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G
昨晚做了个梦, 梦到了毛毛。
毛毛是我养了十年的小黑狗,从我四岁到十四岁。它小小的一只,对外人特别凶, 但是对我和外婆永远狂摇尾巴。
毛毛总喜欢在我睡觉的时候安安静静守在我的身边, 外婆不让它上床, 它就乖乖地蜷缩在床尾。
只是有一天,它忽然不愿意待在我身边,非要在屋外。我去抱它,它怎么都不肯。
第二天清晨,我醒来,没见到毛毛。我找啊找, 在村口的一块阴暗潮湿桥墩下见到了它。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向活泼好动的身体变得冰冷又僵硬。
原来它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为了不让我伤心难过, 它独自跑到外面去, 偷偷地闭上眼。
——《来自汤汤分享的歌曲》
*
汤之念的老家有一张年历, 贴在墙上,一年十二个月的每一天都缩小在一张纸上。
一年一年过去, 那张年历还在墙上贴着, 没人特意去撕下, 鲜红色的纸张泛白,时光似乎也被这样禁锢在了墙上。
现在汤之念有一本台历, 台历就放在自己的书桌上, 翻一页就是一个月。
从夏末到初冬, 汤之念不知不觉在恒誉市待了两个月。都说28天养成一个习惯,她现在几乎已经完全融入了恒誉国际, 也认识了不少的新朋友。有些人做不成朋友,她也不强求。
十一月中旬, 一波超强的寒潮袭击恒誉市。恒誉市的冷不单纯是冷,还夹杂着刺骨的湿寒,吸入的空气中好似包裹着密密麻麻的水珠。
比恒誉市更让人心寒的,是汤之念的成绩。太差了,太烂了,简直不堪入目。
各科的几次小考过后,靳于砷拿起汤之念的试卷,一副不忍直视的严峻面色,冷冰冰地说:“你还不如回家睡觉。”
如果说刚开学那会儿汤之念因为不熟悉国际学校的课程体系而考了低分,靳于砷还能理解。
但现在汤之念还是这个烂成绩,靳于砷就要怀疑她脑子有问题了。
可从汤之念学英语的那劲头上看,她脑子应该没问题。
靳于砷不理解。
汤之念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成绩考差而心生失落,反而看了眼做对面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周晓瑶,噗嗤一声笑了。
靳于砷放下试卷,不敢置信地歪头打量汤之念:“不是。是我听错了吗?你刚才在笑?”
汤之念收起笑容,端正坐好:“没有。”
靳于砷眯了眯眼,卷起手上那张轻飘飘的试卷,不客气地在汤之念脑门上敲了敲,“就你这个成绩,下辈子再去美国吧。”
汤之念本来也没打算去美国。
不过靳于砷严肃批评,她认真听着就是了。
无论对错,反驳老师的学生总会被判定为顶撞,不尊敬师长。为了避免事端和麻烦,沉默最是保险。
倒是一旁坐在那儿看热闹的叶开畅跟着笑:“Zak,学生的成绩差,你这个当老师的也有一定的责任啊。”
靳于砷冷着脸,将手上的试卷往汤之念桌上一扔:“关我屁事。”
叶开畅朝汤之念使眼色:“汤汤,Zak老师生气了。”
“也不关我的事。”
靳于砷闻言用眼神狠狠剜了汤之念一眼,转头留给她一个嚣张的后脑勺。
汤之念并不认为靳于砷是在生气,因为他最近一段时间的脸色都不好看,除了那天去甜品时心情稍微阴转晴,接下去这段时间,他一直都维持着酷冷的形象。
靳于砷心情不好时倒也不会随意发脾气,多数时候都是沉着一张脸,话也少。他五官比一般人要深邃许多,这副样子更显压迫感。
课间时,靳于砷出教室,站在门口的阳台前,双手抄兜看着不远处。今天学校要求穿统一的校服,三件式的美式学院风,他肩膀高个,身形正,休闲的墨绿色西服款式外套穿在身上很挺括。
汤之念撇头看向窗外,少年个高瘦清劲的背影透着淡淡孤寂,看不到他的脸,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靳于砷很不一样,少了平日里的肆意张扬,嚣张跋扈。旁边有人和他说话,他懒懒回应一句,看起来兴致不高。
汤之念猜测靳于砷的心情不好和他父母有关,但她不好去深究,也不能贸然多问。这毕竟是他的私事,与她无关。
自靳于砷的父母回国以来,汤之念一直在靳家小心谨慎,她每天一早出门读书,下午回来就钻进房间,周末也几乎在房间里不出来。以至于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她都没见过靳于砷的父母长什么样子。
不过据汤元说,靳于砷的爸爸长得很帅,妈妈长得也很美。
靳宏峻和叶如之是大学同学,两个人自由恋爱,算是从校服到婚纱。只不过婚后夫妻两人都有各自的事业要忙,加上很多观念不合,聚少离多。
靳于砷出生那年,靳宏峻二十四周岁,算是早婚早孕的。
现今四十岁的靳宏峻看着也才三十出头的样子,年轻,甚至还有几分少年气,和靳于砷站在一起多数时候更像是兄弟。
叶如之就更绝了。
汤元说她从来没有见过比叶如之更好看的女人了。
*
最近时间,靳于砷这种情绪上的转换,身为他最好朋友的叶开畅自然也是看出来了。所以时不时的,叶开畅总是故意逗逗靳于砷。但靳于砷的回应都很冷淡,像沉积数百年的雪山,无法撬动一星半点。
下午临近放学时,汤之念突然想到什么,偷偷用手指点了点靳于砷的手臂。
像这种上课开小差的行为,汤之念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偏靳于砷像是没有感觉到汤之念的鬼鬼祟祟一般,头都不带转一下。
汤之念便加大了力道,再戳戳靳于砷手臂。谁知这个人非常不给面子,在班级里安安静静的时候,突然大声质问汤之念:“干嘛?”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他们的方向。
汤之念真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佯装无视发生,认真盯着课本。
靳于砷是没打算当缩头乌龟的,接下去便一直盯着汤之念,想知道她葫芦里能卖什么药?
汤之念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坏好吧。
中午路过小卖部的时候,她特地买了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放在口袋里。
是想给他的。
可是到了教室上课之后,被打了岔,就忘了这件事,一直到刚才忽然想起。
现在这种情况下,这颗棒棒糖好像拿不出手。
一直到下课,汤之念才硬着头皮把糖拿出来,塞靳于砷手中:“呐,给你。”
靳于砷轻嗤:“你打发叫花子呢?”
什么话啊。
汤之念反手要把糖拿回来:“那就不给你了。”
靳于砷收拢掌心,将那颗糖一并攥紧,不给汤之念可乘之机:“就这么一颗破糖,你好意思要回去?
汤之念:“你既然不想要,那就还给我呗。”
“谁说我不要了?”
这个大少爷怎么那么难搞哦。
当着汤之念的面,靳于砷拆了那颗棒棒糖的包装纸,一口塞进了嘴里,左侧脸颊凸起圆圆的一块,看着倒很惬意。
放学时间早,汤之念要去隔壁的文艺楼。
上次因为放了谢彭越的鸽子,汤之念被他念叨了好久。
那晚靳于砷带汤之念去SWAN吃甜品,第二天这件事就被谢彭越知道了,一直追着汤之念絮聒:“汤汤,我平时怎么对你的?你就这样对我?”
“我伤心死了你知道吗?你要赔!你要赔!”
“这样,你来我的乐队试试音,也不是说一定要你当主唱,你要真不想,我也不会强求。”
“如果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那看来真是我错付了!”
没办法,汤之念被逼上梁山,只能答应去谢彭越的乐队试试。
自那次户外露营汤之念一展歌喉后,谢彭越就一直琢磨着让她来自己的乐队试试。这事汤之念推拒了又推拒,终于被谢彭越找到了可乘之机。
汤之念能怎么办呢,为此她倒还拖延了好一段时间,说是要好好准备考试不能分心。
现在考试结果出来了,她也没有什么理由再推辞了。
文艺楼离得不远,谢彭越他们乐队的练习室在地下室。
汤之念去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了地下室里传来的乐器声音。
她依稀能够分辨出架子鼓、吉他、钢琴,其他的就不行了。
汤之念背着书包,缓缓走到地下室,进入那个神秘的练习室。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各个装扮都是时尚潮流,也有不少外籍面孔。
谢彭越正在打架子鼓,一看到汤之念立马放下手上的鼓槌朝她走过去,表情夸张:“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我的汤汤盼过来了!”
汤之念头皮发麻,觉得自己像是被托举着到了一定的高度,稍不小心就能重重摔一跤。
“来来来,大家先暂停。”谢彭越拽着汤之念走到练习室中间的空地,“这就是汤汤,大家欢迎。”
这帮人倒是丝毫不吝啬脸上的笑容,有人朝汤之念吹口哨,也有人欢呼。
谢彭越领着汤之念一一介绍,这位是吉他手Truman,这位是键盘手Albert,这位是鼓手Troy……
太多人,汤之念脑子里嗡嗡的,一下子根本记不住。
谢彭越说不重要,不认识就算了,就是走个过场。他拿了个话筒扔到汤之念手中,说:“你想唱什么?先亮一嗓给大家伙儿听听。”
这会儿大家都停下了手上的乐器,视线聚焦在汤之念的身上。
谢彭越苦苦寻觅许久的乐队主唱一直没有结果,现在领回来一个,想必能力非凡。
唱歌这种事情讲究一个天赋,不像乐器那样勤学苦练就一定有结果。
谢彭越觉得汤之念是有天赋的类型,但还需要继续开发。
面对这么多人,汤之念破天荒感觉到了一丝紧张,她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全是妖灵精怪的鬼蜮,这里的人并不一定带着恶意,可她会下意识脑补过多。
她现在这算是干什么?在这帮乐器等级超高水平的人面前班门弄斧吗?
她都嫌自己不要脸了。
头一次,汤之念打起了退堂鼓。
“Kelsen学长,还是算了吧。”
谢彭越难得没好脾气,问:“又怎么了?”
汤之念紧张得咽了咽口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家都注意到了谢彭越的脸色不佳,气氛一时之间有点怪异。
“汤之念,你这样不行啊。”靳于砷不知何时出现在汤之念的身后,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糖,含糊不清,“怎么跟缩头乌龟似的?遇到点事就知道躲。”
靳于砷走到一架电子琴前,伸出食指在键盘上敲了敲,泄出几个音符。他像是心血来潮,又好像手痒,懒懒坐着,双手触摸键盘,继而指尖跳跃,一首轻快的《土尔其进行曲》,让原本紧张的气氛很快变得愉悦起来。
练习室里有不少人下意识跟着节奏欢动身体,有人吹口哨。甚至有人拿出了其他乐器跟着一起加入,先是口琴,再是手风琴。
懂音乐的人自然而然知道这种氛围有多好。
汤之念缓缓松了一口气。
靳于砷的背后是一整面墙的涂鸦,衬得他也随性张扬,他像是很随意,又像是很认真,指尖在键盘上轻松地弹奏别人钢琴八级才有的超高水准。他的身体也跟着音乐轻轻晃动,嘴里还叼着那根棒棒糖,视线落在汤之念脸上,朝她咧嘴笑了笑。
练习室的顶光从他头顶照射下来,光辉洒他一肩,让他整个人似乎徜徉在耀眼的光里。
汤之念的心跳砰砰。
第032章 G+
汤之念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奇怪了, 她的心脏酥酥麻麻,似有什么要从胸腔里奔涌而出。
这样的靳于砷,身上的张扬跋扈掩盖不住, 那些淤积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笑得这样懒坏, 浑身的不可一世。
在场的人都认识靳于砷,他难得在别人面前弹琴,大伙儿也权当是一种享受,认真听着。况且,靳于砷的钢琴水平真的很高。
只是靳于砷从未在汤之念面前流露过这一面。
原本的独奏变成了大合奏,甚至还有人在中间即兴创作, 氛围爆棚,似要掀翻屋顶。
随着靳于砷指尖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现场掌声雷动。
他们丝毫不吝啬夸奖和欢呼声, 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喜欢就是喜欢。
可能这就是国际学生的松弛感,他们不会身着刻板的校服, 留整齐的发型, 他们有个性, 不受束缚,就像一首欢快的乐曲, 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自信和欢乐会感染给旁人。
汤之念反倒愣愣的, 连鼓掌都忘了。
靳于砷坐在电子琴前没有起身, 只侧身面对汤之念,一只手搭在琴上, 说:“来吧,要唱什么, 我给你伴奏。”
汤之念不知道自己可以唱什么,她这次来就是抱着应付谢彭越的打算,所以什么准备都没有。
哪知来了后才知道,这里居然有那么多人。
握在手上的话筒紧紧攥着,掌心似乎出了汗。
汤之念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靳于砷察觉汤之念的紧张,朝她招手:“过来。”
汤之念呆呆地朝靳于砷走过去,没几步路的距离,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跨越了千沟万壑,走到他的面前。
至少,在面对靳于砷时,她没有那么紧张。或许是这段时间学习英语产生的熟悉感,她在他面前背过无数篇英语文章,也和他有过无数次的对话有关。
站在靳于砷的面前,她会自然地放松。
“手机给我。”靳于砷对汤之念说。
汤之念不明所以,但还是无条件地信任交出自己的手机。
靳于砷接过手机,点开音乐软件app,寻找汤之念听过最多的那首歌。
俗话说得好,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
唱歌同样也是如此,如果汤之念实在不知道该唱什么,那么挑那首听得最多的总是没错的。
“Enchanted怎么样?”靳于砷扬眉问。
app上显示,这首歌被循环过100多遍。
汤之念听这首歌的目的很简单,一是很喜欢这首歌的旋律;二是想通过英语歌曲学英语。她也真认真学了,把这首歌里面的英语单词牢记在心里,不仅学旋律,也学英语发音,单词连读。
汤之念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完成,小鹿似的一双眼里透着清澈的无助,直勾勾看着靳于砷。
靳于砷说:“别紧张,你可以的。”
好似一剂强有力的定心剂。
他说罢低头去找谱,顺手将旁边的一把吉他扔给Truman,又对谢彭越说:“鼓点你来。”
谢彭越回答地那叫一个快:“没问题!”
伴奏准备就绪,他们这帮人从小熟悉自己手头的乐器,看一眼谱子就能照着演奏。
汤之念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想起上次在露营时,韩莹拿着话筒自信演唱的画面。
就算走调,就算声音条件不佳,但韩莹并不惧怕在众人面前演唱。相反,她自信的气息会传染给别人。
“准备好了吗?”靳于砷难得柔声询问汤之念。又像以往无数次,他让她背诵英语文章时,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开始吧。
汤之念点点头,拿着话筒说:“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靳于砷说完侧头示意Truman。
Truman染着一头黄发,是个中美混血儿,个头很高,也是谢彭越组建的乐队成员中的一员。他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照着曲谱开始拨下第一个音符。
汤之念举起话筒,听过一百多遍的歌曲,几乎已经转化成了一种肌肉记忆,闭着眼睛也能倒背如流。
这首歌是Taylor Swift在早期未转型的专辑Speak Now里的一首歌曲,在场有歌手的死忠粉,听到熟悉的音乐声后身上兴奋的血液似乎开始流淌沸腾。
在汤之念的口中,这首歌一开始是空灵的,像是少女缓缓道来一段暗恋往事。
通过她的声音,现场观众的情绪从刚才《土耳其进行曲》的欢快一下子拉到一个沉浸的氛围中,这就是汤之念声音的能力。
她没有刻意地使用技巧,用最自己最真实的声腔去发音,自带立体环绕的嗓音,就算是一首看似很普通的歌曲,也能叫人听得陶醉。
渐渐的,歌曲即将进入副歌的部分,情绪也逐渐变得盛大、热烈。
强有力的鼓点声后,汤之念将饱满的情绪通过歌喉一展无余,像是少女留下炽热的泪水,带着浓烈的哀伤,感染着现场每一个人。
完美的演唱,加上精彩绝伦的伴奏,演唱就是最佳的live。
旁边有同学拿起手机录像,记录下这难得的一刻。
歌曲第二部 分时,汤之念已经完全沉浸其中,她能看到一双双紧紧注视着自己的双眸,但她不被任何人的情绪所影响。
她歇斯底里地唱:“Please don't be in love with someone else……”[1]
最后遗憾地唱:“I was enchanted to meet you……”[1]
歌曲完毕,她缓缓放下话筒,长长舒一口气,胸腔还在起伏着。看着现场的观众,她不再胆怯,腼腆勾唇。
现场的掌声久久没有停止,这是所有人发自内心对汤之念的认可。
汤之念在热烈的掌声中,看到靳于砷双手抱胸,他朝她歪了歪头,脸上带着肆意的笑容。
她跟着笑了笑,脸上的飘忽空虚变成红红一片。
*
这一天注定会在汤之念的人生中留下重重的一笔痕迹。
她决定试试参加乐队,无论过程中会经历什么,总归是不一样的体验。不过无疑的是,她很享受拿着话筒演唱时的饱满情绪以及听到掌声时的满足。
谢彭越对汤之念的加入表示热烈欢迎,当即决定晚上请客庆祝。
于是一行人转移阵地,准备去市中心一家有名的融合菜馆。
汤之念作为今晚的主角,没有不去的道理。谢彭越“强势”拉她手腕,把她往自己的车上拽。
谢彭越的车是他自己开,他今年暑假满十八周岁,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拿了驾照。
刚学会开车的人别提有多新鲜了,为此家里给他买了好几辆骚包的跑车。
汤之念坐在谢彭越这辆造型夸张的跑车上,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他留帅气的美式前刺发型,坐在一辆她从未见过的跑车上。
“你生日在什么时候啊?”汤之念问。如果在暑假的话,那和她生日应该很接近。
谢彭越单手操控方向盘,回答:“7月1日。”
“7月1日?”汤之念不敢置信地向他再确认一遍。
谢彭越点头:“是啊,怎么了?”
汤之念说:“我的生日也是7月1日。”
“真的假的?”
太巧了,连汤之念都觉得无巧不成书。为了证明,她从书包里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身份证,用手掌捂住丑照,把生日日期亮给谢彭越看。
“我草,还真是啊!”谢彭越咧着嘴笑,“虽然咱们不是同年,但也是同月同日生,缘分啊。”
汤之念跟着收回了自己的身份证,心里还挺高兴。
能找到一个和自己同月同日生的人不同,谢彭越是第一个。
谢彭越也觉得挺新鲜,加上这会儿心情好,突然提议让汤之念当自己的妹妹。
白多一个哥,汤之念自然是愿意的,一脸狡黠地问:“当你妹妹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呢,有什么困难就找哥就对了!”
“你说的哦。”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也不能白占人好处,汤之念说:“那你以后有什么困难的话,找我这个妹妹就对了!”
到市中心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
一路上谢彭越和汤之念有说有笑,顺便提到了今年元旦乐队要献上一个节目。
想到要登上更大的舞台,汤之念不由的还是会紧张。
时间还有一个多月,不必着急。记下来他们就要选曲,练习,熟能生巧了。
他们两个人最先到达餐厅。
正值饭点,装修现代化的餐厅座无虚席。谢彭越提前定了包间,服务人员引着他们准备上楼。
汤之念突然走不动路了,谢彭越转头喊了她两声,她只说让他先上楼。
谢彭越不明所以,转过头看,汤之念正在逗一只狗呢。
白白胖胖的一只拉布拉多,摇晃着肉嘟嘟的尾巴,跟汤之念自来熟似的围在她身边。
这是里面一位客人的狗,温顺且没有攻击性,因为餐厅里不允许带宠物,就栓在门口准备用来寄存宠物的地方。
汤之念别提有多喜欢这只拉布拉多了,她蹲下身,脸上带着温柔笑意,伸手去摸摸小狗的脑袋。
那狗还真就被她驯服了似的,乖乖让她抚摸。
汤之念小时候养过狗,那只狗陪伴了她十年,从孩童到青春期,所以她对狗一直有不一样的情愫。在她的心目中,狗狗不仅仅是宠物,更像是家中的一个成员,它有血有肉有情感,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会默默陪伴,在她高兴愉悦的时候会跟着她一起打闹跑跳。
自从毛毛走了之后,汤之念就不敢再养狗了。她不想再感受失去的痛苦,所以就算心里很喜欢,也只是停下来看看,如果可以摸一摸,那也是开心的。
拉布拉多的长相都差不多,谢彭越看着那狗突然说了一声我草。
汤之念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谢彭越折返回来,着急招呼服务员:“快把狗弄走,快。”
服务员也怕狗会影响到其他客人用餐,牵着走了。
汤之念依依不舍,问谢彭越:“为什么把它弄走啊?它好乖的。”
“就是因为太乖了。”谢彭越无奈摇摇头,“Zak看到会发疯的。”
“为什么啊?”
说曹操曹操到。
搭载靳于砷的那辆白色保姆车停在了餐厅门口,带着嚣张气势的某人迈开一条长腿下车。
谢彭越重重呼了一口气:“幸好早一秒把狗弄走了。”
汤之念:“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呢?”
“下次再说啊我的好妹妹。”谢彭越推着汤之念上楼。
第033章 G++
*
这只拉布拉多最后还是让靳于砷看到了。
吃过晚饭,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从餐厅走出来,靳于砷走在最后。
汤之念也注意到了那只拉布拉多,下意识地看一眼后面的靳于砷。他单手抄兜走路, 微低头在看手机上的短信。似乎一整晚都心不在焉, 看完消息抬头, 那只拉布拉多正站在餐厅门口摇尾巴,他脚步顿了顿。
谢彭越紧张得汗毛竖起,他是怕靳于砷触景生情。
靳于砷养过狗,七周岁那年,靳宏峻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两个月大的拉布拉多,起名叫绵绵, 甚至还有个英文名Mandy。
绵绵是一只雌性纯血种的拉布拉多犬,成年后的智商相当于一个6到7岁的人类儿童。
自有了绵绵之后, 靳于砷的生活似乎也有了非常多的乐趣, 他每天早晚担负起溜绵绵的任务, 风雨无阻,俨然有了一份责任和担当。绵绵成年以后, 不需要靳于砷劳心劳累, 靳家的宅子大, 随便它撒欢地跑跳。
绵绵乖乖地陪伴靳于砷左右,他学习, 它在旁边趴着;他弹钢琴, 它在旁边趴着;他搭积木, 它也在旁边趴着。
时间久了,靳于砷几乎把绵绵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就连出一趟远门, 都要担心绵绵没人照顾,到哪儿都要把绵绵带上。最夸张的一次, 是航空公司不允许带宠物,他大少爷转头自己包下专机,就为了能带绵绵出国。
考虑到绵绵成年后会发情,甚至要孕育小狗,靳于砷直接拉着它去结扎了。他不需要绵绵孕育小狗,他怕它会疼。
那时候叶开畅和谢彭越来靳家找靳于砷玩,也最爱逗绵绵。
靳于砷对绵绵有多好呢?
普通人都不一定能够吃到的进口牛肉和三文鱼,却是绵绵餐桌上必备。
但凡是和绵绵有关的东西,一定都是最好。
谢彭越那时候经常打趣靳于砷:“你未来对你老婆都不见得这么好吧!”
靳于砷听着感觉怪怪的:“你拿我未来老婆跟狗比?”
可是在绵绵第六周岁的那年,它突然离开了这个世间。
经过尸体鉴定,绵绵是被人恶意用药物毒死。
究竟是谁毒死的绵绵?
整个靳家上下竟然无人敢去追究。
靳于砷因为绵绵的离开,抑郁过很长一段时间,也生了一场大病。睡梦中他都在说胡话,闭着眼睛将泪水淌湿枕头。
那段时间不能在靳于砷面前提及有关狗的字眼,更不能让他看到和绵绵相似的拉布拉多犬。他是真的会疯。
半年后有一次出门,靳于砷见到了一只和绵绵体型差不多的拉布拉多犬。他疯了似的去拽别人的狗,硬要说这是他的绵绵。
对方见靳于砷这样子,自然是不能让他抢走狗的,说他是疯子。
当时谢彭越就在靳于砷的旁边,怎么都拦不住,用力抱着靳于砷的腰,又是喊祖宗又是喊哥,让他冷静。
而今再次见到拉布拉多犬,谢彭越满脑子都是当年靳于砷发疯要抢人狗的样子。
汤之念不明所以,只觉得见到可爱大狗狗很兴奋,再次上前抚摸这只拉布拉多。狗主人就在一旁,倒是很欢迎别人对自家狗狗的喜爱触碰。
谢彭越一步上前挡住靳于砷的视线,左顾右而言它:“晚餐怎么样?”
靳于砷干脆双手抄兜,似笑非笑的:“还行。”
谢彭越:“时间还早,要不要再找个地方玩玩?”
靳于砷拒绝得很干脆:“不要。”
他抬脚要走,又被谢彭越拦住:“那去我家吧,我最近搞了个新鲜的玩意儿。“
“行了。”靳于砷没什么耐心和谢彭越在这里打太极,“别发癫。”
到底是谁会发癫啊?
谢彭越可是操碎了心。
靳于砷直接略过了谢彭越,朝汤之念的方向走过去。
汤之念正半蹲在地上和狗狗玩,还和狗主人有说有笑。她还真是个自来熟,这才跟人认识,就能聊一堆。
其实养过狗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共同话题。
狗狗主人是个年轻的女性,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她说自己独居,有一只狗在身边会很有安全感。
这话简直说到汤之念心坎上了,跟着说:“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家,有狗狗陪着我,我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靳于砷走到汤之念身后,正好听到她说这句话。
狗狗主人注意到靳于砷到来,不由多看了眼。餐厅外的灯光明亮,衬靳于砷一脸的轮廓分明,混血感很足。他的目光低垂,视线落在汤之念的身上,凌厉的五官中似乎透出几分柔意。
靳于砷居高临下,对汤之念说:“走了。”
汤之念满脸的不舍,不过时间的确不早了,还得回去学习。她温柔抚了抚狗狗的脑袋,说:“有缘再见。”
谢彭越就站在靳于砷的身旁,准备随时抱住他的腰,免得他抢人家狗。
好在这种事情没有发生。
“靳靳,你终于长大了!”谢彭越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靳于砷满脸无语:“神经。”
到底是谁以前发神经啊?
谢彭越都不想说了。
*
回程的路汤之念坐靳于砷的保姆车。
汤之念实在好奇靳于砷和狗狗之间有什么渊源,真要问又怕自己多嘴。
靳于砷见汤之念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有一肚子的话,可她偏偏又问不出口,一副纠结死了的样子。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眼眸透着玩味,放在平时不见柔和,可这会儿倒是看着很柔和。
靳于砷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拖着下巴,问汤之念:“想说什么呢?”
汤之念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壮了壮胆子:“我真要问了,你可不要生气哦。”
“那可不一定。”靳于砷一副无赖样。
“那我不问了。”
他又妥协:“不生气。”
汤之念就说起了谢彭越晚上在餐厅见到拉布拉多犬时的反应,问靳于砷为什么见到狗要发疯。
靳于砷的反应到并没有谢彭越描述地夸张,他不疾不徐地向汤之念道出那段往事。
他眼里琥珀色的光随着这段往事,渐渐变得暗淡,像是结了寒冰的湖水,风吹不动,不起任何波澜,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汤之念的心跟着泛起一阵阵涟漪。
“因为太喜爱了。”靳于砷靠回到座椅上,视线望向窗外,“无法想象它离开后,我该怎么办。”
在这一刻,汤之念完全能够体会靳于砷的心情:“可是你在养它的第一天就应该知道,它总有一天会走的。”
“但不应该是这种方式。”靳于砷的声线似在微颤。
汤之念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她看不到靳于砷的脸,但是透过玻璃窗上的倒影仿佛能够看到他一脸的哀伤。
他看起来好伤心。
“靳于砷……”
被喊到名字的人并无任何反应。
“要吃糖吗?”汤之念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清凉的薄荷糖,是刚才从前台拿过来的,前台人员说这是免费的。
依旧没有回应。
接下去一路沉默。
期间汤之念甚至想过唱一首歌给靳于砷听,就唱她最喜欢的《好日子》,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劲,人都因为触景生情感到伤心了,她还唱《好日子》,这不是杀人诛心吗?
好在很快就到靳家了。
今晚的靳家灯火通明,似乎有客人。
汤之念早几个小时前给妈妈发过消息说要晚一些回来,妈妈给她回消息让她回来后别在靳家瞎走动。
汤元最是老实守本分,也不会仗着主家对自己好而恃宠而骄。她总是教育汤之念要守规矩,要感恩。
保姆车经过靳家的梧桐大道,最后停在大宅门前。
大宅前的柏油大道上停着好几辆豪车,以前没有在靳家出现过,应该都是客人的车。
汤之念在窗户旁探头探脑,她见到大宅门口似乎有人走动,犹豫该不该下去。
如果这个时候下车,势必会和主家的人打上照面。到时候她是否应该打招呼?如果打招呼的话,她又该如何称呼对方呢?
车门自动打开,靳于砷俯身要下车,见汤之念一副魂出体的样子,伸手拽她后颈的衣领:“走啊。”
“等等等等。”
“等什么?”
两个人拉拉扯扯间,大宅门口正准备的走的客人望了过来。
今晚靳宏峻在家中宴请客人,这个点正在送客。
客人中有人认出了靳于砷,夸靳于砷越来越有男子气概。
靳宏峻也顺着视线看过来。
这是汤之念第一次见靳宏峻,远远的一眼,感受到浓浓的压迫感。
靳宏峻褪去了西装外套,穿一件白色衬衫,袖扣卷起到手肘部。已经四十岁的男人,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反倒因为年龄和阅历摆在那儿,气质非凡。
靳宏峻看起来心情不错,朝靳于砷喊了声:“Zak。”
靳于砷淡淡瞥了眼靳宏峻,没回应。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几分古怪。
客人也是人精,这个时候就不再多说什么掺和靳家的家务事了,本来就是要走的,挥挥手道别了。
靳于砷虎口还卡在汤之念的后颈上,没打算放的样子,拽着她下车。
靳宏峻仍站在原地,双手抄在西服裤兜,一脸意味不明看着靳于砷。
父子两有几分相似,但不算多。
靳于砷甚至还比靳宏峻高出不少。
汤之念心情忐忑,还在纠结应该叫靳宏峻什么时,靳宏峻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对靳于砷说:“咱们家这位靳大少爷脾气可是不小。”
靳于砷拽拽的:“您有什么指教吗?”
靳宏峻转了转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说:“指教可是不敢当。你别总是把你老爸当仇人就行。”
靳于砷冷笑了一声:“别自作多情了,真犯不着把你当什么仇人,感谢你养育之恩还来不及。”
父子两面对面站着,一旁的汤之念恨不得自己化成一道空气。
“你这个态度就是感谢?”
“我靳于砷这个态度在家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爷爷都没说过我半句。”
靳宏峻笑:“搬你爷爷出来,怎么?压我?”
“怎么敢呢?这靳家很快就要您做主了。我那在瑞士养病的爷爷可管不着你。”靳于砷笑嘻嘻的,笑意不打眼底。
靳于砷要真和靳宏峻顶嘴,父子俩大声争执,那靳宏峻也有理由说靳于砷大逆不道。
偏偏靳于砷总是这副吊儿郎的样子,说的话滴水不漏,却有让人心梗的本事。
靳宏峻沉下脸来,锋利的目光在靳于砷脸上上下略过,转身走了。他似乎懒得靳于砷纠缠,没有结果的事情,浪费时间精力。
从头到尾,靳宏峻没看旁边的汤之念一眼。
根本没把她这个人放在眼里。
汤之念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愫。
或许这才是主家最真实的一面吧。
傲慢的,盛气凌人的,目中无人的。
这么一对比,靳于砷反倒是平易近人一些。
汤之念也没有想到,靳于砷和他爸爸的关系居然是这样的。
难道是男孩到了叛逆期总是会和家中的父母对抗吗?
她不懂。
察觉到脖颈上的手松开,汤之念抬起脚,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靳于砷却喊住她:“你跑什么?”
汤之念脚步一顿。
“糖呢?”靳于砷扬眉问。
啊?
汤之念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后知后觉想起在车上问过靳于砷要不要吃糖,他居然到现在想起了这一茬。
从口袋里拿出那颗糖,递给靳于砷:“呐。”
靳于砷伸手接过,难得的,说了声:“谢谢。”
“吃了糖就要开心点。”汤之念到底忍不住,还是说了这句话。
“嗯。”
靳于砷轻飘飘地应了声,垂着眼眸把玩手中这颗糖。
第034章 G+++
*
十二月初, 恒誉市的降温呈明显趋势,汤元抽空领着汤之念去买了几套冬装。
衣服都是汤之念选的,几个月的时间下来, 她的“品味”提高了许多, 不再红橙黄绿地往自己身上堆积颜色。
简单的、不出挑的、大气的, 反倒看起来更有质感。她最喜欢白色,可是白色太容易染上污渍不易清洗打理,索性就选反差最大的黑色。
汤元很难得地与汤之念畅谈起未来:“等你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妈妈就从靳家辞职。那时候攒了点钱,可以回老家做点生意。你外婆年岁越来越大了,我也好照顾她。”
汤之念点点头, 盼着赶快放寒假,她好赶快回老家, 见外婆。
前几天汤之念给外婆打电话, 得知老人家感冒了。
外婆的年岁越来越大, 不再像年轻时那样风风火火地当个拼命三娘,现在一个小小的感冒, 反反复复都得一个月才能好全。
汤之念知道外婆生病, 别提有多担心, 几乎每天电话回去问候,关注着病情的动态。
外婆反倒劝汤之念放宽心, 小感冒而已, 又死不了。
“呸呸呸, 说什么死不死的。”汤之念听不得这个字眼。
外婆倒是很乐观:“人总有一死,时间早晚罢了。”
汤之念无法想象外婆离开的画面, 但是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心脏都抽疼了似的。
不由想起了靳于砷, 他说,因为太喜爱了,无法想象它离开后,我该怎么办。
汤之念同样无法想象,外婆离开之后她会怎么办。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见一面少一面,她不想浪费。
自加入了谢彭越组建的乐队之后,汤之念隔三差五就要到文艺楼的地下室去练歌。说是练歌,其实就是她被拉着唱几首歌。
汤之念唱歌没有什么技巧,因为嗓音条件太好了,好比学霸看一眼题目就会解答,根本不需要反反复复地做练习刷题。
乐队的成员负责给汤之念伴奏,汤之念多数时候都是坐在一把高脚凳上不疾不徐地演唱。
几个人凑在一起就是一场视听盛宴。
地下室练歌的设备都是学生们自己买的,不能小看这里的设备,就拿那个小小的话筒来说,那可是价值七位数。
周晓瑶得知汤之念加入了谢彭越的乐队后,也会跟过来听她唱歌。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能够看到Kelsen学长。
这段时间谢彭越忙着乐队的事情,话剧社的事情大部分都交给了副社长,能见到他的时间不多。
汤之念知道周晓瑶那点小九九,没拆穿,还会有意识地给他们制造一些机会。
于是某一天私底下,汤之念特地向谢彭越打听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谢彭越倒也毫无保留地回答:“长得好看的。”
汤之念啧一声:“没想到你怎么那么肤浅!”
谢彭越不解:“喜欢长得好看的就是肤浅吗?那我问你,你是喜欢漂亮的花花,还是丑不拉几的花花?”
“漂亮的……”
好吧,汤之念无话可说。
上次露营时,靳于砷随手摘的一朵粉色威基伍德,到现在还在汤之念的房间里。太好看了,汤之念舍不得扔,带了回去。一开始插在小小的玻璃瓶中,蓄上了水养着。可是过了几天,到底还是枯了,她就将这朵花做成了永生花。
可即便是枯了,这朵威基伍德成了干花,也比大多数的花好看,最得她的心。
“人总是喜欢美好的人事物,不是吗?”谢彭越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肤浅,喜欢最重要了。
汤之念点点头,被谢彭越的观点说服了。
她想了想,反正周晓瑶长得也很好看,有机会的。
这几天,谢彭越打算给他们的乐队起个名字,但是想来想去总没挑到合适的,他把这个任务推给了汤之念。
汤之念也没有头绪,这件事就一直放着。
距离圣诞表演只剩下两周多的时间,乐队得找个歌曲报上去。
其实谢彭越内心深处最想的其实是献出自己乐队的原唱曲目,demo收到了十几首。他们试了很多歌,中文的、英文的、通俗流行的、小众的。
可挑选的太多,但没有一首是满意的。
汤之念负责演唱,对于选歌一事完全置身事外。她这段时间和地下室的乐队成员混熟了,发现大家都很可爱。
负责吉他的Truman很爱创作,键盘手Albert很爱笑,鼓手谢彭越自然不必多说,他现在可是汤之念的哥哥。
他们都很照顾汤之念。
谢彭越在另一头拿着谱子和试听样本一脸头疼,汤之念在这边好奇地拿着鼓槌在架子鼓上敲敲打打。
汤之念这段时间对吉他也感兴趣,时不时抱着Truman的吉他随意拨弄。Truman大大方方给了汤之念一把闲置的吉他,让她玩。说是闲置,那把吉他的价格也不便宜。
好幸福啊,汤之念时常感慨。
太吵了。
谢彭越一脸无奈地看着汤之念摇摇头:“汤汤妹,停止制造噪音,来听听,有没有喜欢的Demo。”
Demo录音样带,指的是一首歌曲的半成品,有个旋律,但还没有歌词。
汤之念乖巧地很,谢彭越一喊她,她立马朝人跑过去,蹦蹦跳跳的,浑身朝气蓬勃。
今天送过来的两首Demo谢彭越听着还挺有感觉,不太确定,再听听。
还是不太确定,把乐队成员喊过来听听。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听。
很嗨的一首曲子,前奏一响,其他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晃动身体。鼓点清晰,旋律能洗脑似的,听一遍就能跟着哼哼。
问汤之念,她眨眨眼,一副懵懂:“我觉得都很好听啊。”
一旁Truman噗嗤一声笑了,说:“汤汤妹,你怎么觉得什么都好听啊。”
“确实很好听啊,是你们要求太高了……”
谢彭越也挺喜欢汤之念那副天然呆的样子,笑了笑:“汤汤妹说喜欢这首,那就这首吧,我们来填词。”
“这就定下来啦?”汤之念还是很呆。
“定啦!”时间也不多了,再挑挑选选定不下来也不是办法。
这两天不见靳于砷,谢彭越问:“Zak今天又没来上学吗?”
汤之念点头:“他请假了。”
具体什么原因,汤之念也不清楚。反正最近这段时间,靳于砷隔三差五的就会请假不来上课。
是天气太冷的原因吗?
司机李叔叔说靳于砷冬天的时候不爱出门,去年这个时间也经常不去上课。
好任性啊。
靳家人对此都没有什么意见,汤之念更没有什么资格说他。
真要说,就算靳于砷这辈子都躺平,他也几乎拥有了全世界。
谢彭越直觉有些不对劲,当即给靳于砷打了个电话。
那头倒是接了,声线里带着浓浓鼻音,问:“什么事?”
谢彭越说:“汤汤说你又请假了。”
一旁正在捣鼓无弦吉他的汤之念猛抬头瞪谢彭越,什么叫她说的?她可没有说!明明是你问起的。
“她找我?”靳于砷问。
谢彭越:“我们这不是定了个Demo嘛,给你听听?汤汤说挺好哒。”语气那叫一个谄媚。
汤之念已经上手掐谢彭越的胳膊了。
这段时间靳于砷的情绪看起来都不太高,汤之念也就识时务者为俊杰地不打扰他,就连学习英语都不那么积极主动找他了。
靳于砷经常请假,就算来上课也都一副我很不好惹的样子。
换言之,汤之念也和靳于砷有一段时间没怎么说话了。
“发来吧。”靳于砷说完,挂了电话。
谢彭越把Demo发给了靳于砷,没多久就得到回复,说还行。
接下去一周,乐队成员一起把歌词填好,重新编曲,开始由汤之念试唱。
恒誉国际对圣诞节很重视,早早的学校里就开始布置起来,红、绿、金、银四种主色,将校园焕然一新,有了新年的热闹喜气。
距离圣诞的时间越近,汤之念就越是兴奋紧张。她真实地感受到,自己是一个乐队的主唱,身上有一份带着重量的担子。
与此同时,谢彭越每天都会向汤之念打听靳于砷的情况。
谢彭越掰着手指算时间:“这个月Zak来学校几天啊?五个手指有没有?”
“应该有吧。”
谢彭越叹气:“这算什么事儿啊?”
为此谢彭越还专程去过一趟靳家,但被靳于砷给拒之门外,只能灰溜溜走了。
汤之念由衷觉得谢彭越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他十分关心靳于砷,不是表面性的、装模作样的。
其实叶开畅也同样如此,如果靳于砷没来上学,总会下意识地问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这么看来,反倒衬得靳于砷有些唯我独尊了。
可是谢彭越对汤之念说:“Zak待人才是真的好,你别看他总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他这个人很重感情。”
有好几次汤之念想给靳于砷发消息,问问他情况。他最近都没有教她英语了,同样也不使唤她跑腿了。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不知道自己突然给他发消息,他会不会感到反感。
还是算了。
这天回家,汤之念破天荒向妈妈打听起了靳于砷的情况。
汤元负责照顾靳于砷的日常三餐,目前在靳家没有谁比汤元更了解靳于砷的状况。
“他生病了吗?”汤之念问。
汤元摇摇头,神色有些凝重:“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段时间胃口也不好,急死我了。”
眼看靳于砷越来越消瘦,急得汤元给叶如之打了个电话。
前段时间叶如之回来过中秋,中秋后就走了,在家待的时间屈指可数。
能帮着劝劝靳于砷也好啊。
可是叶如之说自己这段时间在外地拍摄纪录片,得年底才能回来。
汤之念隐约觉得有什么古怪,又问:“小靳先生的爸爸妈妈关系好吗?”
哪有夫妻这样常年分居的?
汤元闻言深看了汤之念一眼:“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汤之念知道自己可能逾越了,可好奇的种子一旦被埋下,就以势如破竹的气势,愈长愈快。
这一天,终于被汤之念撞见了“可怕”的一幕。
她亲眼看到,一个莫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双手勾着靳宏峻的脖子,甜甜地喊他:“爸爸。”
靳宏峻穿着休闲的装束,回以温柔的亲吻和拥抱,脸上充满了溺爱。
既然她都看到了,那靳于砷呢?
第035章 G++++
汤之念会撞见这一幕, 纯粹是巧合。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现实往往更魔幻。
临近圣诞的周末,汤之念和周晓瑶相约一起去郊区骑行。
天气缓和, 阳光绚烂, 她们带上了书本和一些食物等装在背包里, 打算去附近的草地上晒太阳,顺便围炉煮茶。
周晓瑶知道一处好地方,据说是恒誉市富豪的后花园,因附近一带房价超高,自然而然的周边的配套环境设施都是顶级。
汤之念和周晓瑶午后出发,花了将近一个小时骑行, 到达目的地是下午一点多。
冬日与暖阳触碰,草坪上不免长出一些人, 应该是附近居住的人。
环境是真的很不错, 紧邻人工湖, 湖水清澈,波光粼粼。草坪的人不多, 依稀有一些, 看着不会显得太过清冷。微风缓缓吹拂道路旁边的杨柳枝, 在南方,哪怕是寒冬, 仍然一眼翠绿。阳光太好, 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热烘烘的。不远处有人领着小孩子在学走路,蹒跚学步的孩子就算摔在草坪上也不怕疼。
找了处开阔的地方, 铺上碎花防水野餐垫。
汤之念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铺开在野餐垫上,又拿出围炉煮茶的工具, 开始起火烧炭。
周晓瑶在旁边瞧着新鲜,拿出洗过的红薯等东西放在烤具上,又拿出手机开启了拍照模式。
“汤汤,你好厉害呀!”周晓瑶真是一个夸夸侠,情绪价值永远给到位。
汤之念被哄上天,像一头卖力干活的老牛在原地打转,又是泡茶,又是煮奶茶,自己先不着急喝,心甘情愿地先满足周晓瑶。
“奶茶好好喝啊!”周晓瑶双眼放光,“你这手艺完全可以去开奶茶馆啦!”
“哪有那么夸张呀。”嘴上谦虚不在意,心里的小太阳花在转圈圈。
制作奶茶其实很简单,将泡好的茉莉花茶水过滤出来茶渣,再倒入煮好的牛奶,糖分随意添加。
周晓瑶把奶茶都拍了下发朋友圈,配文:汤汤好棒!
汤之念背后无形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不多时谢彭越来电,问汤之念在哪儿:“怎么出去玩也不叫哥哥?有没有良心。”
他看到了周晓瑶发的朋友圈,点了个赞,转头就给妹妹来电。瞧瞧,还是他这个当哥哥的称职,关心妹妹的风吹草动。
汤之念很无辜,这是她一早就和周晓瑶约好的:“那你要来吗?我给你发定位。”
谢彭越说:“算了算了,不打扰你们。”
旁边周晓瑶一脸的期待瞬间转为失落。
汤之念见此,忙化身爱神丘比特邀请谢彭越:“来呗,我请你喝我亲手制作的奶茶,很好喝的。”
谢彭越说:“下次吧,我得去找Zak,这家伙这段时间有点过分了。”
话既如此,汤之念也不好再硬邀。
周晓瑶倒也没有因此表现出多大的伤心难过。
汤之念和周晓瑶各自带了一本书,打算下午的时间就消磨在这儿。
这个年纪的女生大多爱各种梦幻的言情小说,周晓瑶也不例外。她带了一本名为《有个人暗恋我十一年》的小说,光看名字就让人觉得是痴人说梦。
汤之念偶尔也会翻阅这类书籍,她清楚书中的人物太过完美,像是用手捏出来的人形玩偶。存在并不一定合理,但一定有它存在的原因。这种书她不排斥看,也不会上头。
汤之念也带了一本书,英文原版的《傲慢与偏见》,本质上,这本书可能和周晓瑶带来的书是同类型的小说。
汤之念主要是想学英语,看看英文原版小说,提高一下自己的阅读能力。这个理由实在太能说服自己。
半下午的阳光晒得人头顶要冒烟,不多时,她们转移到一颗树下,一边能晒到太阳,一边能遮阳,再惬意不过。
就这么晒着,倒是有种初夏的错觉。汤之念的脸颊被晒得红红的,周晓瑶也大差不差。不过周晓瑶涂了防晒霜,汤之念什么防晒的工作都没做。
“怎么能不防晒呀?一年四季都要防晒的!”周晓瑶连忙科普,不防晒要变黑,变黑是其次,人会晒老的呀!
汤之念才不管呢,“黑就黑,老就老呗。”
“女孩子得白一点才好看呀。”
“我觉得什么肤色都好看,我自己开心就好。”
“行,你任性。”
一个小时后,趴在地上的汤之念起身伸懒腰时,无意间注意到不远处的人。
汤之念虽然只见过靳宏峻一次面,却是过目不忘。
靳宏峻的气场是一回事,光是精致的穿着打扮,在普通人当中也是少见。他应该是很自律的人,四十岁的年纪头发乌黑茂密,背影精瘦,穿白衬衫很是有型。最绝的应该是他这张脸,有成熟男人的沉稳大气,也不乏年轻人该有的英气。
看着靳宏峻怀抱一个小女孩,汤之念以为自己眼花。他今天穿一身休闲装束,白衣黑裤,整个人显得柔和许多。不似那晚与靳于砷针尖对麦芒,浑身散发傲慢与强势。
不夸张的说,见过靳宏峻的那天晚上,汤之念就做了个“噩梦”。
她梦到靳宏峻一脸嫌弃地让她从靳家滚出去,居高临下质问她算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站在靳于砷的身旁。
汤之念被梦惊醒后就一直没有睡着,那会儿才清晨五点,索性拿出练习本刷题。
自那次见过靳宏峻后,汤之念就深谙妈妈的教诲,尽量少出房间门,不在靳于砷身旁多晃悠。
正巧这段时间靳于砷总请假不来上课,她和他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怎么说话。
视野开阔的画面里,靳宏峻怀抱可爱的小女孩,身边跟着一位年轻亮丽的女性。
那位年轻的女性并不是靳于砷的妈妈叶如之。
汤之念记得妈妈说过,叶如之这段时间在国外拍摄纪录片,得年底才能回来。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汤之念脑海里一闪而过,发现一个深埋在黑暗地底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心跳加速。
周晓瑶察觉汤之念在走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汤汤,你在想什么呢?”
汤之念心脏一缩,似被惊醒,慌忙收回视线。
周晓瑶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她正低头剥红薯皮,软糯的红薯烤得冒出色泽诱人的糖汁,闻着香甜。
剥好后递给汤之念,朝她扬扬眉;“快吃。”
汤之念笑着接过,张嘴咬一口,烫得一口吐出来在掌心。
周晓瑶又担心又好笑:“傻汤汤,烫的呀!”
汤之念吐吐舌,吹了吹,慢慢一小口吃着,食不知味。
不远处,靳宏峻正在和小女孩嬉戏,他将女儿抱起来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小女孩笑嘻嘻抓着他的头发。一旁漂亮的女人手上拿着一个保温水壶,满脸笑意陪伴在一旁。
汤之念拿出手机,装作拍摄风景,心跳似要跳出嗓子眼,偷偷拍下那个画面。
可真的拍下了这张照片之后,汤之念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难道要发给靳于砷吗?
靳于砷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他不知道,她此举会不会有破坏别人的家庭的罪名?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了,那她的行为更显多余。
好纠结。
汤之念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杂草,对周晓瑶说:“我们走吧。”
时间确实不早,再花一个小时骑行回去,差不多就要日暮西沉了。
收拾了东西,汤之念再看了眼不远处。那头的“一家三口”似乎也要走了,靳宏峻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牵着身旁的女人,朝路旁的豪车走去。
天色晴朗,汤之念的心情染上浓郁暗沉。
周晓瑶提议去小吃街,汤之念心不在焉地点头同意。
骑行的路上,汤之念满脑子都在消化自己看到的画面。最后调整了状态,决定把这件事埋在心里。
到了小吃街,周晓瑶直奔那家名为“糖醺”的甜品店,她馋那一口红丝绒已经好久,势必要一饱口福。
今天是周六,排队的人倒是没有上一次那么多了。可能是“网红”效应的热度过去,顾客不再疯狂。
汤之念收拾好了心情,陪着周晓瑶一起排队,想起顾邢在这里打工,下意识往收银台看了眼。
顾邢好像并不在。
他这个人身高长相都不一般,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到。
不过他在与不在,与汤之念也并无关系。
汤之念准备给靳于砷买一块蛋糕,虽说上次他满口的嫌弃她买的那块蛋糕,可最后还是吃得干干净净,可见应该不算讨厌。
队伍往前挪动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轮到汤之念和周晓瑶。
准备结账的时候,汤之念见到了顾邢。
顾邢仍穿着店内统一的黑色制服,手上拿着一张蛋糕店招聘海报。大概是刚才才从外面回来,他的视线并未在汤之念身上停留,转身去外面贴招聘海报。
汤之念和周晓瑶结完账,走到门口注意到那张招聘海报。甜品店里招零时工,时薪还挺高的。
“有兴趣加入吗?”顾邢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身后。
汤之念转头,对上顾邢那张并不算柔和的面庞。
“暂时不需要。”也不能把话说的太死,万一有需要呢,所以只是暂时的不需要。
顾邢点点头,说如果有需要的话就找他。
人家笑脸相迎,汤之念自然也是好态度:“嗯,谢谢。”
顾邢说:“好久不见了。”
能在这里遇到顾邢,旁边的周晓瑶都惊呆了。
以为顾邢只是推销才来问问汤之念要不要兼职,没想到他居然说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周晓瑶转头用眼神询问汤之念: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人什么时候见面了?
汤之念回以眼神:等会儿跟你说。
不多时,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的周晓瑶眯眯眼:“汤汤,顾邢该不会喜欢你吧?”
汤之念切了一声:“怎么可能。”
“那他又是故意找你搭讪,又是跟你要联系方式的,还问你和靳于砷的关系,不是喜欢是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喜欢靳于砷呢?”
周晓瑶闻言笑得四仰八叉,抱着汤之念咧着嘴说:“你不去当编剧真的可惜了!”
*
汤之念带着包装精致的小蛋糕回靳家时,早已经过了饭点时间,冬天的落日本就早,现在外头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
汤元一直很赞同汤之念多出去找同学玩,多认识一些恒誉市的本地人,如果她未来想要在恒誉市工作生活的话,也当多条朋友多条路。
汤之念也给妈妈带了一块小蛋糕,汤元心里高兴,嘴上却说:“浪费这个钱干什么?妈妈又不爱吃这些。”
“没吃过怎么知道不爱吃呢?”汤之念果断挖了一勺喂给妈妈吃。
汤元尝了一口,得出国人对甜品的最高评价:“不甜,还挺好吃。”
剩下一块蛋糕,汤之念带回了自己房间。她原是想把这块蛋糕给靳于砷的,可是找不到什么理由突然给他送蛋糕。
手机上点开和靳于砷的聊天对话框,他们上一次的聊天结束在两周以前。
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靳于砷,我今天下午买了一块蛋糕,你吃不吃呀?】
输入,想想不对劲,又全部删掉。
他会不会误会她是故意买蛋糕来讨好他?她可没有这种谄媚的想法。
【靳于砷,我今天路过了蛋糕店,顺便带回来一块蛋糕,你要吃吗?】
输入……又全部删除。
感觉怪怪的。
算了,这块蛋糕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汤之念双手挠了挠自己的头,把头发弄得凌乱,是的,她要被逼疯了。
趴在床上,双手捧着手机,准备点开相册。但在点开之前,她犹豫了。
下午拍的照片,不确定有没有留存的必要。如果她不打算告诉靳于砷,这张照片也不应该留下。
可是内心深处又开始疯狂纠结。
靳于砷有知情权。
汤之念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是一块涨满了水的海绵,稍微收拢便能挤出身体的水分,可是下一秒又被扔进了水里再次涨满,反反复复。
正常人如果知晓自己的爸爸出轨并在外有个小家,会是什么反应呢?
汤之念高一班级有个同学,她的爸爸因为出轨,导致父母离婚,此后变得郁郁寡欢、异常孤僻。不到半年时间,她的父母各自组建了家庭,她却得了抑郁症,经常请假在家。
抑郁症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她随时都有轻生的念头。
最近一次听到那位同学的消息,是她割腕自杀,庆幸的是被家中及时发现送去医院缝合了伤口,才没有酿下惨剧
汤之念忽然一屁股坐了起来,想到靳于砷最近也是这般的反应,简直和她高中那位同学如出一辙。
脑海里似有一根弦将汤之念吊起,她内心不再有任何纠结,穿上鞋子,果断地跑出房间,朝靳于砷的房间跑去。
一路畅通无阻,今天靳宏峻不在家,靳家也显得有些冷清。
噔噔噔上楼,直奔靳于砷的房间,然后再按门铃,外加疯狂敲门。
好半天没人回应,汤之念干脆大喊他的名字:“靳于砷!”
房间的隔音效果好,汤之念喊破喉咙靳于砷都不一定能听到。但是门铃声他早就听到了。
某人不情不愿地下床,趿拉上拖鞋,懒洋洋地去开门。
门一开,汤之念刚才那副彪悍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冬日夜晚的室外温度只有几度,靳于砷的房间里保持着二十几度的恒温。他穿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袖,身影高大如一颗松柏。房间里开着落地灯,依旧还是昏暗,那抹暖黄色的光线被阻挡在他背后,衬得他整个人蕴在寂寥里,说不出的可怜兮兮。
“有事?”靳于砷垂眸,懵懂的视线落在汤之念身上,只剩无害。
汤之念听出他的鼻音,问:“你感冒了?”
靳于砷懒懒地“昂”了一身,转头往屋里走。汤之念下意识跟随他的步伐,进入他的房间。
“吃药了吗?”
“吃什么药?”
说话间坐在沙发上,他顺手拿了个抱枕捂在怀里,懒骨头似的,又倒头在沙发上闭上眼。
好困。
汤之念误以为靳于砷身体不适,追过去半蹲在沙发旁,伸手去抚摸他的额头。
冰凉的手心让靳于砷一个激灵,他睁开眼,双眼里的雾气似被吹散了,一把抓住汤之念的手腕。
“你干嘛?”
汤之念眨眨眼:“我看看你有没有发烧。”
“发什么烧?”
“你不是感冒了吗?”看起来状态也不是很好。
靳于砷嗤了一声:“谁规定感冒就要发烧啊?我又没有那么脆。”
你看起来就很脆皮好吗。
汤之念觉得他这会儿有点欠扁。
事实上,靳于砷只是单纯犯困。
这段时间天冷,他懒得出门,索性就不去上学了。往年也是这样,他任性,想请假就请假,没人管他。
在家也并非无所事事,他彻夜彻夜地不睡觉,日夜颠倒,是要憋个大的。
至于什么事情,还要卖个关子。他可不像某些人,事情还未成功就大张旗鼓地到处宣传。
低调,要低调知道吗?
靳于砷坐起来,一脸意味不明看着汤之念:“怎么?你关心我啊?”
汤之念皱皱眉:“你没有心情不好吗?”
“有啊。”靳于砷懒洋洋的,怀里抱着抱枕,一只手托着下巴,一脸乖巧地仰头看着汤之念,“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没良心,只会利用我教她学英语,利用够了就扔在一边。”
“你说我?”汤之念一脸不敢置信地用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尖。
靳于砷被她逗乐:“对!就是你就是你!”
“我才没有呢。”汤之念解释,“我只是感觉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不想打扰你……而且,我可有良心了,今天出门还给你买小蛋糕了。”
“这么有良心啊?”
“可不是。”
靳于砷微扬眉:“蛋糕呢?”
“在楼下。”
“去拿上来。”他这会儿正好饿了。
汤之念叹口气,任命地下了楼去拿蛋糕,不与靳于砷一般见识。
想想他也有点可怜,估计还不知道自己爸爸出轨的事情吧,还是一脸“天真无邪”的少爷病。
不多时,汤之念捧着一块小蛋糕上楼。
靳于砷瞥了眼,还颇为挑剔:“怎么不是SWAN家的?”
汤之念吐槽:“SWAN家的蛋糕有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块蛋糕都抵得上别人一个月的工资了,这是在吃蛋糕吗?吃金子吧。
去过一次之后汤之念就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去了。至少奢侈品不坑穷人。
“抠死你得了。”
“这是抠不抠的问题吗?你根本不知人间疾苦。”汤之念板起脸,“你吃不吃?你不吃我自己吃。”
靳于砷直接动手抢了。
好幼稚的人啊。
汤之念才懒得和他抢。
本来就是给他的。
“坐啊,傻站着干嘛?”靳于砷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汤之念也不和他客气,走过去坐在一旁。
靳于砷捧着蛋糕慢悠悠地吃,问:“说说看,你为什么觉得我心情不好?”
这问题让汤之念心里一凌。
该怎么说呢?
汤之念偷偷侧头看一眼靳于砷,斟酌语言。
昏黄光线里,靳于砷还是那副懒劲儿,凌乱的头发丝看起来都是拽拽的。他这段时候看着是瘦了点,更显得五官凌厉了些。
“好像自中秋你父母回来后,你一直心情不好。”
靳于砷淡淡应了声,倒也没有瞒着:“我单纯看靳宏峻不顺眼,没别的。”
“为什么呢?”汤之念故意试探询问。
靳于砷舀了口蛋糕上的动物奶油,缓缓放入口中,压住心里的那点苦:“知道绵绵是怎么死的吗?”
汤之念点点头,记得靳于砷说过,是被人毒死的。
靳于砷那双锋利又清俊的眉眼看向汤之念:“是靳宏峻让人毒死的。”
汤之念倒抽一口气:“可是,绵绵不是他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他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靳于砷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摊上这么个爹,算我倒霉,还能怎么办。”
他总不能拿枪崩了靳宏峻一命换一命吧?
“你爸爸……确实挺过分的?”还搞外遇,还有私生子!
靳于砷故意叹口气,一脸可怜状:“做人很难的,我能长那么大不容易啊。”
确实很不容易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便是条件优越如靳于砷,就算得到了物质上的所有满足,精神上的获得也并不一定见得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要多。
汤之念本来还有所顾忌,这会儿也不和靳于砷藏着掖着了,说:“我有个事情告诉你!”
这人一脸严肃认真,准备英勇赴死的样子,倒是让靳于砷好奇有什么滔天的大事。他放下手上的蛋糕,跟着一脸严肃庄重,朝汤之念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说吧。”
汤之念深吸了一口气:“我今天出门,见到你爸了。”
靳于砷扬眉:“嗯?”
汤之念继续:“看到了一个画面……我拍下来了。”
她说着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那张照片,递给靳于砷。
靳于砷没接手机,只靠近看了眼,啧了声:“这个畜生,现在连藏都不藏了是吧?”
他的反应实在太淡定了。
汤之念有些怀疑:“你早就知道了?”
汤之念忘了,靳于砷不是正常人啊。
他这个人的思维和同龄人完全不一样。
“嗯。”靳于砷神色淡淡的。
“那你……难过吗?”
“有什么难过的?我和他关系本来也不好。”靳于砷重新捧起蛋糕,“倒是替我妈感到委屈了。”
“那你妈知道这件事吗?”
靳于砷耸耸肩:“谁知道呢。”
第036章 G+++++
事实上, 第一次知晓这件事时,靳于砷也曾有过彻夜难眠。
他被保护得太好了,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豪门少爷, 一出生就被捧上了天, 十几年的光阴活在象牙塔中, 被靳家保护得妥妥帖帖。
在靳于砷自幼的观念里,父母自由恋爱,无比恩爱,是大家族里令人羡慕的一对夫妻。
外人面前,靳宏峻一向都是体贴周到的丈夫形象,怕自己的妻子因为穿高跟鞋磨脚, 当着媒体的面将她抱起,赚足了新闻头条。
可就是一个被人称赞的丈夫, 却不知什么时候在外组建了家庭。
他到底有几副面孔?
那时候的靳于砷懵懵懂懂, 他曾以为傲的信念感崩坏。
那个湿冷乌蒙的冬天, 接连发生的事情仿佛有人拿着涨满了水的海绵捂住他的口鼻,无法喘息。先是撞破了靳宏峻出轨并在外有私生女的事实, 仅仅隔一周时间, 爱犬绵绵惨死。不久后, 靳于砷就得知了绵绵的死因。
这些事情在同一时间叠加在一起,放在一般人的身上, 可能就像汤之念所说的那样抑郁了。
靳于砷没抑郁, 他倒想见见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更阴暗的面目, 死也死得明白些。
找了人,带自己去城中被称为贫民窟的近郊。顾邢就住在那里。
在此之前, 靳于砷其实并不屑于再去了解顾邢。可是接二连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让他想去探一探, 天外有天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靳于砷坐在高级的保姆车上,见到顾邢晚上十点才回那个破破烂烂的家。
台风一来就能将那破屋吹垮,平房,甚至都不是红砖房,而是材料最便宜的空心砖拼凑而成。墙面上带几个四四方方的洞,不知道是起什么作用,屋顶是白色的石棉瓦。
这房子虽然破,倒也有一个不遮风也不挡雨的小院子,院子里搭了一个雨棚,锅碗瓢盆和灶具就摆在一张小桌上,院子的铁门根本不具备防盗功能。家中有一位年迈的老人,似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顾邢站在并不能被称之为厨房的地方做饭,不知道在和老人家说什么,脸上带着纯净的笑意。本质上,他不算是什么坏人。
顾邢对靳于砷带有偏见,这种偏见是来自底层的仇富心态。
他知道,即便自己从上辈子,上上辈子开始努力,也不可能追赶上现在的靳于砷。所以下意识将他想象成了作为追赶不上的假想敌。
白天,顾邢六点半出门,直奔校园上课。下午五点从校门口走出来,去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打工。
周末更不用说,顾邢仿佛一个时间管理大师,总能挤出时间来去打工。
另外,顾邢的成绩也很逆天。
从学校到马路对面,需要经过一座天桥,天桥上总会有露宿街头乞讨的浪人,顾邢并不会吝啬自己的善意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俯身放入生锈的铁碗之中。
《杀死一只知更鸟》里面有一句话:“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1]
靳于砷跟随顾邢走过的足迹,走街串巷,停靠在浪人面前,摸摸自己的口袋,竟然掏不出一块钱的硬币。
如果没有靳家给的一切,他似乎比顾邢要穷。
靳于砷干脆坐在浪人的身边,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各有各的脚步匆匆,各有各的活法。他那样随性,身上看不出一点大少爷的娇气,和浪人搭话,问他从哪里来,缺多少钱。聊天中被靳于砷戳破了浪人脸上伪装的面具,原来浪人并非真正的浪人,不过是用自己伪装的身份博取别人的同情心罢了。
这个世界真是有趣啊。
靳于砷了解过,以顾邢的成绩,未来考入市重点实验高中完全没有问题。如果他的家庭条件稍微再好一些,他或许不用这么累。
可能是怜悯心开始泛滥,靳于砷托人打点,提高了顾邢的工资。至少他不用去兼数份工作,只安心待在一处地方,每天三四个小时便够。这样一来,用于学习的时间则会更多。
后来结果倒也让靳于砷满意,顾邢被保送进了市重点实验高中。
那段时间,靳于砷总是往这个社会上最阴暗的地方钻。
他见识到有些人为五斗米折腰,见识到小混混是如何欺负弱小,见识到一位柔弱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会变得怎样的刚强。
有人赌了钱欠下巨款跳楼自杀,有人积累蝇头小利成暴发户抛妻弃子,有人吸毒犯罪,有人杀人放火……
见多了,内心反倒愈发平静了。倒是打破了原有的价值观,似重新给自己的生命洗牌。
于是靳于砷又往所谓的上流社会钻,人人羡慕光鲜亮丽的“豪门贵族”,实则都有一本算不清的烂账。
圈子里的很多人都清楚知道,谢彭越的母亲就是小三上位。
谢彭越的父亲谢高峯在高调迎娶这位妻子之前,已经有过两任妻子。而谢彭越的母亲是谢高峯在公司的秘书,靠着美貌和智慧脱颖而出,最后未婚先孕成功挤走前任。
谢高峯有谢彭越那会儿已经是五十岁的高龄,可谓是老来得子。
无疑,谢彭越在家也是被当成宝贝宠爱着。今年谢彭越成人礼,谢家大肆宴请宾客。谢彭越只说想要一辆跑车,第二天家门口就摆了几辆市面上最先进的跑车。
这世间上种种人,靳于砷实在看不过来了,得,最后干脆不看了,去给自己打了个针黄热病疫苗,转头买了机票去非洲肯尼亚看野兽。
瞧瞧,这大草原上的狮子大象秃鹫,适者生存,弱肉强食,可不比人有趣多了。
*
“你有想过自己的父母离婚吗?”汤之念问。
靳于砷默了默:“牵一发动全身,离婚不容易。”
这是一个很客观的问题,相信狡猾如靳宏峻也不会愿意叶如之分走自己的财产。
所谓豪门深似海,这个时候就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事实上,靳于砷到最后也没告诉叶如之有关靳宏峻的事情。
因为他悟了,以叶如之的能力,想要知道这些事情并不难。就算知道了,结果无非两个:要么离婚,要么瞎几把过。但这都与他无关。那是成年人的事情,轮不到他这个未满十八岁的祖国花朵忧心忡忡。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爸爸出轨?你妈妈被蒙在鼓里?”汤之念有些义愤填膺。
靳于砷反倒安抚她:“你傻了吧,我爸在外面养小三,我妈也可以在外面找小鲜肉啊。”
汤之念都惊呆了,还能这样操作吗?
这就是所谓上流社会的价值观吗?
简直毁三观。
汤之念不由深看了一眼靳于砷。
她不清楚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靳于砷到底带着怎样的三观。的确,她是听过很多中年夫妻没了感情但为了维持家庭表面的和谐,各自在外找人。
可是在汤之念的价值观里,不喜欢不爱了就应该放手,而不是用这种方式膈应彼此。
“那你妈会这么做吗?”汤之念问。
“她不会。她不是这种人。”
手上的蛋糕不知不觉吃了个底,靳于砷咂咂舌,还是觉得有些饿,朝汤之念使了个眼色。
汤之念机敏地察觉到什么阴谋,作防备姿态。
“干嘛?”
“给我弄点吃的。”
汤之念注意到靳于砷唇边未来得及擦拭的奶油,抿唇噗嗤一笑。
挺有意思,他这么一个注意自己外形的男生,被唇边这抹白色奶油损了形象。倒不算丑陋,多了分滑稽感罢了。
靳于砷不明所以,蹙眉问:“你笑什么?”
汤之念故意不说。
故意让他抓心挠肝。
“你不是刚吃完蛋糕吗?”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
靳于砷将吃干净的蛋糕盒扔进垃圾桶,拽汤之念的手腕下楼。
汤之念倒也没有推三阻四,乖乖由靳于砷拽着,一直到了厨房。反倒叫靳于砷觉得意外了,停下脚步质问:“你在憋什么坏?”
“没有啊。”汤之念笑嘻嘻地佯装天真,再次看到靳于砷嘴角那抹白色奶油,更是忍不住想要捧腹。
靳于砷眯了眯眼,拽着汤之念的手腕往自己跟前一提。彼此间距离拉近,她像只羸弱的小动物似的,被他玩弄于股掌。
这几个月,汤之念跟在靳于砷的身边,虽然算不上山珍海味,倒也不算苦了她,愣是半点没长肉。
“我给你一次机会。”某人冷下脸来,躬身朝她逼近。
汤之念退无可退,腕上酸疼,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夹杂奶油的橙花香,恰恰削弱他身上的凌厉感。
“奶油!”她妥协,另一只手指了指他唇角。
靳于砷侧头往一旁的玻璃上看了眼,啧一声:“汤之念,你现在在我面前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是吧?”
“哪有。”
“给我擦干净。”
“你自己不会擦吗?”
“我偏要让你擦呢。”
“你能别这么无赖吗?”
“你见过无赖长我这么帅吗?”
“?”服了这个自恋狂。
汤之念气笑了,懒得和这种无赖计较,伸手到旁边扯了张纸巾。
这人好高啊。
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生得这样高大,脖子长,个头高。一身大少爷的脾气,是不可能委屈自己低头的。和汤之念相处,多数时候都是漫不经心地靠坐在教室的位置上,视线倒能和她平视。要是站起来,总是得汤之念仰起头来。他则垂下眼皮,深邃的眉弓稍显柔和,淡淡地看她。
“这位帅哥,你能低头吗?”
“不能低头,皇冠会掉。”靳于砷双手抱臂,居高临下。
好令人无语的中二发言。
简直就是无赖中的极品无赖,配上他唇角沾的那点奶油,滑稽又可笑。
汤之念不和他计较,踮起脚,抬起手,拿着纸巾擦拭他唇角的奶油。手指无意间略过靳于砷的皮肤,他唇畔柔软的触感似隔着薄薄的纸巾,刺了她的指尖,让她心头一凛,继而没由来地心跳加快。
离得那么近,他唇角带顽劣的笑意,勾人的眉眼,作恶多端的坏男人。
汤之念飞快擦拭完毕,转过身,将手上的纸巾裹成一个小圆球,扔进垃圾桶。心跳速度虽然有缓解的趋势,可脸颊却开始发烫。
“你想吃什么啊?”她背对着他打开冰箱,保鲜层透出的凉意迎面拂到脸上,稍微降温。
“你能做什么?”
“馄饨。”
“吃腻了。”
“海鲜面?”
“不爱。”
“蛋炒饭?”
“太干巴了。”
这番场景太让人熟悉了,每次让他吃点东西,总是挑三拣四。
汤之念气鼓鼓地转过身面对靳于砷,脸上的那抹红更明显了点,被他无语到的:“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啊?”
放在以前,这些话她也只敢放在心里吐槽,现在不得了了,能当面和靳于砷杠了。
汤之念这次不再询问靳于砷的意见,从冰箱里拿出馄饨,开始烧水下锅。
靳于砷一脸无奈站在旁边:“你现在就这么敷衍我是吧?”
汤之念不理他,自顾自忙活。
“汤之念!”
她依然不搭理他。
这馄饨煮多了,她有了心得,得守在旁边,锅里水一滚就要加凉水,不然馄饨皮容易破。
另外,靳于砷喜欢吃醋,碗里得放一些紫菜、虾米,他不爱葱花和香菜,还得加一些胡椒粉。
靳于砷带着鼻音的声线朦朦的:“不得了,这孩子脾气可真大。”
汤之念转过头,就见靳于砷一脸幽怨站在光下,倒也衬得几分无辜感。
“你要吃点感冒药吗?”她问。
靳于砷摇头:“不吃。”
“你不吃药身体不舒服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放心,赖不到你身上。”
“你接下去会去学校上课吗?”
“去啊。”靳于砷说手头上的事情刚好忙完了,这不也快圣诞了嘛,得迎接新年了。
这段时间靳家也因为圣诞开始布置起来,大厅里多了一颗高达5米的银色圣诞树,树上挂满各式各样的礼物,礼物从树上延伸到地面。圣诞树旁边是一个壁炉,壁炉上方挂着一副名家的巨幅画作。
好几次汤之念路过,总不免感慨奢侈。
馄饨很快出锅,汤之念小心翼翼舀出,放在精致的小碗里。
靳于砷朝汤之念勾勾手指:“跟我来。”
“去哪儿?”
汤之念以为靳于砷要去隔壁,拿了托盘,将装着馄饨的小碗放上去,跟在他身后。
靳于砷走路大步流星,也没有等身后的人意思,直接往地下室走。
靳家的地下室有两个占地面积不同的影厅,一个影厅配了杜比全景声的投影,荧幕中规中矩的大小。一个影厅配有标准的IMAX银幕。
两个影厅呈现的效果不同,IMAX厅完全是用最大的荧幕覆盖观众的视场角,杜比全景声则有震撼且指向性极强的声音体验。
靳于砷很喜欢看电影,一般都是在自家影厅看。也有一次被谢彭越拉着去了电影院看电影,被身后的五岁小孩吵得脑壳痛,以后便再也不去外面影院。
最爱的电影导演是诺兰,喜欢他的天马行空,大气磅礴。但关于电影,只要是内容好的,靳于砷都不吝啬去看一遍。
说起来,汤之念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电影院。县城里的电影院看一场电影要大几十块钱,可以当她一周的生活费了。就算有钱,她也不去影院,总是固执地认为在手机上电影也是一样。
“挑部电影。”靳于砷说。
“什么电影都能挑吗?”
“昂。”
靳于砷在单身沙发上坐下,汤之念顺势将馄饨放在旁边的矮桌上。真有机会坐在这样高级的影厅里看电影,汤之念也是不排斥的,毕竟机会难得。
靳于砷将遥控器递给汤之念,自己拿了把勺子,低头吃馄饨。
一旁的矮桌上有丰富的零食和茶水,他找了包薯片扔在汤之念怀里。
影厅的暖气还未全部覆盖,靳于砷只穿单薄的短袖,不怕冷似的,一身的不羁嚣张。
汤之念怕他感冒雪上加霜,正好见旁边有整齐叠好的粉色碎花薄毯,起身拿过来往他身上披。
察觉后背盖上一层重量,靳于砷放下勺子,抬头看汤之念。距离近,眼前的光线被遮挡,汤之念背后拢一层光,阴影全落在靳于砷的身上。
她一副操心的劲儿,很像是婚后给丈夫忙前忙后的妻子,纤细的手指帮忙拢着薄毯边,再外加一句唠叨:“你别着凉了呀。”
可不是操碎了汤之念的心嘛。这位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少爷,生病了还不是要使唤她。
靳于砷勾唇笑,仰着脸看她,本想打趣两句。却见她鬓角的发丝落在脸颊,她下意识伸手勾到耳后,巴掌大小脸上细小的白色茸毛,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明艳。
汤之念微低垂脑袋,清凌凌的双眸看着他:“这样暖和吧?”
靳于砷的心脏一缩,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过分分明的凸起喉结滚了滚:“汤之念,这么贴心周到,得给你涨点工资。”
那双眼眸瞬间一亮,不带半点客气,回答地那叫一个爽快:“好呀!”
说话间还卖力地拢了拢他脖颈处的毛毯,十足谄媚。
靳于砷拍开汤之念的手,一副傲慢模样:“行了,哪有那么冷。”
粉色碎花毯子就这么披在这人的身上,他捧着馄饨开始细嚼慢咽地吃着,像只柔软的小动物,看起来特别娇气。
海量的影片,可供挑选的实在太多,汤之念反倒拿不定主意了。
最后靳于砷做了主,让播放《寻梦环游记》的原声影片,顺便给汤之念练习英语听力。
中国的教育里严重缺乏死亡、性、爱。
大多数人恐惧面对死亡,谈性色变,不懂得如何爱人。
《寻梦环游记》正好是一部有关于死亡的动画电影,靳于砷看过很多遍,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背下里面的原声台词。有很长一段时间,靳于砷陷在灰色阴霾中无法走出,这部影片给了他很多的启发。
人生的终点是死亡还是被遗忘?
生和死并不是矛盾的存在关系,只要被记得,它便永存于这个世上。
哪怕是看过很多遍,靳于砷也都会认认真真地靠在椅子上,面对着大荧幕。可今天不同,身边多了个人。
汤之念微仰头看着荧幕,脸上的柔光随着屏幕里的五彩斑斓而变得丰富多彩。
她是第一次感受这种声视效顶级的影厅,整个人仿佛置身影片当中,更沉浸式地投身在影片之中。
有些地方没听懂,汤之念转头问靳于砷,他低声给予翻译。
后来她干脆头也不转,只靠近他,视线仍是在屏幕上,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靳于砷难得有那么耐心的时候,有问必答。
影片大部分的英语内容汤之念都能看得懂,因为有英文字幕。
不能否认,这是一部很好的动画电影,在今天之前,汤之念最爱看的动画电影是《疯狂动物城》。
有很长一段时间,汤之念和靳于砷都在安静看电影,彼此没有出声。
口渴,汤之念低头准备在矮桌上拿水,完全下意识地瞟了靳于砷。他身上还拢着那条粉色碎花毯子,懒懒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抵着扶手,握拳抵着腮帮,一身的矜贵。
画面正是最感人的时刻,汤之念好像看到靳于砷的眼眶红了,不确定,再看看。
他察觉到了视线,故意不看她。
可汤之念却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偷偷打量着。
靳于砷的双眼在投影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尤其明亮,瞳孔中的水汽比平时要多,似乎蕴满了似的,马上就要落下来。
再仔细看,他的眼睛是红的。
汤之念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靳于砷确实是哭了,这个发现让她大为震撼。
她很少会有动情的时刻,因为知道镜头里的展现都是假的,但她并不会嘲笑别人的动情。能为一部电影里的画面镜头而感动哭泣,说明靳于砷是一个情感充沛并且内心细腻柔软的人,至少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野蛮无情。
眼下,汤之念觉得靳于砷的样子和电影画面一般无二的精彩。
她看一眼电影,又偷偷看他一眼,两者画面都不想错过。
靳于砷都无语了。
看电影就看电影,老是看他干嘛?
没见过男生哭吗?
靳于砷的耳廓在悄悄泛红,换了个姿势,不搭理她。
行了,别看了,成吗?
不多时,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直愣愣地在靳于砷的眼前。
汤之念戳了戳靳于砷的肩膀:“给你。”
第037章 H
希望你快乐, 不止圣诞这一天。
——《来自汤汤分享的歌曲》
*
平安夜那天,靳于砷终于来上课了。挺不容易的,恒誉市为了迎接这位少爷似的还出了大太阳, 一扫冬日的阴霾景色。
大少爷戴着一只黑色口罩, 穿一件白色的羽绒服, 躬身从白色保姆车上下来,清晨金灿阳光衬他一身矜贵。有人朝他打招呼,他抬头,被光刺得微眯起眼。适应了强烈光线后,他也并不吝啬回应对方笑容,微扬眉, 本就浅浅的琥珀色瞳孔,像淬了点点星光。
靳于砷这段时间没来上课, 今天一来, 倒还让人觉得挺新鲜。
韩莹远远的就看见了靳于砷, 小跑着过来拍他肩膀:“Zak!早啊!”
靳于砷双手抄兜,懒懒回应一声。
韩莹见他戴口罩, 又听声线带鼻音, 问:“你感冒了?”
“昂。”
“那你吃药了吗?”
“没。”
大冷天的, 韩莹穿一条超短裙,配高筒靴, 长发卷成慵懒波浪披在肩上, 化了一点淡妆。她算是个时尚的弄潮儿, 一套衣服穿过一次就很少再见穿第二次,除非非常喜欢。手上提着一个小包包, 国际一线的大牌,价格看似不贵, 但光是配货七七八八的,杂七杂八的下来比包还要贵。
靳于砷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汤之念,她怕冷,把自己裹得跟熊似的,脖子上围着汤元给她纯手工编的暗红色围巾,衬得那颗脑袋小小的。
汤之念见到了周晓瑶,小跑着过去挽住人家的手腕,两个女生有说有笑。
靳于砷高大,迈着长腿走路,韩莹小跑着才能追上,仰着头看他:“你这段时间怎么没来上课呀?我问了Wilcox好几遍,他都说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怎么着?你有事找我啊?”
“人家担心你嘛,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靳于砷忽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着韩莹:“你倒是比我妈还关心我。”
韩莹笑嘻嘻地歪歪脑袋:“不行吗?”
“少来。”他刻在骨相里的冷淡和眉眼里的无情,衬得这两个字格外绝情。
韩莹原本还笑嘻嘻的脸色凝固,青天白日的被浇头泼了一盆冷水,难堪又窘迫。能这么冷脸对她的,整个恒誉国际也就靳于砷头一份。要不是因为喜欢他,她才不会刻意地讨好。
人人都称韩莹是SWAN小公主,她自然是有这个底气的。从小众星拱月般被捧在掌心,娇滴滴地长大,要风得风,偏偏喜欢上靳于砷这块难啃的骨头。她才不是肤浅的人,喜欢靳于砷不单单是因为他好看的皮囊以及家世背景,重要的是她知道靳于砷不像圈子里混世的二世祖,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就胡作非为。相反,靳于砷很善良,他嫉恶如仇,像极了武侠小说中不追求名利的隐世高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看着靳于砷张扬肆意的背影,韩莹又觉得自己的眼光可真好。
如果靳于砷那么轻易就能被人拿下,那也太没劲儿了。
*
平安夜当天几乎不怎么上课,明天是圣诞节,圣诞晚会就在今晚。
汤之念紧张死了,她今晚就要登台,在整个恒誉国际的学生面前演唱。
尽管谢彭越总是安慰汤之念,登台表演的节目将近二十个,加上还有市领导和校领导讲话等,根本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可汤之念还是忍不住会紧张。
她以前虽然参加过校园十佳歌手,可是规模和恒誉国际的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恒誉国际为了这次圣诞晚会,不仅拉来了多方赞助,届时还会有电视台来拍摄。
这可不是县城高中那种随随便便搭个舞台唱两首歌就可以应付的,光是彩排就花了好几天的时间。
太夸张了,居然还有电视台来拍摄。
汤之念想掐人中。
相较而言,谢彭越倒是很自信。通过这几次的彩排看来,乐队的节目受到了高度一致的认可。汤之念这个小小主唱虽然会紧张,但她有一点很妙,只要一登台,气场完全不同,仿佛被按下了自信光芒的开关,完全和台下是两回事。
乐队的名字还是前两天定下来的,这个还得感谢靳大少爷。
谢彭越想破脑袋选不下来,一旁靳于砷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糖,吊儿郎当地说:“Sugar Band。”
Sugar Band
好土,好上头是怎么回事?
半下午的时候,晚会表演人员准备化妆的化妆,彩排的彩排。其他不需要表演的学生则在教室里发糖果,分平安果,相互嬉戏。
新西兰第一批上市的车厘子,直接空运接送到靳于砷的手中,新鲜多汁又甜美。他让人分出去,毫不吝啬,见者有份,自己手里拿一盒车厘子,懒懒靠在沙发上,拎一颗车厘子,一口一个。
一段时间不见天日,他的皮肤更白了,偏还穿了一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车厘子汁沾在嘴唇上,像涂了口红,衬得他像勾人的狐狸精。
谢彭越走过来捏了一颗车厘子放嘴里嚼,没好气:“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靳于砷漫不经心掀眼皮:“西北风。”
“那这西北风也真够可以的。”车厘子味道还挺不错,谢彭越又吃了一颗,鼓着腮帮子:“汤汤在化妆,要去看吗?”
靳于砷回答地干脆:“不去。”
“什么人啊,亏汤汤还给你当跑腿跑前跑后的,这段时间你不来学校看排练就算了,今晚就要登台表演了,也不见你给人加加油,打打气。”
“这不有你就够了吗?”
“切。”
叶开畅也觉得靳于砷这反应有点反常:“怎么?你们又闹别扭了?”
靳于砷听这话怪怪的:“什么叫又?我是那种爱闹脾气的人?”
叶开畅&谢彭越异口同声:“你是!”
“谢谢,绝交吧。”
*
谢彭越找来了韩莹,让她帮汤之念化妆并穿搭。
其实完全可以花钱找化妆师,但在恒誉国际,要论时尚有品位,韩莹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她从小就爱捣鼓化妆品,爱逛街,爱穿搭,现在还是个有几十万粉丝的美妆博主。SWAN小公主的名头可不是盖的,用金钱堆出来的品味,还是国际大牌的顶级客户。
谢彭越相信,有韩莹帮忙,一定会打造出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汤之念。
韩莹得知要给汤之念化妆,倒也没有显得多排斥。一来这是谢彭越开口找她帮忙,二来汤之念现在和靳于砷等人关系不错,她要还拎不清跟人作对,就显得有些脑残了。
既然答应了帮忙,韩莹也不会让人失望。
韩莹仔细观察过汤之念的脸型,完美的一张瓜子脸,杏仁眼,高鼻梁,三庭五眼比例可以算是完美。她的身材也不错,虽然没有什么前凸后翘吧,但是比例很好,一米六五的身高,腿长,四肢纤细。只怪她太过土气,不知道如何打扮,浪费了先天的优渥条件。
汤之念的皮肤也很不错,大冬天的,也不见什么干燥红血丝,光滑细腻,几乎不见任何毛孔,这可是绝大多数人医美都不一定能够得到的效果。
韩莹发现,汤之念的皮肤白皙了很多,至少比起刚来恒誉国际的第一天,她身上少了土气,看着更明艳了一些。
该说不说,恒誉国际果然养人啊。
“你用什么护肤品啊?”韩莹手上拿着粉扑,正准备给汤之念上粉底液。
汤之念呆呆地坐在光线明亮的化妆镜前,很诚实地回答:“我用XX牌的宝宝霜。”
“宝宝霜?”韩莹一脸不敢置信,“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她用的大几千的保湿霜,效果都没有汤之念的皮肤好。
汤之念有点无奈:“你好奇怪,我跟你说你又不相信,不相信你又要问。难道我看起来这么像一个骗子吗?”
韩莹噗嗤一笑,耸耸肩:“谁知道呢。”
汤之念也不想和韩莹费这个口舌。她昨晚几乎一夜没有怎么睡好,是真的紧张啊。
一个乐队的表演,不仅仅是她一个人上台这么简单,万一到时候忘词还是怎么,拖累的是整个团队。
“眼睛往下看。”韩莹用中文提醒汤之念。
汤之念乖乖照做。
看着韩莹一脸认真地拿着化妆工具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汤之念觉得还挺有趣。在今天之前,她从未化过妆。也不是不感兴趣,只是觉得目前还没有什么必要。本身这个年纪的她正是最青春靓丽的时候,脸上没有明显的瑕疵,也不需要浓厚的色彩修饰。
另外,化妆品还挺费钱的。
韩莹显然是个化妆老手,用眉笔仔仔细细勾勒汤之念的野生眉形,凑近看看,离远看看,又看看镜子里的她,可谓是各个角度的细节都不放过。
汤之念也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脸在韩莹的手下好像焕然新生了,变得异常精致。
花了不过半个小时,韩莹就把汤之念脸上的妆画好,接着开始弄发型。她脑子里已经过了一遍穿搭,选了黑色带钻的酷帅辣妹风格,所以汤之念的头发就要卷成慵懒的大波浪。
卷发棒在韩莹的手中乖巧懂事,不过几分钟,她轻轻松松地给汤之念卷好长发,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水晶发饰,别在两侧当做点缀。
整体妆效完毕,韩莹满意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汤之念也感觉到不可思议,朝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韩莹特地给她贴了假睫毛,是一根一根贴的那种,上睫毛下睫毛都贴了,一双眼睛像是放大了两倍。
周晓瑶到的时候,也正是汤之念化完妆的时候。
“天呐,汤汤,你太美了吧!”周晓瑶疯狂竖起大拇指。
韩莹催促汤之念:“快去换衣服吧,还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呢。”
汤之念完全臣服于韩莹精湛的手艺之中,乖乖去换衣服。
演出服饰还是韩莹“赞助”的。
在韩莹赞助之前,谢彭越不是没有帮汤之念准备,但韩莹看过之后一脸嫌弃:“都是什么鬼啊?穿这种丑东西,怎么配得上我化的妆?”
于是韩莹仗义地从自己的衣柜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这套符合今晚演出曲目、又符合汤之念形象的衣服。
这衣服造型有些夸张,日常穿过于出挑,韩莹只穿过一次,但用来当演出服,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不多时,汤之念换完衣服出来。
镶满钻的黑色皮衣,搭配小皮短裤,脚踩一双厚底马丁靴,整个一下拔高了七八公分。
衣服对汤之念来说大了一些,倒有了一种oversize的酷帅风格。
“好好看啊!”周晓瑶都要流口水了,一脸痴汉看着汤之念。
韩莹双手抱臂上下打量一眼汤之念,摇摇头:“衣服看起来大,再披着头发不好看,来,我给你换个发型。”
于是几分钟过后,韩莹给汤之念编了几股麻花辫,再拿了几颗超级闪的施华洛奇水钻贴在汤之念的眼角。
嗯,这感觉就对了!
全部搞定,韩莹开始收拾自己的化妆品。
汤之念走过来,伸手戳了戳韩莹的后背,说:“谢谢你。”
韩莹没想到汤之念会对自己说谢谢。
她以为自己并不在意谢与不谢这种客套的客气,可是真的看到汤之念一脸满足的真诚时,她的心里似乎有一朵小花花灿烂盛放,觉得很开心。
“谢什么?是Kelsen学长找我帮忙的。”
“那也要谢谢你。”
韩莹转过身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不冷不淡的语气:“你可得加油,不要辜负了我这一个多小时的成果。”
汤之念点点头,笑起来像朵向日葵:“嗯!”
演出正式开始之前,汤之念还待在化妆间里等候。乐队成员一一过来准备化妆,男生化妆简单,不像女生这样麻烦精致,所以排在后面。
几个人见到汤之念后不免都倒抽一口气。
Albert:“妈呀,汤汤你这不打扮看不出来,一打扮简直像天仙。”
Truman:“啧,会不会说话啊?我们汤汤本来就是小仙女。”
谢彭越最后一个进来,围着汤之念打转转:“厉害了我的汤妹,你哥都要自愧不如了。”
汤之念难得腼腆起来:“求求了,别打趣我了。”
“我要叫Zak看看!”谢彭越说着拿出手机,准备给汤之念拍张照片。
汤之念心跳快一拍,立马去抢谢彭越的手机,“别!”
看着自己这副全然不同的样子,她竟然有些害羞,不太敢让靳于砷看见。
第038章 H+
*
可容纳2000人的礼堂, 共设三层,其中还有可容纳100多人的夹层。
夹层在舞台的两边,侧边上方, 设置舒适的沙发还有茶几, 俯瞰舞台的视野位置绝佳。
恒誉国际历来的圣诞晚会都会邀请全市高校的学生代表, 其中就包括了恒誉实验高中。另外,还有文化界乃至商界的翘楚。
事实上,每年恒誉国际都会邀请各界的精英人士为学子演讲,目的是为了给予学生在未来学习或生活上的指引。
学校重视学生全方面的发展,除了文化课程,还需学生发展兴趣爱好, 积极参加社会实践。每年一次的圣诞晚会,学校尤其重视, 每个班级也都铆足了劲报名节目, 再经过层层筛选, 最终确定优秀节目登台。
今晚一共十八个表演节目,涵盖了舞台剧、芭蕾舞、脱口秀、水影画和沙画、T台走秀等等, 节目形式丰富多彩。
Sugar Band的表演排在第十五。
在今晚正式表演之前, 汤之念已经在彩排期间看过了所有的表演。如果想见见天外有天, 在恒誉国际就能见识。不得不说,恒誉国际的学生在表演形式上别具一格外, 每一个节目都十分精彩。
所以, 在这种丰富形式又精彩表演的夹击之下, 汤之念越是想要全力以赴,越是会感到紧张。
后台等待的时候能够听到礼堂里传来的音效, 或是主持人报幕,或是领导上台发言, 或是抽奖,或是舞蹈音乐。
化妆间里开着十足的暖气,汤之念的手心依旧发寒。
“已经第十四个节目啦!下一个就是我们了,现在要去等候区咯!”Truman第一时间传递消息。
Albert摩拳擦掌:“等了一晚上了,可算要轮到了。”
谢彭越拍拍汤之念的肩膀:“走了,汤妹。”
“嗯!”
相较于这三个人的泰然,更衬托汤之念的紧张。
礼堂里这会儿座无虚席,除了2000多人的位置,过道和门口都挤着人。
从其他高中来的学生也很多,除了恒誉国际邀请的,也有蹭热度不请自来的。学校对这一方面倒是通情达理,来都来了,不会真把人撵走。
恒誉实验高中受邀的学生名额有20人。
顾邢也在今晚邀请的名单里。
安排给外校学生的座位在第二层,顾邢来了之后就有恒誉国际的学生跟他打招呼。他的外形无疑是出挑的,落座后前后的女生纷纷投来目光,就连一开始没有注意他的,也会被旁人提醒,然后偷偷转头看他一眼。
顾邢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不算认真地看表演。他对这些文艺表演节目不感兴趣。
同样对于这些表演不感兴趣的人还有靳于砷。
在前十三个节目以前,靳于砷都没有出现在礼堂,一直到第十四个节目过半,他才姗姗来迟。直接去了二楼夹层的位置,叶开畅早就坐在那儿了。
聚光灯在舞台之上,台下光线昏暗,随着台上灯光的变化,投射出一些光。礼堂暖和,靳于砷脱了那件白色的羽绒服,内搭是一件单薄的白色毛衣。他不疾不徐上楼,脸上神色倨傲乖戾,似刚睡醒般慵懒,手上还抱着一盒车厘子。大概还是觉得有些热,将毛衣袖子往手臂上推了半截,露出结实的小臂,白皙的皮肤上凸起清晰的筋脉,有一分清隽的力量感。
叶开畅问:“怎么才来?”
“睡了一觉。”
靳于砷垂眸看了眼台上正在表演的独舞,往沙发上一坐,陷进去大半个身子。这夹层好似VIP坐席,人少,视野佳,还配有水果点心。
“我们的Sugar Band呢?”靳于砷问。
叶开畅说:“下一个就是了。”
靳于砷靠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抵在下颌处,玩味地看着台下。
独舞演员退场,主持词人上台,声情并茂地报幕。
报幕结束,靳于砷起身,到栏杆前,双手懒懒搭在杆子上,左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运动型手表。
他个子高,只能屈尊微躬着身。从身后看,头肩比优越,也一身张扬的气焰。
不久后,舞台上电子幕布缓缓拉开,舞台上多了电子琴、架子鼓,五彩灯光从左至右依次照亮,很快又熄灭,整个礼堂一瞬间黑暗,然而又在几秒种后,响起架子鼓重重的鼓点,现场响起尖叫声。
在舞台灯光熄灭的那一瞬间,汤之念深吸一口气,换上自信面容,抬头挺胸,拿着话筒登上舞台。
灯光照耀在汤之念身上的一瞬间,她像是舞台上发光的精灵,扎着野性的辫子,眼角的水钻闪闪发光。
“Are you reday for it?”她的声音从话题传递到礼堂的各个角落,自带立体音效。
汤之念踩着自信张扬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舞台中间,话音落下,高举话筒,现场掌声雷动。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呢?
靳于砷双手十指交叉,视线一眨不眨盯着台上的人。在此之前,他没有见过她排练,更没有见过她彩排。算是有意为之,为了今晚留足悬念。是精彩?是荒唐?总归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今晚的表演对他来说就好比一个巨大的彩蛋,随着汤之念出场,瞬间爆破,密密麻麻落下五颜六色的彩带。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结婚之日,站在礼堂尽头的新郎看着礼堂大门缓缓打开,身着完美礼服的新娘缓缓登场。
冬日的舞台被节奏清晰的音乐鼓点引爆,舞台上灯光变换。
靳于砷收拢的掌心似有一团火在烧。
带着完美妆造的汤之念宛若一颗璀璨的星星降落,她眉眼生动,放电似的目光时不时往台下看去,脸上带着笑意,似与观众互动。
头顶的光线太过耀眼,汤之念一直未曾注意到站在夹层的靳于砷。
他们离得很近,却又隔着遥远的距离。
她的视野里是两千多人的观众,座无虚席。
他的视野里只有她一个人。
舞台观众席处,顾邢的视线捕捉到楼上的靳于砷的身影,顺着他的目光再看向舞台上的汤之念。
今晚的汤之念太过与众不同,差点让顾邢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可是她的声音他很清楚记得,带有穿透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耳膜。
周围的观众,包括顾邢,都被台上的汤之念吸引,无暇顾及其他。
不到四分钟的表演,Sugar Band成员之间默契配合,乐队成员除了演奏乐器,Albert和Truman还会提供和声。可以说,他们之间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不止是汤之念,每个人都是主角。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这场台上三分钟台下一个多月的表演成功落下帷幕。
汤之念彻底放下包袱,高喊一声:“Merry Christmas!”
现场再次响起雷动掌声。
*
这绝对是一个令汤之念永生不忘的平安夜。
后台,乐队四个人抱在一起热泪盈眶:“Sugar Band万岁!”
“汤汤,你们好棒!”周晓瑶激动地跑到后台,也和他们抱在一起。
沸腾的血液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平静。
不多时,叶开畅也来到了后台,送上祝福:“不错啊,这表演值个9.4分。”
谢彭越眯眯眼:“还剩下的分扣在哪里?”
叶开畅一本正经:“扣在有点6。”
“草啊!”谢彭越乐不可支。
剩下的节目只有三个,后台的人也不多了。
汤之念稍微冷静下来,目光在后台巡视一圈,不见靳于砷。她似有些失望,又在期待着什么,一颗心上上下下。
一旁谢彭越问:“Zak呢?”
叶开畅回答:“刚才还在楼上看你们,转个头人就不见了。”
谢彭越吐槽:“这人。”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汤之念心底反复作响。
他看到她唱歌了。
他会有什么评价?
“是谁在找你们的Zak爸爸?”
一道嚣张又低沉熟悉的声线自汤之念背后响起,她心跳漏一拍,接着反射弧一般加快。
门口处,身着白色毛衣的靳于砷双手抱几捧不知道从那里弄来的向日葵,一脸肆意走过来。花束太大,也得亏他身形高大,压得住怀里的鲜艳。
谢彭越转头朝人“呸”了一声,“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汤之念不敢转身,她觉得好奇怪,也不知道在害羞什么,脸上一阵阵地滚烧。
靳于砷大步流星走过来,从怀中分出一束向日葵先是递给谢彭越:“要不要?”
谢彭越当然不客气,一把接过:“还得是你,这仪式感我喜欢。”
“是啊,还得是你Zak爸爸。”
“滚啊。”
靳于砷继而将手中另外几捧向日葵分别分给Albert和Truman,最后走到汤之念旁边。
汤之念仍背对着靳于砷,没话找话地问自己眼前的周晓瑶:“明天是不是不上课?”
周晓瑶点头:“是呀,圣诞节要放假的。”
靳于砷站在汤之念身后,手中捧一束最鲜艳的向日葵,低喊她的名字。
汤之念并没有听到。
身后的靳于砷一步走到她面前,带着嚣张的气焰居高临下:“不得了了,都学会耍大牌了?”
汤之念无语看他。
靳于砷朝她扬眉,一并递上手上的向日葵:“呐,唱得挺好。”
汤之念一颗高高悬着的心似乎轻轻落了地,低低回答:“谢谢。”
靳于砷笑了笑。
他为了给她送一束花,给乐队的所有人都送了一束。
挺够意思吧。
第039章 H++
*
平安夜的表演即便大获成功, 可对汤之念来说,无疑更像是一场一戳就破的彩色泡沫。
当她站在台上,看着台下座位上密密麻麻的人, 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些疑问, 他们来自何方?彼此之间是否有过交集?
事实上, 来恒誉国际读书这几个月,汤之念认识了班级里的所有人,但大多交情浅薄。很多时候,她都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来这一遭不过是一个梦。她在这场梦里看见形形色色的人,做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很清楚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离开, 所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但本质上, 她更清楚自己在别人的世界里根本不算什么。她就像是电视剧里主角身后的群演, 虽然有台词有动作有面容, 但无人在意她的去向。
第二天醒来,那种梦醒十分的空虚感愈演愈烈, 尤其周遭寂静。
汤之念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目光自然而然注意到放在书桌前那束向日葵明艳又漂亮, 似在无声安抚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圣诞过后, 紧邻着就是元旦, 距离寒假就不远了。
可能是骨子里更向往的是春节假日, 而非元旦亦或着圣诞,所以圣诞和元旦的这几天假期, 汤之念也就乖乖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功学习。
谢彭越和周晓瑶分别发了消息约汤之念出去玩,被她一一婉拒。
自学普高的课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汤之念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自制力,也不敢去冒险。所以比起当下一时的欢乐,她得先咬紧牙关好好学习。
恒誉国际的寒假时间在平安夜前夕公布,整个寒假足有四十天。
回程的火车票汤之念一早就买好了,考虑到放寒假又临近春运,不早点抢票到时候可能一票难求。这次回去汤之念依旧还是一个人,因为妈妈还得继续留在靳家工作。
从得知放假安排之日起,汤之念就一直在期待着寒假。她已经太久时间没见外婆和沈偲,迫不及待想背上行囊踏上回家的旅程。就连这个假日回去要做什么,她都已经在脑海里全盘计划好。先去县城一中拜访原班主任陈老师,再去见见以前的同学。好久没吃县一中附近的小吃了,麻辣串、凉拌折耳根、火锅……光是想想就满怀期待。
接下去的两周上课时间,汤之念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每过完一天,离家的时间又近一步。
关于回家的计划,汤之念只和周晓瑶提过。原本周晓瑶计划在寒假的时候拉汤之念出去玩,被汤之念拒绝。
周晓瑶气鼓鼓的,说汤之念好难约啊。
汤之念赶紧解释,自己已经提前买了回家的火车票,就在放寒假的第二天。
“坐火车?”周晓瑶觉得好神奇,“为什么不坐飞机啊?火车上好像又脏又乱,速度还很慢。”
汤之念说:“因为飞机票贵,火车票便宜。”
每到节假日和寒暑假,机票的价格都是成倍数在涨。那么多交通工具里,只有火车不会涨价。对于汤之念来说,选择坐火车回去,是最经济实惠的。
周晓瑶闻言心里一个咯噔,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偷偷打量了汤之念一眼,解释说:“不好意思,我没想那么多。”
“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啊。”汤之念一点也不介意,反问周晓瑶:“你是不是没有坐过火车?”
周晓瑶点点头,她还真没坐过火车。
小时候妈妈会带她出去旅游涨涨见识,一般都是坐飞机经济舱,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之后,开始坐头等舱。
“火车有坐票、硬卧、软卧,每个档位的价格不一样。因为速度慢,所以在列车上总会有不一样的际遇。上次我坐火车硬卧过来,一路上听下铺的大妈说了一堆怪力乱神的故事,可好玩了。”
不仅如此,汤之念自己还做了一回热心市民,帮着同车厢的一个女生抓住了偷钱包的小偷。
汤之念回忆起自己坐火车时一路看到的风景。
34个小时,她不能一直睡着,也会起来走动走动。印象最深的是,那天早上五点多,她起来坐在过道上的位置上,趴在窗上看着火车从一截山洞里驶出。外面是东方既白的朦胧颜色,一片绿色的草地似没有尽头。天空破晓,随着阳光升起,火车也从草地驶入了绿林之中,金色的阳光在山谷之中形成丁达尔效应,美得不可思议。
这一路,经过荒无人烟的农村,也会经过喧嚣热闹的场镇,最后来到人人向往的恒誉市。每一处的风景都不同,大城市有大城市的绚烂灯光,农村也有农村的绿意盎然。
“哇……”被汤之念这么一说,周晓瑶反倒有些期待去坐火车。
回程的事情汤之念只和周晓瑶提过,但最后传到了靳于砷的耳中。
事情是这样的,一开始周晓瑶想约汤之念寒假出去玩,但得知汤之念要回老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在话剧社排练时,谢彭越突然问起了周晓瑶寒假的安排。周晓瑶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汤之念寒假要回老家的事。
靳于砷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谢彭越多嘴说漏:“害,汤汤寒假就要回去了,本来还想约她玩。”
靳于砷听了一怔,反问谢彭越:“她要回去?”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要回哪里。
只知道汤之念是从川城来,但具体是在什么县城,什么镇,什么村,一概不知。
谢彭越有些意外:“难道你不知道?”
“关我什么事?”
“哦。”
靳大少爷很不爽就是了。
好啊,汤之念,在他家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放寒假拍拍屁股就要走了,也不提前跟他打一声招呼。
你个渣女。
汤之念明显感觉到这两天靳于砷对她爱答不理的,她也没多想。男生嘛,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不正常。她乐得轻松自在,不用被他呼来喝去的。
靳于砷就这么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寒假倒计时三天,汤之念还是没有主动跟他提起。
他在心里默默给她机会。
只要她提前跟他说,那么他既往不咎,还会好心送她机票,直接升头等舱。
寒假倒计时两天,靳于砷依旧保持高冷。
她应该不会不告诉他。
寒假倒计时一天,靳于砷有些心烦意乱。
她是不是没打算回去?
正式放寒假,靳于砷终于忍无可忍。
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已经是晚上十点,汤之念正在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要去赶火车。晚餐时汤元叮嘱汤之念,回程的路上要注意安全,毕竟是女孩子家家的,又是一个人。
汤之念拍拍胸脯打包票:“我一个人没有问题!”
行李收拾到一半,汤之念看到放在桌上的那束向日葵。修剪过枝干的向日葵插在水瓶里,每隔两天换一次水,没想到过去了整整半个月,依然新鲜好看。
她很喜欢这束向日葵,但是不方便带回去,只能放在这里了。
不多时,汤之念接到靳于砷的电话。
她接通,只听到他说:“开门。”
汤之念后知后觉,靳于砷是不是在她房间门口?
她走过去开门,还真见到他黑着脸当门神。
“有事吗?”汤之念问。
靳于砷没搭理她,带一身凌厉气势直接推门进屋,果然看到地上放着一个敞开的行李箱。
看样子,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桌上,一副审问犯人的姿态看汤之念。
汤之念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这位大爷了,好声好气地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靳于砷不怒反笑了,“你说我怎么了?”
汤之念:“我不知道你怎么了呀。”男人心海底针。
靳于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汤之念:“我应该知道吗?”
靳于砷:“你说你应不应该知道?”
汤之念:“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靳于砷被气笑了:“你搁这跟我绕口令呢?”
汤之念也没什么好口气,干脆放下手上的东西,双手叉着腰狠狠瞪着靳于砷,连名带姓喊他:“靳于砷!能不能麻烦你好好的把话说清楚?”
屋子里还算暖和,汤之念穿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随手扎了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看起来居家又可爱。可爱的小猫生了气,瞪着圆圆的杏仁眼,变得张牙舞爪,还有几分野性难驯的意思。
可爱的有点犯规了。
靳于砷的气势明显弱下来,不自在地看着地上的行李箱,说:“你明天要走了?”
“是啊。”汤之念一脸莫名其妙。
你怎么不告诉我?
靳于砷到底还是改口:“我明天让李叔送你。”
汤之念一听,眯起眼笑:“好啊。”
靳于砷乐了,嗤了一声:“你倒是别说好啊。”
“有人送我,我干嘛要拒绝?”她又不傻。拖着行李赶火车也很累的。
其实刚才汤之念就在想明天一早去赶公交,不过时间太早,怕公交还没运营。
汤之念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她的东西看似不多吧,但是收拾下来一个行李箱也装不下,主要是衣服和书本习题。冬天的衣服厚实,两个大外套几乎就塞了半个行李箱。
她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去想靳于砷发什么神经,不过转念一想,转头看着靳于砷。
靳于砷还坐在椅子上,身上穿一套冬季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身上那股子矜贵的气质依旧不减。
“你有事吗?”汤之念问。
“没事。”
“你肯定有事。”汤之念眯了眯眼,现在多少也算了解靳于砷,不然他气炸了坐在这里干什么。
靳于砷撇开眼,伸手动了动插在花瓶里的向日葵。
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靳于砷,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
靳于砷一顿,不小心折下一片黄色花瓣。
汤之念跟着说:“我走了是不是没人给你跑腿?”
“你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那你另外找其他人呗。”
靳于砷转头,朝她冷冷一笑:“就赖上你了。”
无赖!
*
第二天一早,汤之念起床洗漱,准备去赶七点钟的火车。
辛苦了李叔,因为要送她也要早起。
冬日的清晨,六点一刻外头还是雾蒙蒙的。汤之念推着两个行李箱,朝李叔打招呼。
李叔连忙过来帮她一起提行李箱。
汤之念准备上车,意外见靳于砷闭目靠在座位上。
“你怎么在这儿?”
靳于砷闻言懒懒撩起眼皮,没睡醒的人,一脸倦意,脸色也不好看:“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汤之念笑意盈盈:“难道你要送我吗?”
“脸可真大。”
“……”
汤之念上了车,李叔很快就载着他们上路。
去火车站的路汤之念并不熟悉,也就没有多管。她低着头在手机上给沈偲发消息,说自己已经要去赶火车了。
路越来越白,天越来越亮。
莫约半个小时后,车停在恒誉机场。
汤之念心里一个咯噔,着急地对李叔说:“错了错了,不是机场,是火车站。”
李叔笑着说:“没错呢。”
一直在睡觉的靳于砷被惊醒,再次睁开眼,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时间还早。
“下车。”靳于砷对汤之念说。
汤之念都要急死了:“我买的是火车票!”
七点钟的火车,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但是火车站和机场隔了十几公里。
靳于砷下车,伸了个懒腰,他穿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看起来懒懒的。
“快下来啊。”
汤之念欲哭无泪,默默嘀咕了一声,早知道不让他送了。
“磨磨唧唧。”靳于砷笑得肆意,“给你买了机票,八点半登机。”
汤之念不敢置信,脚踩在地上,有点不真实感:“真的?”
“煮的。”靳于砷伸手扣着汤之念的后颈,拎着她往前走。
“你走慢点呀。”
“你能不能快点?”
“我腿没有你长。”
“听着,我只教你一次。”
靳于砷领着汤之念,先去托运行李,再领取机票,最后过安检口。
这是汤之念第一次坐飞机,机场很大,难免会云里雾里。有靳于砷领着,她不用操心,反倒有一种被人护着的安全感。
“进去后,你去头等舱休息室坐着,吃点东西,或者睡一觉,等到广播通知的时候,再去登机。”靳于砷一脸认真。
汤之念点点头:“嗯。”
“落地后给我来个电话。”
“嗯。”
“别走丢了。”
“嗯!”
“除了嗯还会说什么?”
“我回来之后一定会更加卖力给您跑腿!”
“就这点出息。”
第040章 H+++
回家, 即便是路途遥远,山高水长,那份归心似箭的心情, 足够弥补这一路上的风雨颠簸。
坐飞机, 比原计划34个小时的火车行程, 硬生生缩短了31个小时。上午八点半登机,中午十一点半抵达川城。
汤之念虽然是第一次坐飞机,但是有靳于砷提前指导,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任何问题。落地后,她跟随着人潮往外走,按着头顶的指示牌, 顺利拿到行李。
情绪过于兴奋,以至于忘了在恒誉机场时, 靳于砷的吩咐。汤之念在飞机上吃过一顿午餐, 赶着去公交车站坐车回县城。两个小时的车程, 倒也不算太久,戴上耳机, 闭上眼睛, 睡上一觉就到了。
手机铃声就是在公交车行驶的时候响起, 是靳于砷。
“到了?”
“到了到了。”
“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吧?”
“没有。”
“现在在干什么?”
“我坐在公交车上了。”
“路上小心。”
“嗯!拜拜!”
靳于砷本来还想说“有问题联系他”,不料耳边已经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忙音。
放了就飞是吧。
打这通电话的时候, 靳于砷正吃完午餐。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按道理汤之念早已经落地川城, 可是她并没有打电话给他。
可能是去取行李了吧。
靳于砷耐心等着,食不知味。
汤元察觉到靳于砷心不在焉, 见碗里那碗米饭几乎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看手机,便问:“不合胃口吗?”
“还行。”
靳于砷随便吃了两口, 起身离开了餐厅。
房子很大,原本靳于砷也没觉得空旷,可这会儿想到汤之念不在,忽然就觉得很无趣。给谢彭越打了个电话,问人在干什么。
谢彭越的嘴巴那叫一个贱:“在想你。”
“滚啊,恶心死了。”
谢彭越笑嘻嘻:“准备去打球,畅畅也要来,你来吗?”
“定位给我。”
“呦,现在那么好约啦?”
“不说废话要死啊?”
“定位发你啦,快来。”
“嗯。”
换了一套黑色运动套装,靳于砷俯身穿球鞋,手机放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系鞋带,心思还在手机上。
取行李需要那么久吗?
难道遇到什么事情了?
顾不上系鞋带,靳于砷拿起手机给汤之念拨了个电话。
倒是很快接通。
结果,挂得也很快。
汤之念挂电话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她忽然想到县一中今天只上半天课,明天是周日,再不告诉沈偲自己已经落地川城,没准人都要搭班车回镇上了。
恒誉国际这边已经开始放寒假了,川城这边的县一中还要再上一周的课,另外寒假得补课,高二生一直得到腊月二十五才能放假回家。
比起国际学校学生们的自由自在,普高的学生似乎永远都在埋头苦学。
沈偲接到汤之念的电话,激动地声调都变了:“你再迟一分钟打过来,我就坐上班车啦!”
“你可千万别走。”
“等你等你。”
从川城到县城,两个小时的车程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要知道,搭乘飞机,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只需要三个小时。坐在车上的时候汤之念就在想,人要是能飞就好了,可以像小鸟一样,咻的一下飞到这儿,又咻的一下飞到那儿。不过,没准哪天人类就能研发出一道传送门,就像电话和视频一样,按下一个开关,咻的一下就能移动几千公里的距离。
沈偲就在县城的车站等汤之念,穿县一中的黑白运动校服,宽宽大大的校服包裹着纤细的身体。她的五官也精致,只不过皮肤有些黑,扎马尾辫,有八字刘海。
川城的车一来,沈偲就探着脑袋东张西望,终于让她盼到了汤之念。
隔着车窗玻璃,汤之念同样看到沈偲,疯狂挥手。
两姐妹好不容易相见,又好似昨天才刚刚分开。汤之念下了车,行李也顾不上拿,先和沈偲贴贴。
“呜呜呜,好想你好想你。”
“我也是我也是!”
“吃过午饭了吗?”
“在飞机上吃了点。”
“那不行,你都多久没去学校旁边的小吃街了?走!马不停蹄地走!”
“好!”
半下午的时光,姐妹两个人先是去一顿狂吃,再绕着学校旁边的小店悠闲晃荡。
好久没吃带辣味的食物,汤之念不小心呛了一下,满脸通红。沈偲连忙紧张地给她拍拍后背,递上水,再笑她:“完了!你不会吃辣了!”
汤之念脑海里一闪而过靳于砷,他上一次吃辣的时候也呛成这样。
“谁说的,我只是不小心呛到了。”
“来来来,还记得折耳根的味道吗?”沈偲往汤之念的碗里舀了一大勺。
汤之念拌了拌碗里的蘸料,沾了沾,开始大快朵颐。
怎么说呢,只有会吃折耳根的人才能体会咬开时口腔里被浸满的清香,真的很好吃。
吃完小吃,再买上两杯奶茶,两个人一人捧着一杯,晒着太阳,沿着江边慢悠悠地走,愉快地分享自己近期的生活。有些话题她们明明都在视频的时候讲过,可是面对面再说一遍时,好像又变成了新鲜的趣闻。
汤之念对县城熟悉,闭着眼睛都知道四通八达的小路。人口和面积或许都赶不上恒誉市一个小镇的县城,倒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沈偲听着汤之念在恒誉市的生活,有些羡慕,但不嫉妒。
“话说,那个小少爷也挺不错的嘛,居然给你买机票,还是头等舱。”
提到靳于砷,汤之念也不吝啬对他的夸赞:“他这个人其实本质很善良。可能是念在我给他跑腿的份上吧,对我还挺好的。”
“那就好。”
她们最后在末班车时赶上车。
提前改乘坐机票回来的事情汤之念还未来得及告诉外婆,后来索性就不说了,给老人家一个惊喜。
到镇上时,天刚刚擦黑。
汤之念和沈偲就住前后对门,两个人下了车一起回家。
远远的,汤之念就看到家门口那个小老太婆。外婆手上端着一个碗,正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一边跟人说话,一边吃面条。
瘦瘦小小的外婆,背影越来越伛偻,稀疏的头发花白。
外婆只知道汤之念坐火车回来,还得到明天晚上才能到,哪里想到不远处那个小女孩就是呢?看着身影轮廓是挺像的,但她心说自己这是太想念念了吗?
“婆婆!婆婆!”
隔老远,汤之念大喊。
门口那个小老太先是顿了顿,再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站起身。
汤之念的眼眶莫名就红了,声音也跟着哑了一分:“婆婆。”
“念念!”
还真是的是她的念念。
外婆连手上的碗都忘了放下,双脚下意识地朝汤之念的方向迎。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我飞回来的!”
“你啊你。”祖孙两太久没见了,外婆拉着汤之念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好像高了点,但还是那么瘦。”
“外婆,你也瘦了好多,是不是一个人在家没有好好吃饭?”
这会儿正是饭点时间,街坊邻居们大多都在自己家,大门敞着,有人端着饭碗出来吃饭,有人就坐在门口烤火。
除了赶场日,其余时间的小镇其实并不热闹。大多数人都外出打工了,留在镇上的也都是妇女和老人。现在镇上的小孩也不多,大多跟着父母一起外出。只有在过年,镇上才会热闹喜气,水泄不通。
邻居连忙向汤之念“告状”:“你婆婆就是不好好吃饭,一个人吃点冷饭剩菜,剩菜都剩好几天还不倒了。”
汤之念脸色一下子就沉了,又看到外婆碗里那清汤挂面,撸起袖子就准备去厨房。
没多久,汤之念就弄了两个菜。都是自家后门菜园子里的无污染有机蔬菜,她动作麻利,也不怕冷水,洗菜,切肉,起锅烧油。
说起来也挺有趣,农村里各家地里随处可见的蔬菜,到了城里却成了稀奇。
汤之念回来的这晚,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有无限感慨。也不过几个月时间,里面的陈设没有一点改变。外婆跟她一起铺床,祖孙两人有说有笑地聊天。
镇上靠近山,比恒誉市要冷很多。
外婆给汤之念抱来了一床电热毯,让她放在床单底下,晚上冷了就开着。
可是这天晚上,汤之念没睡在自己家,跑到了对门沈偲家。
姐妹两个人窝在一张床上,继续下午没聊完的话题。怎么都聊不完。
同天晚上,远在恒誉市的某位少爷反复翻阅手机,一夜没有睡好。
*
寒假回家,汤之念可也没闲着。除了学习,也要开始大扫除准备迎接新春了。只要是她在家,家务活都是她干,洗衣做饭扫地,全包,毫无任何怨言。
回家后汤之念给妈妈汤元打了个电话,此外就没有再主动联系别人。
周晓瑶主动联系过汤之念,但是汤之念手机没放在身边,也是隔了很久才回复消息。
谢彭越更是说汤之念人间蒸发了。
可不是人间蒸发了,这都回去多久了,也不发个朋友圈,不带半句联系。
一周时间过去,靳于砷看着汤之念聊天对话框沉到翻页才能看到时,心里一股说不上来的烦闷。
汤之念是真的很忙,忙着烤火晒太阳和邻居拉家常,忙着学习写作业刷练习册,忙着喂鸡喂兔喂猪。
到了家,手机对她而言不重要,总是扔在房间里,等到想起来时去找过来看一眼。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人联系她,她也没有特别想要联系的人。
年越来越近了,外婆打算杀猪做腊肉了,汤之念自然而然的也要帮忙。
下半年家里养了两头黑猪,现在都将近三百斤。猪得拉去镇上的屠宰场,先电击,再割喉放血。
一头猪得好几个成年人才能拉得动,汤之念一个小女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旁边看热闹。
她从小就见识过杀猪,不觉得新鲜,也不觉得害怕,但还是很期待。期待之余,又觉得猪猪有些可怜。
看到猪被割喉,她立马递上事先准备好的不锈钢盆,装猪血。
这一通忙活下来,没个大半天是下不来。
等汤之念再翻看手机时,已经是大晚上。她躺在床上,点开手机,赫然看到下午一点时靳于砷发给她的消息。
Zak:【兔子呢?】
只有一次,汤之念在靳于砷的面前提过,她家里养了一窝的黑兔。
汤之念说兔子繁殖很快,跟老鼠似的,一个月一窝。小兔子长得特别可爱,但是拉的屎尿也多。什么东西一旦沾上屎尿就不可爱了。
她还说,麻辣兔头很好吃,可惜靳于砷不吃辣。
靳于砷当时阴阳怪气地说: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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