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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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9日的那天晚上, 汤之念给自己定了一个闹钟,23点55分。
她十点钟那会儿就已经上床睡着了,听到闹铃声醒过来, 要在0点的时候给靳于砷发一条生日祝福短信。
虽然这种仪式感的东西很多时候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但是作为朋友, 又是他十八周岁的生日,如果没有任何表示那也太不够意思了。
文字消息是汤之念提前就已经编辑好的,在正式确定发送的内容以前,她改过将近十个版本,最后还是决定简单点好。
看着秒针跳到0,汤之念第一时间将消息发出去。
【靳于砷, 祝你生日快乐,健康顺遂】
汤之念也给靳于砷准备了生日礼物, 想着自己原先做的那只小兔子实在太丑了, 于是这段时间特地在网上自学, 又购买了更好看更精致的材料包,花了将近十天才弄好一只小兔子。这次做了一只白色的, 还给织了一件碎花小毛衣, 看起来非常讨喜。
醒来后睡意全无, 脑子甚至愈发清醒。
汤之念并没有期盼靳于砷给她回消息,但手机真没有任何动静时, 心里竟下意识给他找补。
靳于砷的朋友众多, 想来这个时间点收到的祝福短信不计其数, 她的消息内容实在算不上出彩,看一眼就可扔到回收箱。
再者, 他也可能已经睡下了。
汤之念后半夜浑浑噩噩,睡得迷迷糊糊, 像一只拼了命跳出水面在石子路上蹦跶的小鱼,明明那么渴望看看水外面的世界,又因为岸上无法呼吸急切地想要挪回水里。
好在年轻,不怕熬夜。
天亮去学校,一切与往常没有两样。
靳于砷没来学校,但是关于他的“骂”声倒是不少。
昨晚靳于砷十八岁生日,叶开畅和谢彭越给他弄了个Party,请的都是同龄人,关系都好。可是谁成想,一直到聚会结束,这场特地为靳于砷举办的生日Party,他这个寿星却没来。
这算什么事?
他人没来,倒也打了个视频过来,满脸吊儿郎当的笑意,说家里有事走不开啊,你们吃好喝好,今晚所有的消费都由靳公子买单。
这帮人是真的不客气,一晚上挥霍了一套房,靳于砷也不在意。能用钱摆平的事情,在靳于砷这里都不是什么事儿。
靳于砷对于过生日这种事情一直都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人太多的时候他还会嫌太闹腾。小时候靳宏峻给儿子举办生日宴,多是用来应酬,笼络关系,靳于砷这个小寿星是实打实的工具人。通常情况下他都很无聊,面无表情看着大人们有说有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每年的生日礼物翻来覆去也都是那些,没什么意思。今年满十八周岁,送来的东西到有了一些不同,机车、跑车、游艇。他未成年时不能碰那些玩意儿,现在得学,也算有点兴趣。
又是一年的高考季了,五月份过完,六月的第一天是一个周末。因为学校要作为高考点,需要提前布置,周末之后要放两天假。加上高考三天时间,六月初这假期竟比五一还长。
本学期已经到尾声,DP2的学长们都已经毕业,其他年级的自然也得好好做好复习工作,大家都收了心好好学习。
汤之念本想把亲手制作的生日礼物当面送给靳于砷,可他人没回家,也就只能放着。
可是放得时间久了,就愈发觉得自己这份礼物拿不出手,也没了当时那份雀跃的心情。
就这样,一直到本学期结束,汤之念都没有机会把礼物送出去。期间靳于砷倒是回来过几次的,不过都不太凑巧,汤之念在学校里。
靳于砷这次IB大考的成绩十分不错,眼下只等着拿心仪大学的offfer,他现在就算不来学校上课,也没人有什么说辞。
照他目前动不动就翘课这个行为看来,下个学年估计是不会再来恒誉国际上学了。
本学期结束前夕,谢彭越早早的就和汤之念打好招呼,今年这个7月1日的生日他计划办个Party,到时候邀请好友们一起来参加,热闹热闹。
谢彭越下学期就要出国,以后想见一面不像现在这样方便,难得可以和同月同日的大哥一起过生日,汤之念没有拒绝。
不过汤之念也早早提前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就在生日过后的第二天。
恒誉市虽然很好,但她更想回家乡。
对于这次生日趴,谢彭越打算弄个露天的,有点类似露营的形式,但是不需要过夜。当然如果有人想要夜晚露营,一切都可以随机应变。
天气愈发暖和了,很适合户外活动,到时候再弄一些游戏,搞个抽奖环节,趣味性十足。
一切计划完毕,就要开始集结人马。
叶开畅嘀咕:“Zak去不去?这家伙这段时间真是玩起了失踪。”
猛的听到靳于砷的名字,汤之念心头一凛。
谢彭越说:“老子是生日,他敢不来!不来就不是兄弟了。”
叶开畅轻飘飘地推推无框眼镜:“他自己生日都不来。你生日又算什么呢。”
谢彭越嘿嘿一笑:“那不一样,这次不还有汤汤在嘛。”
莫名被拖下水的汤之念一脸无辜:“不关我的事。”
谢彭越严重怀疑,上次就是因为汤之念不去生日趴,靳于砷才临时反悔的。
汤之念这个乖乖女,晚上十点就要上床睡觉了。上次一听生日聚会是在酒吧那种闹腾的地方办,她说什么都肯不去,因为自己未满十八周岁。
谢彭越打来电话的时候,靳于砷正推着靳老爷子在花园里晒太阳。说是晒太阳,但这鬼天的阳光实在毒辣。还不到七月呢,气温直逼三十摄氏度。于是又让佣人给搭了一个天幕,草坪上摆上桌椅。
阴凉处微风轻轻拂面,坐在波光粼粼的人工湖边,倒也有几分惬意。
靳于砷答应地倒是很像一回事:“去啊,算我一份。”
谢彭越不信他的鬼话:“上次你自己的生日Party一开始不也说要来吗?最后人影呢?”
“那是不想扫了你们的兴。”靳于砷猜也知道,为了这么一个Party前前后后得不少打点,他要说不去,那这个Party也聚不起来。但到最后他人来不来都不重要了,因为谢彭越自然有办法让现场热腾。
谢彭越:“你倒是好心。”
“是不是值一个好人奖?”
靳于砷问都有谁去。
谢彭越随口点了几个名,“这次你要是再不来,我把奖送到你家里去。”
“来来来,指定来。”
靳于砷自己的生日Party不愿意来参加,别人的生日Party倒是非常积极。
那天靳于砷还真的来了,开了一辆机车过来。
靳于砷这段时间抽空拿到了驾照,新鲜感还没过,是有那么一些手痒的意思。
外形酷帅的钢筋野兽,是前段时间某品牌送来的生日礼物,用来练手十分不错。
不过靳于砷比那头钢铁野兽更酷,穿一件黑色皮衣,轻松驾驭身下的坐骑,单脚点地,伸手摘下头盔。他头发短,鬓角利落,用不着做什么造型,也不担心弄乱,伸手随意拨了拨,从机车上抬腿下来,随手将头盔扔到一旁人怀里。
谢彭越看靳于砷那副拽哥模样,啧了一声:“皮包骨的玩意儿,再好看我都不开。”
靳于砷说:“交通规则你用来当摆设的吗?少耍帅,别超速驾驶,该礼让就礼让。”
“我看你就在耍帅。”
“用得着吗?哥们儿硬帅。”
“呕!”谢彭越做了个呕吐状。
嫌热,靳于砷将外套脱了,走过来随意往小马扎上一搭,垂眸见到了汤之念。
汤之念穿一条碎花小裙子,正坐在天幕底下跟人打扑克牌。她也觉得热,将长发扎了个丸子头,后脑勺圆溜溜的,白皙的小腿上被蚊虫叮咬出了几个红疙瘩。
机车轰隆隆的鸣声越来越近时,大伙儿就下意识地朝那方向望过去,汤之念也不例外。然后就自然而然地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靳于砷。他站在阳光下,被耀眼的光线刺地眯了一下眼,没注意到她在暗处直勾勾的目光。
眼下,汤之念全然注意到自己手上那副牌的架势,没去管落在自己身上那道眼神。
靳于砷走到汤之念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了一大口,看着她瞎出去一张牌,也没提醒她。
在靳于砷坐下来之前,汤之念这个小地主已经连赢了十把。她算是聪明的,在家打牌也经常硬。刚坐下没多久就大杀四方,不过她谦虚,说是运气加持。
“终于!汤汤你终于输了!”
一副能赢的牌,最后居然被她打得乱七八糟。
汤之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不过她胜负欲没有那么强,输了就输了。
输太多的人可是有惩罚的,就算是寿星也不能免罚。
叶开畅坐在一旁,问靳于砷:“满十八岁的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呗。”
“又能玩机车,又能去夜店,还能泡妞,简直不要太爽。”说话的是谢彭越话剧社的一个男生,低他们一个年级,染一头黄发。
靳于砷闻言侧头看了那人一眼,不认识,懒得搭理。这种烂俗的话他不稀罕回应,觉得没品得很。
那男生却仍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意,满嘴荤话,自以为那些带黄色的笑话很有趣。
旁边几个女生也没觉得那些笑话有多好笑,反而觉得尴尬。
靳于砷听着烦了,说了一句:“吵死。”
那男生见靳于砷脸色难看,讪讪停了。
靳于砷就坐在汤之念的身后,见她的耳廓越来越红,不知道是天热的还是因为那些话。
“Kelsen!”
谢彭越听到喊声,屁颠颠跑过来,笑嘻嘻地问靳于砷:“大哥有啥吩咐?”
“你是脑子进水了吧?什么牛鬼蛇神都带过来?”靳于砷说这话时,视线轻飘飘地往那黄毛身上一带,连看一眼都嫌脏了似的。
谢彭越顺着这位少爷的视线看过去,就知道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了。
“Jenkin,你到那边钓鱼去吧。”
那位叫Jenkin的黄毛闻言一脸不乐意,却也听话地走了。
谢彭越转头问叶开畅:“什么情况?”
叶开畅小声跟谢彭越说了一些。
谢彭越听后一脸无奈:“年纪小不懂事,好了好了,别管他了。”
靳于砷才懒得管那些烂人。
他忽然朝汤之念身后靠近,低声提醒:“再出这张你又要完蛋了。”
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他坐下来这一阵儿,汤之念连输了三把。
一股淡淡的橙花香带着侵略性靠近,熟悉又好闻,不知不觉占领汤之念的四周,将她裹挟。她手上攥着牌,没回头,却将身后发生的一切都听进了耳朵里。
某一个瞬间,在听到那个黄毛无休止地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时,她想过转头大声反驳。不料计划还未实施,靳于砷已经先发制人。他完全不将那人放在眼里,说的话不留情面,反倒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畅快感。
他真的不像表面上看起来浪荡,反而很尊重在场的女生。
“不打这张打哪张?”汤之念还算淡定回应。
“先出大的,别让他们逃小牌。”
靳于砷修长的手指搭到汤之念的指尖,将她攥在手心的几张牌抽出来。
汤之念听话地照做,按靳于砷的提醒出牌。
这一把赢得很快。
对面两个人起哄:“Zak怎么还教她啊,她打得已经够好了!再让她赢,我们底裤都要输没了。”
“输不起就下来,嚷什么嚷。”靳于砷脸上浮出懒坏,斜斜地靠坐在那儿,一股子正邪难分的气质。
汤之念也不想打了,起身,说要去一趟卫生间。
靳于砷身体往后一靠,让出一些位置。
她从他身边经过,未及膝的碎花裙擦过他的膝盖,步伐有些快,带起一阵不经意的风,裙摆微微上扬,小腿上的几个粉红疙瘩十分显眼。
靳于砷撇开视线。
人刚走出去,靳于砷问叶开畅:“有驱蚊花露水吗?”
“有啊,怎么?你被叮了?”叶开畅说着招呼人去取东西过来。
“没。”
懂了,得先预防。
没一会儿东西送来递给靳于砷,靳于砷起身接过,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卫生间就在旁边不远处,汤之念去洗了把手,再用凉水抹了一把脸。
实在太过燥热,后背似乎还留存着靳于砷炽热的体温和气息,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怪异,明明靳于砷还是那个靳于砷,却让她有一些不自在。
汤之念从卫生间出来,却见到不远处的谢彭越。
谢彭越和一个长相十分明艳的女孩子手牵着手,十指紧扣,动作亲昵。
两人似乎是在打情骂俏,女孩子把头撇开,谢彭越凑过去亲她脸颊。
汤之念顿在原地,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虽然谢彭越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不错,可是跟一个女生这样亲密相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个女生汤之念今天也是第一次见,来的时候以为只不过是普通的朋友。
他们……是情侣吗?
显然是的。
这个认知让汤之念心里一个咯噔。
如果周晓瑶看到这一幕,心里一定要难受死了吧!
汤之念忽然觉得这一幕对周晓瑶来说有些残忍。亏她还总是想着帮周晓瑶撮合,三翻四次创造机会,这次Party也是她邀请周晓瑶一起来的。
汤之念拿出手机,低头给周晓瑶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来。
周晓瑶回复很快,说马上就到。
她本来早就应该到了,但是在家打扮时间稍微耽误了一丢丢。
周晓瑶:【你们都到了嘛?】
汤之念;【嗯。】
周晓瑶:【那你们先玩,帮我跟Kelsen学长说一声我很快就到了。】
汤之念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周晓瑶这个残酷的事实。想来,周晓瑶今天一定为了谢彭越的生日精心一番准备,不然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到。如果她兴致勃勃地过来,却撞见这一幕,心里该有多难受?
此时,穿着碎花小群的女生脸上那番纠结,惆怅,沮丧……全落在不远处靳于砷的眼里。
靳于砷左手上拿着一瓶驱蚊花露水,右手抄在裤兜,手掌心里有一份小小的礼物,是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顺着汤之念的视线,靳于砷看到谢彭越搂着一个女孩子。很显然,她脸上一切复杂的情绪,都是来源于那一幕场景。
第052章 J++
“汤之念!”
靳于砷低沉又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不仅让汤之念一惊, 更让不远处打情骂俏的情侣身形一顿。
汤之念侧过头,就见靳于砷一脸不可一世的神色站在一颗香樟树下。莫名觉得他就像是棒打鸳鸯的那根不开窍的木头,谢彭越身边那位长发女生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和他闹别扭, 推开他走到一旁去了。
香樟树高大, 枝繁叶茂地生长开来, 遮天蔽日。可还是有光线从错落的绿叶缝隙中洒下来,斑驳光线洒靳于砷一肩,他微微眯起眼,朝汤之念晃了晃自己手上的东西。
“过来。给我喷花露水。”
就像以往如数次他使唤她那样,娴熟,旁若无人, 高高在上。
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要求啊?
他连花露水都没有办法自己喷吗?
汤之念不懂,却也乖乖地朝靳于砷走过去。
靳于砷脸上并没有异样的情绪, 将手上的花露水交给汤之念, 视线掠过她, 落在不远处谢彭越的身上。
汤之念打开驱蚊花露水盖子,先给靳于砷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喷了一些。
驱蚊花露水里面有避蚊胺成分, 带薄荷的清凉感, 还添加了一些香精。靳于砷皱起眉, 嫌弃那个味道不好闻。
“臭死了。”
汤之念很无奈,哄孩子似的哄他:“这个味道其实还好啦, 你将就将就。”
“不想将就。”
“好啦, 你忍一忍。”
靳于砷是吃这温柔这一卦的, 他人高马大地站在那儿,又一身的矜贵, 倒真衬得汤之念像个保姆小妹似的。
“你低头,我给你脖子上也喷一点。”汤之念踮起脚。
靳于砷照做, 低下头,视线落在汤之念的脸上。
她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伤心,也没有沮丧。
似乎他刚才看到的都是假象。
汤之念将花露水喷到靳于砷的脖子上,习惯性地用手将液体涂抹均匀,她的掌心微带凉意,贴在他发尾处蹭了蹭。短发有点扎手,触感很异样。
汤之念心里有些话,很想问问靳于砷:“靳于砷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
“Kelsen学长有女朋友啦?”
“不清楚。”
“我刚才看到他和一个女生……”
“怎么啊?你吃醋了?”
汤之念用力在靳于砷的后颈掐了一把。
“嘶——”靳于砷倒抽一口气,“你搞谋杀啊?”
汤之念剜他一眼:“你别乱说。”
“那你那么关注他干什么?”他一脸轻松的姿态,好像浑然不在意,“你要真喜欢他,求求我,我帮你撮合。”
汤之念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靳于砷这么大声说这种话,一把捂住他的嘴。
她手掌心刚抹过花露水,那气味简直了,跟杀人的毒气没什么两样。
靳于砷却并没有挣扎,任由汤之念捂着嘴,深邃的眼眸看着她。
可即便不说话,他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眸,似乎能够放电似的,微微扬眉,不安好心。
汤之念警告他:“反正不是我喜欢Kelsen学长!你再乱说我就把你嘴巴缝起来!”
说完松了手。
靳于砷不乐意了,脸上却带着笑意:“汤之念!你背着我偷偷吃了熊胆了是吧!”
“哎呀,你不知道就别乱说了。”
“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不告诉你。”女孩子暗恋的小心事怎么可以告诉别人呢,反正汤之念不会说的。
“哼。”靳于砷臭屁哄哄,“我也不想知道。”
花露水还在汤之念的手里,她刚才也被蚊虫叮了,这会儿给自己也抹点。
靳于砷在旁边幽幽地:“喷一下一百块。”
汤之念不敢置信这人居然会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故意当真他的面往自己身上狂喷花露水:“一下两下三四下,五下六下七八下。”
喷完后就赖账,一脸你奈我何。
靳于砷被她那傻样逗得笑了:“还真以为我稀罕你那一百块钱呢?傻瓜。”
说完仗着自己比她高,伸手捏了捏她后脑勺的那个丸子头。
汤之念:“捏一下一百块。”
靳于砷学她刚才那副狡黠的样子,还学她的语气:“一下两下三四下,五下六下七八下。”
头发被弄乱的汤之念:“……”
好气啊。
不过随即,汤之念手机上收到了靳于砷转来的钱。
他倒是很大方,她也不手软。
收了钱,汤之念注意到彼此的聊天界面还停在5月30日的凌晨0点。她的那条生日祝福短信,靳于砷一直没有回复。
其实汤之念也很好奇靳于砷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他爷爷的身体情况又是如何。
见他还是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心想应该问题不大。
刚被拆散的那只公鸳鸯一脸幽怨地走过来,就见靳于砷和汤之念在打闹,忍不住说:“大哥,今天可是我们汤妹生日,你能不能客气点?”
靳于砷靠坐在椅子上,微仰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光天化日之下,要不要给你们搬张床来?”
谢彭越吃瘪:“神金啊,我跟我女朋友腻歪还不行了?”
“你行不行我可不知道,旁边还有未成年呢,说话注意点。”靳于砷饶有兴致地拿起一把钓鱼竿,也没正眼看谢彭越。
一旁的汤之念壮着胆子问:“学长,你女朋友不是恒誉国际的学生吗?”
“她在恒誉实验读书。”
“怪不得,今天好像第一次见。”
谢彭越倒是一脸甜蜜:“她胆子小,害羞。”
那个女生名叫栗杉,正在恒誉实验高中读高二,巧的是,还是顾邢的同班同学。
谢彭越会认识栗杉是因为一场篮球赛,当时栗杉来看自己班级的同学打比赛,不小心被谢彭越用球给砸到了脑袋。谢彭越那叫一个过意不去,连忙带栗杉去医院做检查。
一来二往的,谢彭越对栗杉有了兴趣,开启了疯狂追求模式。
这件事靳于砷是知道的,不过他不管闲事罢了。
谢彭越追了栗杉整整一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两个人正式交往到现在还不足三个月。
不过谢彭越这会儿还挺烦的,他八月就要飞国外了,要和栗杉分开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异国不像异地,飞一趟还挺麻烦的。
不过栗杉倒是看得很开,能处就处,不能处就分。年纪轻轻的,又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
汤之念都觉得绝了。
谢彭越这个人精力未免也太旺盛了吧!又是排练话剧,又是组乐队,还能抽空追到女朋友。
时间管理大师本师。
有些人的精力就是比较旺盛,这是天生的能力。
可惜了周晓瑶,一片痴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在这样一个场合,周晓瑶知道谢彭越有女朋友是必然的事情。
周晓瑶特地带来了惊喜为谢彭越准备的礼物,却在看到他和女朋友十指紧扣,一颗炽热的心被滂沱大雨淋透。
汤之念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周晓瑶,只能随时观察她的神色,生怕她会哭。
这一次汤之念唱不了《好日子》,也不说什么大道理,只能拉着周晓瑶的手,默默给予对方力量。
“汤汤,我感觉头好疼,想回家了。”周晓瑶一脸苦涩,强颜欢笑。
汤之念不强求她留下:“我送你吧。”
“不了。”周晓瑶扯着唇角笑笑,“你可是寿星呢,是我扫兴了。”
周晓瑶说自己头疼,没人怀疑她心情不好,只以为她身体不舒服。
谢彭越依旧还是关心:“我让司机送你。”
周晓瑶摇摇头:“我自己叫了车,马上就到了。”
“行,那你路上小心。”
“嗯。”
汤之念站在一旁,不知道周晓瑶是以何种心情在与谢彭越说话,她只看到周晓瑶脸上妥帖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深藏着自己的秘密。
汤之念目送周晓瑶上了车,朝她挥了挥手,继而深深叹了一口气。
靳于砷不知何时来到汤之念身边,双手抄兜,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应该是猜到了,却也没有刻薄说什么。
汤之念转过头深看了靳于砷一眼,她有些话想说,想了想又什么都没说。
可靳于砷却能读心般明白她眼神中的深意,淡淡点了点头。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为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保守秘密。
因为那是暗恋,暗无天日的恋爱永远见不到阳光,不需要被任何人知晓。他很有礼貌地不深究,也不探寻,只是默默地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来玩游戏。”靳于砷说。
“什么游戏?”
“捉迷藏。”
共享定位捉迷藏,每个人手上带着定位追踪器,分为猫鼠两组人马。
今天在场人多,自由意愿认领“猫”或“鼠”的身份。
谢彭越选了猫,觉得抓人才有挑战性。
靳于砷选了鼠,汤之念紧随其后也选了鼠。
叶开畅家的度假山庄占地面积300多亩,除了周边秀丽的风景,还有很多别具一格的建筑体,酒店、剧场,游乐场等。
面积大,用来捉迷藏再合适不过。
游戏开始,先由鼠出发,十分钟后猫再进行搜捕。
是一款具有童心,又惊险刺激的游戏。
汤之念一改刚才低落的情绪,一双小腿跑得飞快。
靳于砷就见这丫头跟只兔子似的,朝酒店的方向跑过去。
躲进建筑体里显然是最正确的一个选择,因为户外面积虽然大,加每个人手上都戴着定位追踪器,能轻而易举地就被抓捕。
酒店服务人员早就接到通知,为配合这次的游戏活动,提前与酒店的客人沟通过,在有客人的房间外做好标识,以免游戏人员误闯和打扰。
几乎是转眼之间,靳于砷就看不到汤之念。手环上的定位显示有两只鼠进入酒店范围,酒店一共七层,每一层数十个房间,外加公共休闲区,游戏区,餐区等,真要一层一层进行搜寻,犹如大海捞针。
十分钟很快过去,几只猫开始进行抓捕。
靳于砷脚步不疾不徐地在酒店内部走来走去,期间还从大堂的冰柜里找了根碎冰冰,一掰为二。
他没担心被抓,因为心思不在游戏上面,输赢对他而言也并不重要。
桃子口味的碎冰冰,咬一口在嘴里滋啦滋啦的冰碴响声。大堂里凉快,中央空调25摄氏度的恒温,和外头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
“靳于砷……”
有轻声从二楼的走廊传来,汤之念半蹲在玻璃护栏处。
靳于砷抬头,见那人傻乎乎地躲躲藏藏。
从汤之念的角度看靳于砷,见那人跟个三岁小孩子似的居然在吃碎冰冰。
“别吃了,你快上来啊,猫已经开始抓捕了。”
靳于砷从左侧楼梯上来,还挺好心,把另一半碎冰冰递给汤之念。
汤之念才没有什么心情吃,正要拒绝:“我不……”
靳于砷把另一半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不容拒绝。
被堵住嘴的汤之念:“……”
还挺甜。
于是两个人,一人拿着半根碎冰冰,一边朝楼上进行躲藏。
汤之念显然很认真,时不时看一眼腕上的定位器,见猫还没来,暂时松一口气。
可是下一秒,她激动地抓住靳于砷的手臂:“啊啊啊,猫来了。”
定位上显示猫和鼠都在酒店里,但是酒店面积大,具体并不知道是哪一层,这就有些刺激了。
靳于砷反扣住汤之念的手腕,推开一扇门,将她带进去。关门,一片昏暗。
似乎是一个杂物间,里面有很多桌椅还有无用的杂物。
靳于砷带着汤之念往暗处走,让她躲在一张桌子底下,他转身去找了遮掩物,挡在桌子面前。
汤之念紧张地看着酒店里的猫在移动,和老鼠定位几乎在一个点上。
“靳于砷,你快进来,猫来了。”
靳于砷一脸淡定:“我们在三楼,猫就算上来了也是从一楼开始寻找。”
“我们躲在这里安全吗?”
“不安全,只要他们一层一层往上找,锁定在同一个定位上,总能够找到。”靳于砷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他们没能在三层找到我们,我们就可以躲到二楼或者离开。”
汤之念心跳的声音似乎被无限放大,催促靳于砷进来一起躲在桌下。
靳于砷俯身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位置,瞬间变得拥挤不堪。他身高肩宽,像是一桌大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汤之念干脆就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小一只蜷缩着。
他们身上有相同的花露水味道,似乎掩盖了杂物间里的异味。
光线很暗,但是双眼适应之后,也能看清楚眼前的人,甚至因为昏暗的光线,增加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离得近,彼此口腔里还有碎冰冰留下的桃子气息,吐息之间有一股淡淡的清凉感。
在某个瞬间,靳于砷的心跳很快。他从未想过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有什么邪念,可是在明晰了她对谢彭越的感情时,心里似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被放下,拨开云雾。
甚至,很开心。
所以,这算是什么?
借着微弱的光线,靳于砷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汤之念的脸上。
他只知道,自己总想挨她近一些。那种感觉太霸道,不由他自己控制。
汤之念紧张地扣手指,小声和靳于砷说话:“挤不挤?”
“还好。”
“我突然觉得我们应该分开躲的,这样一抓就是两个人。”
“不一定被抓。”
“那被抓到了怎么办?”
“算我的。”
不多时,门外响起谢彭越的声音:“把这大楼给我堵死!我看这两只小老鼠往哪儿躲!”
汤之念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靳于砷的衣襟,连呼吸都不敢太放肆。
“这里有个门,推开看看。”
门把手被拧动,发出声响。
屋内光线变得明亮一些。
汤之念听到脚步声,呼吸一滞。
谢彭越说:“这他妈也太脏乱了吧,谁会躲这儿啊。”
“也不一定,找找看。”
他们开始搜寻。
汤之念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下意识地低头,闭上眼,似要埋进靳于砷怀里的姿势。
靳于砷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是因为预感到会被抓捕而紧张,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她的呼吸,她的体温,她的心跳……在他的面前无限放大,裹挟着他的神经。这完全是他给自己制造的一个牢笼,却无处可藏。
后背被汗水浸湿,隐忍着过快的呼吸,他要被憋疯了。
有脚步声就在眼前。
“没有人,走吧。”
“嗯,去楼上找找。”
脚步声走远。
危险暂时解除。
汤之念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因为过于欣喜,也忘了自己和靳于砷几乎贴在一起的姿势,唇畔不小心擦过他的唇角。
那一瞬间,他们都怔在原地,似被定格。
她的唇还贴在他的唇角,手指攥着他的衣襟,像在接吻。
汤之念率先反应过来,往后一退,后脑勺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咚”的一声。
靳于砷眼疾手快去扶她,掌心贴在她的后脑勺轻揉:“你小心一点。”
比起后脑勺的疼痛感,嘴唇上的触感似乎更加清晰。
“我刚才……”汤之念头皮发麻,“不是故意的……”
“怎么?你想耍赖?”
离得近,他的手绕过来贴在她的后脑勺上,似将她抱在怀里的姿势。
靳于砷一脸似笑非笑的懒坏:“汤之念,你赔我初吻啊。别想再赖账。”
怎么赔?
不待汤之念反应,靳于砷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这个狭小的空间带离。如他刚才所说一般,如果猫没有抓住他们,他们就要逃离,否则被抓住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汤之念觉得,他们躲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了,因为猫已经抓捕过一轮,一般不会再浪费时间来这里一次。
算了,也不重要了。
她由靳于砷抓着手腕,不甩开,也不挣扎,任性地由自己的心沉溺在这摇摇晃晃的步伐里。有过一刹的动容,但分不清是什么,心似跟着摇曳,也有些晃神。看着靳于砷高大的身影,衬自己小小一只,全身心的信任他。
*
那天的游戏进行到晚上十点,期间切蛋糕,抽奖,无比热闹。
以至于晚上躺在床上,汤之念恍惚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倒没有忘记周晓瑶,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在干什么。
周晓瑶回复说自己现在很好,不用担心。
【虽然很丢脸,可还是想说,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终于画上了句号。】
【不,一点都不丢脸。】汤之念说,【能被你喜欢,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周晓瑶是汤之念来恒誉市的第一个朋友,她单纯善良,大方又细心。能和她成为朋友,汤之念觉得自己很幸运。
那天晚上汤之念做了一个梦,梦到周晓瑶结婚,而她是伴娘。
梦里汤之念看不到周晓瑶的新郎是谁,却在宾客席看到了靳于砷。她从未见过靳于砷穿西装,梦里见到的他也是穿着恒誉国际休闲西装校服的款式。而他的西装胸口口袋里放着一朵白色的七里香,朝她微微扬眉,模样乖戾。
梦醒的第二天,汤之念要准备赶火车回家乡了。
这次的车票是中午十二点,汤之念有空慢慢收拾行李。夏季的东西虽然不多,不过比起去年她来恒誉市时,多了不少东西。
所有东西收拾完毕,汤之念看到放在桌上的那只白色兔子,是她为靳于砷准备的生日礼物。
辛辛苦苦做的礼物,不送出去又不太甘心。
临走前,汤之念拜托妈妈汤元将礼物转交给靳于砷。
汤元接过礼物,有些意外地看向汤之念:“他的生日都过去一个月了,怎么现在才给?”
“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给。”
“好吧,我替你转交给他。”
“谢谢妈妈。”
汤元交代了汤之念路上注意安全,让她时刻保持联系。毕竟是三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难免会不放心。
汤之念自己推着行李乘公交车去火车站,心情倒也不错。毕竟太久没回家了,时时刻刻都在盼望着见到外婆,见到好友。
公交车平稳行驶,行程过半时,与一辆车牌号为6666的豪车擦肩而过。
两辆车朝着相反的方向行驶。
靳于砷回到靳家,第一时间去找汤之念。
他昨天要送她的生日礼物还放在口袋里,竟忘了送出去。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一条全球限量版的手链,细细的一条,玫瑰金颜色,应该会很衬她的皮肤。
急急忙忙准备回家,差点撞上老爷子。
爷爷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靳于砷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竟然有点害臊:“我要回一趟家……”见一个人。
爷爷看出点什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做事情要沉稳一些,别毛毛躁躁的。”
“嗯。”
靳于砷管不得了,一颗归心似箭。
他坐在车上把玩着那条手链,嘴角含着笑意,又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唇角。外面乌云密布,似要下雨的情景。
明明天气差得要死,他却觉得这天气可真好啊。
不过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嘴里还有淡淡桃子味?仿佛她的气息就在自己唇畔。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
这会儿,汤元同样有些意外地看着靳于砷:“念念刚走了半个小时,应该快到火车站了。”
靳于砷闻言准备掉头,又被汤元喊住:“等一下,念念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是一只白色的兔子。
靳于砷接过抱在怀里,对汤元道了一声谢谢,转头离开。
与此同时,汤之念到达火车站。
恒誉市的火车站和高铁站分别在两个地方,与高铁站相比,运行了将近半个世纪的火车站显然有一些时代的痕迹。在火车站的旅客大多不是那么光鲜亮丽,很多人都是大包小包,有人甚至拿着锅碗瓢盆和棉被,充满烟火气。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汤之念习惯早一些到达,会有一些安全感。
等待的期间她戴上耳机,听听音乐,听听英语。
没等多久,检票队伍排期长龙,汤之念收了耳机也跟着排队,慢慢挪动着到站台等待。
接送旅客的人不少,恒誉市这边火车的站台随行接送人员是可以进入的,但是要买一张站台票。
火车进站,所有人开始陆续上车。
汤之念上车后将行李安置妥当,找到自己的位置。不多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拿出来接听,是靳于砷。
“你在第几节车厢?”他的声线带着喘息,似在跑步。
汤之念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望向窗外,跟着回答:“21,我在21。”
站台上还有不少送客的人,靳于砷穿过人潮,怀里抱着一只兔子,迈开长腿。
天公作美,竟拨开云雾,初夏的暖阳洒靳于砷一身金光,他目标清晰且动作迅速,少年白衣黑裤,一身的肆意不羁,谁都无法阻挡他前行的步伐。
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汤之念见到了朝21节车厢狂奔而来的靳于砷。
火车门已经关闭,她没有办法下去,只能趴在窗户前看他:“靳于砷,你怎么来了?”
“我有东西给你。”
火车启动,汤之念朝火车行驶的反方向跑,与站台外的靳于砷一起跑:“你要给我什么?”
“生日礼物。”他没说是什么,让她一通乱猜。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就等下一次吧,等过完暑假你回到恒誉,我把生日礼物送给你好不好?”
“好,你别跑了。”
汤之念不强求,让靳于砷停下来,没有意义了。
他不听,脚步不停。
“汤之念!你的礼物我收到了!”靳于砷在站台上举起手,挥动着那只可爱的小兔子,像是得到战利品,一脸的乖张肆意。
汤之念有些开心,咧开嘴笑:“那你喜欢吗?”
“喜欢。”
他好像比她更开心。
“那就好。”
少年带着微喘跑到站台尽头,看着火车缓缓驶去,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汤之念,你还欠我一个初吻。”
第053章 J+++
*
炽热又漫长的暑假如期而至, 蝉鸣不止,烈日炎炎。
暑假不似寒假,没有那么多有趣的年末活动, 加之酷暑, 人也大多是懒洋洋的, 多是窝在家中。
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暑假这两个月是弯道超车的好机会。合理利用暑假的时间,预习或者复习学习过的知识,加强自己的外语,参加竞赛,学习一门乐器等等, 只要有足够的毅力和恒心,多少能够有一些成果。
周晓瑶在这个暑假去参加了一场夏令营活动, 叶开畅积极地参加竞赛活动, 谢彭越还在忙着排练自己的话剧……
汤之念这个暑假没有选择去做任何兼职和活动, 她像绝大多数普高的学生那样,在家努力复习。
距离考高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普高生这个阶段开始加速冲刺, 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来用, 除了吃喝拉撒睡,所有的专注力都集中在学习上。很多人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复习到凌晨, 又在清晨起床, 没完没了的学习。
白天炎热,汤之念开着电风扇在阴凉的天井里看书写作业。
单纯的学习其实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 所以她也会适当地进行调节。看看电影,听听歌, 或者在傍晚出门散散步。
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也不给自己太大压力,量力而行。
之前乐队的成员Truman送给汤之念一把普通吉他,也教了她基础的吉他入门知识。汤之念努力照着简谱反复练习,倒也能能够弹出一首曲子。只不过练习的时间久了,按弦的手指间难免长出茧。
长茧的过程非常有趣,先是疼痛,疼到轻轻触碰琴弦都疼得龇牙咧嘴,如果这个视乎放弃只会功亏一篑。只能强忍,等待长出薄薄一层薄茧,变得坚硬,到指尖那块皮肤最后失去知觉一般,成了一道铠甲。
这一来,怎么按弦都不会感觉疼痛。
学习乐器的苦,汤之念算是吃到了,却也乐在其中。
当然,汤之念最开心的是能和沈偲相伴。
可是沈偲也不能天天伴着汤之念,她暑期还要在学校继续补习一个月,只周末才能回来。
在沈偲的见证下,汤之念先是学会了入门的《小星星》,再来是稍微难一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友谊地久天长》、《送别》这类耳熟能详且谱曲简单的吉他曲。
她们最爱的一首歌是《友谊地久天长》,汤之念轻轻拨动琴弦,沈偲在旁缓缓演唱,配合默契。
要汤之念说,沈偲唱歌才是真的好。
沈偲爱唱歌,小时候就爱,无论高音、低音,还是曲折的转音,在她这里都是手到擒来,丝毫不费任何力气。
如果谢彭越听过沈偲唱歌,估计是看不上汤之念那点三脚猫的功夫。
汤之念时常想,如果能够加入乐队的人是沈偲,对沈偲来说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体验。
可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沈偲去不了恒誉国际,也没有机会在谢彭越面前一展歌喉。
七月中旬的时候,由谢彭越带领排演的话剧《傲慢与偏见》最终在恒誉市的大剧院成功上演。汤之念虽然不能亲临现场,也在手机直播中看到了现场的演绎。
在这部剧中,韩莹扮演了女主角Elizabeth。
舞台上的韩莹自信放光芒,在大舞台上不惧场。她有自然的演技,漂亮的脸蛋和身段,叫人赏心也悦目。
韩莹有骄傲的资本,家世背景一顶一的好,从小到大在爱的包围下长大,要风得风,最重要的是她本人同样很优秀。她的优秀表现在学习成绩好,精通英德两门外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五月份汤之念偶然看到学校里展示的全国绘画大赛获奖作品,才知道韩莹有这个本事。韩莹画的水墨画大气磅礴,很有大家风范。听说她师从国内著名山水画大师,是关门弟子。
汤之念和韩莹实在做不成朋友,性格不合适,虽然韩莹有意拉拢过彼此关系,可是汤之念没有想过曲意逢迎。
自然而然地相处,是同学,是普通朋友,但不会交心。
八月份,谢彭越出国了。他人缘好,给他送行的朋友多。汤之念不能到机场相送,却也周到地通过信息传递祝福。
谢彭越回信说自己圣诞前就会回来,到时候给汤之念妹妹带礼物。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很奇妙,汤之念和谢彭越相处时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承蒙谢彭越这一年的照顾,汤之念在恒誉国际过得顺风顺水。
不知道他们的未来还会不会有交集,但这短短的一年时间,已经足够汤之念铭记于心。
这个暑假靳于砷带着靳老爷子云游四海去了。
是老爷子提议出门走走。或许他自己能够意识到什么,忽然心血来潮,想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说再不出去走走,恐怕没有机会了。
既是老爷子自己的心愿,自然是要满足的。
天气炎热,靳于砷领着老爷子去了凉快的地方避暑。那里白天的气温甚至不到二十五摄氏度,早晚还需要穿厚厚一层衣物,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山清水秀。
七月中旬,靳于砷如期拿到了斯坦福的offer,没有任何悬念。他计划接下来这小半年的时间陪着老爷子,既然爷爷说想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那就尽力地满足他的愿望。
如果不说老爷子的脑子里长了个东西,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身子骨还算硬朗,一日三餐能吃不少东西,整天露个整齐洁白的假牙乐呵呵。
靳于砷担心爷爷旅途上会劳累,以休闲为主,随行有医护人员贴身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走走停停,住最好的酒店,看最美的风景,感受当地风土人情,品尝当地特色美食。
靳于砷给汤之念来电的这一晚,晚上八点三十。
汤之念这边天刚刚黑,她正和沈偲在村口的小溪边散步。夏日傍晚的农村有一片广阔的天地,金灿灿的水稻田。清风伴着蝉鸣,听取蛙声一片。
跟城市比起来,农村的夏天要凉爽许多。八月上旬立秋过后,早晚明显一股凉意。
汤之念的手机习惯性设置静音模式,一直到家中洗漱完准备上床,才发现靳于砷的未接来电。
这个暑假他们的联系并不多,或许是那个乌龙的“初吻”闹的,以至于汤之念无法端正心态与靳于砷相处,也就没了从前的自然。
汤之念能从靳于砷的动态中知道他外出旅游。他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发朋友圈的人,这次倒是一反常态,将自己的行程拍摄成vlog的形式,隔三差五换一个地方。
汤之念不会错过靳于砷的动态,也不会吝啬点上一个赞。
靳于砷偶尔发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她的回答永远有些无趣:看书,写作业,背单词三件套。
难得,这是靳于砷第一次来电。
汤之念看着这通错过的未接来电,心底有一些摇颤,说不清是喜悦还是遗憾。她大可以回拨,却犹豫再三,最后用文字消息问他:“找我有事吗?我晚上在外面散步没听到电话。”
晚上十点,几乎是汤之念的消息刚发送出去,靳于砷就回了一个定位。
他在川城。
汤之念点开定位,看到彼此之间的距离只有几百公里。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蔓延滋生,明明他们同处过一个屋檐底下,可眼下这几百公里的距离,却像是连接另一端的银河。
下一秒,靳于砷来电。
手机振动,汤之念的心跟着振动。她走到床上坐下,点开接听,清了清嗓子。
“喂?”
“看到我在哪儿了吗?”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让她感到熟悉。
即便没有看到他的脸,汤之念也能想象到他一脸肆意。
汤之念说:“看到了,你在川城是吗?”
靳于砷“昂”了一声:“汤同学,来到了你的地盘,是不是该尽一下地主之谊?”
汤之念很大方:“当然没问题,你们会在川城待多久?”
小镇距离川城还有三个小时的距离。
如果她要去川城的话,要乘坐明天清晨六点的班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坐班车过去。
靳于砷只是短暂地在川城停留,并不会待太久时间,哪里真的是要她尽什么地主之谊。
“明天一早就走。”他说。
“要去哪儿?”
“哪凉快哪儿待着。”
汤之念想到了几个地方,如果靳于砷真要去那儿的话,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汤之念。”靳于砷忽然喊她,“知道我晚上吃了什么吗?”
“火锅?”汤之念猜测,“可是川城的火锅实在太辣了,你应该不能吃。”
靳于砷说吃了清汤火锅,爷爷挺爱吃的,还说:“吃了折耳根,那味道简直了。”
汤之念都能想到靳于砷一脸嫌弃皱眉的样子:“你肯定不习惯吧。”
“错了,我觉得挺好吃。”语气倒还挺得意,“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很解腻。”
“真的假的?”汤之念半信半疑,“一般人都吃不惯那味道。”
靳于砷啧了一声:“我是一般人吗?”
汤之念被逗笑。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自恋又自大。
“对了,还没恭喜你。”
“嗯?”
“Kelsen学长说你被斯坦福录取了。”
“嗯。”
靳于砷懒懒靠在椅子上,抬头看天,今晚夜空一轮镰刀般的弯月,星光点点。
他还真想过找辆车去汤之念的家乡,想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吓她一跳。
那股冲动在晚上第一次给她去电那会儿特别强烈,可是她没接电话。
爷爷身边也离不开人照顾。
“你那边能看到星星和月亮吗?”
汤之念闻言起身走到窗户旁,靠在窗台上仰头:“看得到。”
“我这儿也能看到。”
好像说了一句废话。
汤之念没扫兴,跟着说了一句废话:“明天应该又是大太阳。”
“嗯。已经好久没有下雨了。”
“你喜欢下雨吗?”
“一般吧。”
他们聊了好久,一堆的废话,好像并没有什么重点,但谁都没有提出挂断电话。
汤之念说自己学会了几首吉他曲,靳于砷让她弹来听听,她又觉得拿不出手,作罢。靳于砷没强求,让她多加练习,等开学了回来弹给她听。她说好。
靳于砷说自己学会了摄影和拍照,他倒是很大方,一次性给她发了很多照片和视频。
汤之念拿出耳机,一边和他打电话,一边翻看那些照片。他还随时进行讲解,详细说明去的地方叫什么名字,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情,吃过哪些特色美食。
靳于砷说国内的风景并不比外面差,中国几乎涵盖了全部地貌类型,高原、盆地、沙漠、戈壁……能认认真真走遍祖国,也得花费不少时间精力。但是国内比国外好太多,太平,安全,没有语言方面的障碍,基础设施完善,去哪里都能玩。
他去的地方多,见识广,对一件事物有多方面的见解。
她似乎也跟随他的讲解一起踏足那些陌生的地方,充满好奇。
汤之念听得认真,时不时发出一些疑问和感慨,靳于砷也都耐心回答。
一直到,汤之念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只有百分之二的电量。
而这个时候时针也即将转向零点。
汤之念:“我手机马上就要没电了。”
“挂电话吧,早点休息。”
“你也是,早点休息。”汤之念顿了顿,说:“晚安。”
她并没有对任何说晚安的习惯,这似乎是第一次对靳于砷说晚安。
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晚安,汤之念。”他说,“做个好梦。”
梦里有我。
*
ps:【作者有话说附都市小番外】
第054章 K
夏日夜晚, 伴着蝉鸣,重温了一遍《寻梦环游记》,惊喜发现即便不用看字幕, 也能毫无压力地看完英文原版。
第一次接触死亡的我, 父亲因债务跳楼自杀, 留下一具全尸。那时我刚刚记事,只知道爸爸死了,但死这件事并没有在我心目中占据多大的分量。我每天照常吃喝玩乐,讨厌上学。
爸爸出殡那天我还在和小伙伴玩捉迷藏,躲在角落才发现妈妈在嚎啕大哭。看到妈妈哭,我才跟着难过, 并不是因为爸爸的死去。
如今回想起来,孩童时代没心没肺, 不懂死亡, 并不将这件事转化成悲伤。
如果换一种看法, 面对死亡,庆祝死亡, 调侃死亡, 接近死亡, 将死亡看成人生的一项终极游戏闯关。
或许,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
——《来自汤汤分享的歌曲》
*
两个多月的暑期生活转瞬即逝, 汤之念又跟一只迁徙的小蜗牛似的, 背着行囊返回恒誉市。现在她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已经是熟门熟路, 不需要用什么导航,闭着眼睛也把恒誉市给摸熟了。
回想一年前的今天, 汤之念初来乍到,看着恒誉市这片天, 总觉得充满了未知的神秘。
除去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这个城市也有充满烟火气息的市井角落。这里有开几百万豪车的人,也有骑普通自行车的人。这个城市包罗万象,每个人行色匆匆,或为了生活,或为了梦想,或为了迷茫。
实则,天也是那片天。
她也还是那个她。
一个人的心态往往决定了事物的角度不同。
开学一段时间,恒誉市的秋老虎似带着咆哮般来袭,一直到国庆前夕,正式降温。降温往往伴随着降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老旧泛黄的树叶被一夜狂风和暴雨打落,一夜睡醒,不止是冷空气,还有一地狼藉。
盛夏过去,寒冬即将来临。
本学期汤之念换了一个小组,仍和周晓瑶同组,她的同桌已经不是靳于砷了。
拿到名校offer的靳于砷很明确不会再来学校上课,他不像谢彭越那样留在学校里,乐队和话剧都不是他感兴趣的事。
这段时间靳于砷只安心地陪着靳老爷子。
恒誉国际还是那个恒誉国际,可汤之念却觉得这里莫名清冷了许多,可能是没了叽叽喳喳总是爱热闹的谢彭越,又或许是没有靳于砷总是三不五时地使唤她当跑腿小妹,就连周晓瑶看起来也沉寂了许多。
如此一来,汤之念倒也能够安心下来好好学习。
汤之念在日常学习和交流中,基本上都可以毫无压力地用英语进行。不用再疯狂地每日学习英语之后,她决定再利用课余的时间学另外一门外语。
在恒誉国际,除了选择英语作为第二语言学习外,还有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日语等可以让学生选择的语言。
汤之念选择了日语,是因为日语相对来说简单。或许还有另一半的原因是受新同桌的影响。
汤之念新同桌是个爱二次元动漫的男生,名叫钟鞍,英文名Jimmy。他爱嘻哈的打扮,有一头锡纸烫,个头不算太高,有点微胖。
钟鞍说零基础学日语是见效最快的,因为日语里面有大量中文,句式结构和中文一样,入门起来不算太难。有些人学习速度快,能够速成日语,不用几个月就能和日本人自然交流。
钟鞍俨然是汤之念的小粉丝,他说自己超喜欢听汤之念唱歌,圣诞晚会和公益演唱会他都看了。尤其公益演唱会,他用自己的零花钱捐了十万块钱。
钟鞍问汤之念以后会不会往演艺事业方面发展,例如去当个歌手?他一定全力支持,做她的头号粉丝。
汤之念摇头,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当歌手。
钟鞍觉得惋惜,但也能理解。
当歌手不容易,有好嗓音条件的人千千万,能成名的人却不多。而当下这个大环境,做歌手不是一件吃香的事业。
就这样,日子如平静的流水,缓缓向前移动。
国庆节后,中秋前夕,汤之念在靳家见到了靳于砷。在此之前,汤之念隔三差五就能从靳于砷发布的vlog中了解到他的动态。
那是一个平常的假日傍晚,天气凉爽,汤之念坐在靳家门前的秋千上,静观火焰一般嫣红的晚霞。
汤之念最喜欢这个季节,温度适宜,没有夏日毒辣的炎阳,没有冬日刺骨的寒冷,更没有春日连绵不绝的雨水。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秋千上,没有晃动,双手抓着粗绳,身体微斜,脑袋靠在一只手上。
没想太多有的没的,只是有些感慨,自己偷来的时光似乎开始倒计时了。
靳于砷不知何时走到汤之念的身后,他脖子上挂着一只专业级别的摄像机,抬起相机,将镜头聚焦在的身上汤之念。
堪称完美的构图,昏黄夕阳、高大梧桐、穿着百褶裙的女孩和秋千。
靳于砷先拍了一张汤之念的背影,再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汤之念。”
女生闻声,转过头来,脸上有惊讶、喜悦、不敢置信,多种情绪交织,那张脸仍是画面中最精彩的焦点。
靳于砷飞快地按下快门,将那副画面捕捉下来,再低头看一眼自己拍摄的成果,满意地点点头。
“靳于砷……你回来啦?”
汤之念不算自然地从秋千上下来,一只手仍紧紧攥着秋千绳。
她想过很多种再次见面的方式,没有一种是这样毫无防备的,让她心颤的。
他突然出现。
好久不见了。
他的头发变得好短,皮肤黑了几个度,整个人明显多了一丝沉稳。
靳于砷放下相机,朝汤之念走去。他穿一件黑色冲锋衣外套,搭同色系长裤,脚踩一双马丁靴。个头高,肩膀宽,有种野性难驯的少年气。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似在汤之念的心头踩下一步步深坑,让她应接不暇。
“怎么?不欢迎啊?”他仍是这样,一身的肆意和不羁,一开口,还是那副令汤之念熟悉的姿态和感觉。
汤之念闻言收起拘谨,朝他嬉皮:“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靳于砷啧了一声,走到她面前,说:“手给我。”
汤之念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伸出手,手心朝上。
她想他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送给她的。
靳于砷掌心握着那条未曾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这几个月,他跑了中国数个地方,这条手链就跟着他一起“走南闯北”。
他一向不可一世,不管她愿不愿意,自顾自将手链戴到她腕上。
细细小小的手腕,他一把能折断了似的,小心翼翼地将手链扣上,说:“欠的生日礼物给你补上了啊。”
汤之念早忘了这茬。
原来那次在火车站,他追了几百米的站台,就为了送这么一条链子。
无论这条手链是否价值千金,但在汤之念心中已经是无价。
挺好看的。
汤之念抬起手腕晃了晃链子,对靳于砷说:“谢谢。”
彼此都心照不宣,没有提及那个所谓的“初吻”。
靳于砷走到秋千旁边,伸手拽了拽秋千绳,问汤之念:“牢固吗?”
汤之念点点头:“牢固的,你要荡一会儿吗?”
靳于砷摇头。
他只是怕秋千绳日晒雨淋的,断了容易伤着她。不过目前看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靳家这个秋千,除了汤之念偶尔会上去悠一悠,就再没有人上去过。家里的佣人似乎心照不宣,不能随意碰不该碰的东西,包括这个秋千。
“你吉他弹得怎么样了?”靳于砷倒是记性好,她说过的所有事情他都没忘,“不是说回来弹给我听吗?”
汤之念头皮发麻,当初那股被靳于砷逼着听一百遍英语听力的压迫感又袭上来。
如今她托福都考了一个90分的好成绩,在靳于砷面前仍然被死死压制。他英语好,乐理知识也好,在他面前弹吉他完全是班门弄斧。
“我弹得不是很好。”
“来吧,”靳于砷说,“好不好我说了算。”
汤之念最终还是去房间里抱出了吉他。
靳于砷倒是没有着急听她弹琴,而是接过吉他看了眼:“Truman送的?”
汤之念点点头。
“我那里也有一把,改天送你。”
靳于砷将吉他还给汤之念,坐在干净的绿色草坪上,伸手在自己旁边的草坪上拍了拍:“坐这儿。”
汤之念跟着坐下,还挺有模有样的,先调整一下坐姿,再是试了试琴音。
她这段时间也经常弹琴,没事的时候拿着琴拨弄,一首曲子练习了一遍又一遍,比一百遍还多,一直到曲谱印在脑海里。
弹得好不好另说,但多少能够流利地完成一首曲子了。
靳于砷懒洋洋地坐着,一只手托腮,催汤之念:“别磨磨蹭蹭的。”
汤之念说:“我接下来要弹奏的曲目叫《送别》。”
一副汇报节目的正经严肃。
靳于砷没说话,淡淡扬了扬眉。
接下去几分钟的时间里,汤之念仔仔细细弹琴,靳于砷坐在一旁安安静静聆听。
《送别》的曲调取自美国歌曲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
靳于砷当然是听过的,这首曲调的中文词作也非常优秀,是从十九世纪中期一直传唱至今的不二经典。
心无旁骛的一首吉他曲时间,他们彼此目光偶有交汇。
夕阳的余晖已经模糊不清远处的场景,靳家的灯光自动亮起,草坪处的光线不算明亮,耳边是不疾不徐的吉他声。
听完一遍,靳于砷对汤之念说:“能边弹边唱吗?我想听听。”
汤之念很爽快:“可以。”
好听的歌曲一遍是听不够的,这次汤之念边弹边唱,靳于砷也听得认真。
晚风轻拂,吹动汤之念落在脸颊上的发丝,她双手拨动琴弦,没有办法再去管教那簇不听话的发丝。
她的声音很轻,但没有被吉他声掩盖,和弦和声音配合得游刃有余。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靳于砷抬手,动作自然地将那她抹头发从自己指尖勾到她耳后,淡淡地说:“汤之念,怎么有点伤感呢?”
汤之念下意识地看了眼靳于砷的神色,他锋利的眉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孤寂的落寞。
但她没有停下来,一直到这首歌唱完,拨下最后一个琴弦,才算完整。
知道《送别》应该用英文翻译成什么呢?靳于砷问。
汤之念想了想,goodbye或者see you?
靳于砷说,是Farewell.
是真正的永别,再也不见。
靳于砷从未同汤之念说过关于他爷爷的情况,但是这一刻,心思细腻的汤之念似乎能够感受到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忽然有些自责自己不应该弹奏这么一首略显伤感的曲子。
伤感的情绪似一道一闪而过的雷电,在靳于砷的脸上转瞬即逝。
靳于砷朝汤之念勾了勾手,让她把吉他交给他。
汤之念只知道靳于砷的钢琴弹得好,不知道他会吉他。
“你会?”她很意外。
“我什么不会?”
“……”
真是一生要强的男人。
靳于砷才不会告诉汤之念,这段时间他也偷偷练了一会儿吉他。
不是为了在她面前炫技,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学习能力有多强,只是为了旗鼓相当。
乐理知识大多相通,靳于砷脑子里有谱,只需要记住指法,学会弹一首吉他曲对他来说很容易。
在靳于砷弹奏《爱的罗曼史》时,天边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下,黑暗交替了白天的工作。草坪上只他们两个人,却好像拥有了一整个浩瀚星空。
中秋马上就要到来,月亮也在积极配合抓紧团圆。
这应该不是汤之念第一次听这首曲子,但她并不知晓自己是什么时候听过,也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只觉得好听。
她双手抱着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在悄悄地经过,最终汇聚到了心脏。
汤之念不知道靳于砷在想什么,她也不去揣测他的心思。
*
十一月末的一天,天气不算多冷,有阳光的日子依然是温暖的。
汤之念见到了靳于砷的爷爷。
其实汤之念经常能在靳于砷的volg里见到靳老爷子的身影。
靳爷爷总是戴一顶黑色的帽子,脸上皱纹很深,鼻骨很挺。仔细看,靳于砷的脸型和靳爷爷是相似的。
在靳于砷的视频里,老爷子经常面露笑容,看起来非常慈祥。
让汤之念印象最深的,是靳于砷让老爷子吃鱼腥草的画面。那次靳爷爷尝了一口鱼腥草,眉头皱得像个委屈的小孩子,说这东西也太难吃了。难吃就算了,害他假牙还掉了出来。
画外音是靳于砷的笑声,他难得笑声爽朗。
汤之念背着书包回家,靳爷爷坐在轮椅上,就在梧桐树的那只秋千旁。
他似乎是在等她。
初次见面,靳爷爷比靳于砷镜头里看起来更瘦一些。或许是上镜显胖吧,眼前的靳爷爷消瘦得实在让人心疼。
汤之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甚至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傻傻地站在那儿,和老人面对着面。
不知为什么,汤之念眼眶发酸。
她能想象到这位慈祥的老爷爷在靳于砷心目中所占据的分量,也能想象到靳于砷即将失去什么。
“你就是念念吧。”靳爷爷朝汤之念笑,伸手朝她招了招,“来,离得近一些,让我看看你。”
汤之念顿了顿,正准备抬脚,身后有熟悉的声音。
“汤之念,叫人啊。”
是靳于砷,双手抄兜站在她身后,一脸恨铁不成猪的目光看她一眼。
应该叫什么啊?
他小声提醒:“叫爷爷。”
“爷爷……你好。”这也的确是汤之念唯一能够想到的称呼,可她这么称呼靳于砷的爷爷对吗?
可靳于砷都让她这么叫了,应该是没错。
靳老爷子乐呵呵的,反瞪靳于砷一眼:“你啊,说话没轻没重的。念念,你别理会这个臭小子。”
汤之念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她早就习惯了。
靳老爷子上下打量汤之念,慈祥的目光不会令人感到不适,相反,他脸上保持着宠溺的笑意,有种爱屋及乌的溺爱。
汤之念从未被爷爷疼爱过,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靳爷爷用这样充满慈爱的目光看向自己,她心里忽然震颤着,说不出的情绪在膨胀。
“小于儿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要是说话不好听,你就不理他。”
汤之念点点头:“爷爷,我知道。”
她侧头看靳于砷一眼,眼底压着笑意。
第一次知道靳于砷的小名,小于儿,小鱼儿。
靳于砷倒不介意,随意怎么称呼。
“小鱼儿。”汤之念嘲弄的口吻,在他身边轻轻喊。
靳于砷一脸无语看她,却也没说什么。
那天靳爷爷难得留在这里吃饭,让汤之念同桌一起。
一同在桌上吃饭的,还有靳于砷的爸爸妈妈,以及汤之念的妈妈。靳爷爷坐在正中央的位置,靳于砷挨在他身边。
餐桌上的饭菜口味大多偏清淡,汤之念也早已经习惯。
自离婚官司以来,这是汤之念第一次见靳于砷的父母同席用餐。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结果,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
靳宏峻就坐在汤之念的对面,第一次正视眼前的这个女生,当着靳爷爷的面客套地表示:“汤元在我们家工作多年,她的女儿我自然是会好好照拂。”
在此之前,靳宏峻确实没把汤之念放在眼里,连她的长相都没有看清。
坐在一旁的叶如之阴阳怪气地说:“你最好是会言出必行。”
靳宏峻轻笑:“放心,一定会。”
靳于砷正在给老爷子夹菜,不悦地说:“你们两个要吵出去吵,别打扰我们吃饭。”
靳爷爷在场,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去提扫兴的事情,仿佛仍旧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那是汤之念第一次见靳爷爷,也是最后一次。
汤之念想,如果她知道那时候最后一次见面的话,她一定会多喊他几声爷爷。
十二月末的一个傍晚,汤之念接到靳于砷的电话。
她直觉这通电话会带来一个噩耗,没有犹豫便接起。
电话接通,靳于砷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汤之念,我想吃甜品了。”他的声线闷暗,沙哑,“你说的,吃甜品心情就会好一些的,对不对?”
那天,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汤之念并没有带伞,转头奔向十几公里外,靳于砷最爱的那家甜品店。
第055章 K+
汤之念不知道该怎么询问, 也不敢多问。她难得奢侈一把,招了一辆出租车,向司机报了地址。
外头大雨, 十二月末的天气寒冷刺骨, 车厢内倒是暖和。
汤之念透过雨帘看到路上碰撞的霓虹, 莽撞的高楼。她心里的不安到达的极点,面上却仍旧是淡然,想给靳于砷发消息问问情况,又怕会激起他心中的那千层浪,最后还是作罢。
到达目的地,汤之念的发梢依旧潮润, 也管不得那么多。她目标清晰,去店里买了甜品, 转头就走。雨势越来越大, 汤之念没带伞, 站在甜品店门口准备打车,忽有人喊她。
“汤之念?”
汤之念闻言抬头, 见不远处的顾邢。
很长时间没见, 顾邢依旧还是短发, 身材更壮实,男人味多了几分, 比同龄人看起来要沉稳内敛许多。他穿甜品店的黑色制服, 戴了一枚口罩, 露出深邃的眉眼。
如果不是顾邢主动打招呼,汤之念可能一时之间认不出来他。
汤之念最近一次听到顾邢的消息就在前不久, 恒誉市日报出了喜讯,恒誉实验高中的顾邢等人被清大提前录取。
这该是怎样有本事的人?
不仅在课余时间化身时间管理大师到处打工, 还能被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提前录取。
汤之念心里衍生出对顾邢的好奇,却也仅仅只是好奇,没有多踏出一步探寻。
顾邢就在这家甜品店工作,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间点见到汤之念。垂眸看到她手上的包装礼袋,也不用多加猜测为什么她在这儿了。
汤之念礼貌地和顾邢打了一声招呼,彼此关系算不上熟络,也谈不上尴尬。但她看他的眼里多了一丝欣赏的神色。不论彼此之间是否有过成见,已经时隔太久,汤之念不至于到现在还斤斤计较。
“你没带伞吗?”顾邢问。
“嗯,不过我叫车了,还有两公里就到。”
“等我一下。”顾邢转头进了甜品店,拿出一把黑伞,走过来交给汤之念,“雨太大了,你拿着吧。”
高档的甜品店,以备顾客不时之需,会准备雨伞之类的用具供顾客使用。顾客使用后会不会送回来都不碍事,一把普通的伞赚回一个好口碑,口口相传的服务品质,是最好的营销手段。
“店里的伞,本来就是可以提供给客人的。”顾邢说。
汤之念本来想拒绝,可雨势实在太大,她接过伞,一并同顾邢道谢。
“不客气,你路上小心。”
“嗯。”
汤之念撑开伞准备走入雨中,又被顾邢喊住:“你真的没事吗?”
顾邢直觉汤之念今天的状态不对劲。
他们虽然见面的次数不算多,可几次的偶遇见面交谈,汤之念给顾邢的感觉一直是无畏的,外表看起来无邪的女生其实聪明也狡黠。不像今天这样,满腹心事重重,似面临什么重大变故。
况且,她还淋了雨,头发湿哒哒的,一脸煞白,看起来足够可怜。
汤之念摇摇头,甚至还故意弯了弯唇角,力求让对方信服的笑容:“真的没事啊。”
“好。”
这段小插曲汤之念并未放在心上,顾邢倒是十分关心。
半个小时后,汤之念回到靳家,收到顾邢的短信,问她是否平安到家。
汤之念有些意外,礼貌回了他消息,让他不用担心。
可惜的是,这天汤之念冒雨买回来的甜品,靳于砷并没有吃到。
她尝试着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但是他没有回复。
甜品放了两天两夜,最后变质发臭,汤之念不得不将其扔进了垃圾桶里。而这个时候,汤之念也从妈妈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靳爷爷去世了。
据说靳爷爷走得还算安详,在阳历新年的第一天,他和往常一样吃饭睡午觉,但这一个午觉一睡不起,与世长辞。
靳爷爷的灵堂布置在靳家老大家中,老爷子生前做过很多善事,靠实业起家,来送行的人有各行各业,不管有没有受过他的照拂,都对他心存敬意。
出殡日在老爷子去世后的第七天。
汤之念这段时间照常上下课,亦在学校里听到有关靳爷爷的事迹。
据说恒誉国际就是靳爷爷一手创办的,是他将世界先进教育引介到国内。
恒誉国际无疑是一所世界级的优秀学校。
创一代除了有心酸的过往,更具有极富智慧的头脑和长远的眼光。
靳氏集团从造船起家,在海上历经大风大浪,后来着陆接触房地产、教育、传媒等行业。
靳爷爷最艰苦时连饭都吃不饱,后来发家了,不忘记做慈善,想让人人都有一口饭吃。
汤之念听得越多,越是无法将这一切事迹与那位慈祥消瘦的靳爷爷联系在一起。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最后返璞归真,他不卖弄自己所谓的见识,也不吹嘘自己年轻时的功勋。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些迷信的小老头,有时候钓钓鱼,有时候拉拉二胡,有时候发发牢骚。他爱干净,即便年过八旬,身上没有所谓的老人味,一天不洗澡就觉得浑身不舒坦。他也爱漂亮,穿衣打扮还要讲究一个时髦,经常要数落靳于砷几句: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快去换了快去换了。
靳爷爷和汤之念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一次的见面,在即将离别时真诚看着汤之念说:“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念念,你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美好。我看到你不由的就会想到小于儿的奶奶,我和她都不是大富大贵出生,但她性格坚毅如你一般,时常鼓励我勇往直前。”
汤之念简直受宠若惊,不敢承接这么美好的赞誉。
靳爷爷笑了笑,他又感慨:“现在的年轻人不容易,不像我们当时,只要敢拼敢闯总会有一片天。但也不用气馁,命运给我们什么,我们就笑着接受。它若是打不倒我们,终将成为铸成我们血肉的养分。念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汤之念不算太明白,却也好像明白。
靳爷爷出殡前夕,汤之念究竟还没没能忍住,给靳于砷拨去了一个电话。
自那日傍晚靳于砷来电后,他没有再与她多说一个字。即便汤之念再发消息给他,让他不要太过悲伤,他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汤之念想,他大概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消化接受。
电话接通,汤之念不免有些拘谨和忐忑,问:“靳于砷,我能去送送爷爷吗?”
“嗯。”靳于砷的声线里透着浓浓的暗哑,“来吧。”
他的话语简短有力,仿佛一夕之间从十八岁的少年变成羽翼丰满的成年人。
汤之念有千言万语,斟酌再斟酌,最后只简略的两个字:“节哀。”
“我没事。”靳于砷说。
“那就好。”汤之念顿了顿,“晚安,靳于砷。”
“晚安。”
夜里汤之念侧卧床上,看到自己腕上那条精致的手链,用指腹轻轻触摸链条上的纹理和耀眼的钻石。她想起靳于砷曾带着这条手链连同靳爷爷一起“走南闯北”,像是收集了这个世间酸甜苦辣的魔法密匙,内里蕴藏着一片广袤无垠的秘境,会给予她无尽的力量和信念。
这条手链所赋予的意义已经不是一件纯粹的生日礼物那么简单,她会好好珍惜。
第二天清晨,来接汤之念的人是谢彭越。
圣诞前夕,谢彭越放假回国。倒是惦记着汤之念这个妹妹,没忘记给她带一份礼物。他是个周到的人,怕贵重的东西汤之念不收,给带了女孩子们经常用的护肤品。
朋友们特地为谢彭越回国一事举办了接风宴,那天汤之念也去露了个脸,蹭了一顿饭。
不过后面去夜店那种娱乐场所汤之念就没有再跟随同去。
听说恒誉市的夜店各有特色,规模大的夜店甚至有视听效果绝顶的live,她虽然有些心动,但是没有满十八周岁,禁止未成年入内。
谢彭越倒是说可以给她混乱弄进去的,况且他哪哪儿都有关系,想把个女孩子弄进去还不简单?
不过最后想想作罢,他倒是有这个贼心,怕到时候被Zak追杀。
再次见到汤之念,谢彭越的脸上也有浓浓的伤感。他开了一辆低调的灰黑色轿车,穿一身黑色的西装,看起来像个一夜长大的大男孩。
与谢彭越一同前来的还有叶开畅。
到达郊区公墓,四周绿化设施完善,似天然氧吧。
天气不好,大雨。
谢彭越将车停在公墓的停车场,撑伞下来。四周黑压压的人群,也有不少媒体到场,一把把黑色的伞似将这大雨天浇灌出一个个窟窿。
等待的时间,汤之念伸手到伞外,豆大的雨点打得她手掌心生疼。她收回手,掌心蓄一掬水。
火化结束回来的车队到来时,汤之念远远看着靳于砷从辆黑色保姆车下来。他穿一身黑衣,左手臂上绑着一块白布,怀里抱着靳爷爷的骨灰盒,旁边的家人为他打着一把黑伞。
距离很远,汤之念看不清靳于砷脸上的神色,只感觉黑色改良中山装下包裹着的少年身形消瘦。
他穿黑色显得整个人更加肃冷,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个头高挑,笔直的脊背像一座大山。
汤之念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注视着靳于砷。
谢彭越给了汤之念一朵纯净的白菊,提示她稍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各地习俗不同,葬礼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汤之念只要跟随谢彭越的步伐,等会儿到墓碑前将白菊放下,鞠个躬,仪式也就算完成了。
黑压压的人群排着队伍一一上台阶,到靳老爷子的墓碑前鞠躬。靳家的人分别站在墓碑两旁,对前来送行的客人鞠躬。
大雨渐渐停息,所有人都收了伞,轮到汤之念到墓碑前,阳光奇迹般地出现。她将白菊放在墓碑前,看着靳爷爷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抬头见到靳于砷。
靳于砷与他的大伯和伯父站在一块儿,脸上没有多余表情,麻痹又机械地朝汤之念鞠躬。
彼此目光交汇,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些时间。
轮到谢彭越时,他走到靳于砷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节哀。”
*
这个学期几乎是转瞬即逝,毫无任何波澜。
圣诞节前夕,学校热热闹闹,可在汤之念看来,一切都与去年不同了。
不过她并没有沉浸在去年即将登台时紧张沉重的心情,这次坐在台下认真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又有完全不同的一番感受。
每个人都要向前看。
靳爷爷的葬礼后没多久,恒誉国际也开始放寒假。
没有意外的,汤之念也要准备回家乡了。
自从葬礼结束,靳于砷也回到了宅子里。只不过前段时间他连着守夜,日夜颠倒。葬礼那场大雨虽然有伞撑着,靳于砷不免还是浑身湿透,当天晚上就出现了感冒的症状,问题倒也不大。
这段时间汤之念没怎么和靳于砷打照面。
再次见到靳于砷前,汤之念是被一段轻快的钢琴曲吸引注意力。
靳家的大厅里一直摆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但总像是这个家里的一件装饰品,没有人会去动。至少在汤之念入住的这一年半时间里,从未见到有人去弹琴。
轻快悠扬的钢琴曲里似夹带淡淡的伤感,汤之念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情绪在喷涌,不禁下意识加快步伐,跟随音乐声的指引,来到客厅。
果然,靳于砷正在弹琴。
他仍旧还是一身的黑衣,坐姿不算端正地在白色钢琴前,修长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
上一次汤之念见靳于砷弹奏时,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感受,那次的《土耳其进行曲》让人心情愉悦,似沐浴在春天之中,一切充满了生机和无限可能。
可现在全然不同,明明是一首那么快乐的乐曲,汤之念却觉得好难过。
汤之念的步伐在见到靳于砷的那一瞬缓慢下来,她分明看到了少年肩上的一层厚重,似怕惊扰到他,慢慢走过来。
欢快的音乐在靳于砷的指尖流淌,却似夕阳下在田野间欢快嬉戏的孩童,玩耍一圈回到家,夜幕染黑了天边,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物,而在家等待的爷爷也已经不在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靳于砷抬起头,对上汤之念的双眸。
他朝她淡淡勾唇,脸上不见往日的乖戾,淡淡问:“好听吗?”
汤之念点点头,问这首曲目叫什么?
靳于砷说:“《诀别书》。”
原来如此。
以乐奏哀,倍增其哀。
或许,人在诀别时,脑海里最先想到的不是难过,而是那些美好的过往。
所以靳于砷,你还在伤心难过吗?
汤之念不敢问,她却说:“我明天要走了。”
靳于砷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她一到放假就要背上行囊离开,不带半点留恋。像是一只往南迁移的大雁,拼了命的要展翅飞翔。
“什么时候?”他问。
“明天一早的火车。”
靳于砷说:“换机票吧,记在靳家账上,别去挤火车了。”
“可是……”
靳于砷打断她,语气不似以往那样霸道,多了一丝柔情:“听话啊,别抠抠搜搜的,早点回去和你外婆团聚。”
他说自己前段时间看到她发的消息,但是很抱歉,他没有什么心情回复。
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手机屏幕上的字眼,指尖颤抖。
没有办法回复。
汤之念摇摇头说没事的,她理解。
靳于砷勾了勾唇,笑容里透着疲倦:“喂,我的甜品呢?”
汤之念一顿,解释:“我上次去买了的……”可是你没回来,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他有商有量的语气:“下次再给我吧。”
“靳于砷……”
“嗯?”
“开心点。”
“嗯。”
这次离开,要等到来年再相见了。
靳于砷,保重哦。
*
时间仿佛开启了加倍速度,一天一天快速翻页。
时间总能治愈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伤口。
人总是很奇怪,在夏天时想念大雪纷飞的冬天,在冬天是又怀念夏日热烈的蝉鸣。
但是每个人都期待春节,期待团圆。
汤之念回到家乡之后又开启一轮忙碌的生活,日子倒也算有滋有味。她喜欢年关将至时的喜庆和热闹,尤其在春节前夕,充满了期待和盼望。回乡的人越来越多,街上的车也越来越多。
她并不吝啬发朋友圈,将自己的生活用照片或影像记录下来,也不在意有没有人给自己点赞,只是为了记录自己当下的心情。
某天汤之念忽然心血来潮,给靳于砷拍去了杀猪的镜头。
刺耳的猪叫声在画面里散开,一只重达三百斤的黑猪被电击毙命,一瞬间变得安静无声。
视频发出去不久,汤之念又有些后悔,好像画面有点过于血腥了,可是已经无法撤回。
她画蛇添足发了一条消息,让靳于砷别看。
下一秒。
Zak:【看完了。】
汤之念:【……哦。】
接下来他们不再有对话。
一直到晚上八点一刻,汤之念突然接到靳于砷的电话。
汤之念正在家门口和邻居烤火,火光映得人脸颊红扑扑,身上暖洋洋。
她看到来电显示,下意识拿起电话到一旁暗处接听。
靳于砷的声线似恢复到以往熟悉的不可一世:“汤之念,你甜品准备好了没有?”
“啊?”汤之念一时没反应过,“什么甜品?”
“欠我的甜品啊。”
汤之念无奈一笑:“那我准备了,你也得有机会来吃啊。”
说话间,黑暗处忽然亮起一束车大灯,光线明亮,强烈地照耀在汤之念身上,光线里漂浮着沉沉的颗粒感,以至于她只能眯着眼,根本看不清前面人是谁。
靳于砷不紧不慢从车上下来。
男生穿一件黑色休闲大衣,厚重的衣料在灯光呈现高级的质感。他逆着光,迈开长腿,朝汤之念的方向走来,高大的身影逐渐挡住了她眼前强烈的光线。
汤之念还拿着手机,看不清楚眼前靳于砷的脸,只看到他宽大的肩和修长的双腿,似慢镜头在她的面前缓缓移动。
一直到,那抹身影彻底将她笼罩。
是靳于砷吗?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来?
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汤之念呆呆地问电话那头、眼前的人:“靳于砷……是你吗?”
靳于砷同样拿着手机,一步一步走到汤之念的面前,一直到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脸,收起手机,肯定地回应:“是我。”
*
ps:【作者有话说有福利番外】
第056章 K++
汤之念一时之间没办法消化, 怔怔看着靳于砷。
靳于砷仗着自己个高,跟逗小狗似的,掌心在她发顶上蹭了蹭, 扬扬眉:“你傻了啊?”
汤之念也忘了反抗:“你怎么来了?”
“下午的飞机, 傍晚到的川城。”
路程倒也没有靳于砷想象中那么艰难,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坐的头等舱,下飞机就有私人管家接送,一路上没受半点寒风。
同是南方,这边的山看起来更高一些,靠近秦岭一带, 道路崎岖。山区的路大差不差的山路十八弯,现在全国基础建设完善, 高速路通往各个乡镇, 省道没什么大问题, 乡镇道路难免有一些偷工减料的,就一小截路上有点坑洼, 问题也不大。
汤之念脑子里过了一遍靳于砷的来程, 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他怎么突然就来了?
也不提前打一个招呼。
“怎么?不欢迎啊?”靳于砷双手抱臂, 拽拽地垂眸看人。
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唯我独尊的大少爷。
汤之念咧咧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你该提早说的呀, 我好准备大炮欢迎!”
“大炮?”
“不, 是鞭炮,鞭炮!”
靳于砷嗤了一声, 说:“哪户是你家?”
汤之念指了指不远处那堆正在烤火的邻居:“就那边。”
靳于砷的手机上有汤之念暑假给过的定位。
那时候他带着爷爷在川城溜达了一圈,倒是真想过去见她。不到三个小时的车程不算太远, 见一面就走,赶在天亮就能回到爷爷身边。
不过最后没来,怕太冒失,也不放心留爷爷在酒店里。
汤之念的家在镇上不算太差,两间宅基地,盖两层楼,装修是二十几年前的风格。但是外婆盖房子的时候全程盯紧着,用料都很结实。之前经历过一场大地震,这边只是有所波及,房子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眼前的保姆车车灯已经熄灭,司机还坐在车上。
汤之念探头看了看,问靳于砷:“那我妈呢?有跟你一块儿来吗?”
靳于砷说没有:“你妈要留在恒誉陪我妈,不然我妈一个人在家得饿死。”
汤之念:“……”
他还挺周到。
这个年叶如之是不打算放汤元走了。
遥想去年叶如之和靳于砷大年夜苦兮兮地在厨房里做黑暗料理,再也不想承受这种痛苦。
汤之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靳于砷:“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待到过年呗。”
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八了,离大年三十也就两天的时间。
汤之念觉得靳于砷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他一个大少爷跑到这穷乡僻壤的镇上过年?
可能他明天就待不下去要离开了。
“你吃过晚饭了吗?”这大晚上的,估计也没有吃。
靳于砷果然摇摇头:“我甜品呢?”
“你不打一声招呼就来,我哪有东西给你。”
“你就耍赖吧你。”
汤之念的口袋里倒还真有一颗糖,隔壁邻居年底有喜事,家里备着喜糖,给她们家也分了。
“有糖?你要吗?”
靳于砷说不稀罕。
蠢死了啊汤之念。
他哪是真的要她的甜品。
口口声声向汤之念讨要甜品的靳于砷,自己倒是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他礼数周到,第一次登门,总不能空手到来。
司机收到指示后下车提东西,一样样地往汤之念家里挪。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男方大半夜上门提亲来了。
邻居们纷纷好奇地探头探脑,关系好的直接跑到汤之念家里看个究竟。
外婆也很惊讶,走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汤之念小声与外婆解释几句,老人家很快了然。
“原来是小靳先生啊!”外婆来到靳于砷面前主动攀谈,感谢靳家对汤元的照顾,感谢对汤之念的照顾。
她有一堆感谢的话。
自幼外婆就教育汤之念要懂得感恩,她言传身教,别人给一分,她要还三分。
外婆虽然是第一次见靳于砷,但好像很早之前就认识他似的,脸上带着乐呵呵的笑容。
邻居们听说男生是从恒誉市来的,又听说他是汤元在外地工作雇主家的儿子,纷纷热情招待。
街坊邻居间的关系好,平时间各家有些什么活,大伙儿都是帮着一起干。既是汤家的客人,也是他们的客人。
他们怕靳于砷冷,主动将装着火堆的铁盆挪过来放在他跟前,又给他端凳子,又给他倒热饮。
总之,不需要汤之念招待,自有人帮着招待。
十几样礼品堆了满满一个前厅,其中还有冷冻的海鲜。汤之念插不上话,就主动将带冰碴的海鲜拿到家里的冰柜冷冻起来,又拿了点腊肉和香肠出来。保鲜层有上午洗干净的折耳根,一并拿了出来。
汤之念在忙前忙后的这个时候,靳于砷倒是和外婆及邻居们有说有笑。他一向不是会怯场的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靳于砷一脸规矩谦卑,坐在一群老太太中间。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也不是呆头呆脑地只知道回答,问一些好奇的问题,再抛砖引玉。
他是个说话有水准的人。
外婆操一口不算正宗的普通话,让靳于砷安心在这里过年。
小老太也真是不拿他当外人,像看到了自己的亲外孙,皱巴巴的手拉着靳于砷。
靳于砷低头看着汤之念外婆的手,想到了爷爷。
人老了,皮肤自然而然地会生出褶皱,触感不再紧实。
“那就叨扰婆婆了。”
“哪有的事啊!就怕你会不习惯。”
噼里啪啦的火堆里一颗火星子蹦出来,直直地往靳于砷那件高级的大衣上弹。邻居见状连忙帮着掸下来,衣服上到底还是留下来一个印子。
靳于砷不在意,衣服坏了再换一件就是。他坐了一会儿,借口去里面看看,其实是去找汤之念。
汤之念知道靳于砷没吃晚饭,正在厨房准备给他下一碗面条。
这里大晚上的没有买宵夜的地方,挨家挨户都是自己弄吃的。
靳于砷从前厅走到后厨,中间还要经过一个天井,是很长的一间房子。屋子的结构简单,一条道走到头,前厅,天井,厨房,后院。
农村的房子不值钱,这宅基地是汤之念的外公在兽医站工作的时候分配的房子。
外公去世得早,没留下什么东西,但这套房子算是给了外婆挡风遮雨的希望。有了家,一切都不怕了。
起初几年家里没钱装修,连白墙都没刷,就放一些必备的家具。
后来一年一年增添点,刷白墙,打燃气灶,贴瓷砖等,有一点钱就增点东西。
天井的正上方装着透明棚,白天起到照明的作用,能让整个屋子的光线明亮。也是一眼能看到头的装修风格,摆放物品看似陈旧,但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没有任何异味。
汤之念白天就坐在天井里看书写作业,这里摆着一张桌子和两个椅子,桌子上摊着看到一半的书和写到一半的习题。
靳于砷走到桌前拿起习题看了眼,是一本《5年高考3年模拟:英语词汇》,随手翻了翻,这本习题已经快写完。
他没急着进去找汤之念,倒是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她放在桌上的各种书籍。
很显然,这些都不是IB的课程和练习册,反倒是各种高考的习题:化学物理语文数学。
靳于砷清楚汤之念这个人,她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
她聪明,有清晰的规划和计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厨房的灯亮着,靳于砷不紧不慢走过去,到厨房门口停下脚步,双手抄在大衣的兜里,懒洋洋地斜靠在门框上。
厨房的光线照在靳于砷的身上,似将他一劈为二,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身上的气质似乎也在这黑白分明的光线里被割开,有阴暗的,有光明的。
这段时间靳家发生很多变故,尤其是在爷爷去世以后,几方势力还在互相争夺。而靳于砷的父母离婚案也接近尾声,春节后会进行最后一次开庭。
靳于砷淡淡看着汤之念,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脑子似乎冷静了许多,至少不像早上那会儿一股血液上涌,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但这会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热烈逐渐被寒冷取代,有结冰的姿态在蔓延。
乡下比城里冷很多。
汤之念打开了燃气灶,正在往锅里加水。就像之前在靳家给他做宵夜那样,有条不紊地忙活。她这人学习能力可能还不错,但做的东西其实真不算好吃,卖相也差。
“你家还挺大。”
汤之念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呆呆地转过来:“你怎么走路也不出声。”
靳于砷笑得意味不明:“那么,你走的时候会敲锣打鼓让我知道吗?”
汤之念笑嘻嘻:“我还给你放鞭炮呢!”
“哦,你最好说话算话。”
靳于砷跟着笑了笑,纯粹是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傻。
锅里的水烧开,白色面条在里面翻滚,汤之念拿着筷子在里面搅动。
“你等会儿,我马上就弄完了。”
靳于砷走过来往锅里瞧了眼,一脸的嫌弃:“就清汤挂面啊?”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靳于砷啧一声,“汤之念,你什么态度?”
汤之念才不怕他,跟着哼哼一声:“你这可是在我地盘。”
“在你地盘你也要有点待客之道的样子,你怎么扔我一个人在外面?我社恐你不知道吗?”
“你社恐?”汤之念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看你跟他们聊得挺起劲的。”
“没办法,哥们儿魅力太大。”
汤之念:“……”
厨房宽敞,还真不比靳家的小,一边是燃气灶,一边是土灶台,中间有洗水槽。
厨房门推开就是后院,有一个葡萄架,再来是猪圈鸡圈鸭圈。去年靳于砷心心念念的那几只兔子早就卖掉了,今年没养兔子。
土灶台旁边有一把竹编的小椅子,靳于砷坐上去吱呀吱呀地响。
一碗面条很快就出锅,面条是汤之念自家种的小麦制成。将小麦磨成粉,再做成面条,自然晾晒干。
不用加很多的佐料,自带一股麦香。
汤之念将面条舀出来放在碗里,加上调料拌上一拌。按照恒誉习惯的吃法,淋上葱油,滋啦滋啦的葱油浇灌在面条上,最后放一个荷包蛋和青色水煮菜,看起来倒是色香味俱全。
汤之念一直很满意自己的厨艺,主要是她吃东西也不挑。
她一副殷勤的模样,双手将面条端到靳于砷面前,乖巧地眨眨眼:“一碗面一百块。”
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靳于砷眯了眯眼,起身朝外大喊:“婆婆!汤之念打劫……”
汤之念去拽靳于砷的胳膊,急切切的:“你怎么还打小报告啊!”
“让婆婆看看你的待客之道吧。”
“我跟你开玩笑呐!”哪是真要他的钱。
靳于砷吊儿郎当的:“我也跟你开玩笑。”
汤之念没好气,用鼻子出气:“哼。”
他也跟着哼。
靳于砷是真的饿了,也不嫌弃什么,坐下吃面条。
汤之念坐在一旁陪着。
天已经很晚了,汤之念多嘴问一句:“你晚上住在这里吗?”
靳于砷斜她一眼:“不,我不住这儿,我去露宿街头。”
开车来的司机已经走了,靳于砷让走的。车没有留下,主要是靳于砷也不会开车。
汤之念噗嗤一笑:“好啊,我去街上给你打个地铺。”
靳于砷又喊:“婆婆……”
汤之念掐他胳膊:“你拿我婆婆当令箭啊!”
“好使。”靳于砷算是发现了,这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汤之念还算有个人能够降得住。
其实汤之念是怕养尊处优的靳于砷在她家里住不习惯。
镇上有宾馆,环境多少要比家里好一些。
不过让他这个大少爷住在宾馆里也不方便。
“你真要在这儿过年吗?”
靳于砷听这话刺耳,脸色沉了一分:“你不欢迎我等会儿就走。”
汤之念按着他手腕,一脸认真:“你别误会,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怕你心血来潮,说一出是一出。你要真留下来过年的话,我也要有个准备不是吗?这里的食物你大多吃不习惯,年夜饭也得考虑你的口味。”
靳于砷听着汤之念头头是道,又垂眸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腕上的手,倒也没有忘记重点:“我什么时候心血来潮说一出是一出了?”
“今天不就是吗?你突然过来也没提前打个招呼。你要提前说一声,我也有个准备,不至于让你吃一碗面条。”
这点待客之道汤之念还是知道的。
人千里迢迢的过来,又是关照过她们的主家,好吃好喝的招待都是必然的。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娇气。”
“那不一样。”
“哦,那我下次注意。”
汤之念还是觉得这人太任性了,两千公里的距离,不是二十公里。
靳于砷正吃着面条,外婆也走了进来,问他吃不吃得惯,要不要再吃一点。
靳于砷在老太太面前一改在汤之念面前的专横野蛮,一副城里来的乖乖小孩模样,说说笑笑,一脸妥帖。
倒是惹得老人家非常喜欢。
趁靳于砷吃饭的功夫,汤之念像一颗停不下的陀螺仪,又准备去楼上铺床。
靳于砷喊住汤之念:“你去哪儿?”
“给你铺床。”
“不急,一会儿我跟你一起。”
于是等靳于砷吃完饭,提着行李上楼,两个人再一起铺床。
靳于砷的房间就在汤之念对门儿,这原是汤元的房间。今年汤元不回来,给他睡正好。
前几天家里打扫过,这个房间也是一尘不染。
房间很简单,一眼看到头,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
汤之念打开衣柜拿出大牡丹花的四件套,问:“要电热毯吗?晚上还挺冷的。”
这里晚上只有0度左右。
靳于砷从小到大就没在那么冷的房间里待过,主要是家里恒温,一年四季都是二十多摄氏度。
不过他没有那么怕冷,十八岁的年轻小伙,一身的热气无处宣泄。
两个人一起铺床单被套,倒是头一次。
汤之念动作麻利,靳于砷在旁边打辅助。她提醒让他捏住哪个角,他就乖乖地捏着。最后抖一抖,被子就铺好了。
只不过,汤之念看看这粉红色的床上用品,又看看靳于砷,怎么看都感觉不搭。
靳于砷自己倒是不介意。
一顿磨蹭下来,靳于砷又是和外婆说话,又是准备去洗漱。
真正停下来是晚上十点。
这个点,镇上万籁俱寂,连路灯都给熄了,没有月亮的夜空,外面真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真是好安静啊。
靳于砷躺在床上,觉得无聊,窝在香香的被窝里给汤之念发消息。
Zak:【汤之念。】
汤之念:【嗯?】
Zak:【冷。】
汤之念:【哦。】
哦?
就哦?
下一秒,房门被敲响。
靳于砷的房门没上锁,房间里灯光也是亮着的。
汤之念拧开房门,探个脑袋进去,贼兮兮的一脸古灵精怪:“靳于砷,我来了。”
靳于砷倒是配合她,死死抓着被子,一副弱小无助:“你要干什么?你不要乱来,有话好好说。要人没有,要命一条。”
“神经啊。”
汤之念乐得不行,抱着电热毯进来:“你不是说冷吗?铺上电热毯就暖和了。”
哪是真的冷啊。
笨死了。
汤之念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棉服睡衣,鹅黄色,衬得她皮肤很嫩,又衬得她像一只熊。
好可爱。
靳于砷扬扬眉:“我也要你身上的同款。”
“那明天买吧,镇上有卖的。”
一通折腾下来,把电热毯铺好,插上电,床上很快暖起来。
汤之念打了个哈切,她一向早睡,平时这个点早已经进入梦乡。
靳于砷不想再折腾她,催她去睡觉。
“嗯,你也早点睡哦。”她揉了揉眼,“晚安。”
“晚安。”
到底是换了一个地方,这一夜的前半宿靳于砷睡得不算踏实,翻来覆去。
真正入睡大概是凌晨两三点了。
第二天汤之念倒是起了个大早,七点还不到,外头都还是一片漆黑。
一大早,沈偲穿着一套可爱的棉服跑来找汤之念,往屋子里探头探脑的,笑嘻嘻地问:“你们家那个大少爷呢?”
汤之念说:“大少爷还在睡觉呢。”
沈偲一脸遗憾:“亏我还起了个大早。”
昨晚沈偲听说汤之念家里来了个客人,居然还是恒誉市的那个大少爷,顿时脑补了一出大戏。这一大早的,就想来看戏。
汤之念伸手点了点沈偲的脑门,让她不要想东想西的。
沈偲吐吐舌:“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等到八点多,外婆忍不住问汤之念:“要不要叫小靳起床?”
汤之念正坐在天井里看书,摇摇头回答:“不用管他,他一般都是自然醒。”
“自然醒是什么时候醒?”
“有可能十一点,有可能一点,有可能下午五点。”
外婆说:“那怎么行?不吃早饭可不行。你快把他叫起来,先把早饭吃了再睡也不迟。”
“别了吧,他一直是这个习惯。”
“不好的习惯就得改。”
没办法,汤之念只好硬着头皮去喊大少爷。
房门依旧没上锁,汤之念轻轻敲了敲,里面的人睡意朦胧地说:“进来。”
汤之念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推开一个门缝,说:“靳于砷,起床吃饭了。”
靳于砷带着刚睡醒暗哑的声线回答:“不吃。”
“是婆婆让我叫你的。”
屋子里的人好几秒才出声:“哦。”
汤之念乐得不行,看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靳于砷还能让她外婆降得住。
没多久靳于砷就下楼了,换了昨天那套衣服,穿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搭灰色运动长裤,脚踩限量版球鞋。刚洗漱过,发梢带着潮气。
大少爷看起来没睡醒,双手抄在兜里,有点呆呆地坐在汤之念面前的椅子上。他五官深,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就有点凶。不过认识久了,汤之念知道他只是脸长得臭了点,没准人在神游。
在靳于砷下来前,汤之念收好了原先摆放在桌上的书本,只留了一套课外的小说。
靳于砷瞥了眼桌上的小说,没多说什么。
吃过早饭,靳于砷这只没睡醒的卧龙也来精神了,他走到后院的葡萄架前伸了个懒腰,问汤之念:“兔子呢?”
汤之念冷酷无情:“都杀了。”
靳于砷啧了一声:“好残忍呦!”
镇上过年其实比大城市有趣得多。
时间不算早了,今天正好有很多小摊小贩,汤之念带靳于砷去镇上赶场。
从家里走出去,沿途遇上很多熟人,汤之念扯着嗓子跟人打招呼。对方见汤之念身边有个帅哥,看着模样贵气,顺口问这人是谁。
汤之念大大方方,说是她妈妈在外面打工雇主家的儿子。
听多了,靳于砷觉得他们两个人这关系特别生疏,纠正汤之念:“你就不能说我是你朋友?”
“朋友?听着好暧昧啊。会引起误会。”
“什么误会?”
汤之念不说话了,正好面前是买棉服睡衣的,扯扯靳于砷的袖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靳于砷臭着脸,扫一眼:“都不喜欢。”
没办法,继续逛。
沿途有卖年货的,卖烟花爆竹的,卖糖果水果的,卖什么的都有。
汤之念问靳于砷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都是那句话:“不想要。”
这人也不知道在气什么,又臭着脸。
正好有熟人经过,汤之念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大娘好。”
大娘看了眼汤之念身边这个陌生的男生,问她:“这帅小伙是谁呀?”
汤之念嘿嘿一笑:“我朋友,今年在这里过年。”
靳于砷的脸色这才慢慢的阴转晴。
哎。
伺候大少爷的活可不好干啊。
接下去靳于砷的购物欲大开,几乎见到什么就要买什么。
汤之念一开始还会拦着,但她要是阻拦,他偏要作对似的,买更多。
什么糖葫芦啊,棉花糖啊,路边摊的小玩具啊,靳于砷见一样买一样。他倒是好心,也会给她买一份。
汤之念觉得自己就像是陪着妻子购物的怨气丈夫,说也说不得,只能乖乖陪着。
不过靳于砷倒是不用汤之念付钱。他出手那叫一个大方,扫码付钱的时候都是直接给整数,懒得打小数点。
老板见他大方,也会客气地送一些东西。
靳于砷还说老板人怪好嘞。
汤之念都不想吐槽了,你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镇上的东西其实真不算便宜,不过比起大商城的,那肯定是九牛一毛了。
靳于砷买了一堆的东西,对他而言也没花多少钱。
“汤之念,买烟花吗?”大少爷稀奇地看着一摊子的烟花爆竹。
琳琅满目的各种烟花爆竹,靳于砷的确没怎么见过。但是他在日本的时候见过放大型烟花的,效果很震撼。
汤之念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在他耳边说:“我们不在这家买,另外一家便宜。”
他倒是很好说话:“好,听你的!省下的钱给你买糖吃。”
这个提议汤之念举双手赞成。
汤之念是另外一家店的常客,去年她货比三家,这家店的烟花爆竹是全镇最便宜的。
老板人也好,见她买的多,最后还送了很多。
靳于砷一进人铺子,财大气粗地说:“每种款式都来一样玩玩!”
汤之念到底还是忍不住吐槽:“靳于砷,照你这个花法,家都要给你败光了。”
“你得改改自己的观念了,千金难买我高兴懂不懂?”再说了,照他现在这个花法,花个几千年都没有问题啊。
汤之念投降:“行行行,你买你买。”
烟花爆竹买了一堆,老板说会帮忙送货上门。
最可笑的,是靳于砷看中了一个老板手上的卡通氢气球。他一个大小伙子不嫌幼稚,一口气把老板手上的气球全买下来。
汤之念拦着他也要买,说:“好可爱啊。”
他手上拿着一大把在半空中飘着,什么米老鼠、萌鸡小队、招财猫……应有尽有。
“可爱你也不要买那么多啊。”
“爷高兴。”
“你别太中二!”
靳于砷一把卡通氢气球放在手上,沿着街走,看到一个小孩,他就送一个。
他不是散财童子,他是散卡通氢气球童子。
小孩子高兴了,一传十,一群朝他围过来。他板起脸,让大家排好队,人人都有份。
靳于砷是真的高兴了。
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他在哪里都能生活,是矜贵的,也是充满烟火气息的。
一路走回家,手上的氢气球也分完了,最后剩下一朵太阳花。
“呐,这个给你。”
汤之念好气又好笑地接过:“我谢谢你。”
靳于砷眯眯眼:“汤之念,你是不是有东西忘了我?”
汤之念装无知:“什么啊?”
靳于砷懒得说,“算了。”
“算什么啊?你有话说清楚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说我就会乱猜,我乱猜也猜不对,猜不对了……”
靳于砷一把捂住她的嘴:“我甜品呢?”
被捂住嘴的汤之念狡黠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块小蛋糕。
是她刚才趁着靳于砷分卡通氢气球的时候买的,她没忘。
汤之念朝靳于砷歪了歪脑袋,双眼弯弯像月牙,笑得开心:“呐,给你!”
靳于砷接过小蛋糕,修长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心底发胀,被什么东西溢满了似的往外渗出,面上还是那副倦怠大少爷的样子。他虽一身的嚣张和酷拽劲儿,内心却是柔软的。
“算你识趣。”
第057章 K+++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今天的小镇上异常热闹。
因靳于砷到来,汤之念暂停了复习的计划,专心陪着大少爷, 尽心尽责当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保姆。
靳于砷是家里的重要客人, 午饭时汤家特地邀请了周围关系好的邻居, 算是给他接风。
汤之念掌管大勺,深怕油盐放多了,又再三叮嘱千万不要放辣。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强行要求不会吃辣的人吃辣,也不是什么好的待客之道。
这里是汤之念的家乡, 虽然没有大型娱乐场所,也没有可供玩乐的游戏厅, 但她从来不会觉得无聊。
不过换成靳于砷就不一样了, 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又是穷乡僻壤的,恐怕会无聊死。
汤之念担心靳于砷会无聊, 担心靳于砷会冷, 担心靳于砷听不懂当地话, 担心靳于砷吃不惯这里的食物……她真是操不完的心。
不过……显然是汤之念多虑了。
午饭过后,转个眼的功夫, 靳于砷在看一群老头打长牌。长牌是川城这边流行的纸牌, 类似扑克, 但是玩法完全不同。
靳于砷没有接触过这类纸牌,围在旁边看了两圈, 他聪明,这么两圈看下来就知道该怎么玩了。
等汤之念找到靳于砷的时候, 他一个小年轻坐在一堆小老头中间,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手里捧着一把长牌,自己面前一叠刚赢的纸钞,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汤之念都不忍心打扰靳于砷的兴致,隔老远低低喊他。
再轻,靳于砷还是听到汤之念的声音,仰头看一眼她,即刻将手上的牌交到身旁的老头手上:“大爷,你来帮我替着。”
他大方,把赢得的钱都给那位大爷。
大爷缺了个大门牙,乐呵呵地说:“没问题没问题!”
靳于砷起身,掸了掸自己身上因为烤火沾染的草木灰,走到汤之念面前。
汤之念眼尖,瞧见靳于砷那件黑色的羽绒服袖口被火星炙了一个洞,抓起他手腕查看。
“衣服都弄坏了呀。”有白色羽绒从破洞里钻出来。
靳于砷不在意地垂眸看一眼:“那怎么办?”
“肯定要补一下,不然要钻绒的。”
“我不会。”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
这还用说吗?
这种做牛做马的工作肯定是汤之念来做。
靳于砷也不让汤之念白干,“你补吧,补好了我重重有赏。”
汤之念也不跟他客气。
汤之念知道靳于砷的衣服贵,这一件衣服抵得上寻常人家小半年的开支了。她手心按着靳于砷袖口那处破洞,将人往屋子里领。
到光线明亮的天井,汤之念让靳于砷把衣服脱了,她转头在一个抽屉里翻找。
靳于砷脱了羽绒服外套,里面只一件不算厚实黑色毛衣,衬他肩宽腰窄。
汤之念捧着一个铁盒走过来,找出几个布贴,问靳于砷:“你选选看哪个布贴喜欢。”
靳于砷一眼就相中了一个向日葵的款式,拿出来。
汤之念接过布贴放在袖口那块小洞上,乍眼一看,倒还像是这件衣服本身自带的装饰图案。
她动作很麻利,穿针引线,再将向日葵缝上去。
期间靳于砷认真地看着汤之念缝缝补补,他坐在竹编椅子上,双腿敞开,微躬着身,手肘搭在大腿上,一只手掌托着脸颊,嘴里那颗棒棒糖还没吃完,看起来闲散的姿态。
汤之念就坐在靳于砷旁边,身边是一个小小的火炉,暖着两个人。
她速度快,前后不过几分钟功夫,就把向日葵缝在衣服上,衣服递给靳于砷。
靳于砷没个正行地给她鼓掌:“你还有这手艺呢?”
汤之念扬扬眉:“我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你倒是不谦虚。”靳于砷嗤了声,“我那件大衣也被烫了洞。”
顺手的事情,汤之念打算帮着一起缝补。
不过大衣不像羽绒服,硬挺的质地,风格又比较正式,补个布贴上去看起来很不和谐。
质感上乘的大衣胸口的位置被烫了一个小洞,整件衣服因为这个小瑕疵看起来极其不和谐。
可惜了这么一件好衣服。
靳于砷拿着铁盒在里面翻找,他是钟情向日葵的,不过向日葵只刚才那一朵,铁盒里剩下的都是一些奇丑无比的卡通。
“没向日葵了吗?”
汤之念接过铁盒翻找了一通,的确是没了。
不过她觉得向日葵贴在大衣的胸口也不合适,看着太突兀了。
靳于砷却跟耍赖要糖吃的小孩似的,“就要向日葵。”
他在大衣上比划了比划,说向日葵放在胸口的位置多好看啊,跟别了一朵花似的。
汤之念想起之前他将一朵七里香插在校服胸前口袋的样子,忍俊不禁。
“你一个大男生怎么那么喜欢花啊?”
靳于砷啧一声:“谁规定男生不能喜欢花?”
他不仅喜欢花,还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你该不会还喜欢粉红色吧?”汤之念试探一问。
“昂。”靳于砷并不否认,“粉色也挺好看。”
“行行行,谁让你是小公主呢。”
“说谁小公主呢?”
“就说你,靳于砷小公主。”
靳于砷被气笑了,忍不住倾过身来,伸手掐汤之念脸颊。
上手只一秒,触感就不对劲了。
汤之念的皮肤很细很滑很嫩,哪像靳于砷这种大老爷们儿,他指尖带薄茧,力道也是没轻没重的。
汤之念吃了痛,下意识是反击。脑子里一时之间也没想太多,靳于砷掐她,那她就掐回来呗。
她站起来反击,还真让她得手了,手指碰到靳于砷的脸,率先感受到的却是他炽热的视线。指尖似被他的目光一炙,立即要缩回来。
旁边就是小火炉,她一退,差点撞上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能把人烫破皮。
靳于砷眼疾手快去拉她,又是一个没轻重的。
她被用力一拽,跌进了他的怀中。
男生身上的气息熟悉也好闻,汤之念一只手撑在他胸前,双腿正好在他敞开的双腿中间。
椅子微向后仰,好在后面是墙壁,靳于砷顺势背靠在墙上。
两个人皆是一顿。
汤之念觉得身体好像悬浮在半空中,有种不真实的诡异。她距离靳于砷很近,近到能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靳于砷也不放开她,一只手掌贴在她的腰上,因为往后仰的姿势,反倒像是把她抱在怀里。
“汤……汤……”
正跑过来找汤之念的沈偲赶紧刹住了脚步,脑袋一撇,说:“我去看小牛下崽啦,拜拜,你们继续!”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正好这个时候出现!
沈偲都觉得自己这个巨无霸电灯泡碍人眼,还怪尴尬的。
连忙掉头溜了。
今天中午沈家受邀一起到汤家给靳于砷接风,几户邻居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沈偲私底下狂掐汤之念大腿,小声地说这小少爷也太绝了吧!
她去年除夕在汤之念的手机视频里看过靳于砷一眼,哪晓得本人居然更加惊艳。
沈偲是个懂分寸的,一些话说过一两遍就不再多说。免得讨嫌。
不过靳于砷竟然来汤家过年了,肯定是奔着汤之念来的。她就不在汤之念瞎晃悠,当电灯泡。
沈偲前脚走,汤之念立马从靳于砷的怀里退到自己原先的小凳子上。
汤之念怀里还抱着靳于砷的那件大衣,低着头,被他用手指掐过的地方好似火烧一般,火辣辣地发烫。这股蔓延的火势往她脸上钻,往身体里钻,往骨血里钻,就算是低着头,也能叫人看到那双耳朵红透。
靳于砷没说什么,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嘴里那块硬糖狠狠咬碎了,稀里糊涂地咽了下去。
心跳很快,手指尖似乎弥留柔软触感,掌心酥酥麻麻。
“那我给你绣一个向日葵吧。”她小声地说。
“嗯。”
绣一个向日葵很简单,黄白两种线即可,如果仔细绣出这么一个图形,倒也能够完美遮挡被火星子烧出的那个小点。
接下去汤之念默默绣向日葵,靳于砷就默默掏出手机翻阅。
他心不在焉,手机界翻来翻去没有重点。正好看见谢彭越的消息,顺手回了一句。
很快,汤之念将绣好了向日葵的大衣的递给靳于砷,提醒他不要穿那么好的衣服往火堆前凑。
靳于砷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说:“怕什么,不是有你给我缝吗?”
“我下次可不给你缝了!”
“有钱给你赚不要?”
“……要。”
*
汤之念的外公以前是兽医,虽去世早,但这门手艺多少叫外婆习得。附近一带若是有什么牲畜生病,都会叫汤之念的外婆去看看。
小时候,外婆去给别人家的家禽看病,汤之念都会跟着。外婆有个专门给家畜看病的医药箱,里面有各种药物和针筒。
沈偲刚才来,是让汤之念去看他们家的母牛下崽。汤之念的外婆这会儿就在沈偲家的牛圈里帮忙。
汤之念猜想靳于砷应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没什么兴趣,说自己想去眯个午觉。
昨晚没怎么睡好,一早又被拉起来吃早饭,靳于砷这会儿困得眼皮掀不开。
汤之念看他这副倦意,知道这大少爷是真的困了。
“那你去睡吧。”
“嗯。”
见靳于砷上楼了,汤之念才转头去沈偲家。
沈偲家养了一头母水牛,怀胎已经九个半月,今天开始发动准备产仔了。
一般来说,一头母牛正常产仔的时间为四到六个小时。
沈偲家这头母牛喂养得好,肚子里的小牛有些过大,似乎生产并不顺利。
汤之念跑去围观了一会儿,见迟迟没有动静,又从牛圈里离开了。
沈偲正在家里复习功课,汤之念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咦,你们家那个小少爷呢?”沈偲问。
“睡午觉去了。”
沈偲贼兮兮一笑。
汤之念没好气地掐她一把,力道不重,“笑什么笑?”
沈偲还是笑嘻嘻的,“你跟小少爷是什么情况啊?”
“什么情况都没有。”
“真的假的?”
沈偲这个旁观者可是看得清清的。
不过有些话说多了也没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见汤之念不愿意多说什么,沈偲也就换了个话题:“时间过得好快啊!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我怎么感觉现在过年那么没意思呢?甚至一点过年的氛围感都没有。”
“那是,你每天都在学习学习,又不出去玩。”
“不学怎么办啊,高考倒计时啦!现在都二月份了,六月初就要高考……啊啊啊!太快了!”
被沈偲这么一提醒,汤之念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国际学校那边IB大考从四月末就开始进行,五月中旬结束。
这么算来,距离考试也就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IB大考后,紧接着不久就是高考了。
沈偲一个普通高中生并不了解国际学校的学生和普高生之间的课业差别,以为大家都一样的会参与高考。
“你复习得怎么样了?”沈偲问。
“还行。前两天自测了几套试卷,结果都还挺不错的。”
汤之念不说大话,在沈偲面前也没有必要自吹自擂,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沈偲听汤之念这么说,心里也有了底。她基础不如汤之念好,脑袋瓜也没有汤之念聪明,有些不懂的大问题还会问问汤之念。
为了能去理想中的大学,沈偲努力学习,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年纪轻轻才十七周岁,面色蜡黄,眼下两个黑眼圈,看起来比自己家的奶奶还苍老。
读书好辛苦啊,呜呜呜。
沈偲抱着汤之念大吐苦水。
汤之念拍拍沈偲的后背,软声软气地安慰:“宝宝,再坚持坚持,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
沈偲一听更害怕了,“怎么就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呜呜呜。”
“高考虽然很重要,但它不是人生唯一的终点。即便结果不如预期,但我们仍有无数种可能和未来,不要惧怕。”
这话也是汤之念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不一定出国留学就一定是光明,不一定没去理想的大学就前途一片黑暗。
前提是,我们都竭尽所能,不在该刻苦的年纪躺平。至于结果如何,命运给我们什么,我们就接着。它若是打不倒我们,终将成为铸成我们血肉的养分。
半下午的时候,买烟花的老板将早上靳于砷挑的那些烟花都送货上门,用一辆小三轮满满当当装着。
钱是靳于砷提前付过的,老板将东西送到后当着汤之念的面又清点了一番,还另外给他们送了不少小玩意儿。
所有烟花都放在前厅。
靳于砷这会儿还在睡觉。
汤之念没去吵醒他,自己独自坐在天井里烤火看书。她知道自己要努力再努力,但是不能着急。
无论是繁花锦簇还是硕果累累,都要一个过程。就像春种一粒稻,要到金秋才能成熟。
靳于砷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算是睡舒坦了,小公主起身下楼伸了个懒腰,下一句话就是自己饿了。
本来也是饭点的时间了,汤之念放下书籍,去厨房给他弄吃的。
靳于砷跟在她身后,问:“小牛生了吗?”
“没呢,好像是难产。”
“难产怎么办?”靳于砷倒是真很好奇,“要剖腹产吗?”
“必要的话会的。”
“谁来主刀?”
“我婆婆,她会的。”
靳于砷扬扬眉,眼底倒是有点意外的光亮。
晚饭后,天彻底黑了,外头时不时传来鞭炮的声音。街上有小孩在奔跑追逐,也有人拿出刚买的烟花在燃放。
汤之念的外婆还在沈偲家里。
母水牛生了一个下午还没产仔,现在还在用保守的方法,不到最后一刻尽量不进行剖腹。
见靳于砷眼里有好奇,汤之念就带着他去了沈偲家。
镇上的房屋构造都大差不差,沈偲家也是一条道走到头的风格。牛圈在最后面。
汤之念的外婆这会儿正在对水牛进行人工助产,画面其实多少带一点点冲击人眼球的不适感。
汤之念下意识看一眼身旁的靳于砷,他一脸严肃,微微皱着眉,认真看着外婆的动作。
外婆穿一件白色的工作服,袖子撸起到胳膊上,一只手伸进了母牛的体内。
“小牛的脚要出来了,来个人搭把手。”
在场好几个人,但都不敢上前。沈偲的爷爷腿脚不方便,这个时候也不能上场。
这种画面,一般人都不敢看,更别说靠近了。
汤之念从小跟在外婆旁边耳濡目染,倒是不怕,但是她没什么力气。
外婆话音刚落,旁边的靳于砷伸手拉羽绒服外套拉链,说:“我来。”
汤之念转头问他:“你确定?”
“嗯,帮我拿着衣服。”
外婆站在牛圈里,对靳于砷说:“袖子撸起来,把手洗干净。”
靳于砷答应了,转头去仔仔细细洗了手,接着朝牛圈里走。
沈偲家的牛圈并不脏,不过到底是牲畜生活的地方,难免会有一些异味。
汤之念太了解靳于砷这个人了,他爱干净,也有洁癖。这个时候却并不嫌弃似的,踩着限量版的白色鞋子迈进牛圈。
有外婆做指挥,靳于砷在旁边打下手。
汤之念抱着靳于砷的衣服,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视线也不由的在靳于砷身上多做停留。他两手拽着小牛的两只腿,听从外婆的吩咐,一下下地往外拽。拽小牛出生不能使用蛮劲,得巧劲。
靳于砷很认真,脸上也并不见任何抵触情绪,仔细听外婆的指示。
这场持久的接生战场,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小牛如果再不出来,很有可能就会在母牛肚子里窒息而亡。
汤之念紧紧抱着靳于砷的衣服,在心里默默给他们加油打气。指尖不经意碰触到衣服上一块不算平整的地方,她低头看了眼,是袖口处绣上去的那朵向日葵贴布。
分神的一瞬,只听哗啦一声,小牛被拽了出来,连带着大量的羊水。
成功了!
小牛出生了!
大家高兴地连连鼓掌。
外婆拿起毛巾给小牛擦拭身上的羊水和胎盘。
靳于砷反倒有些无所适从一般,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
“靳于砷。”
汤之念喊他,“已经生完了,你快出来呀。”
母牛生产结束,接下来不需要靳于砷再做什么。动物和人不一样,生完之后母牛自然会照顾好小牛,不需要月嫂也不需要住月子中心。
靳于砷听话地从牛圈出来,汤之念立即递上一块干净的布让他擦手。
他身上难免被弄脏。
“要回去洗个澡吗?”
“嗯。”
“你鞋子裤子都脏了,换下来我拿去洗了。”
“好。”
汤之念侧头看看靳于砷,觉得他像灵魂出窍了似的,伸手点点他胳膊。
“那个……你没事吧?”
靳于砷停下脚步,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呆呆地说:“汤之念,我刚才给牛接生了诶!”
“是啊,还算是惊险,婆婆说再迟几分钟,小牛就要死了。”
“老子也太厉害了吧!”他还说了一句脏话,兴奋的大脑好像有点延迟运转。
汤之念:“……”
*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
要说这个年三十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靳于砷时不时跑到沈偲家的牛圈里看小牛。
一晚上的功夫,那头小牛已经是生龙活虎的样子,身上也干干净净的。果然是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靳于砷心情显然很不错,把自己接生小牛的风光事迹传播了自己朋友圈的各个角落。
平时很低调的一个人,这个时候是一点都不低调。
汤之念不知道靳于砷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不过只要他开心就好。
这一天也过得特别快,咻的一下就到了年夜饭时间。
实则这顿年夜饭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所有人忙得热火朝天。
汤之念也要去帮忙,但她惦记着靳于砷,时不时出去看一眼他在干什么。
好嘛,他和隔壁那位新郎聊得热火朝天的。听说新郎取了个外地媳妇,还是恒誉市隔壁那个省的人,两个人便聊开了。
什么各地风俗不同啦,结婚要怎么样啊,摆宴席需要注意什么呀……
新郎聊得上头,给靳于砷递烟,靳于砷摆摆手说自己不抽。
天黑时,年夜饭正式开席。
这一次依旧还是好几家人一起吃,有整整四大桌。
汤之念和靳于砷同桌,两个人挨在一块儿坐。
如此有年味的年夜饭,靳于砷不是没有感受过。早些年爷爷身体硬朗一些,都会让家族的人聚在一起吃喝年夜饭。靳家人多,光是圆桌就得摆个六桌。
靳于砷永远都是坐在爷爷的旁边。
“靳于砷,你要喝点酒吗?”汤之念在旁边一脸狡黠地怂恿,“反正你已经成年了,喝点酒不碍事的。”
自家酿的白酒,五十几度,那味道简直了。
靳于砷懒洋洋的:“你不怕我喝醉?”
“喝醉就喝醉呗,今天高兴。”
“喝醉做坏事了怎么办?”
“没事,我给你兜着。”
汤之念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兴奋地给靳于砷倒了一小杯白酒,大概二两左右。
既然倒都倒了,靳于砷也不扭捏,端起来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上头。
汤之念一脸期待:“怎么样?好喝吗?”
靳于砷眯了眯眼:“怕不是你想喝吧?”
“嘿嘿,我也想尝尝。”
她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端起靳于砷的酒杯就想尝一口。
靳于砷一把抢了,不让她喝。
“没什么好喝的。”
“不好喝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喝酒啊?”汤之念极其想要尝鲜,“我就喝一丢丢,不碍事的。”
靳于砷固执得像个小老头:“不行。”
他警告汤之念,要再想喝,他跟外婆告状去。
汤之念不乐意了,不搭理靳于砷了。
什么人嘛。
年夜饭结束,打牌的打牌,放烟花的放烟花。
汤之念对靳于砷爱答不理的,也不是说冷着他,就是像个机器人,他说什么她答什么,不会主动就是了。
这顿年夜饭靳于砷吃得开心,一杯二两的酒下肚,起初没觉得什么,但这五十多度的白酒后劲是有的。他没醉,就是身上烫得不行,有什么东西似在身体里翻涌着,不安定。
既然汤之念不主动找他说话,他也就安静待着。
省得,真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前厅一堆的烟花爆竹,靳于砷让大家伙儿分着玩儿。他自己在旁边当个看客,欣赏这些小玩意儿制造的即刻的美。
去年除夕时靳于砷与汤之念视频通话看过,到底是没有现场看到的那样精彩。
他索性搬了条椅子,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围观。
外婆终究还是把汤之念说了一通。怎么就放着小靳先生不管呢?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外头呢!瞧着怪可怜的。
汤之念看一眼靳于砷的背影,形单影只的,他坐没坐相,椅子翻过来坐着,双手搭在椅背上,下巴抵在手臂上,微微仰头看烟花。
也不怪外婆数落,他独自一个人过来这里过年,怎么能这样冷着他。
汤之念叹了一口气,主动走到靳于砷的身边,没话找话:“要不要一起放烟花呀?”
靳于砷身体里的酒意未退,整个人懒洋洋,歪头看一眼汤之念:“好呀。”
“我们去后院放吧,那里没人。”
“没人啊。”靳于砷嘴里含着这几个字,起身,跟着汤之念往后面走。
每家每户都是独立的院子,加上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在前厅守岁,后院确实没人。
汤之念抱了一堆小烟花,一一在后院摆开,再拿出打火机,当着靳于砷的面点燃。
距离新年也不过就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靳于砷看了一晚上的烟花,早就看腻了。他这会儿不看烟花,看着汤之念。
汤之念还正在兴奋头上,仔细看着正在燃放的烟花,那些五光十色映在她脸上,红红火火的样子,在靳于砷面前一览无余。
她放完一堆,又去前厅抱一堆过来。
太多了太多了,怎么都放不完。
几个烟花同时燃放,黑夜被火花渲染成了白昼。
汤之念转头问靳于砷:“好看吗!”
靳于砷点点头:“还行吧。”
汤之念见靳于砷神色平平,说:“你看起来兴致不高,不开心吗?”
“也不是不开心。”靳于砷说着朝汤之念走过去。
汤之念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眼前的烟花还在燃放,靳于砷忽然一把抓住汤之念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跟前一提:“你说我喝醉酒做了坏事有你兜着,这话算数吗?”
离得近,淡淡的酒香,夹杂甜腻的橙花香,刺激着汤之念的感官。
她不确定靳于砷是不是真的醉了,伸手戳戳他:“诶,你还好吧?”
“不好。”
汤之念直觉不太妙,下意识往后退,可手腕仍被靳于砷抓住。她退一步,他跟着往前迈一步。
“靳于砷……”
“汤之念,你记不记得,你欠我一样东西?”
“什么?”
“我的吻。”
话音落下,面前的烟花也全数停止了燃放。
原本被映成白昼的后院陷入一片黑暗,就连噼里啪啦的声响也全部停止。
安静无声。
汤之念背靠在墙上,退无可退。
她的心却在这个静谧的环境里扑通狂跳。
下一秒,感觉自己唇上微凉。
靳于砷双手捧着汤之念的脸颊,将自己大拇指贴在汤之念的唇上,低头,与眼前的人呼吸交织。
汤之念的嘴巴被他用手指抵着,没办法开口。她能感觉到他的靠近,离自己不过咫尺距离。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近在咫尺。
她整个人都是乱的,软的。
靳于砷再靠近,一个淡淡的吻,吻落在自己的手指背上。
手指腹是她的唇,柔软的,不可思议的触感。
第058章 L
璀璨焰火在夜空中肆意绽放, 把我带入了一个虚幻的世界。
那个虚浮的天地亦是色彩斑斓的,熠熠生辉的,绽放千万种姿态的。
理智告诉我应该及时抽离, 可是不安的心跳阻止我, 燃烧的血脉指引我向他靠近, 疯狂地企图探索更多。
——《来自汤汤分享的歌曲》
*
安静的大年三十被靳于砷搅成一滩浑水。
或许夜色暧昧给了人无限的胆量和可能。
汤之念今晚没沾一滴酒,却似昏头了,怔怔的没有反抗。
这不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唯一能够解释这一切的,是凌乱不安的心跳。她的血液在体内翻涌,杂乱无章的脑海里找不到正确的解答方式, 也做不出最直观的判断。
双眼适应黑暗,耳边有虚浮的烟花爆竹声, 此起彼伏。
临近零点, 越来越多守岁的人出来放鞭炮。
河对岸, 焰火升空,爆裂瞬间, “嘭”的一声。
这一声动静同时惊动两人。
靳于砷放开汤之念, 往后退一步。
太近, 他看不清她的脸。
这一吻,既没有让靳于砷的心情得到平缓, 反而似烈火在身体里燃烧。
他有多想吻她, 就有多少根神经在与自己拉扯。有那么一瞬间, 想把她拉过来,直接吻晕算了, 省得纠结。
汤之念微抬眼,视线落在靳于砷滚动的喉结。
焰火照耀天空, 视野里忽明忽暗。
汤之念脑子里滑过种种迤逦,再过几个月她就要满十八周岁,没有什么不懂。她从来不是单纯的人,可以坐下来安安静静读书,不代表不谙世事。
男女之间的事情无非是那些,生理课上学过,心理课程上也学过。
可实践却永远和理论知识完全不同。
那一吻虽然没有完全落在汤之念的唇上,但是她能深切感受到靳于砷靠近时带来的压迫感,他的呼吸,他唇边令人晕眩的酒香,他炽热的体温……都是真实存在,没有办法忽略。
她的下意识不是将他推开,而是向后瑟缩,略带一些防备的姿态,因为毫无经验。可是她已经退无可退,他若是再主动攻略,她相信自己也不会再有反抗姿态。
“靳于砷,你在干坏事吗?”她极力保持一分理智。
“不知道。”
靳于砷终于明白,酒是一种好东西,能让人清醒地做一些不清醒的事情,装疯卖傻。
“你觉得呢?”他反问。
汤之念抬起头,对上靳于砷的眼。
“那……我算还债了吗?”她一脸纯净的天然呆。
靳于砷眼里似有焰火闪耀,他眉目深邃,掩盖了脸上一闪而过的欲念,淡淡回应:“我也不知道。”
少年浑身滚烫,像火堆里那块被烧得火红的木柴,但凡靠近一些就容易将人灼伤。
汤之念想,欠债还账天经地义。
视线聚焦在靳于砷粉红的双唇上,印象中,他的嘴唇一年到头都是这样好看的色泽,像一颗粉嫩的水蜜桃,若咬一口,一定汁水泛滥。
她,可以还债的。
“念念……小靳……”
外婆的呼喊声打断了汤之念满脑子蹒跚的绮念,她似做了天大的亏心事,头脑清醒过来一把推开靳于砷,朝前厅奔去。
距离零点不过十分钟,外婆喊他们准备去门外放爆竹。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集中在这一时间段放烟花爆竹,整个大地被焰火渲染成白昼。
爆竹声越响,代表明年的生活更加红火。
靳于砷走出来的时候,汤之念正站在门口。她穿一件白色外套,双手捂着耳朵,仰头看天。
多亏今年靳于砷买的烟花,价格昂贵,绽放的效果也更加明媚好看,她看得目不转睛。
等汤之念注意到靳于砷站在自己身旁时,时针和分针即将走向零点。彼此并没有刻意说什么话,只管看灿烂烟火。这时候也说不了什么话,因为耳膜被爆裂的声音刺激,根本没有办法再听清旁人的言语。
一直到零点过后,越来越少的烟花坠落,汤之念转头对靳于砷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靳于砷的脸颊仍有一些微微泛红,像是焰火里蕴出的清醇俊美。
早在零点的时候,他就在她身旁道过新年祝福,可是爆竹声太响,掩盖了他的声音。
*
这个新年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完了。
来迎去送的,年末喜气洋洋赶回家的过年的人,在正月头几天又要赶着外出工作。
靳于砷在汤之念家里待到大年初二,初二上午,原先送他来的白色保姆车开过来,他要坐这辆车去机场。
下午三点的飞机,到恒誉市也才不过六点左右。但是从镇上到机场的车程比在天上的时间还要漫长,所以午饭也来不及吃,得早一些上路。
外婆大包小包的给靳于砷准备了很多东西,腊肉、香肠、自家压榨的菜籽油……甚至还有从自家和邻居家里收集起来的土鸡蛋。
朴实的老人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这些,却是最实实在在的。
靳于砷没推辞说不要,给他什么他都收着。他知道这是老人家一点心意,和价值多少无关。
心意无价。
临走前,靳于砷朝汤之念抬抬下巴,“汤之念,早点回来。”
汤之念点点头,忽略了他语气里的散漫和说不清道明白的微微挑逗,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她清楚不是自己的错觉,自除夕夜之后,她和靳于砷之间的情感有一些微妙的变化。汤之念也没有刻意去划清彼此之间的界限,因为她正清醒地沉沦着。
这几天他们还是照常相处,谁都不会刻意去提除夕夜晚烟花暂停时的片刻空白。
只不过,彼此偶尔目光对视,似有暗流涌动。像是游走在高崖边缘,刺激又冒险,总是让人心悸的。
目送保姆车离开,汤之念心里百转千回。好像因为靳于砷的离开,这个家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她不由侧头看一眼身旁的外婆,外婆仍看着保姆车离开的方向。
是不是每一次她离开,外婆也是这样久久注视,心里一片惆怅和空虚?
汤之念抓住外婆的手,亲昵姿态靠在老人家身上,拉着她进屋。
接下去的日子,汤之念和沈偲又成了连体婴儿似的,走到哪儿都要一块儿。一起写作业,一起吃饭,甚至躺在一个被窝。
沈偲太有分寸感了,靳于砷在的时候她强忍着想去找汤之念的冲动。
如今靳于砷走了,沈偲难免有些好奇汤之念的想法。
彼此推心置腹,汤之念也有解不开的题,压抑在自己的心里想找个人说说。
“那……你喜欢他吗?”沈偲眨眨眼。
汤之念到没有因为这个问题纠结什么,只是她避而不答,让沈偲换一个问题。
沈偲嘿嘿一笑。
汤之念面颊一红,掐沈偲的腰:“你笑什么笑?”
腰窝最痒的地方,沈偲笑得更大声了:“你在想什么,我就在笑什么咯!”
“我什么都没想!”
“你想没想你自己知道。”沈偲痒得不行,求饶,“啊啊啊,别掐啦。”
“你再说!”
“不说啦不说啦!”
汤之念适可而止地抽回手,脸颊更红。
沈偲见好就收,也不再打趣这个迷糊的当局者。
她们冷静了一会儿,彼此安安静静地趴在桌上。
沈偲单手拄着下巴,歪着头看汤之念:“你在想什么?”
汤之念摇摇头,“心里有点乱。”
沈偲没刻意地点破她,说:“上次你不是跟我说的嘛,即便结果不如预期,但我们仍有无数种可能和未来,不要惧怕。”
这句话无论放在学习上,生活上,感情上,同样都适用。
汤之念闻言目光一亮,看着沈偲:“我的话还挺有道理!”
沈偲仰头叹气:“啊啊啊!我身边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自恋啊!”
*
元宵前夕,汤之念背上行囊回到了恒誉市。
回程还是坐的飞机,是靳于砷提前给她买好的机票。
初二那天靳于砷回了恒誉市,当天晚上给汤之念甩了一张机票截图过来,使用的是她身份信息。
要得到汤之念的身份信息不难,毕竟汤元就在身边,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得到。上一次给汤之念买过机票,她的身份信息他直接记下了。
一个新春没有见到妈妈,汤之念也想得很。没有太多舟车劳顿,甚至落地之后就有司机来接,汤之念并没有感觉到疲倦。
下了车,行李一放,汤之念就跑去找汤元。然而经过拐角,不其然撞上坚硬的胸膛。
“唔……”鼻尖被撞痛。
靳于砷被汤之念强有力的撞击还能不动如山,下意识抬手拽住她胳膊,看看她鼻子:“没事吧?”
汤之念皱着眉,抬头,一脸无辜:“你身上怎么那么硬啊?”
硬。
这算硬吗?
靳于砷在家只穿一件薄T,隔一层薄薄的棉质布料,胸前被撞击并没有什么感觉。
“你急急忙忙的干什么?”
汤之念往后退一步,气息还有凌乱:“我想见我妈。”
“想见你妈。”靳于砷淡淡咀嚼这几个字,居高临下看汤之念,“不想见我吗?”
他的手掌还贴在汤之念的胳膊上,眼底有淡淡的玩味,头发蓄长了一些,一身的放浪形骸。
靳家暖和,汤之念脱了外套,里面一件薄薄的针织衫,饶是这样,脑门上也渐渐渗出一丝湿意。
汤之念一把挣脱了靳于砷,故意留下一句:“不想!”
像只兔子,一溜烟就跑了。
靳于砷双手抄兜站在原地,看着汤之念的身影勾了勾唇。
这个家里最近一段时间不算太平。
靳宏峻和叶如之这段如裹脚布般又臭又长的离婚官司,终于在前几天落下帷幕。开庭的那天恒誉市一场大雨,过于湿冷的天气让人的心情燥郁。
最后判定的结果让叶如之十分满意。虽不至于让靳宏峻净身出户,但她想要的也都已经如数到手。
至于靳宏峻,一个亿还是十个亿,在他眼中也并不值得一提。
实则,一整个春节恒誉市都在断断续续地下雨,从大年初一到元宵前夕,天似被捅了一个窟窿,没完没了的。
赶巧了,今天汤之念回来,天色终于放晴。
阳光总能治愈抑郁的心情。
靳于砷出门,走到阳光处。他穿得少,室外可不比室内暖和,不过少年内心的火热似一道无坚不摧的铠甲。
*
严格算起来,本学期也就不到两月的时间。
寒假过完已经是二月底,而IB大考就在四月中旬。
没多少时间了。
汤之念的同班同学都在埋头复习,她自然也不例外。
心里一闪而过某种荒唐的念头,她也想试试自己这两年的学习成果究竟如何。
至于靳于砷,他依旧不来上课。
他有很多事情要忙,忙着学各种驾照:汽车驾照、游艇驾照、私人飞行执照。
说他是游手好闲的大少爷吧,他的确每天都在忙,甚至一天到晚的见不着人影。
三月中旬,班级要拍毕业照。靳于砷接到通知,倒也非常配合地来一趟学校。他早就有了机车驾照,直接将张扬的机车开进了学校,没人阻拦。
赶巧了,今年的七里香正开,恒誉国际校园里弥漫着清淡的幽香。
大家太久没见到靳于砷,少不了和他打招呼。
他也没有拘谨,还是那副大少爷的做派。好像跟谁的关系都不错,但跟谁都不算走心。
汤之念远远看着靳于砷,总有些恍惚,仿佛第一次在这个教室里见到他时,他一身不羁张扬的气势。
“Zak,你终于舍得来学校啦!”韩莹像一只花蝴蝶,在靳于砷的面前晃来晃去。
靳于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玩游戏机,有一搭没一搭:“你有意见啊?”
“当然有意见啦!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
靳于砷嗤了一声,没搭理她。
韩莹知道靳于砷的脾气,贴过去:“我也要去斯坦福哦,还和你当同学好不好?”
靳于砷这才抬眸看她一眼:“你喜欢我?”
韩莹没想到靳于砷会突然这么问,但是这问题由他问出口,她也不觉得奇怪。
“是啊。”她轻笑的语气,好像是在开玩笑,又透着几分认真。
靳于砷倒也没有摆出一副优越的姿态,吊儿郎当地说:“那不好意思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韩莹轻哼一声,不在乎的样子:“不感兴趣就不感兴趣呗,那是你没眼光。”
靳于砷笑着点点头:“嗯,还是你比较有眼光。”
韩莹白白眼,被靳于砷逗笑:“你可真行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应该算是同一种人,拿得起放得下。
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也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韩莹并不是那么在乎靳于砷的态度,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万一,你对我感兴趣了怎么办?”
“没有这个万一。”
靳于砷懒得和韩莹掰扯,起身走了。烦死了。惹不起这大小姐还躲不起吗?
恒誉国际的毕业照,大家都铆足了劲儿要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女生化妆的化妆,男生也不忘给自己抓个发型。
汤之念对自己没有什么要求,穿上学校统一的校服,安安静静地等待拍摄。
同桌钟鞍穿戴整整齐齐,借了周晓瑶的镜子照了照,问汤之念:“我发型怎么样?”
汤之念实事求是:“很有个性。”
年前的钟鞍是一头的锡纸烫,年后换成了美式前刺,倒是一个造型百变的男生。
美式前刺这种发型很考验五官,之前谢彭越就留这种发型。
钟鞍的五官远远不及谢彭越优越,但他这个人性格好,看着有种亲和感。
“快轮到我们拍照了,你不去化个妆什么的嘛?”钟鞍问。
汤之念也直白,反问钟鞍:“我这样不好看吗?”
她歪着头看他,一脸坦荡,也不掩饰什么。
素净的一张小脸,没有任何颜色的修饰,是最自然的样子。
这女生怎么这么虎啊!
直勾勾的一张脸就怼了过来!
钟鞍面上一烫,下意识撇开了目光,说:“也挺好的。”
今天拍照不仅只是拍集体照,还有个人照等,衣服也要换好几套。
周晓瑶拉着汤之念一起拍合照,一想到不久后就要分离,内心多少有些不舍。
汤之念倒是觉得,有缘以后还是会重聚。就算是未来交集不多,这两年相处的时光,对她来说也是永远不会忘的珍贵记忆。
“你斯坦福的面试结果怎么样?”周晓瑶问汤之念。
去年在靳于砷的帮助下,汤之念顺利向斯坦福提交了面试申请材料。斯坦福招生委员会进行了初步筛选,通知她参加面试。
二月份的时候,汤之念在线上进行面试。第一次面对考官,心里还有些兴奋。因为事先对过流程,脑子里有很多应对的答案,回答起来比想象中顺利。
可能是心无旁骛,她并不怯场,回答也十分流畅。
整个面试时间比汤之念预计的时间要久一些,最后在考官面前即兴发挥展现自己的兴趣和特长,汤之念也是出口成章。她现在的英语已经是今非昔比,基本上难不到她。
对于这次面试,汤之念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至于结果如何,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查询。
轮到集体照时,汤之念的胳膊突然被人一拽。
是靳于砷,他将汤之念拉到了自己跟前。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避讳什么。
汤之念有一些私心,倒没有扭捏什么,大大方方站在靳于砷的面前。
倒是叫靳于砷意外,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地轻轻扯了扯她的马尾,玩世不恭的样子。
“汤之念同学,你怎么站我跟前啊?”
汤之念转头剜他一眼,一副你心里有数的模样。
靳于砷笑:“你凶我?”
“就凶你。”
被凶的人反而心情愉悦:“你再凶一个试试。”
汤之念再瞪他一眼:“你别说话,要拍照了。”
靳于砷朝她歪了歪头,不置可否。
他这样,搅得汤之念的心里也不安定。
合照的时候,靳于砷站在汤之念的身后,摄影师提醒准备拍照,他稚气地用双手在她的脑后面比了两个手指。
汤之念并不知晓身后人的动作,认认真真抿着唇微笑。
合照拍完,靳于砷又缠着汤之念不让她走。
“过来,咱们两个人单独拍合照。”
汤之念不肯了。
集体合照都有了,也不缺这么一张合照。
靳于砷朝她扬眉:“要跟我合照的人可是排队排到法国去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汤之念朝靳于砷吐吐舌:“就不跟你合照。”
“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她说完,挽着周晓瑶的手转头就走。
靳于砷也没恼,看着汤之念的背影,还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他穿一身恒誉国际的校服,白衬衫搭休闲西裤,脚踩一双白色板鞋,阳光照在身上,整个人透着少年气。
“你好样的,汤之念。”
汤之念听到背后靳于砷的揶揄,她抬起手,知道他会看到,朝他挥了挥。
同一天。
晚上,汤之念回到靳家,远远地看到靳宏峻的身影。她脚步一顿,接着放慢了又放慢。
最后还是与靳宏峻迎面对视。
开春,已经和前妻离婚的靳宏峻获得自由身,一扫离婚官司的阴霾,整个人透着清爽的气质。
他穿一件休闲衬衫,搭牛仔裤,脚下一双运动鞋,像是从哪里散步回来。哪里看得出是四十岁的男人,说是靳于砷的大哥完全不过分。
汤之念停下脚步,礼貌地喊人:“靳叔叔好。”
靳宏峻似乎在这里久等了,抬起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对汤之念说:“好久不见。”
*
四月上旬,靳于砷顺利拿到了私人飞行执照。
要说拿到飞行执照有什么用?大概就是某天心血来潮了想去天上飞一圈,合理合法。
已经年满十八周岁的靳于砷,无人能够管得住他。他生性放荡不羁,无拘无束。
自靳老爷子走了之后,他对这个靳家似乎并不那么留恋,也就是晚上回来睡一觉的地方。再者,这个家里还有那么一个人,就像是让他戒不掉的瘾,总是不免被吸引。
尽管他已经用足够多的事情来转移自己注意力,天上飞,海里跑,但那些兴致不过是用来消磨心里另一道身影。仿佛只是短暂地拿一块纱盖在自己心上,那个位置始终还是留给她。
叶如之给靳于砷买了一辆造型酷炫的跑车,算是给他取得汽车驾照后的礼物。
靳于砷对于车的喜爱倒也一般,能代步就行。
这天回家,靳于砷远远见到在秋千上的汤之念。已经很晚了,他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十点了。
“怎么那么晚还不去睡?”
“我在等你呀。”汤之念说。
四月初,天气虽然转暖,但夜里始终还是一股凉意。汤之念却只穿一件薄薄的针织衫。
“等我干什么?”靳于砷穿黑色皮衣,脱下来给汤之念,“搭着。”
汤之念听话地照做。
厚实的皮衣夹杂着靳于砷的气息,贴在她的后背一股暖意。
“我想着,一般这个点你都回家了,反正我睡不着,在这里碰一碰。”
“有事吗?”
靳于砷走到汤之念的面前,单膝蹲下,视线与她平齐。夜色减弱了他身上的凌厉感,给汤之念一种温柔的错觉。
汤之念坐在秋千上,脚下趿着一双棉拖鞋,圆润的脚踝露出。拖鞋将掉未掉的,靳于砷干脆伸手给她好好穿上。
他手掌大,一手将她纤细脚踝包裹。
秋千上的人定定不再摇晃,乖乖地让他把拖鞋穿好。
“靳于砷,你能带我出去玩嘛?”
“你想去哪儿玩?”
“酒吧,夜店……那些我未成年以前不能去的地方。”她稍有些不安的目光看着他,“可以吗?”
靳于砷单手搭在膝盖上,微抬头看着汤之念,眼底带似笑非笑。不知道这丫头在打什么主意,但这点小愿望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可以。”他答应,“可是你现在还未成年。”
“快了,只有几个月了。”
“嗯。”他记得她的生日,7月1日。
“IB大考结束,我要回一趟老家。”
“回去干什么?”
“……看看外婆。”
夜色朦胧,靳于砷声线暗哑:“只是看外婆?”
汤之念仰头看了眼天,回答地有点轻:“嗯。”
她很快转移话题:“那说好的,你要带我去玩的哦。”
靳于砷笑:“这点小事,至于出尔反尔吗?”
她从秋千上下来,说时间已经不早了,现在要回去休息了。
“汤之念。”
靳于砷站起来,凸起的喉结滚了滚,“好好努力,和我上同一所大学。”
汤之念笑了笑,说:“好呀。”
第059章 L+
*
四月底到五月中, 汤之念开始认认真真地参加IB大考,算是给这两年的学习生涯做一个交代。
事实上,这两年的学习生涯, 她并没有敷衍每一次的课程, 问心无愧。
汤之念对于新知识的渴求就像食物匮乏的旅人, 再多都不嫌多。庆幸的是,她还算聪明,基本上上课老师讲过一遍的内容,她都能仔细记住。
她将这些学到的知识打包放在脑海里,相信总有一天能够派得上用场。就算没有实质性的用途,可这些学习上的点滴就像是让她成长的养分, 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一天一天慢慢的总会让她变得更加强大。
考试将进行大约四周时间, 期间节假日不休。前后两周考试内容安排不多, 主要集中在第三周。
汤之念在考试期间合理安排复习, 利用最后的碎片时间找出薄弱环节,有针对性地进行加强。
不能说是完全出色地完成了这次考试, 但也没有留下遗憾。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当天, 汤之念就在整理自己的行李, 准备返回家乡。她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就像她当初来时一样, 一个背包完全足够。那些不需要带走的东西, 她完全没有留恋, 该扔的扔,可以当废品卖钱的卖钱。
汤之念还是那个汤之念, 并没有因为这两年的生活变得好高骛远,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家境不如别人而自卑。
她从来都是那样自信, 大胆,勇往无前,即便前途一片黑暗,她也能自己找两块石头打出火星子给自己点燃一个火把。
或许这两年她成长了不少。从前的她太过稚嫩,年轻,面对很多问题无法找到一个正确答案,继续别人解惑。而今她更明确一点,人生的答案并非非黑即白。
她见过明媚耀眼的太阳,也容得下渺小暗淡的星辰。
真正的离别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汤之念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跟所有人道别。
她在恒誉国际结识很多朋友,有些人张扬,有些人内敛,有些人外向,有些人内向,每个人身上都有优缺点,每个人都可以是好人,也都可以有阴暗的一面。
对于离别,汤之念并不算太过伤感。因为她一直清楚,人生这段旅途,总有人在不断上下。
至于靳家,汤之念回头再仔细看一眼,看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将近两年的地方。她或许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或许也可以再回到这里做客,但哪一种方式都不重要,因为她还有自己的生活要继续。
这次离开,和传统意义上的毕业季错开,提早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所以路上的学生党旅客并不多。
在离别之际,汤之念很想见一见叶如之。
可是很不凑巧,离婚官司结束之后,叶如之去了大洋彼岸,投身自己热爱的事业当中去。
靳家的这套房子叶如之没要,她嫌弃位置太偏僻,也嫌弃太大。但是在这里生活时间久了,很多东西都还没能来得搬走。
靳宏峻并非赶尽杀绝之人,说起来,他倒也算恋旧,让叶如之安心把东西留在靳家,他又不稀罕她那些东西。
毕竟做过夫妻,曾经有过一段恩爱时光,至少有情分。
叶如之看不上靳宏峻那点所谓的情分,就算是自己来不及收拾,也让汤元帮着把她的东西给收拾妥当了,一并打包寄走。
唯一让叶如之感到些许头疼的应该是她那位在病榻的祖母,老人家常年不见阳光,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是叶如之固执地用高昂的医疗费用来延续祖母的生命。
病榻前,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离不开人。祖母仿佛一具活生生的行尸走肉,无法说话,进食需要辅助,唯一让叶如之感到安慰的是,每次她在祖母跟前说话,祖母都会用亮晶晶的双眸注视着她。
很多人劝叶如之放弃,这样的活法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谁劝叶如之都没用。
这次叶如之狠下心,将祖母从靳家搬出,换到了恒誉市知名的疗养院。
那也是汤之念第一次见到这位一直在病榻上的神秘老人。
自汤之念第一天来靳家起,妈妈汤元每日定时会到楼上去照顾老人。而她始终谨听妈妈的教诲,对靳家的事情不多做好奇。
年近期颐的老人家,身体消瘦如一堆骷髅,只是在骨头上多了一层单薄的皮肤。她花白的头发稀疏,整个人无法动弹,躺在病床上,由几个壮汉抬着下了楼。
这画面让汤之念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田地间嬉戏时,扒开一块巨大的石头,地下一片潮湿的泥土,附带着很多不知名的小昆虫。被人挪动石块后,小昆虫们无处可躲,四处逃窜。
老人很快被送上了车,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从汤之念的视野中消失。
这样意味着,汤元日后在靳家的工作内容又少了一份。
那天汤元难得提起了叶如之和她祖母的事情。
据说叶如之小时候和她的祖母一起生活长大,有那么一段时间,在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叶如之的时候,只有祖母守在她的身边耐心教导并陪伴。
老人家就像是叶如之的精神支柱,也像她的精神港湾,每当叶如之出一趟远门回来,首先要洗净双手去楼上看看祖母,和祖母说说知心的话。即便这个时候的祖母早已经没有了说话的能力,可她还是会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如之。
老人那双浑浊不再清澈的双眼里,在看到叶如之时,暗淡的双眸里似乎会重新亮起光芒。
汤元问汤之念:“如果你是叶如之,你会怎么做?”
是结束老人的生命?
还是让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活着?
汤之念竟然红了眼眶。
她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会让她想到自己的外婆。
*
今年的梅雨季比往年提前了不少。
恒誉市最长的梅雨季记录长达一个月,一整个月的集中降水,雨量大,日照时间短,造成超强湿度,干燥的衣物放在室内不用多久就能生潮,发霉,呼吸间都是包裹着的水分子。
这些阴暗潮湿在靳家统统感受不到,因为靳家常年除湿,保持干燥清爽。
汤之念运气好,离开恒誉市的当天还是晴空万里。
她没忘记给靳于砷发一条短信,言语里是轻松和俏皮。
等靳于砷看到短信时,汤之念已经坐上了离开的火车。是的,她又选择了火车,这次不是为了省钱或者没钱,单纯是为了再次体验。
这两年的时间,汤之念攒了不算少钱。主要是靳于砷出手大方。每一次的转账,打赏,靳于砷眼皮也不带眨。后来干脆改为每个月转一次账,省得次次转钱麻烦。
这几个月靳于砷几乎没有使唤过汤之念一次,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往她卡上打钱。等汤之念发现的时候,立马把钱给他转回去,反倒得他一番嘲讽。
汤之念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可能未来她会变得市侩、唯利是图、见利忘义。但现在还有拾金不昧的好品质,那就让她再当几年圣人。
今年除夕时,靳于砷直接给汤之念转了一笔将近六位数的大红包。这点钱在靳于砷眼里根本不算钱,一次聚会,一趟出游,一顿打赏……总之是九牛一毛。
汤之念收下这笔钱之后忽然惊觉自己居然变得如此麻木,仿佛这些钱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堆冷冰冰的数字,并没有造成她心中太大的波澜。
这些数字在她的银行卡里不断堆积,只多不少。
她现在完全是个小富婆。
在汤之念离开的第二天,恒誉市正式入梅。
靳于砷没问汤之念回去干什么,只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汤之念没给具体时间,只说再看看。她不想欺骗他,万一答应了的事情又无法履行承诺,彼此都会不开心。
她不想让他失望。
五月底,靳于砷生日。
再也没有人能像靳爷爷那样在意靳于砷的生日,况且他已经过了十八周岁的生日,十九岁的生日显得并没有那么重要。
靳于砷也并不认为生日这一天有多么重要,过与不过,他还不是照样活着。
此时的汤之念根本抽不开身回恒誉市给靳于砷过生日,她仍像去年那样,在零点给他发去了生日祝福。
意料之中的,靳于砷并没有回复。
汤之念心里有淡淡失落,可她很快投身更重要的事情当中,无暇顾及太多。
收到汤之念的生日祝福短信时,靳于砷正在驾车。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喜欢上了速度。驾驶轰鸣的机车,行驶在无边的夜色之中,漫无目的。
这一次,他将机车内的油耗尽。
车停在距离恒誉市两百多公里的乡下,凌晨一点,万籁俱寂。
靳于砷将车扔在空无一人的路边,累得躺在一旁的草坪上,以地为席。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汤之念那条祝福短信上。他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下一秒将手机甩开一边,淹入杂草之中。
让理智和理性暂时出逃,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闭上眼,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躺在路边睡了一觉,懒得去想那些乱七八糟。
凌晨三点,有路过的村民见到草丛里的男人,又见倒在地上的那辆摩托车,以为这人出了车祸,着急忙慌上前查看,用手探探他鼻端下是否还有呼吸。
靳于砷被惊醒,睁开眼一脸茫然。
那人是附近的农户,将近六十岁的大爷,正准备去镇上集市卖自家新鲜采摘的杨梅。
大爷将靳于砷扶起来,操一口恒誉市的本地话,问他有没有伤着哪里,给他拍拍身上的杂草,又要给他往自己家里领。
靳于砷回过神来,转头去把自己的手机找回来,给拖车的打了个电话,又问大爷:“你三轮车里的杨梅怎么卖?”
大爷以为靳于砷是想尝尝鲜,给他提了一个小篮子,说:“你拿着吃,不用钱。”
靳于砷接过小篮子,拿了一颗杨梅含在嘴里咬开,甜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一些记忆就如这汁水一般,在脑海里炸开。
靳老爷子生前最爱的就是一口杨梅。
杨梅这种季节性的水果,保存期很短,一般都是当天采摘当天吃,天气凉一些可以放个一两天,但是味道却绝对不新鲜。
冷藏或冷冻过后的口感也不能与新鲜采摘的相提并论。
爷爷最喜欢吃新鲜的。
不仅爷爷喜欢吃,汤之念也很喜欢吃。
汤之念的家乡有人种枇杷,有人种桃子,有人种小樱桃,但是没有人种杨梅。去年她第一次吃杨梅,觉得口感绝妙,贪嘴多吃了一些,手指头都染了一层玫色。可惜杨梅季节短,一下市今年就再也吃不到了。她便说明年一定要多吃一些。
可惜汤之念今年一早就离开了恒誉市,甚至没有赶得上杨梅上市。
她能赶在杨梅下市前回恒誉市吗?
没人知道。
靳于砷将杨梅籽吐在手心,不紧不慢地对大爷说:“你这三轮车里的杨梅都归我了,还有你家的,全归我。”
大爷以为靳于砷是在开玩笑:“你要那么多杨梅干什么?”
“我爷爷爱吃,我也爱吃。”汤之念也爱吃。
拖车来时,靳于砷跟着一块儿走了。
他没食言,将那位大爷家里的杨梅全要了,按照往年的收成比例,一次性付了全款。之后会有人上门来收,大爷只管负责采摘。
从此以后,这位大爷家的杨梅就都由靳于砷承包了。
那么多杨梅,靳于砷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就都当成了员工福利,分给了靳氏集团的员工们。
时间一晃而过,到六月底。
一切耕耘,在这个时候有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这时的汤之念正十分悠闲地享受暑期时光。
后院的葡萄架上密密麻麻的葡萄叶遮天蔽日,一串串葡萄垂挂下来,阳光从缝隙中洒下来,造不成任何威力。
汤之念搬了一张躺椅在葡萄架下,怡然自在地晃悠着,哼着歌。
沈偲也搬了张躺椅躺在汤之念的身边,顺便摘一串葡萄放在手里,一边吃,一边吐葡萄籽。
两个人都圆满地完成高中学业,也都取得不错成绩。沈偲更是超常发挥,进入理想大学就差一张录取通知书了。
想想还挺感慨。
细数在此之前的十二年学习生涯,每一年暑假似乎都带有一些压力。玩耍和放空仿佛一定会带来不可估量的恶果,只有不断地埋头苦读,才能证明自己未来不会后悔。
这十二年就这么过去了,仿佛一眨眼的时间。
沈偲是再也不想回头看了,那些做不完的试卷和习题填满了她的整个青春,回想起来是吃不尽的苦头。
高考后回家,她第一件事就是睡觉,企图把这些年缺少的眠补回来。可是谁成想,睡着没几分钟却梦见自己高考忘了带笔,吓得她一个激灵,这一觉睡得也不香了。
汤之念看着沈偲吐葡萄籽,突然想起去年在靳于砷家里第一次吃杨梅时,他说有些人吃杨梅不吐杨梅籽,会直接吞咽下去,就跟吞西瓜籽一样。
汤之念没办法吞西瓜籽,更不可能吞杨梅籽。她怀疑靳于砷是在戏弄她。
“偲偲,你是不是没吃过杨梅?”
沈偲摇摇头:“没吃过啊。”
县城里有卖的,但是价格很贵,她也舍不得买。
“有机会的话可以试试,很好吃。”
沈偲起身去洗手,顺便将吐在掌心的葡萄籽扔进垃圾桶,转头问汤之念:“暑假还剩下那么长时间,你打算怎么过?”
汤之念说:“我打算去恒誉市。”
沈偲闻言有些意外,但也没有阻止:“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7月1日。”
沈偲洗手的动作一顿,“你确定?”
“嗯,机票已经提前买好了。”提前买机票一般都会便宜一些。
“好啊,你十八周岁的生日不跟我一起过啦?”沈偲瘪瘪嘴,气鼓鼓,“呜呜呜,你这个有异性没异性的家伙!”
汤之念并不否认,揽下一切罪名。
就让她放肆一次吧。
其实乡下人对过生日并没有那么讲究,通常都是囫囵过了。
从小到大,外婆也没有特地给汤之念买过什么蛋糕。汤之念也是在这几年才开始意识到,外婆的年岁大了,每过一年生日,就意味着又老了一岁。
而现在,汤之念更加珍惜和外婆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不想子欲养而亲不待,不论是去读名牌大学,还是赚更多的钱,她总归是要落叶归根。
临走前,汤之念把吉他送给了沈偲,并在之前教会了沈偲一些基本的指法。以沈偲喜欢音乐和热爱音乐的程度,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无师自通。
与此同时,IB大考的成绩公布。汤之念考得一个不错的分数。
恒誉国际毕业班一百多人,每一个人都拿到了完整的国际文凭项目,其中也包括汤之念。结合汤之念在斯坦福线上面试的成绩,拿到offer的概率为99%。
7月1日,靳于砷接到汤之念电话时正在驾车。
傍晚时分,汤之念乘坐的飞机落地恒誉市,她第一个给靳于砷打电话,也只想给他打电话。
靳于砷问她在哪儿,她如实回答:“我在机场。”
他没有想到她会回来。
靳于砷随即将车掉头,说:“我大概十五分钟能到。”
汤之念不着急,说:“你慢慢开,别超速驾驶。”
“嗯。你等我。”
十五分钟比想象中要漫长一些。
汤之念先是坐在接机口旁边的长凳上,又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旅程从天南地北汇聚到恒誉市。
再次来到这里,仿佛也不过是昨天才刚刚离开。
汤之念穿一件修身针织短袖,搭A字版型的短裙,脚下一双白色板鞋。她身材比例还算不错,一米六五的个子,腰细腿长。将长发随意地披下来,还特地编了几股小辫子,青春不失朝气。
怕靳于砷过来时找不到自己,她刻意走到显眼的地方等着。
来往旅客的视线不免落在她身上,眼里或许有欣赏,但她没在意,专心等着靳于砷。
不知过去多久,不远处有异国的旅客停下脚步询问路人方向,路人听不懂英文,摆摆手说抱歉。汤之念大方走上前,用流利的英文询问对方有什么需要帮助。
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来恒誉市旅游。他们已经走过了中国四个城市,上一站就是火辣的川城。
得知他们是从西班牙来的旅客,汤之念脸上带着热情笑意,甚至还能说一句西班牙语向他们问好。
汤之念会的西班牙就那么两句:你好,再见。
是在恒誉国际读书时班级的同学教她的。
前后不过两分钟的时间,汤之念和对方愉快畅聊,顺便将恒誉市具有特色的地点告诉他们。
帮助别人虽没有什么物质上的收获,但内心却能够得到极大的满足。
靳于砷到的时候,汤之念正和那对西班牙夫妇挥手道别。
他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看着她的身影,没有上前打扰。
汤之念目送那对夫妇离开,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而后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在接机大厅扫一圈,仍旧没有见到靳于砷。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和靳于砷通话过去正好十五分钟。
想给他打个电话确认,又怕打扰到正在开车的他。
她猜想他应该在路上堵车了,但是没事,她会继续耐心等待。
汤之念犹豫的样子全落在靳于砷的眼里。
靳于砷就像是在匍匐远处静静欣赏等待捕猎的凶兽,一眨不眨地看着汤之念。他穿一件宽松黑色T,头发理成了短碎,清晰的鬓角和五官,显得整个人异常凌厉。
一直到汤之念不经意转头,看到自己侧身的靳于砷。
汤之念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般,怔怔看着靳于砷,握在胸前的双手缓缓垂下,心里竟滋生出无限的惆怅和感慨。
猎物不动,等待捕猎的兽也一动不动,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惊扰他们。耳边响起广播声,又有新的航班抵达。
靳于砷与几步之遥的汤之念对视,他缓缓扬起唇角。
周围来往的旅客和接送的路人在他们身旁似成了模糊的虚影,他们的眼里好像只有对方。
靳于砷忽然张开自己的双手,肆意又张扬:“汤之念,欢迎回来。”
汤之念的脚步不再有任何犹豫,一步两步,坚定地超靳于砷走过去。却在离他咫尺之遥时和忽然停下脚步,仰起头看着他。
“靳于砷,我可以抱你吗?”
少女一双清澈的眼眸,含着多少的纯粹与稚嫩。
靳于砷的回答是直接伸手环住汤之念的背,将她往自己的怀里狠狠一带。
男生的背脊如山,轻而易举地将她裹挟。
女生的身体不可思议的柔软,与男生坚硬的身体碰撞,以柔克刚。
靳于砷身上熟悉的气息让汤之念心跳鼓鼓,她鼓起勇气,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下一瞬感受到被环抱住的人僵了僵身体,反倒在无形中给了她一些胆量。
“Hola。”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他的身体要冷静许多,“汤之念,西班牙语说得不错。”
“我就会那么两个单词。”
汤之念就明白他听到了她刚才和那对西班牙夫妇的对话。
两个人随即分开,若无其事一般。靳于砷将视线落在汤之念身边的行李箱上,伸手去接。
“就这么点东西?”
汤之念点点头:“夏天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
“接下去想去哪儿?”
“靳于砷,你带我去酒吧吧!”
靳于砷蹙了蹙眉,倒也有点为难:“天都还没黑呢。”
一般酒吧都是晚上才正式营业。
恒誉市几个有名的夜店晚上十点多才开始热闹。
汤之念歪头看看靳于砷,一脸俏皮:“你好像很懂哦。”
“不懂怎么带你玩?”
靳于砷也就比汤之念知道那么一点。
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吵闹的人,要不是之前汤之念提起说想去夜店酒吧看看,他也不会去了解。
有的酒吧乱,有的酒吧不干净,有的酒吧无聊。
恒誉市大大小小的酒吧不计其数,谢彭越是最清楚哪里好玩的。
只不过这个暑假谢彭越并没有回国。
倒还真让靳于砷找到那么一个有趣的地方,虽说是酒吧,但更像是一个大型Live现场。
“先去吃饭吧。”
“好。”
外头的天渐黑,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橙黄色的阳光只剩下一半挂在山脚,像是被狗啃过的半个大饼。
靳于砷开车,一路略显沉默。拿到驾照不过几个月时间,他现在俨然一副老司机的模样,单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手肘搭在窗沿,姿态闲散。
汤之念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低头拿出手机给沈偲发了条短消息报平安。
突然一个急刹车,汤之念没有反应过来,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挡在她的面前。
靳于砷侧头看汤之念一眼,“没事吧?”
汤之念摇摇头:“怎么了?”
“前面突然急刹车。”
靳于砷的手横在汤之念身前,并没有第一时间落下。接下去汤之念的动作,差点害靳于砷又一个急刹车。
汤之念看着眼前那截结实修长的小臂,下意识地伸手抓了上去,她完全是无心的,只是想感受靳于砷白皙手臂上凸起的青色筋脉,想知道那种触感究竟是什么样。
“你在干什么?”靳于砷微咬牙关,没去看汤之念。
“我能摸一下吗?”
听听,这是什么正经话吗?
可自汤之念嘴里说出来,靳于砷也没觉得意外。
某人面无表情:“不行。”
“好吧。”汤之念有些失落,讪讪收回手。她一副纯良模样,委屈的样子反倒像是他将她一通欺负。
靳于砷余光看她一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是故意来折磨他的。
半晌,他说:“我在开车,等会儿……”
他想说等会儿车停下来再让她摸个够,但是这话怎么都说出不口,太他妈怪诞了。
转而,吊儿郎当地说:“汤之念,你在钓我吗?”
汤之念一直是最聪明狡黠的,她不正面回答,反过来问他:“那,我可以钓你吗?”
又把问题抛给了他。
可真行。
靳于砷认真开着车,懒得搭理她。
一颗心像是被用力捏扁又渐渐回弹的海绵,全掌握在她手里。
汤之念歪着头看他,穷追不舍:“可以吗可以吗?”
靳于砷视线瞥向窗外一秒,忍不住说了一字脏话,随即又正视前方开车。
“随便。”
第060章 L+++
*
今天汤之念生日, 靳于砷想着,让汤之念叫上她认识的同学,给她一起庆祝热闹。
当时靳于砷正分心, 一边驾车, 一边在脑子里过该叫什么人。
汤之念虽然在恒誉国际才读两年书, 可她人缘不错,几乎跟班级里每个人关系很好。
当然,关系最好的是周晓瑶。不过周晓瑶并不知道汤之念今天回来恒誉市,汤之念也没对她说。
这会儿靳于砷脑子里不光想一件事,他还想餐厅布置得怎么样了?
接到汤之念落地恒誉机场的下一分钟,靳于砷就让人安排下去, 包场餐厅,该布置的布置。
毕竟是十八周岁的生日, 不能含糊。光有礼物也不行, 太俗, 得有些惊喜,但可以准备的时间实在太短。
就在靳于砷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 汤之念突然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靳于砷, 这个生日我只想和你一起过。”
靳于砷又是一个急刹车。
得亏他刚才分了一下神, 不然真要一油门撞到前面车屁股上去。
她总是有本事让他心律不齐。
这次急刹车靳于砷没来及护住汤之念。安全带狠狠勒住汤之念的身体,但是惯性使然, 她还是受到一点点惊吓。
“抱歉。”
汤之念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小小一只缩在副驾驶上, 说:“没关系。”
她穿短裙,坐下时裙子自然而然会往上缩一些, 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
靳于砷给她扔了个抱枕过去。
车轮卷着风尘,阻挡外头的酷暑, 夜幕降临,路灯和霓虹开始成为这座城市的掌舵者。
靳于砷将车停在恒誉大厦的停车场,随即领着汤之念下车。
在白天,恒誉大厦是一座高不可攀的摩天大楼,到了晚上,它浑身散发光彩,是江对岸的灯塔。
汤之念来恒誉市两年,却是第一次上这座高楼。
电梯缓缓上行,距离到达八十八楼将近三分钟时间。
全封闭的环境里,汤之念站在靳于砷的身旁,低头看他垂落在一旁的手。期间无人上下行,只他们两个人。
汤之念靠近靳于砷一点,状似无意,用手背轻轻蹭过他的手背。身边的人没有反应,像没有察觉到一般。
她得寸进尺,又故意蹭一下,再蹭一下。
电梯到达二十层。
靳于砷侧头看一眼汤之念,再垂眸看一眼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的手背。
汤之念对上靳于砷的双眸,她用略带挑衅的目光看他,嘴角微微笑,忽然抓住了他的小拇指。
靳于砷没好气一笑。
“你干什么?”
汤之念歪头:“是你说随便的。”
她可以随便动他。
“随便吃我豆腐是吧?”
“不啊,我怕走丢。”汤之念一脸无辜状,“这里我没来过。”
“行。”
靳于砷任由她牵着自己的小拇指,不反抗,也不挣脱。
汤之念的手很小,软绵温柔的掌心紧紧包裹着他的手指,酥酥麻麻的痒意从小拇指一直往靳于砷的身体里钻。他心里已经是山呼海啸,面上仍是一脸淡然。
电梯到达五十层。
汤之念继续得寸进尺,不甘心只抓住他的小拇指,手指松开,微微试探。
她的指尖滑过他带着薄茧的掌心,企图握住他的手。
靳于砷:“你又干什么?”
“我怕你把我弄丢了,你不应该用力抓紧我吗?”
她倒是能“反咬一口”。
明明是她想牵他的手,找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靳于砷不为所动,手掌下垂,没有打算握住她的意思。
汤之念一早就知道他的手大,他的手也很好看,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提笔写字的时候,力道通常不会很重,但是手背上会有明显凸起的筋脉。
真牵上去,触感完全不一样。她的手无法将他包裹,堪堪能抓住三根手指。手指微凉,骨节很硬,握住时比看起来要粗。
“靳于砷,你的手好大。”
这不应该是他该说的台词吗?
你的手好小。
靳于砷真不想搭理汤之念。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电梯到达七十层。
气压发生变化,耳膜嗡嗡作响。汤之念松开抓住靳于砷的手,转而捏住自己的鼻子缓解。
电梯到达八十八层。
“叮”,电梯门打开。
靳于砷反手将汤之念的小手包裹在掌心,牵着她朝餐厅的方向走。他放缓步伐,但她仍要加快一些速度才能跟得上他。
他懒得管她在想什么了,手掌心牢牢的攥着她,保证不会让她走丢。
*
江对岸极致的夜色,从高空俯瞰,天地仿佛被踩在脚下,身体悬浮。
别人十八岁生日有的,汤之念都有。
布置得漂漂亮亮的生日现场,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还有精美丰盛的生日大餐。时间虽然急促,好在还算来得及。
靳于砷怎么不算浪漫呢?他知道她喜欢粉红色,所以整个餐厅今天的主色调全是粉,餐具是粉色的,彩带是粉色的,像是进入一个粉红色的梦幻天堂,这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更加虚浮。
只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在落地窗旁。
汤之念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拘谨,对于靳于砷的精心安排说了一声谢谢。
靳于砷不说客气的场面话,让汤之念吃好喝好。
汤之念问:“吃完饭就去酒吧吗?”
靳于砷啧一声:“你就那么想去酒吧?”
“也不是。”汤之念抿了抿唇,“我想喝酒。”
靳于砷没忘记汤之念想尝一口,除夕夜那一次没让她喝酒,她就冷了他好几个小时。
“喝酒?那也不一定得去酒吧。”
“那?”
“你现在想喝?”
汤之念点点头,眨眨眼:“可以吗?”
靳于砷招来了服务员,让上一杯度数低的鸡尾酒。
一般餐厅都会有酒售卖,这里就更多了。本来就是主打精品高奢的餐厅,要什么酒没有?
偌大的餐厅今晚被包场,只有这一桌客人。
吧台那边很快出餐,穿着工整制服的服务人员用托盘送上一杯鸡尾酒。
淡蓝色的液体被装在一只精致的玻璃杯内,杯沿装饰了一朵花,杯壁在灯光的折射下流光四溢。
靳于砷将酒推到汤之念面前,让她尝尝。
酒精味道不算很重的一款鸡尾酒,很适合女孩子。
汤之念略显兴奋地拿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小口。
“是甜的诶!”
“昂。”靳于砷不置可否,神情懒懒。他靠坐在椅子上,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光看她了。手掌心似乎仍留有她的体温和她手心的香气,他心猿意马。
汤之念又大胆多尝试一些,这次皱起眉头:“也不是很好喝。”
“酒本来就不好喝。”
“不好喝的东西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
“那些人傻。”
靳于砷说着勾唇笑了笑,侧头看向窗外,提醒眼前的人:“汤之念,看窗外。”
汤之念闻言侧头,就见江对岸的明亮高楼灯光变化,此时上面几个鲜艳红色大字在滚动:【汤之念,生日快乐。】
汤之念噗嗤一笑。
靳于砷问她笑什么。
汤之念摇摇头,古灵精怪地说没什么。
谁懂啊。
他真的好土。
可是一想到他会去安排这一切,汤之念的心里又酸酸涨涨的。
晚饭过后,磨磨蹭蹭的,倒也九点多了。
靳于砷开车带汤之念去酒吧,既然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去,就满足她。
恒誉市公认排名第一的酒吧,占地面积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上下三层。
靳于砷下车走在前面,汤之念两步上前抓住他的手,熟能生巧了似的也不避嫌。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
由服务员领着去了C位的卡座,正对着巨大的舞台。
立体音乐声环绕,刺激耳膜。周围是酒精、烟草、香水、人体的各种气息交叠。五光十色的灯光不停旋转,变换。各色青年男女,充斥着糜烂和沉醉的疯狂。
音乐声很吵,靳于砷问汤之念还要不要喝酒?
汤之念听不清,嘴唇贴在他耳边,呼出热气,大声问他在说什么?
暗色夜场掩盖了靳于砷皮肤上短暂生出的异样,他掏出手机给她打一段字。
汤之念看到那个问题,又贴近他,用他听得到的声音回答:“要!”
餐厅里的那杯鸡尾酒汤之念全部喝光了,虽然度数很低,可对于初尝酒精的人来说,这会儿已然有了一些燥意。但是她整个人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C位的卡座,一个位置不仅要最低消费,还需要会员制。
靳于砷没考虑那些,打算点一杯度数低的,身边忽然一股温热袭来。汤之念半个身体靠在他手臂上,一股淡淡的馨香包裹着他,贴近他耳边说:“点一杯度数高的吧,我想尝尝。”
“你确定?度数高的更难喝。”
“那也要尝过才知道好不好喝。”
靳于砷依着她,左右今天她是寿星,该满足她的要求。
再者,有他在身边,也不会让她做出什么傻事。
50度以上的烈酒端上来时,今晚的表演也正式开始。酷炫到爆的动画特效开场,头顶悬浮着四面转动的 led液晶屏幕,眼前更是堪比巨幕厅的led显示屏,让人热血沸腾。
汤之念看戏似的东张西望,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主角。只因靳于砷点了全场最贵的酒饮,他们当之无愧成为大boss,送酒的队伍举着夸张的灯牌来到C位卡座,当着汤之念的面,帮忙打开酒瓶。
场子这个时候开始正式热闹起来,原本还坐在卡位上的男男女女,这会儿站起来,有人端着酒杯,有人挥舞手臂,有人呐喊。
DJ开场,极具视觉冲击的灯光柱不断变换,彩色纸片飞舞,据说白色纸片是祭奠死去的爱情,红色纸片迎接新的激情。
一片红色落在汤之念眼前,她从桌上捻起这张纸,跟着洒向空中。她安安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人疯狂,自己犹如局外人,却并不觉得格格不入。
乐队演唱、女团舞表演……恒誉市的夜店有多卷呢,至少舞台布景堪称世界级一流的水准,来这里不仅仅是喝酒娱乐,更是享受一场视听盛宴。
汤之念端起酒,还未入口,已经闻到了浓烈的酒香。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酒瘾,因为在今天以前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喝酒。鸡尾酒的味道一般,她不算喜欢,以后也不会再尝试。
烈酒的滋味如何呢?
她没有尝过,她要试试。
她太清楚自己了,如果不试一试,这件事就犹如手指甲上的倒刺,总会想着去拨除。
靳于砷就坐在汤之念的旁边,他给自己点了一杯牛奶。
营销听到他说要点牛奶时以为是给旁边的女生喝,没想到他竟端着牛奶瓶咬着吸管。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简直和他酷炫的外形不搭。
要有其他的饮料靳于砷早点了,这是酒吧,除了酒就只剩下牛奶,连矿泉水都没有。
当然,在酒吧只喝牛奶,他也不是第一,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汤之念终于抿了一口酒,霎时间皱起眉,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吐吐舌。
酒吧里这会儿倒是安静,歌曲转变的空档,像是热闹中间夹杂的空白时刻,霎时间安静。
靳于砷不禁一笑,问汤之念:“好喝吗?”
汤之念摇摇头:“难喝。”
“那还喝吗?”
她把酒递给他:“你喝吧,别浪费。”
“这个时候你还惦记浪费不浪费呢?”
“不然怎么办?好贵的。”
她又不傻,一瓶酒而已用得着兴师动众的美女模特登场开酒吗?
那肯定不便宜。
像这种地方,又是这样黄金的位置,这一杯酒得个天价不过分吧?
靳于砷将汤之念手里的酒杯接过来,随意往桌上一搁。
“不要因为怕浪费就勉强自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是什么精明的商人,也不是在和她讲道理,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汤之念又看上靳于砷喝了一半的牛奶,问他:“我能喝你的吗?”
“你想喝,我重新……”给你点一杯。
话没说完,汤之念靠近,就着靳于砷刚才喝过的吸管,吮了一口牛奶。
粉色的唇畔沾染了一点牛乳,她伸出舌尖轻轻一舔。
靳于砷撇开视线。
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欣赏完所有的表演,汤之念说想走了。
靳于砷干脆地起身,不带一丝挽留她的言语。
“那就走。”
靳于砷付了账单,自然地牵着汤之念的手,护着她从拥挤的人堆里走出来,喧闹和嘈杂全部被甩在身后。
汤之念只管跟着靳于砷,她在他的身边很安心。
深夜的酒吧街门口,灯光闪烁,豪车一辆接着一辆,时不时有音乐声和喧闹从酒吧里传出来,汤之念回头看一眼,既然尝试过,她也没有什么留恋。
靳于砷将汤之念带回车上,问她:“还想去酒吧吗?”
汤之念乖乖地摇摇头:“现在不想了。”
“一个人别去。”
“嗯。”
“回家?”
汤之念忽然拉住靳于砷的胳膊,阻止他发动车:“我不要去……靳家。你带我去酒店吧。”
刚去了酒吧,现在又去酒店。
靳于砷靠在座位上笑得意味不明。
他没追问原因,却反问:“去我那儿呢?”
“你那儿?你的房子吗?”
“嗯。”
靳于砷有自己的房子,就在市中心的位置,寸土寸金的地段,临江,200平的住宅,他一个人住。
是他十八周岁的生日礼物。
汤之念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也觉得理所当然。
即将零点。
靳于砷看了眼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对汤之念说:“生日快乐。”
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希望你永远保持一颗童真,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靳于砷,我的生日礼物呢?”汤之念倒是更加得寸进尺。
靳于砷斜她一眼:“那我的生日礼物呢?”
他们的生日其实离得不远,一个五月底,一个七月初,也就隔了一个月。
汤之念解开刚刚扣好的安全带,轻轻抓住靳于砷的手臂。
靳于砷不明所以,问她要干什么。
汤之念不回答,忽然探身靠近,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靳于砷背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的呼吸似乎也停止,心脏被一层又一层的薄膜紧紧缠绕。
汤之念退开一些,带着酒香的唇里透着淡淡的甜,问他:“这个礼物你能接受吗?”
靳于砷喉咙肿胀,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汤之念,你醉了吗?”
面前的人不答反问:“靳于砷,你醉了吗?除夕夜吻我那一次,你醉了吗?”
除夕那晚没醉。
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更清楚自己要什么。
但他仍然能在最后一刻清醒地用拇指抵住她的唇畔,并没有实质性地吻上去。
所以现在汤之念也没醉,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吻靳于砷。
她也这样做了。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蜻蜓点水,她双手揪着他的衣领,用柔软的舌尖抵开他坚硬的齿关。
没有什么技巧,单纯是一番杂乱无章的探索,却也足够让生涩的彼此气息凌乱,心跳频率失常。
靳于砷退开,撇开头看向窗外,只存一份理智,沉声问她:“你确定这份礼物你送得起?”
离得近,汤之念浑身都软,用坚硬的语气回答:“当然!”
她能够确定的是,他的滋味比酒好一千倍一万倍,只尝一口就能上瘾,她想要更多。
不管他能不能够接受这份礼物,反正她送出去了,没有还回来的道理。
汤之念双手摆正靳于砷的脸颊,再次吻上去。
最后一分理智被击碎,靳于砷伸手勾住汤之念的腰,猛的一把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这一次,主动权交到了靳于砷手中,清冽好闻的气息从他唇齿间传递到她唇畔,他用生涩的初体验,卷着她的舌尖。
狭小的空间里,呼吸声和喘息声越来越大。
靳于砷毕竟是第一次接吻,情到深处时,力道过重,汤之念舌根吃痛,惊呼一声。
他立即放开,哑着声问她哪里不舒服。
汤之念半个身体贴在靳于砷的身上,呆呆看他。
“那个,你没有经验吗?”
“我上哪儿来的经验?”靳于砷伸手扣着汤之念下巴,让她面向自己,“怎么?我像是很爱玩的人?”
“你不是吗?”
汤之念也不算很确定。
自靳于砷成年以后,他总是很少待在靳家,有时候很晚回来。
这小半年,他更是什么东西都去尝试。
靳于砷忍住敲汤之念脑袋的冲动,平稳呼吸。
零点已过,是崭新的一天。各自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启动车,再次向她确认:“真去我那儿?”
汤之念点点头:“嗯。”
*
那晚并没有发生什么。
回到靳于砷的住处,汤之念眼皮已经睁不开,一整天舟车劳顿,又在酒吧里玩过,身心疲惫。
回房间,洗漱,倒头就睡。
她是真的方寸不乱,即便接吻的时候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滩水,可是给她一点时间,该冷静就冷静。
第二天起床,彼此之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汤之念笑嘻嘻地说想在这里过一个无忧无虑的暑假。
靳于砷点点头,你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
接下去的几天,汤之念完全把靳于砷的住处当成了自己的家。她无拘无束,睡到几点起床也没人管她。饿了自己弄吃的或者叫一个外卖,没忘记给靳于砷弄一份。
靳于砷呢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经常抱着电脑敲敲打打,偶尔出门一趟,嘱咐汤之念不要瞎跑,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他们并不是没有同处过一个屋檐底下,只是靳家实在太大。现在这套房子按理说不小,可是同处一个平层,活动范围就那几个地方。
靳于砷不管汤之念要干什么,因为她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要出门,他陪着,要在家,他也陪着。
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已经不是朋友那么简单,但谁都没有继续主动,时间仿佛暂时静止,将那些暧昧搁置在一旁。
七月中的一天,靳于砷出了门一趟。傍晚回来时给汤之念带了一个信封,是斯坦福的offer。
汤之念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追一档综艺,笑得前仰后翻。
居家,她穿一身清凉,头发散开,久不见阳光,皮肤似乎白了一个度。
她淡定拆开信封,扬扬眉问靳于砷:“我是不是很厉害?”
靳于砷轻嗤:“嗯,厉害死了。”
汤之念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美国?”
“怎么?给你也买一张机票吗?”他吊儿郎当的口吻。
“不用,我自己会买。你只要告诉我航班和时间。”
靳于砷毫无保留地跟汤之念说了,让她也好好准备。
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只要人去了就行。
彼此沉默一瞬,靳于砷没有多加追问。
他突然有些不开心。
八月初,靳于砷要去往美国,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得提前一些时间去。
汤之念的心情倒是挺不错,要给靳于砷做一顿饭。她从沙发上起来时差点摔一跤,盘腿太久腿麻,嗷呜了一声。
靳于砷笑着过去给她拎起来,又帮着揉了她的膝盖。
“你是不是傻?”
“是啊,高兴傻了。”汤之念按住他的手背,问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随意就行。”
“那冰箱里有什么,我就做什么咯。”
“嗯。”
冰箱里的食材不算多,但是弄个简单的两菜一汤不是问题。
汤之念做了口味清淡的一个素菜和一个荤菜,外加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全程靳于砷在旁边大爷似的捧着手机玩游戏,他人也没走远,就坐在岛台旁边,汤之念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不问天日的这段时间,汤之念是存了心的,想拉长和靳于砷相处的时间。即便很多时候他们都没有做什么,在同一个空间里,她看她的书,他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
有种时针暂时停止跳动的岁月静好。
饭菜都弄好,也懒得搬到餐桌上去,就在岛台上随意开吃。
这里家里什么都好,全屋智能,洗碗也不需要自己动手。汤之念很自觉,既然她在靳于砷这里白吃白喝那么长时间,也得干干活。
吃完饭,收拾碗筷的事情就交给她,不让靳大少爷动手。
靳于砷看着汤之念忙活,忽然笑着问她:“需要给你小费吗?”
汤之念动作一顿:“不用,我现在又不是你的小保姆。”
“那你是我的什么?”
汤之念没回答,转身将餐具放进洗碗机,利落地按下开机键,再去洗净了手。
期间靳于砷一直看着她。
他穿一件白T搭灰色五分短裤,闲散地坐在高脚凳上,单手托着下颚,一脸玩味。那模样,十足的浪荡公子哥,看起来薄情寡义。
“汤之念,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汤之念转过头,一脸俏皮:“算金屋藏娇吗?”
靳于砷嗤了声,这算是什么回答?
她可真行。
主动钓他,主动吻他,主动来他家。
却不主动给他一个名分。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靳于砷走到落地窗前静看窗外夜景,似要下雨的样子。
这套房是他自己选的,楼层位置绝佳,视野开阔。心情烦闷的时候,走到阳台前站一会儿,或者吹吹风,宽阔的视线多少能让心情变得开阔一些。
这种场景,适合燃上一根烟,但靳于砷现在并没有染上烟瘾。
他尝过,不喜欢。
汤之念去洗了个澡,又把衣服放进洗衣机洗干净。洗净的衣服再放进烘干机,拿出来时有一种温和的柔软。
靳于砷回房间睡了一觉,出来时汤之念站在他原先站着的位置。她穿一套粉红色睡衣,短袖短裤,头发绑成一个丸子头,两边鬓角落下一些发,看起来很恬静。
不知道何时开始下雨,整座城市被雨帘覆盖,看起来一片朦胧景象。
靳于砷走到阳台,问她:“好看吗?”
“好看的。”
靳于砷不置可否,站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漫无目标望向远方。
汤之念侧头看靳于砷,喃喃:“你好高。”
“你第一天知道我高?”
“那你能低一下头吗?”
“怎么?”他嘴里虽然有疑问,头已经低下。
“靳于砷,你想亲我吗?”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不让人有提前准备的机会,“只要你说想……”
“想。”
或许是刚睡醒不久,靳于砷整个人还没完全苏醒,身体的反馈更加诚实。
伸出手臂箍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带,炽热的吻落在她唇畔。他身上带着清冽的香气,是和她身上同款香型的沐浴乳。
“汤之念,你准备钓我钓到什么时候?”
手掌只隔一层薄薄布料,贴在她纤细的腰处。靳于砷轻轻掐了一把,语气里有隐忍有警告。
“嗯?”
汤之念被他掐地一个激灵,仰头:“你不是说随便吗?”
“多久了?”
“那你,上钩了吗?”
“你说呢?”靳于砷手掌撩开那层布料,贴在她的皮肤上,细腻触感,让他一凛。
汤之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粗粝的指尖在腰部皮肤上的触感明显,她呼吸明显急促一些,主动抬手圈住靳于砷的脖颈。
“我好像有点腿软。”她一脸诚实无辜。
“哦,就这点出息还来钓我?”
汤之念有些羞恼,面颊一烫,干脆用唇堵住靳于砷喋喋不休的唇。
比起上一次,这一次她显然更加熟练。她本来就是一个聪明的学生,像是面对一道难以攻克的考题,总结经验,下一次的答案更加完美无瑕。
如果她有心,也有办法让靳于砷欲罢不能。
靳于砷就像是一只被放出牢笼的兽,许久未能活动筋骨,空有一身的蛮力无处宣泄。
他怕再像上次一样会弄疼她,动作轻柔,想尝更多,也想得到更多。
“靳于砷,你不敢吗?”汤之念贴着靳于砷的唇,笑靥如花,是在嘲笑他。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激将法起了作用,他一把将她抱起,呼吸和心跳都是乱的。
高大的男生轻而易举地提起她,双手从她背后圈住,抱小孩的姿势。
汤之念惊呼一声,下意识用双脚夹着他的腰:“你放我下来。”
“你不是胆子很大吗?”
“我说我怕了吗?”她只是一时之间没有防备。
走到沙发处,靳于砷坐下来,让汤之念坐在自己的身上。他没吻够,好像怎么都不够。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下颚,吻得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柔。
这段时间的无处寄托和心烦意乱,在这个时候有了一个尘埃落定。他的心虽然狂跳不止,整个人却感到异常的安定。尤其抱着她,深吻她,彼此紧紧相贴。
漫长又弥足的一个吻,叫汤之念也失去了理智。
靳于砷放开她,声线哑得似被划破的喉咙。
“汤之念,停下来。”
她双眼含着雾气,呆呆地问:“为什么?”
靳于砷的喉结滚了滚。
能为什么?
他不想伤害她。
没有任何措施的情况下,急速地踩下安全的刹车。
“我有。”汤之念眨巴这一双无辜纯净的双眸。
“什么?”靳于砷以为自己听错。
汤之念贴向靳于砷耳畔:“我准备了的,安全套。”
这三个字就像是按下快门的开关,脚下的刹车失灵,开始超速行驶。
靳于砷似一头发疯的兽,转而将汤之念按在沙发上,匍匐在她身前,仿佛下瞬间会咬破她的大动脉。
汤之念不管也不害怕,抱着被猛兽吃干抹净的心态,哪怕不剩一根骨头,她也要迎难而上。
没有任何技巧,年轻的他们不需要任何繁复的章程。
“会不会很疼呀?”她问。
这个问题靳于砷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俯下身去,给予最极致的安抚。
昏暗房间,汤之念紧要双唇,双手揪着靳于砷的头发。
不,不要亲那里了。
好久好久,靳于砷终于抬起头,说:“疼我就停。”
汤之念将脑袋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越来越密集,点点滴滴啪嗒在窗户上,形成错落且有规则的声音。
一切潮得不像话,整个房间里似乎弥漫起氤氲的雾气。
密密麻麻的吻,从前到后,她像是被抛到岸上的鱼,不断被拍打。
有没有不舒服?
她回答没有,吟哦的声线像小猫。
仅存的一点顾虑也消失殆尽。
他的怜爱到此结束,带她一起去尝试另外一座高峰。
眼前仅有的一些焦点被宽大的肩膀遮挡,汤之念张口咬了上去。他没有任何疼痛的迹象,挑衅似的让她再咬重一些。
于是那里留下一道重重的整齐齿痕。
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开荤的兽停止不了捕食的动作,拓印下一个又一个标记。
汤之念终于明白什么叫极致的感官体验,这比喝一杯烈酒,去一次酒吧,感受一次惊心动魄的演出更加叫人热血沸腾。
未开窗户的房间似乎被雨水浇透,床上的人差点被侵袭的雨水淹没,无法呼吸。
靳于砷抱着汤之念去浴室,用浴巾裹着她:“还好吗?”
汤之念傻乎乎地乐,“靳于砷,好舒服呀,可以再来一次吗?”
“你。”
“我怎么了?”
“你自找的。”
他顾及着第一次,不敢太过,没成想,她倒不满足。
这个房间已经待不了了,靳于砷抱着汤之念去他的卧室。
一个晚上,一盒子里的3只装全部用光。从深夜到清晨,没有休止。
醒来已经是半下午。
毕竟入睡时天已经大亮。
靳于砷比汤之念醒得稍早一些,他去冲了个澡,又重新躺回床上。大概是真的让她受累了,他抓起她的手亲了亲,眼底全是宠溺。想到最后一次她用手包裹不住他,终于喊求饶。
半个小时后汤之念苏醒,四目相对,她眨了眨眼,继而拉起被子一把捂住自己的脸。
靳于砷也不闹她,等这只鸵鸟自己钻出来。
果然,没等多久,她钻出来,将被子拉到鼻子下面,问他:“几点了?”
“下午三点。”
汤之念有点尴尬:“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看着我?”
“怎么?你昨晚不是挺大胆?”
“昨晚是昨晚。”汤之念小声喃喃,“我现在从你眼里看到四个字。”
“什么?”
“欲求不满。”
靳于砷轻轻一笑。
他确实不能再和她躺在一张床上了,那种上头的感觉又涌现出来,会忍不住想去碰她。
“要不要出去吃饭?”
汤之念摇头:“我身体好像被大卡车碾过,浑身都疼。”
“我给你按按?”
“还是算了。”
靳于砷没强求,起身,找了电话,点了个外卖,又下单买了几盒必需品。
转头,他一把将汤之念从床上大横抱起,知道她浑身酸疼,暂时充当她的双腿,她去哪儿,他都抱着。
汤之念坐在洗手台前,看着靳于砷帮她挤牙膏,笑了笑:“没想到有一天轮到你服侍我。”
靳于砷垂眸看她:“昨晚的不算?”
汤之念点点头:“算算算。”
“所以,小费呢?”
“我没有刷牙亲你的话,你会不会嫌弃?”
靳于砷的回答是直接亲吻汤之念的唇角,拍拍她的后背:“这算小费?”
“你说呢?”
“不算。”靳于砷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汤之念咬咬牙:“你还要不够?”
“不够。”
“混蛋啊!”
汤之念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吃了什么猛药,至于吗?
事实上,靳于砷已经足够隐忍,否则她连地都下不来。
吃饭时,汤之念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距离靳于砷八月初飞往美国,只剩下两周的时间了。
她坐在他的身上,用勺子给他喂了一口甜甜的奶油。
“那我们这两周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靳于砷张口吃下奶油,回答好。
他的唇边沾上了白色的奶油,她直接俯身过去,用舌尖轻轻舔去,被他勾住腰,狠狠加深了这个吻。
“汤之念,能不能好好吃东西?”
她笑嘻嘻:“我就在好好吃东西呀。”
吃你。
年轻的男人拥有无限的精力和体能,能翻来覆去地变着花样。他越来越有技巧,也越来越清楚有些时候即便不需要技巧,他自身的先天优势也能叫她折服。
而她,更懂得让他欲罢不能的技巧。
那段时间,对靳于砷来说真真是泡在蜜罐子里。
两个人足不出户,偶尔出去觅食,但基本上都厮磨在房间里。这套房子的每一寸角落,都有他们的痕迹,岛台、阳台、浴室、厨房。
他们似乎成了一体,任何时候都黏在一块儿,一块儿看书,一块儿看电视,一块儿打游戏。
怎么都不会腻,只有越来越深的爱意,但彼此之间没有提过一次爱与被爱。这一切仿佛一戳就破的彩虹泡沫,随时爆开,消失无踪。
而这一刻,终将到来。
八月初,汤之念送靳于砷去前往美国的机场。
靳于砷的行李被托运,身边没带什么东西,轻轻松松的一身,高大的身体圈住汤之念。他抱得很紧,仿佛下一秒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汤之念喘不过气来,轻轻拍拍他的后背,蒙蒙的声音自他胸前传来:“靳于砷,我要窒息而亡啦!”
靳于砷稍放开她,伸手恰恰她柔软的脸:“早点见,汤之念。”
汤之念没回答,踮起脚尖,双手捧着靳于砷的脸颊,在人来人往的机场,用力深吻他的双唇。
“靳于砷,好好照顾自己。”
汤之念目送靳于砷的身影走近安检口,沉沉叹息。
靳于砷,愿世事安好,永无间阻,有如今日。
那些甜蜜的记忆被她封存,全部打包,放在内心深处的角落。
开学后,汤之念一声不吭背着行李去了离于砷最远的那所大学,天南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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