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满月酒自然是不需要一个侍妾参与的, 耿清宁将二格格打扮得漂漂亮亮可可爱爱的,便吩咐多多的准备热水,也不必换地方, 将浴桶搬到产房即可。
太久没有洗澡, 她只觉得全身的皮肤都在水里咕噜咕噜的大口喝着,等换过三遍水, 皮肤都搓的发红, 头发也拿皂角细细的搓过两遍,耿清宁才觉得人里里外外都干净了, 将头发散在熏笼上烘干,她又开始思量起另外一件事。
是不是该减肥了?
毕竟在性激素的作用下, 腰臀部位在孕期得到再次发育的机会,相比之前,腰臀比几乎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胸前的部位也跟着膨胀了不少, 沉甸甸的, 刚才洗澡的时候她自己看着都有些脸红心跳。
“格格这般刚刚好, 奴婢瞧着”,葡萄停下手中的活计,认认真真的上下端详片刻, 才又接着说道, “比之前还要好看呢”。
她正在用细棉布搓着耿清宁的头发, 再松散开放在熏笼上, 好让头发干的快些,免得湿发捂着导致湿气入体从而头疼。
耿清宁忍不住扶额, 一孕傻三年,她竟忘了葡萄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 简直就是她与二格格的脑残粉,在葡萄嘴里她们娘俩自然是没有一句不好的,准确的说,是每根头发丝都是再好不过的。
其实她也懂,毕竟人类的审美自古便与劳动相违背的,例如古代经常劳作会皮肤变黑,只有那些家中有仆从的人才能经常待在家里养出白皙的皮肤,自然就以白为美,现下即便是康乾盛世阶段,但是吃饱喝足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还是件很难的事情,是以众人并不以瘦为美,而是认为稍微丰腴一些才有福气。
还有一则,满族是马背上的民族,拥有纯正满人血统的女子,都是一副大骨架的模样,又将她衬托的格外娇小一些。
葡萄这边铩羽而归,她只能去寻徐嬷嬷。
主子有需求,自是徐嬷嬷表现的机会,她笑眯眯的道,“奴婢会两手推拿,可以帮格格快速恢复腰身”。
还有这种操作?!
耿清宁再次感慨徐嬷嬷果真是一个宝藏嬷嬷,产妇孩子的各种问题就没有她搞不定的,四阿哥这哪是送个嬷嬷,明明是送了一个定海神针过来。
不过,她也并未放低对自己个的要求,每日里看完阅读器觉得腰酸背痛之时,就会让徐嬷嬷推拿一番,再做一段时间的产后瑜伽,一起双管齐下,务必早日恢复到以前的身材。
是以连续好些日子,四阿哥都能见到她怪模怪样的动作,免不得出声询问一二,得知耿清宁正在减肥,他并未说话,只欺身压了上去。
身下之人遍体筋骨瘫软,使人如卧棉上,偏偏她被人一压还有些汁水遗漏出来,惹得人心烦意乱,他干脆叼在口中吸干,只是另一边照顾不周总稍显寂寞,不仅汩汩流淌,甚至在情动之时肆意喷洒一二,弄得被褥上到处都是,弄得人手忙脚乱,只得慌不迭的轮流照顾两边。
轮番几次下来,耿清宁甚至失水至口舌干燥,不用多说已然明了他的意思。
*
由于父母太过于肆意,完全忘了二格格的事儿,第二日不能填饱肚皮的二格格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虽说这些日子耿清宁对自家女儿的习惯已经了解不少,知晓她是由于腹内饥饿所致,但是这哭的也太夸张了吧,明明小小一团婴孩声音却几乎掀翻屋顶,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精神。
对此四阿哥的评价是,“不愧是爷的好闺女,连声音都这般不同”。
亲情光环下的夸赞不值一提,况且自从颁金节之后他似乎又忙了起来,自然不会被二格格的魔音所迫害,只留下耿清宁对着自家闺女,关键是这个小祖宗不知亲额娘的奶水被亲阿玛嚯嚯了,拱在香香额娘的怀里徒劳吸了半日,腹内仍旧空空,可不是要闹脾气了。
虽说还备着奶娘,只是这娃儿短短几个月似乎已经认人,白日里放在奶娘的怀里她只是哭,不愿意喝奶,还冲着耿清宁的方向嗷嗷直叫,连徐嬷嬷都啧啧称奇,难不成小主子已经知晓白日里和晚上喂奶人的不同了?
这个耿清宁倒不是很惊讶,在现代的时候,据说吃惯奶瓶的婴儿就不愿意吃母乳,同样,吃惯母乳的也不愿意用奶瓶,说明孩子虽小,但是对气味或者形态,已经有所了解,并且可以辨别出这里面的不同之处。
耿清宁无奈只能接过二格格,希望能靠气味安抚她片刻,好在她还算给面子,委委屈屈的扁着嘴,好歹是没有再哭了。
见她这般模样耿清宁还挺内疚的,不过与其内耗自己不如责怪别人,她小声的跟二格格吐槽,“乖女儿,不关额娘的事儿,饿着你的罪魁祸首是你阿玛”。
二格格扑扇着黑亮亮的大眼睛,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反正耿清宁已经将锅甩了出去。
等晚间四阿哥再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闺女正对着他吐泡泡,古人讲究抱子不抱孙,对于自家这个乖乖的小格格还是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他洗了手接过奶娘怀里的二格格,正想亲香亲香,就见自家闺女的小胳膊甩了过来。
啪。
声音不大不小,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自然,所有的人都能听见。
苏培盛与徐嬷嬷等人早已将头低到胸口处,全当自己天聋地哑。
不止耿清宁愣住了,四阿哥也呆愣了一瞬,他们很快找到理由———不过小孩子嘛,什么都不懂,或许只是无意识的一巴掌罢了。
二人对视一眼并未在意。
只是,二格格又毫不客气的抬起另外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拍了一巴掌上去,这次声音甚至要更大些,四阿哥脸上肉眼可见的由白变红了。
这次耿清宁找不到理由辩解了,自刚才开始,她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二格格,是以亲眼所见二格格是瞅准了阿玛的脸颊后,才一巴掌拍上去,甚至怕力气不够大,还抡圆了自个儿的胳膊。
难不成她听懂了早上的那些话?
耿清宁难免产生这种怀疑,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离谱可笑,再配上四阿哥脸上的红痕,一时间竟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隐隐可见笑出的眼花。
四阿哥斜了一眼自家的大宝贝,又去抱自家的小宝贝,开始说一些,‘入则孝,出则悌’,‘万事丝窠黏露珠,奉亲最乐天下无’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打算从小就让二格格晓得为人子女应当孝顺父母。
最起码,不应当对自家阿玛动手。
二格格对阿玛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甚至还吹了个泡泡送给操心的老父亲,不过好歹是没有再来一巴掌了。
看着依旧天真无邪的女儿,两人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
二格格赏的第二个巴掌着实相当有力气,第二日一早,四阿哥面上仍带着些许红痕,看着女儿的罪行,耿清宁有些心虚的拿出她的香粉,问他要不要遮上一遮。
四阿哥对镜看了一眼,虽有些痕迹但也不至于太过明显,实在无需使用那种娘们兮兮的东西,毕竟失了些男子气概。
只是他一路进宫却发觉似乎有人看着他偷笑,仔细看去并未有所发现,便是如他的性子也不禁有些怀疑,难不成今日的衣裳穿反了?还是头上的帽子戴歪了。
四阿哥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见没有不妥当的,才安心进宫,等好不容易到了毓庆宫,太子爷却也拍着他的肩膀开玩笑道,“是不是昨日家里的葡萄藤倒了?”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府里只有兰院有葡萄藤,但都好好的,太子爷怎会突出此言,难不成他希望自个在宅子里的一举一动都要向他汇报?
四阿哥被众人弄的一头雾水,只有十三阿哥年岁小些,又素来受他的照拂,背着人悄悄同他说话,“四哥,你脸上的红印,是不是·······”
十三阿哥犹豫了一瞬,还是说了实话,“是不是四嫂弄的?”
这话说来并不出奇,老十家里头娶了个凶悍的蒙古福晋,两人三天两头便闹上一回,场面不说宏大也是人尽皆知的,然后十福晋骑着马进宫找同是蒙古来的太后娘娘诉苦,老十则是逮着谁就跟谁喝酒。
八阿哥九阿哥不知被他逮着多少回,便是小的这些阿哥他与十四阿哥,也陪着十阿哥用过几回。
除了十嫂之外还有八嫂,那股子醋劲是皇上都知晓的,听说八阿哥脸上还曾经带着指甲印出门,只不过是八阿哥素来心软,不曾与八福晋计较罢了。
看着期期艾艾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十三弟,四阿哥这才恍然大悟,他道为何众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甚至还有人露出了同病相怜的表情。
不过,他面上这处红痕与那些人自是不同的,是以当下出言解释道,“不是,我这是家里的二格格不小心所致······”
唉,四哥还是太要面子了些,找理由也不找个更妥当些的,二格格那么小一点儿,蚂蚁一般的力气便是来个十回八回的,也见不得一丝痕迹,再说了,便是四嫂或者是府里哪位内宠所致又如何,大家又不会笑话他。
其实这种事情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四哥虽是个热心之人,平时却总爱冷着一张脸,难免让人有些发怵不敢靠近,如今见他也与平常人一般家里也会有葡萄架倒的时候,反倒让人觉得更有人情味儿了。
不过四哥不想将这种事显露人外的心情,他也能理解,于是乎十三阿哥露出四哥你说什么都对,弟弟绝对相信你的表情,甚至还连连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是二格格,是小猫儿,或者你家的百福,我都懂”。
耿清宁并不知晓四阿哥所遭受的误会,她正忙着跟二格格说话,“乖女儿吐个泡泡来”。
二格格撇了一眼额娘,十分豪爽的打了个呵欠,然后在香香额娘的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睡了。
耿清宁没放弃,等二格格再次醒来,确定她暂时不会打瞌睡的时候,说道,“乖女儿,打个呵欠给额娘看”。
也不知二格格有没有听懂话里的含意,她朝着额娘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伸手去抓额娘头上的簪子。
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婴儿嘛,看来之前是她想多了,耿清宁放下心来,伸手去抢闺女手中的簪子。
俗话说,世界上速度最快的就是小孩儿的手,她一个没注意,二格格竟然就把簪子握在手中当成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不过簪子可并不能当成玩具,毕竟有尖锐的地方,对婴孩来说十分危险。
耿清宁伸手去拽——嗯?没拽动,许是刚才用的力气太小了吧,她没放在心上,比刚才稍微多用了些力气,可簪子仍好好的待在二格格的手中,没有拽出来一丝一毫。
原来小婴儿这么有力气的吗?耿清宁有些疑惑,不过想到现代时候曾在网上看过视频,婴儿甚至可以拽着医生的手指头把自己提起来,想来二格格这般也不是什么奇事。
耿清宁认真起来,又轻柔又小心的去掰自家闺女的手,二格格见额娘捏着她的手挠痒痒似的,以为额娘在与她玩游戏,激动的挥舞着圆钝钝的小胳膊,手中簪子锋利的尖头也跟着闪烁起细碎的光芒,吓得一屋子的人都围着这个小祖宗,生怕她被伤着。
闹腾了半日,她终于将闺女手中的金镶珠翠扶手簪给夺了回来,仔细一看,簪身竟然歪了。
这簪子乃是金制,虽说金子本身偏软些,容易被人弄成痕迹,但内务府的能工巧匠不知道用了何种方法,将这金簪做的既结实又晃眼,耿清宁平日里随手放在桌上磕碰都没见出多少痕迹来,竟然被这一个小小的婴孩被掰弯了。
葡萄慌得去看小主子的手有没有伤着,只有耿清宁将簪子用袖子遮住,她扭头一看,众人都围在自家闺女身边,只有身边的徐嬷嬷也是一副惊呆的表情,二人相视一眼,遮挡住震惊的表情。
耿清宁面上平静,内心却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难不成,她生了个大力士出来?
不知为何,便是这个又紧张又震惊的时刻,她脑子不停转动的时候还蹦出来一个想法,看来闺女昨日下手的时候应该对阿玛手下留情了。
第 72 章
耿清宁快速扫视四周, 见屋内众人表情无异,也并未注意到她藏在手心里的簪子,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徐嬷嬷, 笑眯眯的挥退众人。
二格格年岁小精神头短,平日里都是睡的多, 玩的少, 今日闹了这大半天,也是该犯困的时候了, 是以众人也不曾怀疑,蹑手蹑脚的退下, 生怕吵到小主子,只有徐嬷嬷给小主子整理襁褓悄无声息的待到最后,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徐嬷嬷又是担心又是庆幸,担心的是伺候的小主子这般生来有异, 皇家这般神异的孩子总是引人深思的, 庆幸的是好在小主子是个小格格, 又少了些说法,总不像生来不凡的小阿哥那般打眼。
耿清宁抱着自家闺女,轻咳一声, 就如话家常那般与徐嬷嬷说起话来, “你家里几口人?都是个什么差事?”
若是放在以前, 耿清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像现在这般, 毫不犹豫的就说出威胁别人的话,只是二格格是她在这陌生朝代唯一的血脉亲人,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二格格,或者说有任何伤害到二格格的可能。
徐嬷嬷暗叹一声, 只是自打她被四阿哥送到兰院开始,她就已然在这条船上下不去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条,当下老老实实的交代道,“夫家去的早,大儿子跟着主子爷在外面办差,小儿子在家撵鸡逮狗的无甚正事,正想求格格给小的那个谋份差事”。
见徐嬷嬷如此上道,耿清宁心里放松了些,笑道,“嬷嬷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自是愿意帮这个忙得,只是我人微言轻,不知晓能不能替他求得好差事”。
福晋还有陪嫁什么的,而提着简单箱笼来到贝勒府的耿清宁当然没有这个本事安排个差事的,这些都得去求四阿哥,务必得跟他老实交代,不过,他那头自是不必瞒着,况且日日生活在一起,瞒也瞒不住,倒不如坦坦荡荡的说出来。
只是,耿清宁心中有些打鼓,不知他这个阿玛对这般孩儿会如何做想,愿不愿保护她的孩子。
四阿哥听到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的,不是说他对耿清宁没有信任,只是他膝下目前只有三个子嗣,大格格如今十岁了看着仍是瘦弱,小阿哥如今只能说勉强与常人差不多,府中的孩子身子骨健壮已是想都不敢想的幸事,怎到了二格格这里怎会突然有异。
耿清宁看着四阿哥一脸不信的表情,心中十分理解,若是有人跟她说一个婴儿得了举重方面的奥运冠军,她甚至会问那人是不是在逗她,相比之下,他已经很稳重了,甚至端着茶盏的手都不曾停顿一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耿清宁将一根芹菜放在正在露出无齿笑容的自家闺女手里,只听咔嚓一声,芹菜已经死无全尸了。
四阿哥镇定自若的端起茶碗,芹菜素来脆崩崩的,被孩童捏碎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不必在意。
耿清宁瞄了一眼他的面色,心里傲娇的冷哼一声,竟然小看她闺女,这小小芹菜只是个铺垫,她又拿了一根浑身上下被磨得无一根毛刺的竹节放在二格格的手里,就这仍担心扎着闺女娇嫩的小手,还将一块软布垫在她手心里。
片刻之后,稍闷的声音传来,竹子从中间断成两截,甚至有一截还滚在四阿哥的脚边,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将这个竹节踢至桌下,甚至还将茶碗送至嘴边喝了口热茶。
耿清宁这下当真是有些服气了,四阿哥不愧是未来做皇帝的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自家闺女如此神异却仍镇定自若,她真的自愧不如。
既如此,就放点更劲爆的吧,耿清宁将一根钝钝的银簪放进二格格手里,只见片刻之后,那枚银簪竟变了形状,勒出了小小的五指形状。
四阿哥艰难咽下口中几乎烫坏上颚的茶水,他皱眉放下茶碗,“今日的茶泡的不好,去叫下面伺候的人更精心着些”。
耿清宁左右看了一眼,因着二格格的事不便告知众人,因此此刻屋内除了四阿哥,便只剩她与徐嬷嬷,再无其他伺候的人,而且他话刚落音,徐嬷嬷便跪了下来,如今只能由她去外间交代葡萄等人。
见耿清宁挑开帘子走了出去,四阿哥才盯着跪着的徐嬷嬷一字一句的交代,“二格格的事儿就交给你了,若是外面传出来一丝一毫的风声,爷要你全家的命”。
徐嬷嬷恭敬磕头应下,出去就板着脸找那四个奶嬷嬷去了,好在小主子白日里都跟在格格身边,晚上也是睡觉居多,也算是减轻了一点难度。
见屋内无人,四阿哥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身怀异像之人书中多有记载,如汉高祖刘邦喝醉之后躺在大街上,有‘醉酒龙形’,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生来神异,体有三乳,其子李玄霸据说天生神力,非同凡响。
这般生来神异之人要么以后成为开国皇帝,要么就是皇帝的亲子,二格格这般神异,若是叫他那些兄弟们知晓,他们会如何做想?他们自是不会相信这般荒谬之事,只会觉得是他意图造势,图谋不轨。
若是汗阿玛也这般作想,二格格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安抚蒙古的利器。
只是想着,四阿哥便觉得满身的冷汗,里面的衣裳全然湿透了,粘附在身上传来一阵阵的寒意,他一刻不错的盯着摇床里那个小小的人儿,见她微微扭身,想必是哪里不舒服,他伸手解开襁褓,见尿布仍然是干的,才合上襁褓将二格格抱在怀里轻拍安抚。
他道,“好闺女,有阿玛在”。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
徐嬷嬷的小儿子到底是跟在了四阿哥身边跑腿,对于下面的人来说,这也算是一飞冲天,徐嬷嬷还专门带她的小儿子来兰院磕头谢恩,不过,耿清宁作为现代人还是有些心虚,她总感觉自己在PUA别人,这种威胁了人家后还要让人家感恩戴德的谢她的事情,可能她还需要多多适应几回,因此赏了他之后就让人走了。
徐嬷嬷则是每日里战战兢兢的守在二格格身边,无论是谁想碰二格格都得过她这一关,就连葡萄有回见被子被二格格踢开,伸手想去掖上一把,都被徐嬷嬷笑眯眯的给挤开了。
不过,四阿哥看着倒是挺满意的,只是赞过一回就再没提过。
耿清宁见四阿哥这般不是很在意的态度,忍不住开始反思,难不成之前是她想太多,有些草木皆兵、小题大做了?也是,二格格虽说先天神力,但在这老古板的清朝,性别就限定了她的出路,或许别人也不会联想太多。
不过,谁心里没有一个玛丽苏之梦,若是她闺女以后当真追求甚高,她就会倾尽阅读器之力,将那些水泥,火药之类的金手指全都交给二格格,说不定还真能得到一个清朝的女皇帝,正好还可以将近代的屈辱史改写。
但那是亲闺女才有的待遇,对四阿哥她当真不敢这般做,且不说别的,闺女下令砍死老娘的极少,丈夫典妻卖妻害妻的自古便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况且她连妻子都算不上,只是个可以随手赠送的小妾。
不过四阿哥的这种态度倒是让她放松了不少,也不再整日里有个风吹草动的便以为有人要害二格格,多少也恢复了之前那种闲适的心情,甚至还有空琢磨好吃的,顺便也给闺女弄点好吃的,毕竟半岁后,母乳中的能量便不能满足婴幼儿发育的需求,该添加辅食了。
膳房将碧梗米洗净,放在小火上不停的翻炒着,直至锅里散发一丝焦香味,这米便熟了,再拿石臼捣碎成极碎的粉末,过筛后就得到了这个时代的米粉,烧开的滚水一浇,就是一碗上好的米糊糊,还可以配上土豆泥、山药泥、蔬菜泥等混在一起,营养、滋味都更丰富些。
见葡萄和青杏两个人抬着一个怪模怪样的椅子出来,二格格就拍手笑了起来,每次这个椅子出现的时候,她都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因此见着这个椅子就忍不住两眼放光。
这个极重的椅子正是耿清宁模仿现代餐椅样式做出来的,只是材料有些许不同,特意选择了南方那边进上来的榉木,这榉木虽说不上是什么名贵的木材,但是有一样优点比较突出,就是极为坚硬抗造,非常适合她这有怪力的闺女。
喂辅食这种事儿徐嬷嬷自然不会假于别人之手,她仔仔细细的按照耿清宁的吩咐调制了一小碗——这碗也是二格格专用的,然后拿着小银勺一勺一勺的喂给嗷嗷待哺的小主子。
至于现代育儿之自主吃辅食,耿清宁还不太敢让自家闺女尝试,毕竟年岁小,很多时候还控制不好力道,若是一不小心伤着自己就不好了。
只是碗底吃完之后,二格格盯着碗的眼神仍旧太过于热切,表达强烈要求的‘婴语’也越来愈多,徐嬷嬷将碗底刮了又刮,却仍凑不出一勺米糊来,不忍心看小主子失落的眼神,她问格格,能不能再给小主子调制一点,毕竟二格格自小嘴就壮实,吃的也比一般孩童要多些。
耿清宁十分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义正严辞的拒绝了,身边这些伺候的人都太过宠溺二格格,那碗相对于二格格而言绝对不能称之为小,再说了,二格格这般大小,主食仍旧是母乳才对,丰富的蛋白质能让她长得更好。
没管二格格哀怨的眼神,耿清宁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的烤鱼,自从喂奶好久她都没有吃过这般重口味的东西了,正好二格格如今也能吃辅食了,可不得过瘾一把。
专门让膳房挑选腥味轻、刺少的鱼,去鳞洗净后对半剖开,用葱姜香料等细细的腌制入味,放在烧的滚热的油里煎炸片刻,再挂在炉子里烤上一会儿,待到皮焦肉香,这鱼便好了大半。
起锅另烧油用秘制调料炒出汤汁浇在鱼上,再放在炭锅里再咕嘟咕嘟一会,撒些青红椒辣椒花椒葱花蒜末白芝麻之类的,用热油一泼激发出香味,这菜就做好了。
耿清宁先吃了一口鱼皮,焦香中还带着一股胶质感,皮中的胶原蛋白完全被释放出来,因鱼皮是炸过的,所以还带着一些小小的皱褶,上面吸满了红通通的汤汁,吃起来又香又辣又弹,十分过瘾。
鱼肉也是一绝,这鱼不仅肉质细嫩,更无甚小刺,雪白的鱼肉没有一丝腥味,只有满满的鲜味。
二格格在一旁看的眼睛都要冒火,一个劲儿的往额娘那边凑,只是额娘虽是亲的,但心肠十分冷硬,甚至将鱼肉在二格格眼前假意晃过,再塞入自己口中,还啧啧赞道,“真好吃啊”。
二格格有没有生气不知道,反正一旁的徐嬷嬷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每日里她全身心都投入在小主子身上,家里的孙子便是凑在一起也比不上怀里的这个,只是主子毕竟是主子,她连谴责的眼神都不敢有,只是看向二格格的眼神更慈爱、心疼了些。
耿清宁逗完闺女,又去捞里面的素菜吃,土豆绵密、豆芽清爽、香菜味足,个个都是好吃的不得了,一口米饭配上一口菜,她竟将一条鱼吃的干干净净。
只是吃完人也撑的不行,必须在院子里消食才行,耿清宁吩咐葡萄弄些油布铺在地上,再铺上一层被褥,这就是二格格的地盘,她自个儿扶着肚子慢慢散步,还不能走太快,免得晃到胃中的食物。
虽说每日里都出来逛,但二格格仍旧对院子里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一会儿看看额娘,一会儿看看飞过去的小鸟,一会儿看看哗啦啦作响的树叶,万物都能引起她的注意。
娘俩在外面消磨至夕阳西下,四阿哥踏进院门的时候,就见两个宝贝齐齐望着他。
他伸手捞过地上的二格格,掂量了一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她似乎又重了些,不过这些都是小事,身子骨康健才是重中之重。
四阿哥带来了一个让耿清宁极为惊讶的消息,说是府里的大格格要开始相看了。
啊?如果没记错的话大格格才将将十岁,至于这么早吗,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若清朝成亲都是这般早的话,二格格还能在她身边待多少年?
第 73 章
四阿哥虽不知耿清宁情绪为何莫名其妙的低落下来, 但在一起生活这么些年,对她也算是了解。
是以他一边颠着二格格,一边跟她细细解释, “皇家的公主留到十八九, 甚至二十岁之后也是常有的事,再说, 嫁到别人家哪有自个儿家里头舒服自在, 咱们二格格最起码要留到二十岁”。
别说二十岁,便是一辈子都留在身边耿清宁也是愿意的, 毕竟清朝又不能像现代社会那般,嫁了人的闺女也可以依偎着父母生活。
不过大姑娘不能留, 留来留去留成仇,说不定到时候二格格自己愿意出去闯荡,或者有了心上人,都是未知之事, 耿清宁一时间又发散了一下思维, 才继续听四阿哥科普。
其实现下相看也只是先留意着那些适龄的青年才俊, 等看了两三年觉得人品家世均还不错的,就给那头府里递话,让长辈们别着急给人定下亲事, 年轻的在府里也得洁身自好。
如此这般, 就基本上也就十四五岁了, 然后再准备嫁妆, 走一走程序,小定、大定, 两三年功夫总是要的,等一切都安置妥当, 家里舍不得姑娘嫁人,自然还要再留上一两年,等出门子的时候也就十八九岁,已然长大成人了。
耿清宁放下心来,她还以为会像现代社会那般,好多人忙于事业等注意到人生大事的问题时,只能去相亲,然后没多久就闪婚。
大格格如今才十一岁,身子骨都没长成,若是当下便成亲生子,恐有碍寿数,生子的那道鬼门关也很难安全闯过。不过由此看来,原来清朝的人也知道成亲嫁给别人不是件松快的事儿,有能力的父母也是能拖便拖。
去掉这好大一桩心事后,耿清宁就只关心起八卦来,“给大格格看中了哪家?”
虽然刚开始相看,但是四阿哥明显是心中已有了打算,他道,“一个是乌拉那拉家的星德,一个是佟家的舜安彦,这两个孩子我瞧着还算不错”。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这两家一个是福晋的母家,一个是承乾宫娘娘的母家,与贝勒府的联系都非常紧密,四阿哥早已想过,大格格身子骨不大好,性格又弱些,无论嫁给这两家的哪一个,看在他的面上,都不会给大格格委屈受的。
若是有幸得封郡王、亲王,那时候再给大格格办事,两边都更体面一点。
四阿哥看着怀里的小女儿,操心完大的,还有这个小的,虽说二格格天生有些怪力,但毕竟是个娇弱闺阁女儿,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绝不会让二格格去抚蒙,只盼着她能平安喜乐一辈子。
耿清宁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心,等自家闺女长大的时候,四阿哥已然成为皇帝,到时候若想将二格格留在京城,绝对小菜一碟。
*
耿清宁这边都知晓了,李侧福晋作为大格格的生母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
她素来是个心急的,自从知道这事儿开始,每日里不知派出多少人出去打听消息,还写信给做知府的父亲,直言不讳的要求父亲也帮大格格打听一二,毕竟她身处内宅,这些爷们的事还是外面听得更多,也更真切些。
等打听了两三月,父亲的回信也寄了过来,她对这两家也算是心中有数,若是仅为着大格格着想,这两家当然是顶顶好的人家,但若是为着小阿哥的将来考虑,这两人就有些不够看了,毕竟四阿哥选的都是次子、幼子之类的,家中都有一言九鼎的父兄,若想给小阿哥一些帮衬便是不能了。
李侧福晋纠结了许多回,两家儿郎的画像也是看了又看,连那画着人像的宣纸都起了毛边,也命人在宝龙寺算了八字,仍不能做出个选择来。
不过,四阿哥那边没管李侧福晋的一片爱子之心,他已经决定了人选并且跟福晋透了底,不过几日功夫,福晋的额娘觉罗氏就进了府。
福晋想的更多些,虽说弘晖已经去了,但四阿哥仍愿意将大格格下嫁到乌拉那拉家,这就说明他仍是看重乌拉那拉家的,这是好事。
况且这种体面的事儿,谁也不嫌少,她自是不希望乌拉那拉家此刻掉链子,当下跟觉罗氏细细交代道,“我们府里的这个女孩儿,最是温柔贤淑,配星德那孩子绝对是好的,家里也要知事些才好”。
觉罗氏哪里不懂呢,“自从得了这个信儿,星德那孩子身边的丫鬟不剩一个全都给撵走了,现下伺候清一色都是小厮,况且那孩子也上进,每日里都在书房里读书呢”。
福晋满意的点头,母家这般争气,家里的几个兄弟也跟着四阿哥挣了不少体面,这些都是她在府里的底气。
觉罗氏说完星德,面露出一些迟疑之色,这个女儿已经离家十几年,如今作为四福晋已是满身的威严之色,有些体己的话就很难说出来,但这是乌拉那拉家的大事,又不得不说。
觉罗氏看了一眼厅中,再没有旁人只有一个康嬷嬷,这是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了,一身都系在乌拉那拉家,她稍微倾身靠近福晋那边,声音也压的极低,“福晋身子可是大好了?可有什么好消息?”
大格格虽说也好,但若是有一个乌拉那拉家血脉的世子,那才是最最稳妥的。
福晋不由得脸一红,如今因着大格格相看的事,四阿哥来正院的次数多了不少,康嬷嬷也时不时的在耳边重提再生一个小阿哥之事,她虽一刻也不曾忘记弘晖,但不禁有些动摇。
况且康嬷嬷说的甚有道理,若当真能为弘晖生一个弟弟,教导他记着弘晖,她百年之后弘晖也能得些香火,若是再能过继一个子嗣到弘晖膝下,她便是立刻死了也能闭眼。
觉罗氏看着双颊飞红的福晋,高高兴兴的走了,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康嬷嬷扶着福晋站在窗户边看外边的景色,春天到了,院子里的枯树不知何时冒出了嫩芽,嫩黄新绿,透着一股生机勃勃之意。
不过,那些都是未来之事,现下的重中之重还是找到仇人,此事容不得耽搁片刻,好在她已经找到了当初兰院撵走的小卫子,若是能从他口中得知只言片语的,说不定对弘晖之事有所助益。
只是那小卫子被家中所弃,带着伤游荡在街上要饭乞讨,又因是个太监被同为乞丐的人欺负,如今浑身上下竟没有一处好皮,不仅不能说话,竟然连话都听不懂了。
不过,好歹也是个抓手,总比无头苍蝇乱撞的强,是以将其暂且养在她的陪嫁庄子上,等人稍微好些了,再提过来审问。
一时间,福晋也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
耿清宁看着咯咯直笑的闺女,也觉得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快。
外头的风逐渐柔和起来,耿清宁便成日的带着二格格在院子里玩耍,正好还能顺便晒太阳补钙。清朝自是没有成盒的维生素D摆在商店里,晒太阳正好可以为人体补充缺少的维生素D,最重要的是还能让人的免疫系统更强大。
在这没有任何疫苗的清朝,天花也只能种人痘的时代,免疫系统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当然,除了太阳,多多接触微生物也可以刺激免疫系统的发育,俗话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里面其实是蕴含科学道理的。
既如此,耿清宁肯定要给自家闺女安排上,这个任务就当仁不让的落在了百福、白手套和雪团儿的身上,是以通常铺在地上的被褥上除了二格格之外,还有三只兰院里的小宝贝儿。
当然,是耿清宁硬抱上去的,说实话,宫里的猫儿狗儿都训得极为听话懂事,主子呆的地方,若是没有命令它们是绝对不会主动上去的。
耿清宁并不是心大,也是观察了许久,发现猫狗从不会对二格格伸爪子才将它们放上去的。
实际上自从二格格能爬之后,她几乎就成为了兰院一霸,见着毛茸茸的百福,她会自己爬过去,百福之前被教导不要碰到小主子,见二格格伸手够它,它就摇摇尾巴站起来,再往后退一步。
可二格格当下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之人,百福退一步,她便立刻向前爬几步,再次伸手去够,直到将百福逼至墙角,然后换个方向继续。
百福急得呜呜直叫,小爪子抱着头钻进狗窝里却也能被二格格精准的找到,然后被无情冷酷的小手蹂躏一番,好在二格格多少也知道控制些力道,只逗弄它并未伤它。
看到百福都快自闭到躲在狗窝里不出来,耿清宁不得不喝止了自家闺女的行为,不过二格格也不是逮着一只羊使劲薅的人,她又将目光投向了白手套。
白手套自认为在猫爬架高处上待的好好的,况且这人类幼崽再得意,也没有爬架子的能力,便是想蹂躏它也够不着,是以非常放心的甩尾巴去调戏小主子。
说来也是它调皮,特意将尾巴在二格格面前晃悠,二格格如同被钓的那只小鱼儿,整个人随着毛茸茸又顺滑的尾巴晃动,只是每当二格格伸手去够的时候,它就故意将尾巴卷起来,让下面的小人儿抓个空。
一旁的耿清宁看着这副场景,突然想到去岁画在堪舆图上的那个“胤禛格格”,如今二格格气嘟嘟的模样,竟与那副图像了八成。
第 74 章
白手套正洋洋得意间, 却觉得架子越来越矮,最后竟落于地上,它定睛一看, 人类幼崽竟三下五除二将它巍峨的城堡给拆卸掉了。
还没来得及跑掉, 就被人类幼崽抓住了尾巴,没想到小小的一个人力气却真不小, 竟一步也动弹不得。
白手套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只能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任由她上下其手。
耿清宁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主要是白手套的表情过于无奈,而自家闺女的表情又太过于嚣张了些。不过, 猫咪真是一种神奇的物种,上敬爱下爱幼,只有对中间不上不下的中年人亮出锋利的爪子。
不过,最聪明的还要数雪团儿, 它早早就爬到高高的石榴树上, 借着树叶将自个儿隐藏起来, 是以成为这个院子唯一不曾遭受二格格毒手之猫。
二格格清脆的笑声实在是太响亮了些,那笑声穿透力极强,甚至能越过围墙, 每日里无论什么人从兰院外经过, 都能听见孩子的笑声。
李侧福晋听见了只是撇撇嘴, 一个小格格竟养成了这般的性子, 一点也不庄重、不娴静,俗话说, 三岁看老,这二格格跟她的大格格相比那是差的远了。
钮祜禄格格听见后则是全然的心酸了, 她也不知自己哪点惹了四阿哥的不快,自从进了府中就没见他来过几回,整日里对着空荡荡的院落只觉得落寞。
再鲜亮的花儿若是失去了赏花人,也会蔫哒哒的。她叹了口气,重新绣起手中的虎头帽来,下个月是兰院小格格的生辰,她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能亲手做些绣品来体现心意,若是能叫四阿哥看在眼里,也不枉费她整日里点灯熬油的做活。
外面阳光甚好,她吩咐贴身宫女将屋内的蜡烛吹灭,日子不可长算,这一支蜡烛虽说花费不了几个钱,但常年累月下去,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如连人带椅移到窗前,借着这日头绣上几针。
正忙着呢,就听外面翠儿来禀,说是乌雅格格来找她说话来了。
钮祜禄格格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这位德妃娘娘的内侄女几乎被禁足了一整年,上回端午节的时候才得以解禁,只是她刚解了禁足,便时常来找她。
说来也是奇怪,她们之前也并未打过什么交道,可拒了一回人家便会再来第二回,同为贝勒府的格格,她也不好太落乌雅格格的面子,只能由着这人每日里东扯西扯的。
不过,钮祜禄格格自嘲一笑,宠爱子嗣她一样也没有,家世背景更是全无,浑身上下无一丝一毫别人所能图谋之处,也不知乌雅格格到底如何做想。
钮祜禄格格正胡思乱想着,乌雅格格已经从外面笑着走了进来,其实她想的很简单,上回花园之事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人堵住了嘴,而且看着表哥那冷酷的眼神,若是她真的说出了什么大不敬的话,他只会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府里,丝毫不顾及这血脉相连的情谊。
不过,她也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既然表哥那里行不通,这府里还有另一位人生赢家,恰好如今的钮祜禄格格十分可怜可叹,她若是伸把手照拂一二,岂不是能让这位未来的太后娘娘,皇帝的亲生额娘感恩戴德?
若是做不了宠妃,成为后宫隐形之主眷顾的人那也是很不错的选择,等那钮祜禄氏成了太后娘娘,她岂不是可以做个贵太妃。
乌雅格格一边想着,一边露出了向往的微笑,那般举全国之力奉养的人,手指缝里露出的东西只怕也够她好好过活了。
一旁的翠儿低头呈上两碗茶,离去的时候却忍不住撇嘴,这位乌雅格格莫说是主子爷看不上,便是她也看不上,明明只是个格格,说话做事却一副当家福晋那股子颐气指使的态度,若是她一直这般也就罢了,只能说每个人性子不同,生性如此别人也说不来什么,偏生她有时伏小做低的讨好格格,态度变化的太过剧烈,让人不得不怀疑她其实脑子有问题。
乌雅格格啜了口茶,看见钮祜禄格格一刻不停绣着手中的虎头帽,那一看便是婴孩的帽子,她捂着嘴惊叹不已,“姐姐的手可真巧,这小老虎绣的栩栩如生,妹妹一看还以为要扑出来了呢”。
虽说这赞过于浮夸了些,但是却正中了钮祜禄格格的心意,若是兰院的耿氏也能这般想便好了,只要二格格愿意戴上这帽儿,也能叫四阿哥看到她的心意。
钮祜禄格格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轻描淡写的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绣着玩罢了”。她可不敢叫这冒冒失失的人知道了这是送给二格格的礼,若是乌雅格格也这般照搬照做,岂能体现她独一份的心意。
见钮祜禄格格又低下头极为认真的对待这个帽子,乌雅格格眼珠子一转,顺理成章的想到一种可能,这肯定是未来的太后娘娘盼子心切,想早日生下那四阿哥弘历呐。
让她好好想想上辈子的事儿,虽说她在内宅里不是很清楚乾隆皇帝的生辰,也知道大约是康熙五十年前后生的,现下已经康熙四十六年过半,若是再加上十月怀胎,说不定就是这两年的事儿,想到这里乌雅格格特意对未来的太后娘娘讨好的眨眨眼睛,还捂着嘴咯咯笑道,“姐姐莫急,想必很快便有好消息了”。
钮钴禄被尖利的笑声吓了一跳,再听那扎心窝子的话,就连针扎到手指都不觉得痛,满府上下谁不知晓她毫无宠爱,乌雅格格说这话到底是何意,莫不是在讽刺她不成?
只是这乌雅格格是德妃娘娘的亲侄女,又是四阿哥的亲表妹,之前不知犯了什么大错都仍被放出来的人,她也轻易招惹不得,只能干巴巴的说道,“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她低下头,只见虎头帽的眼睛上带了一些红色,正是刚才不小心被针扎到流出的血迹,虎头虎脑的小老虎却走着一只猩红的眼睛,人一看就觉得心生不祥。
这种生辰礼沾血就不吉利了,钮祜禄格格眼睁睁的看着虎头帽已经差不多成型,如今却成了废品,这月余的功夫怕是白费了。
乌雅格格对此一无所知,怕贵人多忘事,未来的太后娘娘会将她忘掉,她还特意强调,“若是我这话成真,姐姐以后得了小阿哥,可不能忘了妹妹”。
苟富贵,勿相忘啊娘娘。
钮祜禄格格干脆用这废了的虎头帽将指尖的血全部拭去,想到未来甚至要点灯熬油才能再次做一个这般的虎头帽来,她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妹妹对我的这份情谊,我自当铭记于心,永不会忘”。
*
未满一周岁的婴幼儿是古代夭折的高发阶段,但二格格却极为平顺的度过了这段时光,甚至将近这一年内都未曾生过病,也不曾咳嗽一声,这让四阿哥很是欣慰。
耿清宁可得意了,这完全都是她的功劳,首先经常和猫猫狗狗在一起接触了很多微生物,再次就是兰院里但凡有人有咳嗽发热的迹象,全都挪到后罩房那边养病,等到完全好透之后还要再过七日,才能回到格格身边伺候,完全杜绝了接触传染性病毒的机会。
当然,小朋友完全不接触病毒也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在这连布洛芬都没有的清朝,一个简单的感冒发热甚至都会让成年人失去生命的时代,就不要讲究让小朋友在病毒库里来增强免疫力了。
四阿哥看着身边尾巴都快翘到天上的人,倒是没有出言反驳,二格格这般不仅是平时照顾的好,最重要的是随了宁宁的先天体壮,才会这般壮实。
虽说二格格多少给了他一些信心,但即便加上夭折的那些,府中孩子也绝对算不上多,是以四阿哥仍觉得自己亲缘淡薄,没有多少子女缘分。
正巧,宝龙寺的奇石大师最近刚云游归来,他便想带着全家,特别是家里的几个孩子,让大师给算一算,他们这样的家里,只盼着孩子能平安成人,至于成才,目前还不在考虑的范畴。
说到那位奇石大师,据说大师对佛法参悟的很深,人也甚是透彻,看人看事皆很灵妙,只是常不在庙中,而是四处云游归期不定。
众多权贵都盼着大师常驻寺庙,好为这些凡夫俗子指点迷津,只是大师从不在意身外之物,他曾道,“登巇崄之高山,访明师之不惓,渡喧轰之远水,问道无厌。若一句相投,便有圆光内发,了生死之大事”。
反正一句话,云游才能让他的佛法精进,才能让他算的更准,否则他就没办法准确的为大家指点迷津了。
耿清宁这般内院之人都听说过这位大师的名号,甚至羡慕的流下泪水,这大师到底是真大师还是假大师且不说,但是这工作氛围简直绝了,典型的停职留薪然后出去游山玩水,还是有正当理由的那种,而且人家大师还非常硬气,若是不让人出去旅游,他就不工作。
若是她也能这般硬气,就可以在兰院挂个牌子,上面写着——四阿哥与狗不得入内。
不过对此四阿哥持不同看法,他只觉得应当是寺庙给奇石大师安排的事务太少,才会让大师有空出去云游,如此可见,人还是得忙一些,才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第 75 章
四阿哥看了几个日子, 初步定在了九月初一那一日,正好天气既不冷也不热,女眷孩童即便坐在马车里人也不会闷的慌, 若是骑马, 那秋日的微风轻轻拂在面上,更能让人心情舒畅。
没想到, 等到了正院一说, 却被福晋立刻给拒了。
福晋看着四阿哥看不出喜怒的脸色,心中有些打鼓, 其实她本心是想应下的,宝龙寺的香火最是灵验, 若是能在那里给弘晖点上一盏长明灯,可以保佑他快点渡过奈何桥,可以早日往生投胎。
只是一想到昨个儿嫁妆庄子刚来了人,她还是出言拒绝了他的好意, 好不容易那小卫子养得能听懂人说话, 也知点头摇头了, 还是查清楚弘晖之事更为妥当。
李侧福晋更是根本没打算去,小阿哥又病了,出门若是喝着凉风, 再得个头疼脑热的,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还不如就待在院子里安心。
大格格这般年岁的孩童玩心重, 她本意很想去玩耍,也见识一下外面不一样的风景, 只她素来乖巧,听说自家额娘不去, 便也说不去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四阿哥板着脸走得飞快,苏培盛在后头倒饬着两条小短腿紧赶慢赶,才能勉强不被主子爷甩下。
一行人正如风一般,就听见前方传来孩子响亮的笑声,原来他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兰院附近,正在围墙外面。
孩子总是可爱的,那笑声似乎能冲散一切阴霾,也让他心中多少松快了些。
苏培盛看着主子爷的面色由阴转晴,自然也一改缩成一团的模样,舔着脸在一旁凑趣道,“也不知二格格在玩什么,这般开心,奴婢听着心里都是痒痒的”。
四阿哥本就是要去的,毕竟他也打算叫那奇石大师为二格格算一算这命格。
兰院守门的小太监老远就看见主子爷的身影,慌不迭的开了门,跪在一旁看那皂色的靴子从面前经过。
二格格正在撵狗。
字面意思。
这两年百福也长大了不少,不再是之前奶狗的模样,只是它是个京巴,再大也能这般,身高刚刚到二格格的膝盖处,每日里营养十足,雪白的毛又柔软又蓬松,甚至在阳光下泛着光,二格格爱惨了它,每日里醒来就要找“福、福”,连一直陪在她身边睡觉的白手套都要倒退一射之地。
其实白手套陪伴她的时间才是最多的,每日都睡在二格格身边,就像把二格格当成自己的幼崽那般照看着,甚至还会给她舔毛,所有经过二格格身边的人都会被它的眼光审视一番。
不过白天的时候,白手套就像所有不想带孩子的猫妈妈一般,为了躲清净,甚至会偷偷爬上石榴树,借助树叶遮挡自己身形,有时候干脆藏在房顶上不下来。
反正,幼崽是不会爬高高的。
只是可怜了百福不会爬树,每日里只能在院子里东躲西藏,无论是躲在草丛里,还是它的狗窝里,都能被二格格精准的找到。
今日仍然这般,百福正躲在一株桂花树的后头,只是它顾头不顾尾,虽说整个身子都被挡住了,松鼠一般的尾巴仍然在身后垂着,眼尖的二格格一下子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白色,蹑手蹑脚的出现在它的身后,捏住了尾巴,才爆发出一阵笑声。
耿清宁挖了挖耳朵,只觉得笑声吵闹,甚至都影响她看阅读器了,怪不得人家都说小孩虽然不能让你做些什么,但是小孩能让你什么都做不了。
别的不说,兰院里光伺候二格格的人就有十好几个,再加上她身边的人,少说也有二三十,结果二格格仍能将她吵的脑仁子都是痛的。
她躺在摇椅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二格格,专心致志的看着她的阅读器,不再给背后的人狗官司做判官。
四阿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幅场景,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心疼被二格格压在身下蹂躏的百福,还是该心疼被亲额娘嫌弃的二格格。
听见二格格高兴的“啊、阿、玛”声,耿清宁这才发现是四阿哥来了,她稍一福礼,就高兴的凑在他身边,又是奉上热茶,又是捏肩捶背。
真不是她狗腿,这只有一个月便到二格格的周岁生辰了,四阿哥作为二格格的阿玛,肯定会给闺女一些好东西,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给闺女起一个好名字。
虽说院子里每日里都二格格的叫着,实际上她还不曾序齿,毕竟清朝的婴儿夭折率实在太高,就连皇室子弟都是出了周岁再序齿起名。
也不知四阿哥会给自家闺女起个什么寓意的名字,听说古代很多人讲究给孩子起贱名,她可不想二格格叫什么春华、狗蛋之类的。
四阿哥看着身边样样妥帖的人,唉,宁宁只对他万般上心,若是她能将对他的心思分给二格格几分,怕是二格格会长得更好,不过事已至此,孩子的教养只能由他来多多操心了。
喝了口热茶,四阿哥轻咳了一声道,“九月初一的时候我打算去城外的宝龙寺上香,你待如何?”
城外?寺庙?上香?
耿清宁脑子转得极快,九月一号,这个特殊的日子出门,咦,他的意思是不是说要去秋游?
哇,那可是无数人心心念念的秋游欸,背上小书包,带上整整一书包的零食,什么作业、上课都不用考虑,可以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痛痛快快的玩上一整天。
这份记忆甚至延续到成年人那里,演变成了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秋日的第一份烤红薯等等。
而且,对整日只能待在府里的耿清宁来说,想出府是一件极其难得之事,如今甚至可以出城游玩,岂不是美哉哉。
四阿哥见身边人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捏肩捶背的手似乎都更体贴了些,她甚至微微有些脸红,不好意思道,“拜托拜托,能不能将我与二格格一并带着去秋·····宝龙寺?”
热茶就放在手边,四阿哥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只觉得热水入腹,处处妥帖舒展,二格格和百福的争执也不能影响此刻惬意。
他一把捞起已经爬到脚边的二格格,用自己的鼻尖去轻触那柔嫩的小脸,“自然,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咱们二格格”。
离九月一日还有好几日,耿清宁就提前开始思考秋游便当盒里该带些什么。
天气还未曾冷起来,又是在外面,吃热的食物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是以她打算准备一些方便易取的冷食,比如说水果、卤味,除了这些之外,当然也不能少了秋游必备的三明治、饭团和奶油蛋糕。
饭团倒是易得,倒是那面包和奶油,她指定是没这个本事的,还得交给膳房来做。
刘太监被委以重任,不过他也甚是发愁,毕竟‘奶油蛋糕’这种新鲜玩意,以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主子交代下来的事儿,再难也得给办的妥妥贴贴的,他置办下一桌席面,吩咐徒弟张二宝将兰院的于进忠请来。
一个是兰院的总管太监,一个是膳房的一把手,桌上的席面自然也是上好的,甚至还配上了一壶酒。
刘太监举起酒杯敬了于进忠一杯,这才开口问道,“于老弟,你给哥哥透透底,咱们这位耿主子说的那个‘奶油蛋糕’到底是什么样式的,哥哥我也算是膳房泡了大半辈子了,还真没听说这个新鲜玩意儿”。
于进忠将杯中酒一口气喝干,跟着耿清宁久了,他也能尝出这杯中酒正是窖藏的玉泉春酒,二两银子一壶,府内等闲之人一辈子也尝不到这酒的滋味,而对如今的他也只做平常而已。
他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大肥蟹,用圆头剪逐一剪下二只大鳌和八只蟹脚,又用腰圆鼓对着蟹壳细细敲打一圈,才呈现出里面金灿灿的蟹黄,于进忠用小汤匙舀进蘸料,端起蟹壳美滋滋的吃了一口,才回忆主子的话再对刘太监细细描述,“主子说了,用那鲜牛乳做的、吃起来轻飘飘又甜滋滋儿的,抹在烤制松软的糕点上”。
乳成酪,酪成酥,酥成醍醐。
刘太监一听这描述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宋朝那时候流行的‘酥’吗?别的他还不知道,可宋朝的酥山那可是出了名的,还有那‘滴酥泡螺’,那可是前朝极为常见的花式点心,无论是中秋还是元宵都是要拿出来待客的好东西。
至于主子说的‘面包’,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就跟上次耿主子从宫里听来的羊奶柿子饼一般,牛乳鸡蛋面粉,烤制成圆圆的带有蜂窝状小洞的糕饼,关键是松软喷香即可。
看来这‘奶油蛋糕’虽说名字稀奇,但还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做起来有些麻烦。
但主子的事儿那能叫麻烦吗?那叫脸面!
刘太监一面劝酒,一面给自家徒弟使了个眼色,不大会儿,张二宝就从里间拿了个小布包出来,放在了于进忠的手边。
于进忠用螃蟹的间隙拿眼瞅了一下,见着布包鼓鼓囊囊的,想必份量不轻,他心下满意,推杯换盏间悄无声息的将这布包塞到了自个的怀里。
二人一直喝到了二更,赶在落锁前于进忠进了兰院,后罩房内小太监已经提来了热水,面巾也一直是热的,于进忠将双脚泡在桶里,热意从脚下一点点爬到身上,怀里的银子也是沉甸甸热乎乎的,他抹了一把脸,将用过的棉布扔在伺候的小太监怀里,钻到已经铺好的被褥里,双眼一闭寻周公去了。
大约两三个时辰之后,小太监蹑手蹑脚的进来了,不过轻声细语的喊了两声,床上的于进忠已然双眼清明,他掏出怀里的怀表一看,正好寅时一刻,虽说昨日里主子爷没有歇在兰院,但这几年养成的习惯,已经让他养成了习惯,今日还算是多睡了两刻钟。
这个时候是没有热水的,昨日的热水也全然冷透了,于进忠就着冷水洗了一把脸,先去正房那里看了一眼,见主子跟小主子的房内只有长明灯的灯光透过来,便带着小太监一溜烟的去往膳房里。
膳房早就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了,四阿哥素来寅时就醒,寅时一刻就得上膳,府里的其他主子都跟着主子爷的习性走,最迟寅时末刻也会来提膳,只有兰院稍微晚一些,差不多是辰时二刻,若是有什么耽搁了,再晚上一两刻钟也是有的,不过,无论如何,膳房都得在寅时前备好一切,毕竟没有让各位主子等着的道理。
刘太监先去看了各色粥品,饽饽,府里常用的菜品也得在火上蒸着,见各处都已然妥当,他就将徒弟喊来,吩咐张二宝取了整整一桶的鲜牛乳,今日他就打算将耿主子要的‘奶油蛋糕’给做好,保证主子一觉醒来就能吃到现成的。
先取一部分牛乳做成酥油,再用这酥油混上新鲜的牛乳煮沸,再加上细细的绵白糖,好几个人轮流搅拌,等年轻力壮的小太监手臂都搅到酸疼,这‘奶油’也就成了。
正巧于进忠进来了,刘太监先将这‘奶油’装了满满一碗,拿了一个汤匙过来,说是请于进忠替他尝尝这味儿,还道,“于老弟别见这满满当当的,其实轻飘飘的,没什么东西”。
主子的差事可不能耽搁,跟着于进忠的两个小太监率先将热水提回兰院,以备主子随时取用。
于进忠也未在张二宝搬来的凳子坐下,就这般站着三,两口将碗里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
甜滋滋儿的,味儿确实不错。
见于进忠也点头说好,刘太监高兴的一拍手,“成了!”
于是刚起来的耿清宁就发现她今天的早点,除了她爱喝的八宝粥、咸鸭蛋包饼,还多了一样上回提了一嘴的奶油蛋糕。
虽说中国胃不喜欢在早上吃甜点,但是毕竟是许久没吃过的奶油蛋糕,耿清宁还是很给面子的吃了两个,就连一旁的二格格,都尝到了一口奶油,急的小家伙一个劲的指着奶油蛋糕,还不忘跟身份的人吩咐,“要!拿!”
不得不说,二格格的派头那可是真足啊,耿清宁也是过了两三年才习惯了身边这么多人伺候,而二格格生来身边就是许多人,指使旁人习惯的很。
耿清宁一会担心孩子别被养歪了,一会儿又觉得二格格这般也挺好的,毕竟她天生就是位公主。
抛开这些有的没的,这奶油蛋糕当真不错,不至于太甜让人齁的慌,也不至于味儿太淡吃着没滋味,而且是纯天然动物奶油的味道,吃着就健康放心,而且这种她‘苏’出来的好东西,怎么说也得让四阿哥尝尝。
于是,刘太监又接了两个大单,一个是将这个奶油蛋糕的做成一口一个的样式,另一个是二格格的生辰蛋糕。
吩咐的人刚走,他就笑眯眯的又提了桶牛乳,只觉得自个儿浑身上下都是劲儿,就连因打发奶油而不适的胳膊也丝毫不觉得酸了。
毕竟一口一个是主子爷常用的大小。
兰院正为一口吃的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内院里的其他格格也陆续得了消息。
宋格格比旁人知道的要早些,毕竟她在府里经营的时间久些,比旁人消息也更灵通些。
府里有子嗣的都得了四阿哥的询问,只有她们这般无宠也无子嗣的人,等旁人都备好了出门的东西,她才知晓这件事儿,宋格格想起自个儿那可怜的两个小格格,她枯坐了半日,还是跟身边的文秀交待了几句。
文秀得了吩咐,一溜烟的跑到前院,求爷爷告奶奶又使了主子一个月的份例,才终于递了一句话到苏培盛跟前。
苏培盛一听这话,不敢擅自做主,直接将人给放了进去。
文秀之前一直在宋格格处伺候,甚至连个二等的宫女都算不上,自然从未来过这里,此刻到了下人口口相传的前院,只觉得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肃穆,就连扫地的小太监都比别处要周正妥帖些,更别说守在书房门口的几位大太监。
灰蓝色的衣裳,长筒的靴子,这些都是总管太监才能穿的样式,而这些人,可全都是平日里内院各处巴结都够不着的人。
文秀低着头,她有点忐忑,也有点害怕,只觉得自己误入了不该进去的地方,一时间恨不得立刻转身逃跑。
但她知晓,内务府教导宫女的首条便是一个‘忠’字,不忠心之人无论在哪里都得不到好,更得不了主子的重用,而且她的前车之鉴‘前文秀’正是那个例子。
除此之外,她还想起主子明明茹素还特意为她叫了肉菜,还有今日,双眼通红满面伤心却只能暗自垂泪,文秀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心一横,踏进了主子爷的书房内。
她记得嬷嬷教的规矩,贵人没叫起的时候就一直跪在原处,既不可抬眼乱看,也不能惹了主子厌烦,需及时将要说的话说清楚,万万不可耽搁贵人的时间。
文秀素来是个乖巧听话的,她将自个的额头紧紧的贴在地上,尽量口齿清楚的传达主子的话,“我们格格说,她福薄,不能将两位小格格平安养大,只盼着您去宝龙寺的时候,能为两位小主子点盏长明灯”。
以后是跟着格格吃香喝辣,还是窝在那清冷的小院一辈子,文秀闭着眼,暗暗期盼着那将要到来的命运。
求佛祖垂怜。
第 76 章
四阿哥沉默了半饷, 还是起身去了内院,文秀眼角撇见皂色的靴子从身侧经过,只觉得整个人都是软的, 几乎连爬起来的劲儿都没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人见拽带提的拉了起来,文秀一看, 正是全公公, 他面上仍旧是常有的那般笑意,“文秀姑娘, 烦请快些吧,主子爷都走远了”。
文秀懵懵懂懂的抬头, 见全公公都快步赶上去,也下意识的跟着走了几步,便是此刻她仍没反应过来,等到了熟悉的院子, 见着又惊又喜的格格, 她才知晓她做成了一件什么样的事儿, 脸立刻涨的通红,人也晕乎乎的,连走路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太好了, 她对格格有用, 能帮到格格, 而且格格还特别体谅人, 让她下去修整一会儿,甚至贴心的安置她今晚不必再来守夜。
文秀心中十分庆幸, 幸好格格人美心善,否则就她现下这般害怕脱力的模样, 说不定真的会在伺候的时候丢丑犯错。
文秀同手同脚的下去了,只有宋格格趁人不注意时撇了她一眼,见她姿势怪异,一时间眼中神色晦涩难懂,但四阿哥好不容易来此一回,她立刻收拾心绪,迅速又变回那个众人熟悉的出尘脱俗之人。
*
耿清宁几乎是数着日子过活,就像小时候过年的新衣服,虽说已经买了,但每日就是得看上两回,等到过年那日再美滋滋的穿上,也像上学时父母允诺过的休息日,辛苦学习整整一月,就盼着休息日能好好出去放肆一回。
其实也不怪她这般表现,主要是以前无论挣多挣少,多少也算个自由人,假期时也算是想去哪就去哪,干的不高兴了,还能将辞职信甩在老板脸上,可在这清朝,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跟四阿哥太过放肆。
当然,有些时候稍微撒些娇冒些小脾气都是可以的,毕竟可以被称作情趣,不过一旦四阿哥真的板起脸,她还是怂的最快的那个。
望眼欲穿中,耿清宁终于盼来了九月初一这日,一大早,母女二人就换好了外出的衣裳,二格格像是知道要出去玩一般,也是兴奋的不得了,甚至还想将百福给带着。
耿清宁想了一会儿,秋游带着狗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吧,百福跟着一块去也是应有之意,幼崽和狗狗一起奔跑的画面,想着就觉得治愈,只是被四阿哥无情给否了。
毕竟去寺庙之处,带着狗还是有些不方便,不过他也允诺以后会专门带着百福和她们一起出去游玩一天。
无鸡鸭也可,又白赚了可以出去游玩的一天,耿清宁对此十分满意,只有二格格受伤的世界就此达成。
除此之外,重中之重自然是秋游要带的便当盒,膳房给备了好几个,其实,便当盒这种东西老祖宗早就发明出来了,当下叫做攒盒,取 "攒"字的 "聚拢"之意,一般是装果脯、果饵的一种分格盒子,中间有大一点的格子,周围再分成多小格,若是需要保温,还有特制的捧盒。
一个攒盒里面装上各种或切块、或去核、或剥皮的水果,另一个盒子内则放上各色的糟鹅掌,糟鸭信,还有一个就是放各色干果点心,当然,最后一个也是放的三明治、饭团和奶油蛋糕。
不仅甜咸都有,耿清宁甚至还提前煮好了奶茶,装进酒囊里带着,以备路上随时取用,她本以为奶茶‘外带’已然非常高端,谁知一上了马车,车内不仅有桌子,上面摆着个烧茶的小炉子,通红的火苗舔舐着紫砂壶的壶底,车内满是茶香。
耿清宁有些惊讶,古代路不好,又没有橡胶轮胎,移动的马车应当十分颠簸才对,若是在上面摆着炭火,虽说享受但实在是有些不安全,应当还是像她这般带着煮好的东西比较妥当。
一旁的四阿哥听了却笑道,“傻姑娘,有伏兔、当兔呢,况且,这马车底还有不少皮子,最是稳当”。
原来古代人就已经知晓要用缓冲装置连避免颠簸,只是制铁、炼钢的工艺还跟不上,自然不能像现代这般用上弹簧,但老祖宗们在木艺上点亮了很多技能,选了木材来做这缓冲装置,甚至汉朝时期就会给车轮包上蒲草,大富大贵人家甚至包上皮革,来确保行路的舒适度。
失策了,本以为古代的马车十分简陋,原来只是她没有见过好东西而已,不过耿清宁素来有一颗求实的心,她钻进马车里一试,果然,这马车走的慢,又是在城里的平整的石板路上,走了好一会儿了,摆在桌上的茶盏都未见晃动 ,可见当真是十分稳当。
耿清宁放下心来,却仍将二格格困在自个儿怀里,小孩子最是活泼好动,又天性好气,免不得对车内的这些东西感兴趣,若是不小心碰着烫着,心疼的还是她自个。
可惜怀里的二格格并不晓得额娘好不容易涌上来的慈母之心,她想要这个小小的‘房子’里摸索一二,便忍不住挣扎起来,而且她力气又大,耿清宁根本治不住她,母女二人还没出城都热出了一身的汗。
算了,摆烂吧,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
耿清宁捉着二格格的手去靠近茶炉,虽并未曾挨到,但也离的极近,近到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热意,甚至有些烤人,就连二格格都产生了一丝退意。
还不够,耿清宁接着利用视野盲区,将自个的手放在茶炉边上,让二格格误认为她已经碰到,然后浮夸的大叫一声抽回手,“啊,痛、痛、痛死了”。
四阿哥见身边人浮夸做作的表演,甚至还挤出了两滴眼泪,将手递在二格格面前,对着自家闺女撒娇道,“痛、吹吹”,偏偏二格格还真的相信了这一套,她面严肃的给自家额娘吹吹,像是在做什么国家大事一般。
已然知晓身边的炉子会让人痛痛的二格格,便不敢再靠近了,甚至在耿清宁坏心眼的捉着她的手佯装去触碰茶壶时,一把就收回了自个儿的手,还冲着一旁的阿玛告状,“额娘、坏坏”。
四阿哥也不知自家这啥闺女到底随了哪个,但见身边逗孩子成功,露出得逞笑意的人,只觉得已然找到罪魁祸首,当然,二格格可爱的地方都是随了他的。
看着胖闺女又被她额娘哄好,两个人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看窗外的景儿,四阿哥只觉得发愁,看来上次想的没错,教养问题还是得他亲自来,他一把捞过二格格,打算带着她到外边骑马,免得被传染了亲额娘的不庄重。
但刚掀开帘子,他又担心这般突兀摸将二格格抱走会让耿清宁多想,只得抱着孩子再次折返回来,解释道,“二格格还没骑过马,我带她见识一二”。
耿清宁托着腮,幸福的望着窗外,四阿哥果然对她越来越好了,就连烦人的闺女都愿意亲自带。
少了这个小烦人精,她也终于有空去瞧马车外的来来往往的行人。
只见街上众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有清晨买菜归来的妇人,虽身着粗布衣衫,但臂弯上挎着的篮子沉甸甸的,让她有些劳累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也有摊贩来来往往挑着扁担叫卖,这一会儿应当是生意不大好,脸上戴上了些许愁色,但见有人询问,又露出个笑模样来。还有身穿大褂、手里宝贝似的提着鸟笼子的黄带子,悠闲的朝着一个地儿走去,耿清宁目光跟随了一会儿,隐约见着是个什么茶楼。
到处满满的都是生活气息,完全不像是曾经去过的那种旅游景区,或者是横店暗中搭建的摄影棚,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喜怒哀乐,每个人甚至真实到可怕。
耿清宁沉默的放下帘子,她甚至有点不敢再看。
桌上的茶水变得没有一丝热气,桌面平稳到甚至茶水不见一丝晃动,平静的水面甚至可以当成一面镜子使用,耿清宁盯着看了一会儿,茶水中映照出来的面庞和现代面容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好些看,准确的说像是美颜相机中的她,甚至一时间,她都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现代的耿清宁,还是说自始自终都是清朝的这位耿格格。
秋风将外面的笑声吹进车内,二格格没有见过这么多新鲜的玩意儿,甚至连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都会引得她的关注,四阿哥认真的跟闺女介绍这个世界,却不知戳到了二格格哪个笑点,时不时便哈哈大笑一会儿。
如今她有夫有子,再想这些都是在无病呻吟,耿清宁一口气喝干杯中茶水,掀开帘子,秋日的暖阳正好照在她的身上,照得人身上暖和和的,甚至产生了一种昏昏欲睡之感,木制的车轱辘压过石板路发出一些吱呀吱呀的身影,身后是软和的靠枕,规律的白噪音加上舒适的环境,心事不知不觉被抛在脑后,她整个人倚在软枕上,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等四阿哥抱着二格格再来的时候,只见耿清宁倚枕半卧,枕着自个儿的手臂睡的正香,小脸莹润,甚至比脸侧的绸缎还要细嫩光滑,一阵微风吹来,一丝阳光从吹开的帘子透进来,映在她的脸上,甚至能看到莹润皮肤上细微的绒毛。
好一幅美人秋睡图。
二格格不知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她只知晓额娘就在面前,兴奋的直拍手,四阿哥对着自家闺女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吩咐伺候的人将马车赶的再慢些,再稳些,才抱着不情不愿的二格格回了前面的马上。
宁宁定是昨夜累得很了,还是让她多一睡一会儿罢。
*
府上的马车直接驶到了宝龙寺的后头,这是许多香客可以暂且休息的地儿,有挨边的厢房,也有独门独院的小院子,作为清朝的特权阶层,四阿哥府上自然占了一个位置又好,地方又大的院落。
徐嬷嬷一马当先的下车,她前前后后迅速查看了一番,又在院子里铺了常用的垫子,将小主子喜爱的玩具放在上面,才将二格格放在上面。
葡萄则是带着人将厢房内的被褥全部更换为主子用惯的,格格不爱熏香,她又吩咐小太监去外面的路上摘几支桂花过来熏屋子,这才带着小桃、青杏小心翼翼的将主子挪下来。
耿清宁只觉得自己好似腾空了一般,只是还没回过神,身下又是熟悉的触感,正是她睡惯了的床,便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四阿哥坐了一会儿,又用了两盏茶,见天色不早,耿清宁仍未清醒,这才独身去找奇石大师去了。
奇石大师所在的院落极为隐蔽,大师所在之处也颇为奇特,竟不在厢房内,而是位于水上一小亭中。
四阿哥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亭内有一位平平无奇的老和尚,只有眉宇间的淡然之色将他与旁的和尚区分开来,此刻在于此处的必是那奇石大师了。
四阿哥心知不该以貌取人,况且大师虽看着普通,说不定内里有一些奇特之处,别的暂且不说,单论品性,他明知能住上那般院落的人定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面上也未曾有任何阿谀之色。
他与四阿哥对坐,不说那算卦之事,反而慢慢悠悠的开始煮茶,四阿哥见那炭火微弱,茶壶中也不见热气升腾,只问道,“大师这般煮茶,可是有什么说头?”
奇石大师面带奇异微笑道,“施主莫急,这炭火虽慢,可这茶总有煮开的一日”。
四阿哥转佛珠的速度都比刚才稍快了些,他素来做什么事便想立刻得到成效,今日也是如此,偏偏这位奇石大师慢慢悠悠的,还一个劲的打哑迷。
茶壶飘起一丝水雾,奇石大师倒水洗茶一步不落,再将洗好的茶投入壶中,还介绍道,“这是我云游之时做采集之野茶,颇有几分野趣,施主可以尝尝”。
毕竟是众人口口相传的大师,四阿哥耐下性子静静等待,二人对坐半晌,茶壶中的茶水也见了底,也未曾说上几句话。
四阿哥四下扫视一眼,只见桌上一副龟壳和三枚铜钱,甚至连个签筒都无,说来也是奇怪,这般物品正是六爻卦所需之物,难不成这位佛教大师用的是道家的法子?
还是说,这位奇石大师是个骗子?或者平日里那些人说的话有夸大成分?
奇石大师许是看懂了四阿哥的眼神,他嘴角露出了然的笑容,“这世上的道理总是相通的,佛教和道教如此,人和茶亦是如此”。
或许只有算过之后才知这位大师有没有真本事,四阿哥拿起龟甲,虔诚的摇起里面的铜钱,六次之后,卦像方成。
奇石大师眉头紧皱的盯着桌上的卦象,沉吟片刻方道,“此乃地天泰卦象:上坤下乾。泰卦,大地之气相交,小往大来。表示安泰亨通,通泰,安稳,持盈,宏大,事吉。乾为体,且有财、升宫之喜”。
四阿哥可不是耿清宁那三脚猫的文化水平,他瞬间就听懂了这里的含义,只是汉阿玛如今几乎不用他,连太子都坐上了冷板凳,如何才能有这升宫之喜。
他沉默了一瞬,打算再给面前的大和尚一次机会,“且请大师再为我算一下子女缘分罢”。
这次不需要扔龟甲,奇石大师只看着他的面相长叹了一口气,“施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浪费一卦”。
子女宫微陷,这是典型的不利子女,便是好不容易得了子女,也是早夭的命格。
若是耿清宁在此只会惊呼这位大师当真是神人,历史上的雍正帝共有十子四女,四女中只有一位活到成年,但婚后不久就去世了,十个儿子只有两个儿子活到了三十五岁之后,还包括那位以长寿出名的乾隆皇帝,正是妥妥的子女缘分浅薄。
四阿哥一早的好心情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恨不得将这个胡说八道的老和尚抓起来,只是这老和尚一日有三卦,且听他第三卦如何胡乱编造,“那请大师算一下我家次女之命格”。
二格格的生辰八字被写在纸上,由四阿哥这位父亲替她晃动龟壳扔下铜钱。
奇石大师紧紧的盯着桌上的卦象,只觉得处处奇怪,根据面前这位施主的面相,他的次女应当是未满月而殤的命格,而桌上的这副生辰八字,乃是极富极贵的人才能拥有的。
若不是实在觉得失礼,奇石大师都想问问面前之人是不是不小心将八字报错,但对于富贵人家来说,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皱着眉一时间不敢轻易下结论,只能拖延道,“这位贵人八字极为特殊,未见着面相小僧实在不敢妄言”。
特殊?莫不是这八字都能看出自家闺女的天生怪力?这应当是不可能之事,毕竟京中同一时刻有无数婴孩落地,难不成个个都有特殊的怪力?
只是这位大师多少提到了特殊之处,这让四阿哥有些迟疑,他略一思索,还是吩咐苏培盛将二格格带过来。
苏培盛瞅见主子面色,心中就是一咯噔,他跑的飞快,一溜烟便不见人影,片刻功夫,徐嬷嬷便抱着二格格跟在苏培盛身后快步走来。
平日里在府中,二格格无论被谁抱着,那都是极为轻柔舒缓的,绝无可能像现在这般走的飞快,甚至有种被颠飞的感觉,等她到了亭内,却仍未玩够,甚至拽着徐嬷嬷的衣裳,要求再来一回。
徐嬷嬷一面安抚着小主子的情绪,一面将她送到主子爷怀中,二格格见阿玛伸手抱她,以为他乐意陪着她玩这个游戏,便也兴冲冲的伸出手。
四阿哥抱着二格格,将她的脸露于奇石大师面前。
第 77 章
奇石大师盯着二格格看了好一会儿, 复又去仔细瞧四阿哥,只见面前的这对父女俩脸型相似,眉眼、神态动作更是像了十成十, 二人都用黑沉沉的眼珠子盯着他, 极具压迫感。
大师愈看愈觉得心惊,只觉得面前之事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以这位施主的面相而言, 乃是典型的亲缘淡薄之人,无论父母、子女、还是兄弟, 均难以亲近,膝下儿女也是早夭早殤为多, 可这怀中孩子一看便是长寿之人,应当并非这位施主的子女缘分才对,可二人契机缠绕,明显是一对亲父女。
莫不是被人扰了命数?
命数之事, 玄之又玄, 或许路边曾施舍的一个包子, 家门口曾送出去的一碗水,都可能对未来之事产生影响,或许这位施主的女儿就是这般的缘分。
不过, 还有一事让人深思, 这个孩子的的八字已是极贵, 可这面相配上八字, 只可用四个字来形容——贵不可言。
这四字绝非一般人可用,用在男子身上通常为皇帝命格, 若为女子,宫内的皇后贵妃等才能勉强用这四字, 但令人奇怪的是,单论命格而言这女娃甚至还要高于皇后一筹。
结合刚才这位施主的卦象而言,难不成是施主未来得了高官厚禄之后,将自家女儿送入宫中,然后这女娃入主中宫,改了这爱新觉罗的天下?
奇石大师左右各瞧了一眼,好在身边只有自家徒弟和这对父女,要知道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他虽在佛门清净之地,却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全寺上下也无活口。
还是得出门才行,云游哪会碰到这种要人命的事儿,奇石大师心中轻叹,可怜他刚云游归来,寺里的素斋还未曾好好用上几日,可若是不出去,京中委实太可怕了些,还有上回,不就是看出一贵人的独子非那人的亲生子,那贵人竟然恼羞成怒,害得他为了避祸匆匆逃走。
如今看来,这次也得走了。
不过京中的招牌也不能砸掉,这可是他出门云游的盘缠和底气,奇石大师吩咐了身边的小沙弥几句,片刻后,小沙弥从大师的房中拿来了特制的墨水和笔。
众人只见对面的老和尚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然后又将这纸条折好,放入信封之中,还神神叨叨的交代,一柱香后方可打开。
四阿哥则是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信封,他竟不知自家闺女的命格还需要这般避人,一时间心中翻滚。
奇石大师悄无声息的起身,动作轻柔到绝不会打扰对面陷入沉思的施主。
苏培盛只见这位老和尚明明年纪不小,但动作却是极为迅速,片刻后就消失在这亭中,连他身边的小沙弥都熟门熟路的在顷刻间散的一干二净。
他虽发现了这些,但一来那老和尚留下信件,二来主子也没发话,一时间也不敢多有动作,只能眼睁睁的看那老和尚消失在视线中。
等四阿哥回过神来之时,亭中除了他带来的人再无旁人,他抱着自家闺女看了一会儿亭下游来游去的小鱼儿,又拿了一块糕点碾碎,让二格格将糕点碎屑扔进水中,不少鱼儿都被这美味的糕点吸引过来,红红的尾巴在水中轻轻的摇晃着,惹得二格格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差不多一柱香时间之后,他掏出信封中的纸条,只见纸上写着短短的两句话。
命数已改,贵不可言。
不过,那展开的纸张上,字迹顷刻间由深变浅,甚至到完全消失,纸上不见一丝痕迹,仿若一张新的白纸一般。
*
耿清宁醒来的时候,闻到了满屋子的花香,她睁开眼睛一瞧,只见旁边案几的花瓶插着几个修剪好的枝桠,上面挂着金黄色米粒大小的花瓣,正是秋季飘香的金桂。
正是吃桂花的季节呢,不仅有桂花糕、桂花糖藕、桂花酒酿小圆子,还可以取散落下来的花瓣做一瓮桂花酒,个个都是喷香扑鼻,沁人心扉。
耿清宁想着就忍不住流出口水,正好食盒中也带了不少糕点,可以稍稍解馋一下。
外间的葡萄听见里面的动静,端了一盏温水送进来,耿清宁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发现这水中喝起来又香又甜,不是平常的白水,也不是她常用的茶水,这味道倒像是放了桂花蜜。
葡萄接过空空的茶盏,笑眯眯的解释,“这是庙内僧侣搜集桂花所做的花蜜,最是香甜不过,二格格刚才用着也香甜的很,只是徐嬷嬷怕孩子吃多了不好,只给用了半盏便罢了”。
耿清宁似乎记得花蜜之类的东西,婴幼儿一岁之前最好不要食用,不过眼下不过半个多月就是二格格的生辰之日,应当无碍的吧,况且写在基因里的东西就让人类更喜欢甜的、油脂丰富的东西,她也不能让二格格违背天性呐。
不过,眼下二格格并不在屋内,想来应当是徐嬷嬷带着她在院内玩耍,耿清宁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并未从打开的半扇窗户中听到孩子的笑声或叫声。
虽说她知晓二格格身边有许多人,一腿出八腿迈也绝不是夸张,但母女天性仍让她有些放心不下。
正问着葡萄,就听外间传来孩子的笑闹声,耿清宁出门一看,只见二格格坐于四阿哥肩头,正高兴的骑着大马呢。
说来四阿哥已经答应她们以后可以出门玩一日,是不是应当给她自个儿还有二格格做几身骑马的衣裳来穿,再骑上骏马,英姿飒爽,岂不是帅呆了。
耿清宁一面记下此条,一面又上前接过自家闺女,问道,“这都是去哪儿了?这小调皮一身的点心渣子”。
见她专心的给二格格拍身上的碎屑,四阿哥轻描淡写的说道,“见你睡着就带着二格格去拜访了奇石大师”。
雍正帝是个信佛法之人,但身边朝夕相处的四阿哥虽说手上带着佛串,但平时也未见他有多少对佛法的倾慕之意,如今怎么连闺女都带着去算命了。
不过对于玄学,这种老祖宗的智慧,耿清宁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以前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她所能接触到的应当只是封建迷信,但眼下是四阿哥这种封建权贵之人所接触到的大师,说不定是真的是有本事之人。
耿清宁亲了亲闺女的因兴奋而发红的小脸蛋,“那位大师在哪?我否前去拜访一下”。
四阿哥撇了一眼苏培盛,只见苏培盛苦着脸上前去,“这位大师只怕是沽名钓誉之辈,还没给咱们格格算呢,一扭头就找不着人了,奴婢去庙内询问,说是大师又云游去了,您瞧?”
太可惜了,这般受众人追捧之人,说不定能知晓她的来历,也能帮她找到回家之路,而如今她却因为睡觉,错过了这次见面的机会。
不争气,当真是不争气。
看着她的脸上似乎有失落之意,四阿哥也并未劝解,随口说起这宝龙寺的素斋,据说京中许多不信佛之人,为了这口素斋,也时不时来宝龙寺一趟。
耿清宁果然被这出了名的素斋给吸引了,什么大师,就连怀里的闺女也不是她的小宝贝儿了,一把将二格格塞到徐嬷嬷怀里后,她上前牵住四阿哥的衣袖,“不必再多说,咱们现下就去吧,正饿着呢”。
宝龙寺的素斋名叫百日祥,取一日素,百日祥,增福寿,保安康之意。
一人一个木制托盘,上面各色各样的菜品均有,份量倒是不大,耿清宁略微打量,只见桌上有鱼,有排骨,有素菜,有卤菜,甚至还有炸物。
不过这乃素斋,想必这些所谓的鱼和排骨等物应当皆为豆制品所做,不过名荤实素,十分逼真罢了。
国人讲究无鱼不成席,耿清宁的筷子首先对准了桌上的那道糖醋鱼段,当然,从外表看上去,这道菜真的很像鱼块炸制之后浇上了汤汁。
不过当这‘鱼肉’一入口便能尝出不同来,外酥里韧的豆皮卷中间夹着绵密的土豆泥,整体浸润在由糖和醋炒成的酱汁中,酸酸甜甜,分外开胃。
耿清宁也盛了几勺放在闺女的小木碗中,这也是拿榉木所制,大人拿着都觉沉手,二格格却适应良好。她盯着碗里的土豆泥,觉得这种东西很是熟悉,应当是好吃的,方才拿着小木勺舀了一点点放进口中。
一旁的耿清宁每次看了闺女这副认真的神态都觉得好笑,每次给她吃一个她没见过的东西,二格格都会分外谨慎,好像新的食物可能会危害到她一般,见旁人吃了,她才会小小的吃上一口,也不知这谨慎的性子到底像了谁。
指定是像四阿哥,毕竟只有皇帝才觉得‘总有刁民想害朕’。
大约是很满意这个味道,小木勺挥动的速度变快了许多,二格格还将吃空的木碗递给身边的徐嬷嬷,指着桌上的鱼段,目标非常明确,“要,多”。
只是再多的也没有了,她毕竟年岁尚小,这些调料味重的食物都不太适宜她,她的食物主要还是蒸蛋,平常还加上各种猪肉沫、牛肉沫等,今日因在寺庙中,只有蒸蛋。
二格格见努力许久也未达到目的,只能气狠狠的吃着碗里的蒸蛋,顺便看一旁的额娘大快朵颐。
耿清宁又夹了一块素鸭,层层皱褶的豆皮做成鸭脯的形状,同为豆制品它却与刚才那‘鱼’酥脆外层不同,是一种咸香妥帖的柔韧之感。
不过素斋中常用豆腐装作肉类,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不过桌上竟然还有一盘炸虾,那‘虾’通体红色,又裹着面衣,几乎和真的虾尾差不多,不知情的人乍一看,只怕当真会认为桌上放了一盘虾。
耿清宁仔细看了一会,没分辨出里面装的是什么,只能夹起一个放入嘴中,只见这层薄薄的面衣炸的极为酥脆,满口油香,里面的‘虾’吃起来软嫩多汁,虽然不像是虾的口感,但吃起来更像是小酥肉一般,她仔细咀嚼了两下,满满的都是鲜味,这才尝出来应当是炸蘑菇。
可能这几道菜过于惊艳,下面的素菜只觉得平常了,不过都是面筋、腐竹等。
不过庙里的大师傅,不仅用了豆制品还额外添加了香菇、鲜麽、玉兰片、木耳等提味,清清爽爽的一盘子,看上去就让人有食欲。
耿清宁本想要米饭配着吃菜,不过一旁上菜的小沙弥建议她用一碗庙里一绝的素汤面。
耿清宁顿时打消了主意,探店的话肯定要吃招牌菜,既然都是庙里一绝,她自然是要试一试的,当下只夹了片玉兰细细嚼咽,她还要留着肚子等最后的素汤面。
刚才专心致志投入到吃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到,现下停下来才发现一旁四阿哥一直都只夹他面前的那盘素炸香椿鱼,竟将他素来不喜爱的炸物几乎给吃个干净。
一旁的苏培盛使眼色到眼睛几乎抽筋,才见耿主子终于发现了主子爷的不对劲,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耿主子将她面前的素菜跟那盘炸物换了个位置,而主子爷不曾察觉,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夹着素菜。
这位主子当真是……回回都做出一些让人不可理解之事,若是一般后院的主子,见到主子爷这般,那些解语花们多少也会劝慰几句,而这位主儿竟只换了盘菜。
唉,换盘素菜也是好的,总比那油腻之物强些,苏培盛心底叹口气,除了面前的这位主儿之外,也不知那大师到底写了什么字,竟让主子爷出神至此,可惜那纸墨都喂了鱼,便是想在鱼肚子中找到一两个字也是再不能了。
就这片刻间,素面终于呈了上来,一个素白的细瓷碗被摆在众人面前,淡黄色的面条浸润在清澈见底的汤中,只能看见一点点油星飘在面条上方。
吃面先喝汤,耿清宁先喝了一口汤,热乎乎的汤头鲜美甘甜,应当是菌菇吊出来的高汤,面条弹性又劲道,入口甚至有些弹牙,她吃了两筷子,只见碗底还埋着一些笋片、香菇和油面筋,笋片脆嫩,香菇油甘,而这个油面筋大约就是这碗面唯一的油脂来源了。
明明也没觉得这面有多好吃,结果她连续几口就见了底,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耿清宁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汤碗,将碗中剩下的清汤也喝的一干二净,吃完之后只觉得浑身舒畅,腹内也十分妥帖,像是吃了一碗妈妈亲手做的清汤面。
不过,像这种经历四阿哥自然是不会有的,况且,宫妃也无需亲手给小阿哥洗手作羹汤,既如此,这份面他吃了岂不是有些浪费,还不如让她回味一下妈妈的味道。
没错,不如他的这份也由她来代劳吧,耿清宁想定主意,打算趁着四阿哥发呆的时候,将那碗面悄悄的挪过来。
正巧,四阿哥这时回过神来,见身边人正担忧的望着他,又去看那未曾动过的素面,想必正为他的饮食发愁,一旁的二格格似乎也皱眉看着他,二人如出一辙的表情。
不就是个贵不可言的命格而已,他竟思虑至此,甚至还让妻女同时为他担忧,实属不该,四阿哥扔下那些繁琐的思绪,伸手拍了拍耿清宁放在桌上的手,表示他自当好好用膳,不必为他忧心。
耿清宁一个没注意,就发现自个儿被拍了一下,只能收回蠢蠢欲动的手,不过这种事情被人抓个现行,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对着他讨好的一笑——看在她这般乖巧的份上,就大人大量的放过她吧。
四阿哥见宁宁回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心知她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方才低下头认真用膳,不过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甚好。
*
正院,花厅。
康嬷嬷亲自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命庄子上的人将那小卫子带了上来,又亲自在门口守着,今日别说人,便是个蚊子也甭想在她眼皮地下飞进去。
福晋几乎被吓了一跳,她虽没见过这个名叫小卫子的小太监,但内务府选人的时候相貌清秀也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条,免得主子见了碍眼,而这个小卫子浑身上下都是伤痕,脸上也是斑驳一片,像是伤疤脱落的痕迹,不仅如此,他瘦的几乎失去了人形,就小卫子目前的模样,别说是兰院的人,便是他的亲爹亲娘只怕也认不出来了。
送小卫子过来的庄头解释道,“这小哑巴的嗓子眼坏了,如今细的很,吃东西也只能吃些汤汤水水的,是以一日瘦过一日”。
不过,庄头还有一句话没说,这小哑巴身子本就亏的很,若是长期这般吃不下东西,只怕活不了几日,这不,刚听懂人话他就给送来了,再耽搁时日,他真担心养不住。
这庄头姓赵,从他爷爷开始,就已经是乌拉那拉家的奴才了,等他出生的时候,家里在乌拉那拉家的主子那里已然有几分颜面,他长大之后,父母又为他求娶了府里福晋身边的二等丫鬟,顺顺利利的获得了这个好差事,如今三十来岁,也是当爷爷辈儿的人了。
他们全家祖祖辈辈都伺候乌拉那拉家,对福晋最是忠心耿耿,自从小哑巴来了庄子上之后,他更是日日夜夜的观察这个哑巴,如今这个哑巴也对他最是信赖。
赵管事的腰自进了院子再没有直起来过,“福晋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安排小的就行,只是这哑巴的脑子有时候清醒,有时候还会犯糊涂”。
福晋只是问他,“这当真是当日在兰院伺候的小卫子?”
赵管事虽不在府上伺候,但是府里的大小事儿也略知一二,他道,“小卫子奴才没见过,只是这小哑巴确实是西城喜鹊胡同里,那个赌鬼陈阿三家中的次子”。
小卫子本名陈二饼,正是那家卖掉的次子,福晋点点头确认了这人的身份,“问他,当初他还收了哪个院的银子,又做了什么事儿?”
当初误认为耿氏怀孕之人必定不止她一个,大阿哥去了,李氏的小阿哥又体弱多病不成气候,那害了弘晖之人定不会眼睁睁看耿氏诞下“麟儿”,那时对耿氏下手之人,极有可能便是那害了弘晖之人。
赵管事听了吩咐,连说带比划的跟小卫子交流,可那小卫子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儿,手中虽在比划着什么,但旁人完全看不懂。
这小卫子刚找到的时候就为他请了大夫,只是大夫说他的嗓子已然完全被热的东西烫坏,这辈子都不可能恢复,不能说话也没什么,若是这小太监能识得几个字也是便宜,写出来即可,可是太监是不能认字的,如今只能点头摇头这般一个个问过去。
福晋静静的等着,她很有耐心,况且已经等了三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很快赵管事便将小卫子的话翻译了出来,“当时有旁的人找过这个小哑巴,只不过名字奴才不知晓”。
府内各处的名册,正院这里都是有的,福晋先将李侧福晋身边的人名册递给赵管事,让他一个个的问过去。
抛开什么都不说,弘晖死了之后,李侧福晋是最得益之人,有利可图才能去做这般危险之事,在福晋心里,李侧福晋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可眼见着名册上的名字几乎都被读完了,那小卫子都是只摇头,从未点过头。
难不成是兰院自导自演?毕竟弘晖死后,那耿氏靠着假惺惺的为弘晖守孝还得了四阿哥的宠爱,她也是受益之人。
可那小卫子仍旧摇头,不见点头。
福晋冷声道,“小卫子,你可得想清楚再点头摇头,你这般的废人,若是离了庄子,只怕一天也活不下去”。
小卫子怕是想起来什么可怕的事情,全身都颤抖起来,面上的肌肉也跟着抽搐起来,配上斑驳的皮子,看上去竟像是古画里被老虎吃掉之后变成的伥鬼一般。
赵管事连忙冲过去安抚颤抖如筛之人,陈阿三那一家子当真不为人子,这小哑巴好歹也是他们的血脉至亲,竟然就任受伤的人躺在门口,旁人若是问起还倒把一耙,说这卖出去的儿子不争气被主家给打发回来的。
没过几日,陈阿三赌输了钱又将小哑巴送给赌场,说是抵债,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赌场也不愿要这般废人,提脚就给人扔了出去,实在没了去路,就只能沦为乞丐,说起来小哑巴能活到现在靠的全是他命贱,连阎王爷都不愿意收他。
许是赵管事是这段时间对他最好的人,在赵管事的安抚之下,小卫子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畏惧的看了一眼福晋,身子埋的更低了。
福晋闭了闭眼,将各处的名单都递给了赵管事,颓然的坐到了一旁的榻上,于是,赵管事与小卫子二人就这般一个念名,一个摇头。
小哑巴一直这般不停的摇头,赵管事都觉得心里没底,不知晓到底是小哑巴脑子仍就糊涂,还是这名册上没有要找的人,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背后也冒出一些细密的汗珠。
等到太阳升到最高处,赵管事手中名册也越来越薄,连素来沉稳的福晋都忍不住面露焦急之色的时候,小卫子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他先是习惯的摇头,想了一瞬后才迟疑的点了点头。
老天爷在上,他没看错吧,小哑巴刚才当真点头了?
赵管事撇见榻上的福晋都坐直了身子,那身影甚至直到有些僵硬,他提着心中的一口气,忙去看刚才喊的那个名字,又跟小哑巴确认了一遍,问道,“当真是她?”
第 78 章
“文秀?”
福晋失手碰倒了手边的茶碗, 那个缠枝莲青花茶碗在炕桌上滚了一圈,最后跌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显然是再也无法恢复原样了。
赵管事忙不迭的跪下了, 他与小卫子二人就跪在这片碎渣中, 两个人额头都贴着青石砖上,额头上传来丝丝痛意, 应当是碎渣戳戳破了皮肤, 但二人都静静的跪在地上,片刻也不曾动, 小卫子甚至连颤抖都强行抑制着。
福晋压根没注意到地上的二人,只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 那文秀是宋格格身边的贴身宫女,只是怎么会是宋氏?
若是李侧福晋或是目前得宠的耿氏,她都觉得符合常理,而宋氏无儿无女, 甚至连宠爱也是稀少, 平日里也是不争不抢, 禅意十足的模样,害了弘晖对她什么好处?
一时间,福晋头疼欲裂, 便是想破了脑袋, 她也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 只能让赵管事继续将人名念下去, 只是名册读完,小卫子仍然只在说文秀的那时候点头。
“问问他, 文秀让他做什么?”福晋用手撑着额头,手指不停的揉着一下一下跳动的太阳穴。
只见二人一阵说话比划之后, 小卫子从旁边取了一个空的茶碗,他先在怀里摸索了片刻,然后将手抹在茶碗的边缘之处,又做出喝东西的姿势。
赵管事在一旁看着,口中不停继续问道,“喝的是什么?茶?粥?还是药?”
那小卫子一直连连摇头,直到听到药字才拼命点头。
赵管事又问,“你在怀里掏的是什么?也是药?还是旁的什么东西?”
小卫子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将在场的二人都弄糊涂了,但可以确定的是文秀一定曾让小卫子在兰院的药内放了东西,至于那东西想来也只会毒药之类的,否则她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不过,福晋对宋氏身边那个文秀印象不是很深,准确的说,她对内院所有格格侍妾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是很熟悉,她是府里的福晋,唯一能站在四阿哥身边的人,怎会去关注一个小小的格格身边的宫女?
康嬷嬷被叫了进来,她对府内的这些下人更熟悉一些,不过提到文秀也是一愣,“宋格格身边的贴身宫女一直都叫文秀,现下这个文秀是小丫头提成的贴身宫女,至于之前的那个,好像在两年前被打发走了”。
康嬷嬷嘶了一声,从牙缝里深吸一口气,才接着道,“正是芍药被撵走的那个时候”。
两年前,正院的芍药因为买通小卫子之事,被前院的人打发走了。
这就说得通了,一来那时候的正院本就做贼心虚,也怕再因此惹了四阿哥不快,是以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宋格格的院子里也走了一人,二来这种无关紧要的微末之人,素来不是正院关注的对象,以至于就这般硬生生的错过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竟然就这般错过了,福晋心中紧咬着牙根,恨不得给两年前的自个儿一巴掌,说来也正是她不争气,若是当初的她早些打起精神来,把府内各处都紧紧的抓在手上,又怎会犯下这种错误。
“去查”,福晋的手重重的拍在炕桌上,震得剩于的那个孤零零的盖碗也掉落在地,同地上的茶碗一般,只留下一地残渣。
康嬷嬷沉声应下,没想到当初随口一言竟然应验了,而如今的福晋又重新找回了勃勃生机,她只觉得连走路都是有劲的。
不止是正院,还有乌拉那拉家,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动用了关系后不过半日,就从内务府查到了文秀的档,也找到了她的家中,然而却被告知人没了。
“死了?”赵管事有些震惊。
“可不是死了,唉,说来也是那死丫头没福气”,文秀的老娘看着比前两年老态了不少,她咬了一口手中的银锭,能咬动,看来是真的银子,才看在五两银子的份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哥哥嫂子刚给她找了门顶好的婚事,人家都不嫌弃她犯了错被打发回来,还愿意跟她好好过日子,可那死丫头竟然死活不愿意”。
文秀的老娘撩起褂子将银子表面的口水细细的擦拭干净,才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那动作做派被赵管事看在眼里,只觉得连自个儿庄子上的农妇都不如。
文秀老娘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她摸了摸胸口处沉甸甸的银子,才接着道,“没想到就在去找旧主求银子退婚的路上,一不小心给摔死了”。
“那路这么平整,大家伙都从那儿过,怎么就她摔死了,不正是个没福气的死丫头吗?”
文秀老娘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如今她的儿子儿媳妇虽说还奉养着她,可是平常几乎没人跟她说话,便是亲孙子都嫌弃她没钱,可是她好不容易从文秀身上攒的那些私房钱,早都补贴给他们了,她一个没有挣钱能力的老太婆,还能去哪里挣钱给她的大乖孙。
幸好,这个冤大头送来了几两银子,想必这回儿子儿媳还有孙子能给她几分笑脸了,如今看来,还是闺女好啊,死了也有能耐孝敬父母。
赵管事不愿听她说那些有的没的,况且文秀蹊跷的死了这种事儿可不敢耽搁。
“平地上摔死了?”康嬷嬷比刚才的赵管事还要震惊,不过她想了片刻,又道,“福晋,这事蹊跷极了,内里必有隐情”。
赵管事撇了一眼康嬷嬷,这老妇运道好,成了福晋的奶嬷嬷,不过这本事当真是一点儿没有,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面有蹊跷,问题能说出具体蹊跷的才是本事,而不是在这里鹦鹉学舌。
虽然他也说不出里面的弯弯道道,但那是因为他对府内的事儿知之甚少,若是他长长久久的伺候福晋,说不定大阿哥如今还好好活着呢。
不过,他可不想去掉身下二两肉当太监,他的乖孙,如今才将将三岁都会念三字经了,想必以后也是为官做宰的好苗子,说来说去,孙子这般好也是他的种好,可不能浪费喽。
福晋面如寒霜,她不信世上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如此看来,这宋氏果然与平日里表现大不相同。
她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替兰院查当初的事情,但小卫子那抹东西在药碗上的动作,总莫名其妙的让她联想到当初弘晖喝药的时候,正巧就有一个小太监弄错了药碗,被拉出去打死的事儿。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巧合之事,她有预感,弘晖的事应该就与这件事的做法如出一辙。
片刻后,赵管事苦着脸出门去了,如今文秀已经去了,只能再从小卫子那里入手,福晋便吩咐下新的差事,让他务必养好小卫子,最好再教那小卫子识字认字,若是他能将心里知晓的事儿写出来,当初之事必定能水落石出。
可光是养活那嗓眼子细的小哑巴就不是件轻松的事儿,更何况还要教他写字,赵管事想起刚来康嬷嬷扶着福晋转身进了内室,不由得再次感慨道她的运道可真好,在这府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不像他,日日为主子在外奔波劳累。
算了,能者多劳,养活小哑巴也是一件善事,就算不为了主子,单单为子孙后代积福,也是件可为之事。
*
府内风起云涌,府外阳光灿烂,宝龙寺不愧是香火极旺的地儿,人流如织,个个面上都是虔诚。
耿清宁被这种氛围感染,不由得也庄重的不少,她神色肃穆的跪下磕头,开始默默许愿。
这世界上所有的神明在上,保佑她全家平安、健康。
耿清宁许完朴素但美好的愿望,四阿哥那边为府内孩子们祈福的长明灯也一一点好之后,今日的主线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全是愉快的休闲时光。
听小沙弥说宝龙寺外面有个极为热闹的集市,卖东西的卖吃的,各种各样的什么都有,耿清宁一听就明白了,不就是热门景点旁边的美食文创一条街嘛。
这种好地方她可不能错过,况且既然入了景点,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四阿哥只见身边人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脸上写满了想去,都见他一时没有回应,素白的小手又抓上了他的衣袖轻轻晃动起来。
“来都来了”,耿清宁使出了国人不能拒绝的大杀器,“咱们带着二格格去逛逛吧”。
为了更有说服力,耿清宁还将二格格抱入怀里,两张极为相似的小脸都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还眼巴巴的望着他,一时之间四阿哥甚至产生了带两个孩子出门的错觉,只是两个人的眼睛都太过明亮,让人难以拒绝。
见四阿哥微微颔首,耿清宁嘴边的笑容难以抑制,她吧唧一口亲在自家闺女的脸上,开始拍四阿哥的龙屁,“宝贝快说,你阿玛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玛?”
二格格也应景的拍手,像是赞同额娘的话。
完成今日拍马屁任务之后,耿清宁一把就将二格格塞入到四阿哥怀里,也不知那美食文创街到底远不远,二格格重腾腾的,运输工作还是得交给她的好阿玛来。
一旁的徐嬷嬷来的晚,又天天伺候二格格,没怎么见过两位主子相处的模式,此刻见了耿清宁的动作后,她脸色变了又变,生怕主子爷会因此恼了格格,只是主子们说话自然没有她一个奴婢张口的道理,只能焦急的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去瞧主子爷的脸色。
只是半晌过去了,二格格甚至已经坐上了她阿玛的肩头,耿主子还将手插进主子爷的臂弯里,三个人就像外面的平头百姓中极为常见的一家三口一般,亲亲热热的往外走去。
苏培盛、葡萄等人习以为常的跟了上去,徒留徐嬷嬷在后头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活了大半辈子,今日也算是见识了。
*
集市上果然非常热闹,耿清宁只觉得自个儿的眼睛都不够用了,有做生意的一家子忙忙碌碌的炸糖糕,也有精通绣艺的妇人带来自己缝制的绣帕叫卖,有种走南闯北的货郎展示从外地带来的新鲜玩意儿,跟京城内的大街上又是一种不同的风景。
耿清宁看着集市上的各色美食,只觉得口中津液不停的分泌,有一碗碗的豆腐脑,一块块的豌豆黄,一团团的龙须酥,甚至还见着有人挑着火炉叫卖羊杂汤,那香味霸道极了,一阵阵的直往鼻子里钻。
只是无论这回耿清宁的表情有多么可怜可爱,四阿哥也狠心的不曾点头。
耿清宁气得抽回自己的手,没想到四阿哥年岁轻轻,竟然拥有和她现代父母同样老旧的观念,都觉得外面的食品不卫生,没有家里的东西好,但府里大厨的手艺再好,总有吃腻的一天,可不得在外面调节调节口味。
可惜她从街头逛到街尾,一口吃的都没摸着,便是那外面的糖葫芦,四阿哥都不允她与二格格尝一尝,这般只逛不吃,香味还一直在旁边飘着,还不如回庙里拿着那些食盒去外头野餐去,好歹也能吃到嘴里。
耿清宁失了兴致,焉啾啾的往回走,只是刚出集市,就看见一群人乌压压的围在一起,咸鱼连自个儿的事都嫌麻烦,这种凑热闹的行为更是与她无关。
耿清宁特意绕开这群人,从另外一面离开集市,只是待在四阿哥肩头的二格格伸出小手指向那个方向。
她道,“看,要看”。
第 79 章
热闹那是轻易能看的吗?君不见, 有人就是看了个热闹,就被砸中了绣球,搞得家破人亡, 还有人看热闹捡了个人回去, 被人骗人又骗心,家破人亡。
总而言之, 言而总之, 热闹不是能轻易看的,一般人触碰这种热闹非死即伤, 要么就是家破人亡。
耿清宁拉着闺女的小手调转成回去的方向,边走边道, “好闺女,那边不好看,不如咱们回去吃点好吃的,好不好?”
不知道二格格有没有听懂耿清宁的话, 她倔强的将手扯回, 仍旧指向那边人群的方向, “去,就去”。
四阿哥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奇石大师写的几个字,他颠了颠怀里的二格格, 温言对耿清宁道, “既是她想看, 咱们且去看上一眼便是”。
苏培盛一直在后面弯腰跟着, 此刻听了四阿哥的话,微微一挥手, 身边便有几个面容不显眼之人去了那人群聚众之处,也不知怎么左右来回挤了片刻, 竟挤出了一个可供人出入的小道来,偏偏左右看热闹的人也并未发现什么,只觉比刚才稍稍拥挤了些。
四阿哥低声解释一句,“这道窄小,你且在外面等上片刻,我们即刻便回”。
耿清宁看了一眼他,又望了望他怀里的闺女,只见闺女伸着细长的脖子一个劲儿的往里面瞅,小身子都快倾斜到外边去了,大有一种不看不罢休的态度,而她阿玛又这般惯着她,任由她的性子,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拽着他的衣袖,“我们一道去罢”。
其实,耿清宁素来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她上高中的时候租房在外,每次回去的时候都会经过一条小巷,那巷口是‘事故多发地’,吵架的情侣、吵嚷的夫妻,甚至有时候还会有精力无处发泄的高中男生在那里打架。
若是这些事儿在她经过的时候发生了,她只会竖着耳朵倾听,然后目不斜视的从一旁经过,绝对不会驻足观看,让那些事儿牵扯到她,可如今生个女儿,竟是个爱热闹的。
耿清宁很不理解,但是对于已经生下来的这个独立的个体,她只能表示尊重。
好在四阿哥天生一副冷面,衣着富贵不说,身边还跟着许多伺候的人,旁边的人见这样的人凑进来,都不由自主的往一旁挤了挤,还有些眼尖的看出来这位气宇轩昂的公子哥后头,跟着的是位面白无须的太监,想必是皇家的哪位贵人,很是退让了两步。
耿清宁没费什么力气就走到了内层,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跪在中间的空地上,头上插着三根草,样子很平常,一看便是从旁边的草地上随便薅来的,身后是两个草席卷起来的——大约是尸体。
这,这也太突兀了,哪有美食文创街旁边有这个的,这不是砸人场子吗?耿清宁赶紧捂住了自家闺女的眼睛,她当初刚来清朝的时候见人打板子都受不住,二格格年岁小,更不适合见到眼下的这种情况。
二格格伸手扯下挡住自个儿眼睛的手,一双大眼睛紧紧的盯着地上的人,看着像是对那插草标的小女孩有些兴趣。
耿清宁反复试了几次,都被自家闺女给扯开了,偏偏她力气大的很,过于用力还怕伤着她,只能眼不见为净,扭头去看地上的人。
地上的尸体大约就是那女娃娃的亲人了,虽不知为何去世,但这在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人命的时代,这样的事儿并不出奇,只能为那家人叹一声可怜,不过,这女娃娃倒是有些奇怪,自古以来头上插草就表示此人贱卖,她为何头上会有三根草,难不成打算将地上去世的人算在一块?
不明白的就去找四阿哥,耿清宁扯了扯身边的人衣袖,小声的问了几句。
“一根草乃是是贱卖之意,两根是平价,三根便是要高价才行”,四阿哥打量着地上的人,只见那女孩穿着粉色细棉布做的衣衫,皮肤虽然不是很白皙但十分细腻,手上虽有粗茧,但都集中在虎口处,显然非劳作所得,更像是长期握长枪所致。
那女孩跪了半晌,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才跪直起身子,道,“各位叔伯婶子们,小女父母身亡,为让他们入土为安,故在此自卖自身,还望主家垂怜”。
女孩个头不大,但声音却铿锵有力,只是略微有些沙哑,见她面色苍白、嘴唇干燥,可能是干渴所致。
人群中应当有人看了好一会儿,此刻那女孩儿话刚落音,便接话道,“你虽相貌清秀,但怎么也不值五十两银子,若是五两银子,老爷我就将你带回去,做个贴身侍女可好?”
那人个头不高,年岁倒是不小,头戴一顶盘金寿字瓜皮帽挡住了头顶刚冒出的那些白发茬子,此刻正转着手中的碧玉扳指,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更是神气的挺了挺浑圆的肚子,他摸着嘴下精心修剪的胡须,学着家中西席的模样道,“这也不算亏待你,你不知道我那府上有多少小丫头想做我的贴身侍女呐,可老爷我就喜爱你身上这股子倔强劲儿”。
这话说的不错,大户人家的贴身侍女一般都是从家生子中挑选出来的,像这般外边买回去的能一跃成为贴身侍女,那也算是烧高香了,况且若是真能成贴身的大丫头,这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再不必为生计发愁,一时间旁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觉得这女娃也算是命好遇到了这般善心的老爷。
至于年纪大点,那算什么,自古都是笑贫不笑娼的。
那女娃娃年纪虽小,倒是不惧此刻议论纷纷,她道,“多谢众位的好意,只是双亲需得两幅普通的松木棺材,两身妥帖的衣衫,还有香烛、元宝等,最起码五十两才能予我双亲稍稍体面的葬礼,至于值不值,那得是您自个儿决定的”。
她想了一下又接着道,“我虽不会干伺候人的活,但有几分拳脚功夫,也曾读书写字,可以陪伴家中小姐读书习武,若是门户不安,亦可做个护院”。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你一个小小的女娃娃有几斤几两,可以大言不惭的做护院?笑死个人”。
女娃低下头不再解释,这些发笑之人都是不认可她价值之人,父亲常说,不与蠢人多说话,随他们发蠢便是,关键是要守住自个儿的本心,只是她心中凄楚,父亲这般睿智之人,可惜还是死于蠢人之手,连带着娘也去了,竟孤零零留下她一人。
众人见那女娃虽跪着,却如同一颗脆嫩又挺拔的小白杨一般,一股子坚毅之气迎面扑来,刚才说话之人只觉得心头更痒,他又道,“最多十两银子,买两口薄木棺材必是够的,而且你这般年岁的女娃娃最多3两银子,我这已经出了三倍还多,你可不能再贪心不足了”。
那老头三番两次的出言竞价,不少人都在看他的热闹,更是有人认出了他,当下便打趣道,“哟,这不是东城的李老爷子嘛,怎么,又想一支梨花压海棠了?还有,您那荷包里有十两银子嘛?”
“是啊,李老爷,您府上的母老虎变性子了?这次真的大方不少呐”。
肉眼可见的那位李老爷涨红了面皮,只是强撑着不露出颓势,口中嘟囔着什么,“我那是尊重夫人”,“我有的是钱,你们不要看不起人”,“风雅之人不谈钱财”,旁边的人听着却前仰后合的笑了起来。
众人的眼光和笑声刺痛了那位李老爷,只是荷包确实只有十两银子,便是想装阔也没有办法,他越急脸越是红,大拇指上的扳指转的愈发的快,直到脸通红发紫之时,他一狠心摘下手上一直带着的扳指,高举着这扳指给周围的人看,“瞧瞧我这扳指的成色,最起码值好几百两白银,如今老爷我也大方一回,且用这扳指抵这卖身钱,如何?”
那扳指浑身翠绿不见瑕疵,因被人长期把玩,对着光看温润极了,确属于极品。
刚才的闹剧女娃从头至尾都看在眼中,对于此刻递到面前那价值几百两银子的扳指,她目光也不曾停留片刻,只沉声道,“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没有这五十两银子,咱们只怕没有缘分”。
李老爷子顿时觉得一股血直充天灵盖,面皮紫的发黑,旁边的这这人看他笑话也就罢了,这卖身的小丫头片子竟然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这般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受过这般的气,立刻指挥身边的两个小厮,“把她给我拿下,我就不信天下还有花银子买不到人的道理”。
耿清宁在旁边看的着急,这人满腹肥肠,年岁又大,做这女娃娃的爷爷也是使得的,况且若是这女孩愿意也就罢了,毕竟人各有志不必插手,可是她明确拒绝了,这老头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抢人,真是当这皇城之中无人管事了。
四阿哥看着她素白的小手紧张的捏着他的衣绣,那手指用力到发白,整个人都是一副紧绷的状态,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出去一般,怀里的二格格更是指着那个女孩直喊要。
这娘俩,真是……四阿哥暗叹一口气,只能上前走一步。
“李老爷且慢”,一个极为响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是一个读书人装扮的年轻男子,他口中说道,“宝龙寺在皇城脚下,来此的达官贵人极多,若您这番行径叫贵人看了不喜,可是对您大大的不利,请这位老爷深思呐”。
李老爷眼睛一撇,他夫人可是京中九门提督托合奇的小妾的亲姐姐,两个人最是亲近不过,换句话说他可是托合奇的连襟,在这京中知晓事儿的人自然没有敢动他的,这读书人模样的小子若是敢坏他好事,也一块打死为算。
不过,皇城根下扔块砖都能砸到三个四品官,还是得问一问这人是哪家的,可不能给妹夫惹事。
李老爷眼珠子一转,笑呵呵的道,“你是哪家的,且报上名来,若是咱们家里有些交情,就听你的放过这女娃娃”。
那男子也笑眯眯的,“咱们正好是本家呢,我也姓李,单名一个卫字,应当五百年前的一家人现下分开了罢”。
李卫并未介绍他的来历,只凑上去附耳对着李老爷说了几句,还隐秘的对着耿清宁一行人这边指了一下。
得亏是耿清宁听到熟悉的名字一直注意着,否则还真看不到那李卫的动作。
李老爷脸上红了又白,带着太监的人,他确实招惹不起,正犹豫间身后传来了几声脆响,他带着的几个小厮都抱着胳膊在地上滚来滚去,眼见着都失去了行动力。
那小女孩拍了拍手,像是在拍掉手上的脏东西一般,然后径直跪在两个草席旁边,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耿清宁在外围,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收回自己快要惊掉的下巴,这女娃年纪虽小,顷刻间却解决了好几个成年的小厮,还一副轻轻松松的模样,可见她说自己会一点拳脚功夫的意思是会——‘亿’点点呐。
不过她心中倒是对此人产生了几分欣赏,只是她深知热闹不可沾染的道理,再说这女娃一身本领,想必不会受人欺辱,只吩咐葡萄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了十两银子——赠送给这位能保护好自己的小英雄。
不过那边有尸体,耿清宁不太敢靠近,但若是将银子扔过去也不太好,显得不太尊重别人,她想了一会儿,还是将这个重任交给了四阿哥。
四阿哥看着手中的银锭,宁宁也动了买下这个人的心思了吗?果然,是与他心有灵犀之人。
怀里的二格格看着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的银子,觉得十分好看,众所周知,小孩的手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东西,瞬间她就伸手给抢了过来,放在手里揉捏了一会儿没再见那细碎的光芒,又觉得没劲,随手就给扔了出去,只是她力气大,虽说是随手,却像一道箭矢一般,朝着跪在中间女娃的面门直奔而去。
电光石火之间,也不知那女娃有何动作,伸手便接住了‘暗器’,仔细一看,竟是块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银子,只是份量很是不轻,不像是拿剪子剪下来的银块,她看向银子来的方向,只见如神仙眷侣的一家三口正看着她。
中间的男主人微微颔首,他道,“接了我家的银子,便是我家的人了”。
第 80 章
回到府里的耿清宁始终也不明白, 为何出去一趟还捡了个人回来,那个名叫张凤仪的小姑娘又是如何打动四阿哥的?
四阿哥逗弄着二格格,解释道, “这般纯孝之人, 若是身家清白,放在二格格身边给她逗个乐也是使得的”。
父母之爱子, 则为其计深远, 若是奇石大师所言不虚,二格格未来之路一定是一条极为难走, 也极为凶险的路,目前她仅有的这身神力定是不够的, 若是能将那张凤仪的本领都学到手,别的暂且不说,想必自身安全能确保无忧。
他想的其实比这还多,那贵不可言到底到如何程度, 是同承乾宫娘娘一般, 是皇玛嬷那般的太后, 还是武周代了唐。
他想的第一种可能便是他做了这皇帝,而且在后继无人的情况下选了二格格作为继承人,只是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太低, 皇帝膝下无子, 乃是动摇国本之事, 便是当年的汗阿玛也不可抗拒, 直到大哥养住了才算堵住了那些人的嘴,他若是膝下无子, 绝无成为皇帝的可能,更不用说传位于二格格。
那第二种便是像皇玛嬷那般。不过, 自那以后,世宗、汗阿玛便开始限制后宫女人的地位,二格格绝无可能在这里重复她们的胜利之路。
还有最关键之处便是二格格作为他的亲女,绝无可能入这大清的后宫为后,这是乱了伦常之举,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便是被汗阿玛或是他的兄弟指去了蒙古,在那苦寒的地方扎根下去。
虽然草原是满族人的故乡,但来了这如画秀丽的江山之后,故乡也不再是一个让人怀念的地方,甚至觉得蒙古那边多是未开化之地、未开化之人,二格格多学些本事总是不错的。
不过这些想法都只在他心中,天底下再无第二人知晓,他也不打算告诉宁宁,就当作奇石大师给的笺语已随着那些被鱼儿吞吃的纸屑一般,消散在这天地中。
耿清宁确实未曾注意到四阿哥的各种思虑,这个月底二格格便满了周岁,她正忙着闺女的抓周之事呢。
天下的父母可能是同种的心态,恨不得为孩子将各方面都考虑周全,耿清宁也是这般,她很担心自家闺女到时候会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或者一把将那些抓周讨吉利的东西捏个稀巴烂。
君不见,红楼梦里面的许多人物都觉着贾宝玉混迹于脂粉堆中,全是因为他当初抓周时抓了胭脂,而在这皇家,更是一个极讲究好兆头的地方。
为了避免此类情况的出现,耿清宁首先便列了抓周的物品,首先剪子、针线这种会伤到人的东西肯定是不能出现的,至于胭脂,虽然对女孩来说是个好兆头,但因着贾宝玉,她还是决定将其淘汰掉。
最后她选定了书本、尺子,五帝钱,秤砣,木梳,算盘等物品,当然,她最喜爱之物是那把逍遥扇,取一生逍遥自在之意,这更是她对二格格最美好的祝愿。
又担心二格格的怪力将这些物品捏坏,耿清宁专门吩咐下面的人,用材质最硬的木头来做。
没想到四阿哥听着了却是十分嫌弃,不过几日就从外面带回了一整套极为精致的抓周物品,通体金灿灿的,竟全是由黄金所致,除此之外,他还带回来一个金灿灿的项圈,说是给二格格的生辰礼,耿清宁掂量了一下,重腾腾的,若是挂在二格格的脖子上,只怕会压弯她娇嫩的小脖子。
不过若是成年人带的话,应当是刚刚好的,耿清宁美滋滋的想着,况且她又不是要自家闺女的东西,只是先替小朋友保管一段时间而已。
四阿哥坐在一旁喝茶,见她的喜爱溢于言表,倒是笑了两声,“这算什么,你若是喜爱,明个叫人给你打几套头面来戴便是”。
耿清宁白了他一眼,雍正帝的品味后世皆知,素来不喜欢繁复俗气之物,往日送来的首饰虽然精致好看,但是真的没有这种大块的金子冲击力强,况且,天底下哪个觉醒了国人血统的女性能抗拒金子的魅力?
不过,这种生辰礼确实不是他的品味。
四阿哥放下茶碗,亲手将这金色的项圈压在二格格的床尾处,“金子重,最能压住命格,对咱们二格格是再好不过的东西”。
耿清宁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她只听说过中指戴金戒指利于招财,当年在现代的时候也曾跟风买过一个,只不过还未确定效果就穿越了。不过同公司一个身体不好的大姐特别喜欢买金戴金,据她介绍说戴金能养生,最重要的还能提升阳气。
既是对闺女有好处的东西,耿清宁没有再提戴一下过瘾的事儿,而是走到床边将金项圈藏于铺盖下面,确保二格格不会直接发现——别被她当成玩具给祸害了。
耿清宁以为四阿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第二日下午,前院的全公公就领着两个眼生的人往兰院来了。
领头的妇人介绍说是夫家姓白,今个儿是奉了阿哥爷的命,给贵主儿看首饰来了。
耿清宁左右看了两眼,也没见两人抬着箱子过来,如何看首饰?
没想到后头跟着的那个小丫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册子,垂首恭敬的递给一旁的葡萄。
将那册子入手沉重,看着足足有四指厚,纸张感觉也不同于普通的纸,倒像是什么皮子所做,只是不晓得来源罢了。
耿清宁打开一看,竟然是个首饰册子,按照簪子、扁方、头花、镯、戒、耳坠、指甲套等顺序一一排列。
花样栩栩如生,竟如现代拍的照片那样,连上面蝴蝶的须都看的一清二楚。
真美啊!
耿清宁几乎被古人审美的集大成之处给震惊了,那里面个个好看,样样精致,别的不说就连镯子就有金镶翠、银镶金宝石、银珐琅镂空纹字镯、空心镯等等。
白夫人笑眯眯的,那笑容让人如沐清风,仿佛耿清宁是她最亲近的人一般,她道,“贵主儿喜爱什么,只管交代给奴才,这册子上就没有做不出来的东西,您若是不喜这个,明儿奴才再从库里找找别的册子,保准您满意”。
这不就是现代高奢定制?还是一对一服务的那种?耿清宁只觉得自己的小市民心态又占了上风,这些玩意儿贵不贵?她银子虽有些,但是买高奢还是很没有底气。
白夫人捂着嘴笑了,“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全家都是阿哥爷的奴才,能伺候主子才是我们的福气呐”。
这意思说,不收钱?
耿清宁被巨大的糖衣炮弹打中了,她觉得在这些首饰面前自己很难维持理智,册子上的每一个小可爱都向她招手,都在引诱她。
她咽了咽唾沫,快速合上了册子,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先仔细看上两日,选上一选?”
白夫人仍然是又恭敬又亲切的,“花样稍多,贵主儿多看两日也是应有之意,那您几日后有空?奴婢到时候再过来”。
四阿哥再来的时候,就看到炕桌上终于不再是那个青色封皮的书了,而是换了一本厚厚的书册,他略微翻了几页,有些惊讶道,“怎么,是没有喜欢的?”
耿清宁殷勤小意的奉上茶水,四阿哥目前就是他的财神爷,她的百宝袋一般,“不是没有喜欢,是样样都好看”。
她有些幸福的烦恼,“挑花了眼了”。
四阿哥听着露出微笑,以前给宁宁东西的时候,她还有些受宠若惊,患得患失的,如今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挑花了眼,可见是他养的好,“这有何难,便是做上一册子也是使得的”。
整册?!
算了算了,以雍正帝那个小心眼的性子,现下说一册子,未来看不惯她的时候就该说她奢侈、铺张,连定罪的理由都有现成的。
本来犹犹豫豫选不好的东西,在外界的压力下,耿清宁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选择,拿着粉块儿在上面勾画了几个,这粉块也是那天的人给的,她试了一下,画上去还能擦点,便宜的很。
四阿哥见她勾画几笔就停了手,倒是有些不满意,拿着书册对着她看了几眼,亲手勾画起来。
耿清宁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只觉得“奢侈”这个章马上就要印在她的墓碑上。
好在四阿哥勾画了一些就停了,耿清宁在心底算了一下,若是她再把自个儿选的那些给去掉也不能算多,于是,又放心的露出笑容来。
或许是施比受有福,四阿哥见她面上带笑,不知怎的,嘴角也挂上了笑意。
兰院为首饰太多而烦恼,而另一处院子里,文秀看着箱笼里少的可见的银子,肉眼可见的发起愁来。
半晌,她才小心翼翼的去禀告宋格格,“格格,咱们的银子快没了,可离下个月的分例还差好几天,今日的红枣枸杞乌鸡汤,您看?”
“且去叫膳罢”,宋格格摸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她有预感,这次真的会心想事成,“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距抓周越来越近,耿清宁开始提前训练二格格,为此,她还特意让百福做演示。
只见她拿着一个带着筋肉的牛骨头给百福看了一会儿,然后指着远处的球道,“去,百福,把你的球拿来”。
百福立刻屁颠屁颠的咬了球过来,放在了她的脚边,趴在地上开心的吃着它获得的奖励。
二格格看着百福大快朵颐,心中若有所思。
耿清宁向闺女展示手中特制的磨牙棒,这是她让刘太监特意做的磨牙棒,里面加了面粉、鸡蛋、牛奶烤制成硬硬的小棍,有原味的、南瓜味的,胡萝卜味的,这是最近这段时日里二格格的最爱。
一来是味道不错,二来则是二格格应该是快要长牙了,冒尖的牙龈处不停地发痒,需得咬个什么东西才行,这磨牙棒又能吃又能解痒,可不是成了二格格的最爱。
耿清宁晃着手中的磨牙棒,一字一句话说的极慢,“扇子给额娘,磨牙棒给你”。
二格格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想起刚才百福的场景,转身朝着铺着的红布慢悠悠的走过去,像是女王检阅她的士兵一般,从中间将扇子挑了出来,巴巴的送给了额娘。
“太棒了”,耿清宁吧唧一口亲在自家闺女的脸上,发自内心的夸赞道,“你真的是世界上最最最厉害的小宝贝”,不过她也没忘记将奖励塞进二格格的口中。
看来这训练百福的法子很有效果嘛,这不,二格格一次就上手了,既然如此,那多来几次,加深一下训练成果吧,于是,她又拿出了一根磨牙棒打算重复刚才的过程。
二格格咬着磨牙棒,用她嫩生生的小牙龈细细的磨着,一屁股坐在了百福旁边,甚至还将小身子倚在百福身上,小脚丫甚至一晃一晃的,美滋滋吃起来。
至于额娘手里的磨牙棒?哎呀呀,额娘果然没有她厉害,这一根磨牙棒都够她吃上一整天的,再来一根也是无用,还不如让额娘给收进那个小盒盒里明日再吃,这样每天她都能吃上美味的磨牙棒啦。
耿清宁只见自家那好闺女与百福并排挨着,一人一狗分别叼着自个儿的奖励吃的正香,无论她再怎么引诱,二格格也无动于衷。
孩子太机灵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好在抓周之事也顺顺利利的完成了,当然,耿清宁是没看到这个过程的,只是二格格回来的时候,一手拽着一个东西,还死活不愿意松开。
好不容易等这个小祖宗耗尽了精力,终于沉沉的睡过去之时,耿清宁轻轻的掰开了她的手,只见她左手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大约是个印章之类的东西,想必是今日四阿哥或是哪位叔伯凑趣放上去的,右手则是一个小纸团。
耿清宁打开一看——甯楚格。
她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在满语里甯楚格代表的是东珠,极为尊贵之人。
晚上的时候四阿哥过来了,带着满身的酒气进了兰院。
耿清宁捂着二格格的鼻子将她塞到了徐嬷嬷的怀里,示意徐嬷嬷将其带下去,可不能让小孩子受到二手酒的荼毒。
徐嬷嬷微微屈膝行礼下去了,耿清宁则是转回内室亲自给四阿哥换衣裳,见他虽酒味浓厚,但面色沉着未有醉态,等热水提过来,一番洗漱之后更是清清爽爽。
嘶,这未来皇帝的心眼就是多,那酒应该都是喂了衣裳罢。
二人洗漱之后,肩挨着肩躺在床上,床帐挡住了长明灯的光芒,昏暗中,耿清宁盯着床帐的顶,有些犹豫的开口,“二格格的这个名字……会不会不太好?”
古人讲究低调谦逊,女孩儿的名字如乌云珠——惹人怜爱之人,要么就是草原上的各种花,自家闺女得了这样一个名字岂不是会让人多想。
四阿哥侧过身子看她,即便看不清楚也能从声音中听到她的担心与恐慌。
他伸手搂住她,还像往常一样轻轻的安抚着她的脊背,“我备了好几个寓意好的名字,不过二格格自己抽中了这个”。
黑暗中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多西珲——宠爱,额尔赫——平安,这都是上好的名字,不过咱们二格格可能更喜欢现在这个”。
四阿哥出神的想着,便是奇石大师说的是真的又如何,难不成老子还不如孩子?他本就是妻女头顶的那片天,这大清朝的皇四子,不争才是错处。
而且将来二格格被指去蒙古,想来也是他这个阿玛不中用,得用之人的爱女又岂会抚蒙,既然最差的结果都有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四阿哥还在慢慢的说着,“甯楚格,这个名字也很好,皇家之人,本就个个尊贵”。
本来微微有些担忧的耿清宁瞬间放下心来,是啊,面前这位那可是未来的雍正帝,二格格是他的女儿,未来至少也是一个和硕公主,能不是尊贵之极的人物吗?
昏暗的帐内,虽然看不见人的神情,但四阿哥明显能感觉到身边人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甚至还听见了打呵欠的声音,显然是心事尽去打算去会周公了,甚至在短短片刻间,他就听见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唉,四阿哥叹了口气,无论外界如何,宁宁永远是这般信赖他的模样,但她这个变数却扰的他心烦意乱,黑暗中,他翻身压了上去。
“给甯楚格生个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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