。
这里很空旷,什么都没有,一条小道幽深的蜿蜒到了深处。他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这里显然不是什么金屋藏娇的地方。
倒也不担心忽然有人窜出来,大不了打死就算了,反正他什么都不在乎。他不属于这里,所以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中原中也有一万种不在场证明,完全不需要担心连累Mafia。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扰乱太宰治目前的进度,他真的很想把这里的所有一起炸了。
现在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他将[太宰治]的手臂搭在肩上,将人整个架起来,[太宰治]个子很高,几乎将[中原中也]整个人笼罩,身体弯曲着挂在他身上。
[中原中也]鼻翼全是血腥味,毕竟[太宰治]脖子上全是自己掐他的时候手上的血,而此刻他的脖子就挂在自己头一转就能注视到的地方。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恨不得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但现在他只觉得这味道让他难受,铁锈味总归不是什么能让人愉悦的味道。
“麻烦精。”[中原中也]总结道。
他抬腿往道路的里面走去。
“……中也。”肩上的人呢喃着喊他,“嗯……”[太宰治]并没有清醒过来,但却执着的喊着他的名字。
“别喊了,混蛋,我又没死。”[中原中也]没好气的回答。
该说不说,[太宰治]这个人没有意识的时候还是蛮好摆弄的,不会惹他生气,只会乖乖跟着他走。不过他很少有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时候,这家伙精于算计又什么都不在乎,即使面临看上去不可能翻盘的绝境都能笑得出来,这一次倒是挺稀奇的。
白色的墙壁,然后继续是白色的墙壁。
他走得很慢,路也很长。
[太宰治]虚弱的呼吸打在他的颈侧,他皱了皱眉然后把[太宰治]的头拨向另一边。
眼不见心不烦。他对[太宰治]要求也不高,别死他眼前就行。也不管对方倒地还有没有意识,[中原中也]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一些事情。
“你这家伙还记不记得去年大姐头的生日?应该记得吧,毕竟你记性这么好。”[中原中也]说,“那天大家都去为她庆生了,只有你这混账拖小银说了一句生日带了礼物连人都没有出现。”
“不过也幸好你没来,他们大部分都怕你怕的要死,你来了大家都玩不尽兴。”
[太宰治]虽然看上去干净无害,平常也笑的温柔,但他惩罚叛徒和杀人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哪里一刀毙命,哪里让人生不如死,[太宰治]都很清楚。他的笑容不是一种表情,只是一种习惯,靠的再近,也没人能看清他。即使他并非滥杀无辜的人,但人心中的恐惧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就好像恐怖电影即使知道是假的,但看的时候还是会被吓到。
当小银带来[太宰治]不来的消息后,在场的很多人都明显长舒一口气。
[中原中也]对此是唯一一个对此没有任何感觉的人,他是少数不怕[太宰治]的人之一,不管对方在不在,他都依然是他。
“那天给大姐头庆生结束之后,他们喝嗨了要灌我酒,但我第二天还有个任务不能耽误,就找借口溜走了。”
那天有点冷,他回到Mafia的时候,因为视力很好,看见坐在高楼窗户上晃腿的[太宰治]。
“我当时以为你要跳下来了,就一直站在下面,如果你真的跳下来,我就救你,然后狠狠揍你一顿。”
可是[太宰治]没有跳下来,他就那样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吹了很久的冷风,几乎像是没有生命的雕塑。
最后[太宰治]从窗口回去了,那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有时候会想,会不会那天其实你已经死了,或者更早的时候。不然你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陌生呢?”
[中原中也]平静的问,不过[太宰治]已经不会做出回应了。
这些天他不只一次的想起那天。他想,或许[太宰治]早就已经在那天死了,留下的只是与他有着相同容颜的躯体,因为没有灵魂而慢慢腐蚀自我,最终变成谁也认不出的模样。
路的尽头是一扇门,很普通的推拉门。
[中原中也]没什么表情的拉开门,对上一众陌生的目光。
“你们好啊,初次见面。”他冷笑着打了个招呼,“我想我们可以友好的谈谈,这样我可以思考能不能留你们多活一会儿。”
第三十七章
房间里只有七八个人……不对, 已经不能算是完整的“人”了。
他们的身体破烂不堪,说是残肢断骸也不为过, 离[中原中也]最近的那个几乎看不出人的形状,如同一摊被打烂的肉一样被浸泡在溶液里,仅有的一只眼睛镶嵌在烂肉的上方,咕噜咕噜转着看向他。
其它几个也好不到哪去,都被浸泡在巨大玻璃容器的液体里,有的半个身体是腐烂的,有的头只剩了半个, 还有个虽然身体完整但却像动物,四肢着地, 匍匐着仰视他……
[中原中也]甚至有些怀疑这些人是否还有语言功能。
千奇百怪的几个家伙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隔着特制的玻璃似乎是想要将他硬生生的撕碎然后吞入腹中。容器后面都接有一根碗口粗细的管道, 溶液将他们大半都浸没, 恰好是不站直就会被淹没窒息的高度。
不过[中原中也]见惯了这种目光, 恶意的掺杂打量的欲望,他已经免疫了。
他将[太宰治]扶到旁边坐下。
苍白的青年指尖轻轻拽着他的衣角,紧闭着眼睛, 睫毛颤抖,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中原中也]沉默了十几秒, 最后还是把人的手指从自己身上给掰开了。
[中原中也]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看见老太太过马路会扶, 看见小孩为飞走的气球哭泣也会给他们买一个新的。[太宰治]时常为此嘲笑他, 有时候又会利用他这一点把自己装的可怜兮兮的以达到目的。
但[太宰治]并不是弱者,他想, 这家伙要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怜悯。
“能听得到我说话吗?”[中原中也]缓缓站起身,眼神在转身的瞬间变得冰冷彻骨, 脸上已经重新戴上了一开始的面具。
他进来的时候就发觉了角落里隐蔽的监控,但目前除了隐藏在楼梯下的这个地方,上面的赌场应该是完全没有电,监察室应该无法连接监控,所以暂时不会有人知道他们闯入了这里。
他并不确定这场断电什么时候会结束,所以他必须尽快离开,但在这之前他得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毕竟算是Mafia的半个产业,他相信这个世界的自己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没有人回答他,但[中原中也]知道他们肯定已经听到了。躯壳早已扭曲的“人”沉默的看着他,眼里有愤怒有杀意,但更多的是恐惧。
明明没有见过面,[中原中也]略微无辜的歪了一下脑袋,这些“人”为什么怕他?
难道就因为他刚刚放了几句狠话?不至于吧。都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了,还会怕别人几句不知道真假的狠话?
他看上去很吓人吗?
可他带着面具诶,而且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虽然长得不柔和,但也肯定不吓人。尾崎红叶经常笑着说,“我们中也的脸很漂亮呢。”。
而且是极具攻击性的漂亮,很张扬耀眼的那种,这样的外表既让人心生向往,又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但相处时间久了很多人就会发现,看上去如同锋利刀刃一样会割伤人的[中原中也]其实很好相处,会关心下属受伤,会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
而总是笑着的[太宰治]才是真正冰冷的,像是山上万古不化的雪,无法捂热。他的温柔也许是真的,但这温柔绝对和善良无关。
[中原中也]缓步向前,走到那个还算看得见有嘴的“人”面前,将手贴在玻璃上,声音轻而缓慢:“听得到吗?”
“人”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但空间有限,即使努力向后,但后背贴在容器壁上他退无可退,喉咙里发出恐吓的嘶哑声音。
“看来是听得到了。”[中原中也]若有所思道,“那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或者,我把这个东西打碎,我们可以更没有隔阂的谈一谈。”一边说着,[中原中也]敲击了几下容器,“不过离开容器你是不是就死了?”
“……你!”似人非人之物终于说了第一个字,但并非正常人类的声音,而是类似于一种气音,像喉咙曾经被割裂又勉强用线缝起来一样。
不过[中原中也]已经没有耐心的听他继续废话,“三秒,回答,或者死。”
“三,二,一……”在秒数即将归零的一瞬间,对方开口了。
“……实、验、品,”那人有些怕了,急切又缓慢的回答,一字一顿,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我们是、自、愿、加、入的、实验品……”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中原中也]挑眉,“你是小孩子吗,必须要我问一句你才能答一句?”
“我们都是、即、将死、去的人,”似乎是真的怕[中原中也]把自己从容器里扯出来,他急忙接着说,“她、说能、救我、们。”
救?
[中原中也]环视了一下这些人不生不死的样子,“你真的觉得这样算是被拯救了?”
“她、答应、过,会、好起、来的。”肉团摇晃了几下,“最、起码、现在、活下来了。”
“……”
[中原中也]无法理解他们这种无论变成什么都要活下来的感觉。
活着就是活着,死去就是死去,为什么明明可以好好活着却要去死,为什么明明应该死去却偏要强行活下来,为什么偏要强求。
“她是谁?”
[中原中也]叹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没有再恐吓这可怜人。
“……”可怜人不说话,这让[中原中也]觉得这可怜人变得逐渐可恨起来。
“怎么,不怕死了?”他问。
“……”
良久,对方终于再次开口,“是、这里的、主人,也是、赌场的、主人。”
[中原中也]没由来的想起那个和自己一起跳舞的女孩,可对方年纪应该不大,成为赌场主人的话……可能性为?
“你说的她,是不是年纪不大,金色的头发,眼睛是碧绿色的?”
“……”
不出意外的没有回应。
“我知道了。”[中原中也]深深看了他一眼。
而他也用行动表明——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即使你杀死我,我也不会再说些什么了。
这赌场的主人虽然对他们有恩,但终究不是可以轻易原谅背叛者的人,他再多说就是背叛,背叛者下场不外乎是死亡。如果正反都是死,那还是站在自己恩人那边比较好。
“最后问一遍,你——你们需不需要……我帮你解脱?”他凝视对方不生不死的模样,“很快的,不会疼。”
似人非人之物却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解脱?我、过得很好,为何要、解脱?”也许是说话说着说习惯了,他的语句终于顺溜起来,不再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勉强可以说出词句。
“你真的觉得你这样还算活着吗?”[中原中也]问。
“既然、没有死,又如何、不算活着?”似人非人之物反问。
这种说法倒还挺新奇,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这家伙到底是避重就轻还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中原中也]点点头,转过身不愿意再多问。
[太宰治]依然靠在原处的墙上,一动不动,如同任人摆布的木偶。
一点也不像你啊,太宰。[中原中也]没有由来的觉得这场面很违和。
“他、要死了吗?”离得最近的容器里半个身体没了的“人”问,“他身上、有死亡的味道。”
这是只有濒死之人才能感受到的气息。
“不,他不会死,”[中原中也]没好气的回答,“我会救他。”
“您的异能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不能,”[中原中也]摇摇头,“但我能送你去体验一下真的死亡是什么感觉。”
这下子算是没人再敢反驳了。
他低下头将[太宰治]扶起来的时候,苍白青年不知道何时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睁开眼睛,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的脖颈。
然而在[中原中也]发现之前,他又重新虚弱疲惫的闭上双眼,就像从来没有醒过一样。
第三十八章
“中也。”
年少的[太宰治]在距离他三四米的地方, 和他面对面跃动着散漫的脚步往后退。
十五岁的[太宰治]个子还没有后来那么高,但依然很瘦的, 全身但凡能露出来的皮肤都严严实实的裹着绷带,让人疑心他夏天会不会活活热死在大太阳下面。
“你说人死之后会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轻快,好像不是在讨论死亡,只是普通的清晨,询问朋友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中原中也]头也不抬的低头玩着游戏机,对自己这个麻烦同事表达了最大的嫌弃:“没死过,不知道, 滚蛋,离我远点。”
“哇, 中也真的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吗?人死之后是什么样的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吗?”即使已经表达了不想交流的意思, 但[太宰治]依然是吵吵闹闹不肯让他安生。
这就是十五岁的[太宰治], 自大又烦人, 还黏人。当然[太宰治]不是普通的传统意义上的黏人, 是……嗯……[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他不会一直在你身边,更不会试图和你有什么亲密接触,看上去若即若离, 你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站在你身边的时候,总会用和对别人不一样的目光注视你。
而且只要[太宰治]在他旁边, 他就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打量的,好奇的, 除此之外还有他也看不明白的一些意味在里面, 没有恶意,但依然让[中原中也]有些不太自在。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太宰治]对自己和对别人不一样。
但[中原中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不一样,一个一心求死之人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死的时候中也会哭吗?”[太宰治]一点也不知收敛的说道, “会特别特别难过吗?”
他忽然凑近了,眨巴眨巴眼睛等[中原中也]的回答。
[中原中也]被他打扰到,操作一个失误,十几秒后他看着屏幕上的game over,额角青筋暴起忍无可忍的把游戏机砸向[太宰治],“你好烦啊。”
[太宰治]似乎早有预料,躲也不躲,抬手接住游戏机,瞥了一眼屏幕,然后啧啧啧了几声,不屑道,“这都能输啊,中也。”
然后又随手给[中原中也]抛了回来。
他似乎已经对刚刚的问题失去了兴趣,摆摆手,一边继续后退着往前走,一边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你说人死是什么样的感觉?”
[中原中也]无语至极:“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啊?”
逮着活人问死了之后是什么感觉的也就[太宰治]这个奇人了。
“因为死人不会说话,而活着的人里,中也你是最有趣的,也最惹人讨厌的。”[太宰治]说。
“所以?”[中原中也]挑眉。
“没什么好所以的。”
[中原中也]一边等着对方的下文,一边将游戏机收起来,踢飞路上的一颗石子。石头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十圈,最后掉进草丛被淹没。
“我一定会死的很早很早,但中也你不要死。”[太宰治]若有所思,如果不是怕被打,他可能还要拍拍[中原中也]的肩,“我可不想在地狱和中也你重逢。”
他说:“你还是长命百岁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也不要为我难过,我总是要死的。”
只是后来日月轮替,当时[太宰治]的表情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那人是笑着说这句话的。
而在这一刻,事隔经年回想起那一天,他忽然觉得[太宰治]是真的希望他好好活下去。不再回头看那几个似人非人之物,[中原中也]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再次关上门。
于是整片空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安静的只能感受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而他们的心跳也在某一瞬间重合了。
这让[中原中也]想起曾经听说过一个传说。
传说里,曾经有一位神明,他的爱人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在某一天因为海难死去了,而他却忙于回应世人的愿望而没来得及去救她。
悲痛欲绝的他紧紧抱着自己爱人的尸体,七天后,在让自己的爱人入土为安和逆改天命复活她之间,神明选择了后者。
他背着她,到处寻找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仙草。
他找了好久好久,可是一无所获。最终妖怪告诉他说,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可以使人复活的仙草,“你是被自己的欲望所欺骗的神明。”
后来神明发现妖怪说的是对的。
“然后呢?”[中原中也]问。
白濑说:“然后就没有然后啦,神明继续是神明,死人依然是死人。”
“?”[中原中也]大为震惊,“这算是什么结局?”这放在小说里是绝对会被骂死的存在,纯纯的烂尾小说。
“可这就是结局啊,谁规定结局一定要圆满,草率不也是一种结局吗?”白濑显得很无所谓。
后来[中原中也]知道,这个故事结局压根就是白濑瞎说的,因为他想赶紧应付完孤儿们然后去准备过冬的食物。
而故事真正的结局是,神明将自己的心脏一分为二,一半在爱人身体里,一边在自己身体里,他们一同活了下去。
他们的心脏以同样的频率跳动着,直至一同走向生命的尽头。
这个结局是个好结局,不过有些扯淡,白濑瞎编的那个似乎还比这个合乎道理一些。
“哈,那你觉得哪个结局好一点呢?”记忆里的白濑问。
“……感觉都很垃圾。”
[中原中也]如此回答。
大多数人都消逝的无声无息,看似难以理解的草率结尾才符合大多数人的一生。
但人们还是无法接受小说的男女主历经千辛万苦在一起之后忽然被车撞死,总觉得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一切就如同一场荒谬的喜剧。
而强行美好的结局如同空中楼阁,虚假的偏要强求,抛却了故事本身的框架,强行加着设定。
给一个总结就是,都很让人不爽。
回到现实里,[太宰治]一大只挂在他身上,像是一只睡着的毛茸茸大狗狗,这场面熟悉又陌生。自从十八岁之后,他们就没有再一起执行过任务。
“太宰,你醒了吗?”[中原中也]问。
没有人回答。
空旷的走廊上只有一片寂静。
[中原中也]忽然觉得有些孤独,但他之前没有这么觉得过。他从来不缺同伴,也不缺仰慕他的,爱他的人。
森鸥外,尾崎红叶,立原,旗会的大家……甚至是白濑,他们都或多或少的给过他温暖和陪伴,[中原中也]很清楚他们对于自己的意义。
唯独[太宰治]是不同的。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明白对自己来说,[太宰治]到底算是什么。
即使他们针锋相对,但他们不是敌人。
即使他们交托生死,但他们并非挚友。
即使他们相伴多年互相信任,但他们并非家人。
……
所以[太宰治]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问自己,那几秒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直到最后感觉喉咙一阵发痛。
“我……”
砰!
地面上忽然传来爆炸的声音,[中原中也]猛然警觉起来。
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这么震耳欲聋的声音怕不是把整个地面都炸的裂开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去声源处去,但看了看背上半死不活的[太宰治],顿了一下还是去了另一边。
他并不觉得会发生什么自己应付不了的局面,但是现在他俩这个状况,用来伪装的半掉不掉,如果被人认出来可能会给这个世界的自己和Mafia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即使隔得远远的,也可以听到有人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发出的惊叫声,叫骂声,以及被压到的痛呼声。
而其中夹杂的最清晰的,是一个人沉重缓慢向前的脚步声,不急不慢,像是猎人准备捕猎的时候在等待时机一样,不过这形容对[中原中也]来说着实有些可笑。
[中原中也]可以是猎物,但他一定是那个可以咬断猎人喉咙的猎物。
走廊的最尽头还有一个房间,不过落了锁,想必里面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大庭广众之下,赌场的主人定然不会打开。他们只要能进去就不会被发现。
但是……[中原中也]有些无奈的皱眉,他不会开锁。
就在这时候,像死鱼一样一动不动的[太宰治]终于有了动作。
他先是捂住[中原中也]的嘴,摇摇头让他别发出声音,然后虚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后背脊骨的地方。
[中原中也]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所触碰的地方,有一根铁丝一样的尖锐物体深深刺进了[太宰治]的身体。
他就说这家伙只是摔了一下怎么会虚弱成这样。
[太宰治]嘴唇颤抖着用口型道:“帮个忙。”
帮他把那玩意儿取出来。
接下来他说了什么,[中原中也]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他帮[太宰治]把那玩意儿取了出来,然后[太宰治]用那根沾满自己血的铁签撬开了门锁。
因为疼痛,他的手抖得厉害,这种特制的感应锁,一个失误就可能会触发警报,但在短短的十几秒里,[太宰治]还是靠着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视线打开了门。
然后几乎是凭着本能的惯性,拉着不肯动弹的[中原中也]进了门。
最后门关上了,他也被打了。
等[中原中也]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一拳把对方又砸在了地上,[太宰治]看上去真的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
好可怜,可是[中原中也]只觉得荒唐。
“你是不是有病?你故意的吧?”他愤怒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你这一路上装可怜给谁看?是不是料定了我不会放着你不管?”他问。
这是苍白的,早知答案的质问。
第39章
[太宰治]嘶哑的笑了, 因为喉咙里的血,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诡异至极。
“中也啊……”他笑的蜷缩起来,笑的撕心裂肺,像是罪大恶极却不知悔改之人死到临头之时最后的癫狂。
笑够了,他轻声反问,“不然呢?”
头发被血黏在苍白的脸上,[中原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我没事, 你是不是就要丢下我走了?”
[中原中也]只觉得荒谬,“你多大了, 你是小孩子吗?不是什么东西你想要别人就会给你, 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用吗?”
“有用啊, 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吗。”[太宰治]说, 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感觉很冷,特别冷。
他冷静的估摸着此刻的身体状态,几乎是病态的计算着距离失血过多而休克的时间。而此刻还嘴的力气不过是因为回光返照罢了。
已经失去感知疼痛的能力了。
“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么样?”
“就算我骗你又怎么样?”
“就算我装可怜又怎么样?”
[中原中也]觉得气血上涌, 强烈的愤怒下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虽然经常被这混蛋气到, 但气成这样还是头一次。
“你……呵……”他揉着额头气的说不出话。
[太宰治]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手臂支撑不住, 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
[中原中也]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他仿佛被分割成两半,身体一动不动注视着一切, 灵魂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最后[太宰治]终于勉强站起来,如同丧尸幽魂一样僵硬着四肢上前, 然后猛然上前掐住[中原中也]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大到了即使是[中原中也]也感觉到难以挣脱的地步,他从来不知道[太宰治]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抓得他手臂生疼。
青年近乎癫狂的将他扯过来,又由于没有站稳,两个人一起摔倒了,身体纠缠在一起,[太宰治]死活不肯放开他。
“太宰治!”
“中原中也!”
两人同时忍无可忍的喊对方的名字。
“放开我!”[中原中也]警告道,“还是说你想我拧断你的手?”
“哈哈哈,那你就这么做啊,中也。”[太宰治]在纠缠中直接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中原中也]手里,“杀了我也可以的哦,我不会反抗的。”
[中原中也]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快要疯了……不,应该说[太宰治]已经疯了,疯的彻底,在很早很早,他还没有发觉的时候。
[太宰治]重复道:“就算我是骗你的又怎么样?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么样?”
“你能丢下我吗?”
“即使你知道又怎么样,你不可以离开!”
[太宰治]笑着,一滴血从他的睫毛上滴下,啪嗒一下,落在[中原中也]的脸上。
“你怎么可以离开我?”他明明声音不大,却好像痛苦到了极致。
[中原中也]握紧拳头,将掌心攥出血来,最终没有挥出那一拳,而是任凭对方抱紧了自己。
“真是任性啊,混蛋太宰。”
“不准我离开,却又什么都不肯说,最终把我支开决定去死了。你为那些人考虑了一切,唯独把谎言留给我。”
[中原中也]想起自己在国外的时候忽然的心悸。他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连轴转的疲惫,还是本能有所预料的提醒。
“中也……”[太宰治]摇摇头,声音像是绳索一样绷紧,每个音节的发出都很困难,“我……只是觉得中也会干预我的决定。”
“呵呵呵,你觉得我会怎么干预你?像你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从来都不听我的,做出的决定我又怎么可能干预。”
他让[太宰治]不要在任务的时候忽然消失去跳河,话音刚落人已经从旁边的桥跳下去了。
他让[太宰治]好好吃药,别再想把报告推给自己写,[太宰治]当天晚上开始泡冰浴。
他让[太宰治]不要在做饭的时候玩游戏机,不要整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不要总用那种奇奇怪怪的声音喊他的名字,不要自说自话的忽然凑过来……
[太宰治]从来没有听过他的。
“不是哦,”[太宰治]说,“中也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在我身边,就是在干预我。”
然后他如同冷血的蛇一样蹭了蹭[中原中也]的脖子,将脸埋在[中原中也]的肩头,“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中也可以这么轻易影响我,凭什么中也有那么多在乎的人和东西?”
而偏偏在这个世界,[中原中也]在乎的人里有一部分也是他暗地里想办法才能活下来的。
真可笑。
死了就死了其实无所谓,这个世界每天会死那么多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太宰治]根本不在乎,但是他讨厌[中原中也]沉默着看他所谓的那些同伴的死去尸体的眼神。
痛苦吗,中也?
愤怒吗,中也?
但是别露出那样的眼神,难看死了。
[中原中也]不该是这样的。
“我和他们一样吗?可我不稀罕当中也的同伴,当蛞蝓的同伴有什么好?”[太宰治]慢慢收拢了双臂,像蟒蛇想要勒死自己的猎物。
[中原中也]没法做到在对方伤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还出手把他掀飞,只是偏过头容忍了他的得寸进尺。
“松手,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们之间,从来伤人的话会一遍一遍的说,直到双方都遍体鳞伤。
他感觉到[太宰治]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下一秒肩膀剧烈疼痛了起来——[太宰治]这混球居然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几乎要从上面扯下一块肉来。
[中原中也]疼的发抖,这和战场上受的伤不同。敌人给你的伤口会让你愤怒,让你越战越勇,从而忘记疼痛。
而亲近之人不会……虽然[太宰治]并非与他有多么亲近。
回过神后,他直接掰住[太宰治]的头,用力扯着他的头发,“你大爷的给我松开!”
直到鲜血的味道溢满[太宰治]的嘴,他才松开。他咬的很用力,从来没有这么大力气过。
他敢保证这里会留下永远不会消退的伤疤,[中原中也]此生看见这道疤就会想起他。
“你当然不会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太宰治]满嘴血,诡异极了,两个人明明没有经历恶战,却都如此的狼狈。
“可我就是要你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也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
他疯狂的说道,可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他又好像非常痛苦的蜷缩起来,“可是你不离开的话,我又怎么把这场闹剧演完呢?”
“我……呵呵呵……呵呵呵……”
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选,他都得不到全部。
谁来救救他。
谁能救救他。
不……不对……
没人能救他……他才不需要被拯救。
就这样坠落,也是一种结局。
“中原中也,你不该回来的。”[太宰治]连名带姓的喊他。
“你说得对。”[中原中也]赞同的点头,“我不该回来,而你也不该让我离开前感觉到不对劲的。如果你当时真的一切如常,也许现在已经好好的被埋起来了。”
“可惜没有如果,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能够重来,我希望我能在见你的第一面就杀了你。但很可惜,十五岁的我不可能这么做。”
“因为我遇到的所有人,我才会变成现在的我。我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什么不好,如果杀死过去的你,那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
[太宰治]歪了歪脑袋,满嘴血腥味,低头看着他:“所以呢?中也在试图和我讲道理吗?我不想听。”
这根本不是他想听到的。
他不想知道这些,他一点也不关心。
[中原中也]:“……”
您大爷的完全油盐不进的是吗?
他闭上眼睛,决定开始摆烂。
“你咬吧,咬就咬,留下的疤如果去不掉我就拿刀割了,然后找个治愈系异能者给我恢复如初。”
“……”
[太宰治]不说话了,可能是也没想到[中原中也]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破罐子破摔了。
“你放心,太宰治,你这混球一定能活着回去,一回去我就给你打辞职报告退休,只要你给我批了,到时候你爱去哪儿死就去哪儿死,你就算在我眼前生吞螃蟹噎死我都不拦你。”
[中原中也]继续说,完全不管[太宰治]越来越阴沉的脸。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我要围着你转?你想死就死,我想走还不能走?”
鲜少有[中原中也]一直说话,[太宰治]沉默不语的时候,如果梶井看见了,怕不是要感叹句起猛了,连做梦都这么离谱。
“所以中也想说,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吗?”[太宰治]决定问最后一个问题。
[中原中也]一巴掌盖在他脸上,“你凭什么觉得别人像狗一样咬了我还能像你一样好好活着?”
[太宰治]“……”
“如果我回答你,你们是一样的,你是不是想杀了我?”[中原中也]又问,顺便握着[太宰治]的匕首夺了过来。
“……”
沉默了许久,[太宰治]才缓慢开口。
“不会的。”
他说,“中也要好好活着。”
第四十章
[中原中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暴躁, 可笑的责任心,实力虽然还算过得去, 但有时候幼稚的要死。
这是[十五岁]的太宰治会给出的答案。
而此时此刻,他想起很久之前,被[中原中也]救过的小孩子轻轻抓住他的衣袖,看着他恩人奔赴战场的背影,小心的轻声问[太宰治]:“大哥哥,中也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太宰治]记得自己当时露出的笑容很温柔,小孩子也预料之中的被他的笑安抚到, 变得不再那么惶恐。
“因为中也哥哥很厉害吗?”
“嗯,很厉害。”
“所以他是故事里那种即使身边没有任何人, 也完全可以凭借信念克服一切困难的英雄吗?”
小孩子总是仰慕强大的英雄, 渴望见到英雄, 渴望被英雄注视, 又渴望成为英雄。
[太宰治]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 橘色的发尾如同日暮落下的夕阳,绚烂的染红整个海面。他轻轻垂下眼眸:“……是啊,中也是英雄, 很厉害的英雄。”
小孩不再说话,只是艳羡的看着远方。他想, 如果可以成为[中原中也]一样强大的人,是否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就在[太宰治]转身, 想要完成计划里自己的那部分的时候, 小孩忽然开口认真的说道:“中原哥哥是个很好的人。”
“……”
“嗯……他是个很好的人。”[太宰治]漫不经心的应和。
对于和[中原中也]有过实际接触的人的来说,不管是被他救过的, 还是被他帮过的,上司和下属, 朋友亦或者是同伴,他都是一个很好的人。
[中原中也]是个很好的人,他不要死,他不应该死,他应该活很久很久,所有愿望都可以实现。
他应该长命百岁。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太宰治]忽然觉得无法呼吸。
他的死亡已经注定,而[中原中也]应该活着。
因为中也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们就如同永远不会交织的平行线,无法拥抱对方。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将[太宰治]手臂上的绷带扯下来,开始往他头上包。
“你不会死在我面前,在你卸任首领或者我卸任干部之前,我都有义务救你。”
“如果我命令你杀死我呢?”[太宰治]靠着[中原中也],濒死时的冲动与兴奋慢慢过去,意识逐渐模糊,但他不愿意就这样睡过去。
“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不会遵循上司脑子犯抽时候下达的命令。”[中原中也]很不给面子的回答。
[太宰治]的指腹按住对方脖颈与肩相交处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中原中也]微微瑟缩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如常。
“中也会活很久。”[太宰治]说。
“哦,”[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甩开他的手,“那你呢?”
“……”
[太宰治]闭嘴了。
不得不说,[太宰治]身上惹人嫌弃的绷带有史以来第一次发挥那么大的用处,[中原中也]给一动不动和咸鱼一样的家伙把伤口包好之后,还能剩下一些。
只是……
绷带被扯下之后,身体上那些早就已经痊愈留下的疤痕就遮不住了。
更无奈的是,[中原中也]恰好能够分得清楚哪些自杀导致的,哪些是自残导致的,哪些是[中原中也]赠与的。
在博取[中原中也]心疼怜悯这方面,[太宰治]简直炉火纯青,[中原中也]甚至要怀疑自己把绷带扯下来给他包扎这件事是不是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中原中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药,掐着[太宰治]的下巴硬塞进了他的喉咙里,[太宰治]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被蛞蝓捂着嘴逼着咽了下去。
这药是Mafia医院专门配给每个执行任务的成员的保命药,副作用是事后会头痛欲裂三天,不过总比死了好。
等确认[太宰治]已经把药咽下去不会吐出来还,他终于把人甩到一边的地上,开始看看周围。
说实话,[中原中也]从进来就觉得很奇怪,这就是一间普通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木制书桌,桌子旁边是书架……
太普通了,普通的不值得锁住这个门的繁复的锁,普通的让[中原中也]严重怀疑有什么猫腻……不对,是肯定有什么猫腻。
粗略看过去,这里也没有安置什么隐藏的摄像头。
所以他更加疑惑了。
“太宰治。”
[中原中也]无奈回头喊他。
[太宰治]靠墙坐着,听见他的声音后有些艰难的掀起眼皮,深呼吸几下后四周看了看,然后将目光落在墙上的一个相框上。
照片是一个女人,三十岁不到的模样,五官端正,鼻梁不算高挺,鼻侧有一颗痣,整个人看上去温润很多,端庄的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向相框外。
[中原中也]走上前,摆弄几下,没有异常。
“……”
[太宰治]也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张开嘴想要说话,“我……咳咳……我……咳咳……”
血似乎凝结住了他的嗓子,声音沙哑的要命,他连完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捂着脖子,抬起头有些茫然无辜的看了一眼[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看什么看,就算装的再可怜兮兮,他也是不会心软的。
[中原中也]将相框拿下来,发现这相框并非可以拆开重组的那种,想要看看里面只能破坏掉外壳。
犹豫了几秒,[中原中也]还是上手了,他有把握可以不损坏里面的照片,大不了到时候赔一个相框好了——在送那个人上西天之前。
就在他准备上手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
说实话[中原中也]一向是不信鬼魂之说的,就算有暂时无法解释的现象,那必然也是有前因后果的依据。
但是现在……
只见手中相框照片里的人的眼球动了动,看向他。因为只有眼球动了,身体没有动,就显得极其的诡异。
端庄的女人的眼睛扭曲向上注视着你,让[中原中也]想起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里的剧情。
那部恐怖电影里,主角的租住的房间里有一副诡异的照片挂在墙上,是一个人的大头照,那人的眼睛阴郁的凝视着镜头。
第一天,第二天……无事发生。
第三天,那张照片消失了。
因为这个房间根本不存在什么照片相框,那是一扇窗户。
思及此处,他莫名瘆得慌,一时间松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太宰治]见他没有反应,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中原中也]:“……”
“大概是我又见鬼了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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