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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31.猜不透

    “上次我来就发现了,老杨挺喜欢跟大丽姐待在一块,还说陪陪她,不舍得走。”颜航坐回床边,接着看虞浅装修房子。

    虞浅没什么反应,懒洋洋地撑着下巴,滑动鼠标找合适的搭配,他正在做天花板上的吊灯,选了好几个颜色都不满意,随口说:“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

    “嗯?”颜航冷不丁听见这句话,没反应过来。

    “精虫上脑的时候抱着你山盟海誓,跟五零二胶水似的恨不得永远不分开,提上裤子转头就忘了。”虞浅说。

    “你这都是哪儿来的感悟?”颜航顿了一下,目光不经意落在虞浅左手的那个纹身上,脑袋里闪过一个猜想。

    磨蹭着问还是不问的功夫,虞浅把鼠标一推,说道:“差不多了,你看看。”

    颜航凑上前,虞浅拖着游戏人物史蒂夫在里面奔跑,一边给他介绍他的设计巧思:“你看这个床头柜,我用两个梯子搭的,中间像个抽屉,可以用来放东西。”

    “你这纯属的多心了。”颜航继续给他扒虾壳,眼皮不抬,“你不是也说过我这人有个情绪稳定的优点,我确实挺稳定的,既然都决定了正常相处肯定不会再冲动,放心好了,而且你哥现在既然已经回归正常的人生活,只要他努力工作,不给你添麻烦,我就都无所谓了。”虞浅跟他身后走得心不在焉的,问他:“男朋友,你真觉得这活儿我能接?”

    颜航瞥他一眼,觉得挺有意思,平时见多了这老男人骚浪贱无比自信的模样,偶尔见到他这样蔫蔫巴巴的,还有点说不出的反差和可爱。

    “有什么不能的,做饭,你最擅长的事情。”颜航摊手,“你看我天天吃你做的饭,我还是觉得好吃,这就能证明你的水平了,对吧。”

    “你省省吧。”虞浅没理会他的恭维,白他一眼,“你有什么参考价值,喂你什么你都吃,你好养活的很,又不挑。”

    “我不挑不代表我没品味。”颜航挑眉,伸手搂过虞浅的肩膀,“干嘛那么不自信。”

    “你听见他刚才说的没有,山庄,他爸,宴请,朋友,主厨,这几个词我就要吓死了好嘛。”虞浅甩了甩脑袋,一副烦闷样儿。

    “这才哪儿到哪儿。”颜航笑起来,伸手把他甩乱的头发整理好,说道:“你听李奇文那个意思也知道,私人山庄还是宴请朋友,都是他们家熟人,其实不用太紧张的,要是真的是那种一点失误不能有的场合,他请你也会更加谨慎,既然来了,就说明他那边是考虑好的,不用害怕。”

    他停了停,接着说:“你先别愁,不是说先看看菜单,万一你有思路,那不就手到擒来了。”

    “倒也是。”虞浅叹了口气,捧过颜航的脸在他嘴上亲了口,颜航当然不满足于只这么轻飘飘一个吻,理所当然伸了舌头,舌尖纠缠一会儿才放开。

    “五千块钱呢虞老板,不动心?”颜航凑到他面前,笑着问。

    “心动啊,这才一顿饭啊,就五千,这也太多了。”虞浅用拇指给他擦去唇上的水痕,“我在想李奇文是不是应该对我有点什么非分之想,不然这钱我拿着都不踏实。”

    “去试试呗。”颜航说,“万一一鸣惊人,成个台东名厨了,每天钱赚得跟流水似的,多好。”

    虞浅可能顺着他的话畅享了一下数钱数到手软的快乐,也顾不上愁了,跟着他乐了一会儿。

    “我要是有钱就包养你,金融系的大学生给我理财。”虞浅摸着颜航的脸。

    “行,包养吧。”颜航低头笑了会儿,眯起眼睛,“不对啊,你银行yh俩字都纹手腕上了,还要我给你理财干什么。”

    虞浅愣了愣,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大笑:“哎呦,还记得呢,我真就随便扯的屁话,记性真好啊颜小航。”

    “当然记着,我现在对你这纹身深恶痛绝且耿耿于怀。”颜航说。

    “酸鸡颜小狗。”虞浅说。“踩筋斗云了走这么快。”他说。

    “少贫嘴。”宋绘心瞥他一眼,带着他往离家更远的地方走,“知道我找你出来要说什么?”

    “能猜到。”颜航说,“但不确定。”

    宋绘心低着头,长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的事儿你二哥没跟我妈也没跟你妈说,你放心吧,他只跟我说了。”

    “嗯。”颜航应了声。“所以我刚才想着,要不要过来给你撑把伞,让你能不淋雨,专心打架,但是后来觉得那画面有点破坏你打架的美感,就算了。”虞浅说。

    颜航想象了一下他说的画面,觉得挺逗。

    “你那位谭叔也挺了解你的。”虞浅顿了顿,也笑了,“那些小警察刚才都想拦来着,被他制止了,后来看宋绘智被你收拾的差不多,才让那个马什么上前拉开的,我估计着,也是想让你出口气。”

    颜航再也忍不了了,抱着虞浅咯咯得笑,笑得停不下来,他现在虽然身上很疼,但是莫名其妙觉得浑身舒爽,这些年他已经盼望殴打宋绘智这一天太久了,有时候看见这个人就恨不得照着脑袋来那么一杵子,今天也算是圆梦了。

    更让他高兴的是,无论是老谭、虞浅、马兴,还是警校知道内情的所有人,都无一例外站在他身边,坚定地认为这么多年受了委屈的是他而不是宋绘智。

    这就够了。

    颜小航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他并不为了自己的任何付出而后悔,因为那是宋绘智的家,也是他的家,田飞兰、宋绘心这帮人从来都是他的家人,就算吵吵闹闹乱乱哄哄,偶尔吹胡子瞪眼一地鸡毛,这些人也是跟他搭着手,互相扶持着过了这么多年的至亲。

    他从来不是个充满怨怼的人,他知道自己是她们必须依靠的男人,这份责任避无可避,他是个爷们儿,能扛事儿的爷们儿。

    他只是需要被理解而已,如果有,那就足够了。

    “去不去医院啊。”虞浅摸着他的后颈。

    “不去,我没事,最多青一块,明天就好了。”颜航把头往他怀里埋得更深,闭着眼睛说:“你别搭理这些事儿,我说了有我呢,我家里怎么着我都跟你在一块,不许瞎想。”

    “瞎想怎么?”虞浅好笑地看着他。

    “揍你。”颜航笑了笑,手搂他的腰,“抱抱,男朋友。”

    “怎么想的啊航子?”宋绘心终于站定脚步,她那圆脸上有一瞬的恨铁不成钢,眉头紧锁,两眼中写满浓浓的不解,“怎么想的,去找一个男人谈恋爱,还去找那样一个男人?”

    “什么样的男人?”颜航看着她,“说完。”

    “姐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宋绘心抱着胳膊看向一边,只有眉头始终没有放松,“你是知道我的,我对于过去那些事应该算是看得最开的人,所以我并不在乎二智说的是不是杀父仇人这些,我都不在意了,我就想问问你,你是怎么想的去找个住在九堡铺的人谈恋爱?”

    听她不是纠缠那些往事,颜航的表情松了松,这些天他劝了好几个人,来回来去就是这点事,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实在是不想再说了。

    “姐。”他笑了笑,插着兜耸肩,“哪条法律定的,不能跟九堡铺的人谈恋爱?”

    “理由用我说吗?”宋绘心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咱们俩的爸在九堡铺干了半辈子,这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是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吧,你随意去抓个街上晃悠的,不三不四,恨不得查查都有前科,你一个干干净净,正儿八经名牌大学出来的大学生,跟这帮人混在一起?”

    她直了直腰,表情挺严肃,“你半夜出去说什么要打架,是不是也是跟着这帮人混,说,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姐。”颜航这才反应过来宋绘心估计以为他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人或事,耐心解释:“我只是谈了个恋爱而已,跟街上所有的小情侣一样,吃饭逛街睡觉,每一天,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那个人怎么样,有前科吗,有没有正经工作,以前谈过几个对象,家庭构成是什么样的,性格呢,平时你们谁花钱,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身边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你都了解吗?”宋绘心连珠炮一样甩过来好几个问题。

    “停停停,你查户口也没这么细。”颜航抬手打住她,“我全都了解,正儿八经一个人,没有前科,披萨店的老板,人长得好看,哪里都好,行不行?”

    “没问你长得好不看,臭小子。”宋绘心忍无可忍,在他耳朵上揪了一把。

    “唉,还动手呢姐。”颜航揉着耳朵,“平时挺温柔一个人掐人怎么这么疼。”

    “嗯。”颜航忍不住,又凑上去在老男人嘴唇上咬了咬,才说:“颜小狗护食儿,改不了。”

    虞浅没说话,只是给他盛了一碗粥,摆在他跟前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哎哟跟小狗谈恋爱真好。”虞浅笑着说。

    “珍惜吧老狐狸。”颜航擦着手,淡淡装逼,“帅得这么嚣张,脾气还这么好的男朋友街上不多见。”

    虞浅手闲不住,又在他耳垂上摸了摸,才说:“那倒也是,我捡着你属于是天上掉馅饼,而我正好张着嘴,饼直接掉我胃里了那种。”

    “什么形容。”颜航觉得挺逗,笑了声问他,“那你哥今天晚上住九堡铺?”

    “对。”虞浅抬眼看他,笑了,“还得再憋一晚上了,喂不饱的小野狗。”

    “我都憋好几个晚上了。”颜航一提这事就没好气,“你不如憋死我算了。”

    “周一补偿你。”老男人还挺要脸,说这话时候特意压了压音量。

    而小酷哥颜航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双倍。”

    “行。”虞浅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喉结,笑容慵懒,“都给你。”

    在一块儿消磨了下午,晚饭前,虞浅回九堡铺找虞深,而颜航则去九堡铺附近的一个小饭店赴马兴的约。

    别看不起眼个小店面,进去时已经人满为患,马兴坐在最里面占着位置,朝他招招手:“航子,这边。”

    颜航迈着腿从一地的塑料板凳之间穿过去,坐在他对面。

    “你看吃点什么,这家做傣式烧烤的,好吃得很。”马兴把菜单递给他,转头叫老板开了两瓶啤酒。

    颜航笑了笑:“不是说借酒消愁,才喝啤的?”

    “你这话说的,干警察的,谁敢真喝个大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案子了,喝一瓶啤的意思意思得了。”马兴拆开餐具塑料膜,问他:“你最近怎么样,忙着谈恋爱吗,你俩也吵架吗?”

    “我俩吵什么架。”颜航随便选了个烤鱼和烤鸡翅,把菜单还给他。

    “也是,我觉得跟你这人过日子,很难吵得起来架,除非是你二哥那种,踩你底线的。”马兴倒上啤酒,顿了顿,抬头道:“哦对了,说起虞浅,我想起他哥来,你上回不是让我给介绍工作吗,前阵子养老院那边负责人给我电话了,说虞深表现不错,好好干,年底还能评个进步之星,优秀员工什么的呢。”

    “那挺好。”颜航抿了抿唇,端起酒杯跟他碰碰,“这事儿也麻烦你了,一直想请你吃饭来着,老没空。”

    宋绘智烦得要死,被他一句话激怒,扔下手里的包,猛地转过来身来紧咬着后槽牙,颜航非常确定,如果不是他还抱着小漂亮,他俩今天绝对能当场打起来。

    “颜航,你不是也觉得这一家子都是你的累赘吗?”宋绘智眼神恐怖,“你一天到晚不也烦得要命,躲在学校里随时想撒手不管吗,你现在装什么道德高尚在这指责我?”

    颜航被他骂得一愣,这么个功夫,宋绘智狠狠推开他,颜航抱着小漂亮向后一倒,后腰磕在沙发上,疼得吸了口气。

    小漂亮夹在中间,吓得嘴巴一瘪,眼泪珠又要落下。

    “但你记住了。”宋绘智脖子上青筋暴起,指着颜航的鼻子,“我可以随时不管这个家,因为我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我只想让我自己的人生轻松一点,我要学习,要考研,要弥补我当年高考的遗憾,所以任何人任何事,都别来烦我,我一个也不想管。”

    “但你不一样,你就该管,你必须管,哪怕这辈子被家里面的烂事拖垮了你也得管,因为要不是你爸害死我爸,我们今天都不用这么辛苦,所有人,懂了?”

    宋绘智最后瞪他一眼,昂首挺胸地拎起包,摔开门出去。

    屋里的其他人都没什么动静,田飞兰和李燕一个在厨房一个在自己屋,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这番争吵没出来,还是干脆就没听见。

    颜航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脑袋轰鸣。

    “小舅。”颜航听见怀里的小漂亮怯怯地问,“你也跟大舅一样,嫌我烦吗?”

    第 32 章   32.扛事儿

    “没有,怎么会。”颜航回过神,用手背把小漂亮脸上沾着的鼻涕眼泪全擦去,“脑门撞哪儿了,给小舅看看。”

    “沙发。”小漂亮指着沙发脚。

    “坏沙发。”颜航抱着孩子,踢了一脚,“让你磕我们家小漂亮。”

    小漂亮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被颜航哄了两声,趴在他肩膀上咯咯就是笑。

    “小舅。”小漂亮叫他,“我想要个沙包,幼儿园同学们这几天都有了,就我还没有,想玩。”

    “什么样的沙包,简单那种行,我给你做。”颜航问。

    “给我吧。”颜航没拒绝,接过虞浅递来的烟盒,抽出一根含在嘴里,他的动作相比虞浅刚才生涩了不少,还是像个拙劣模仿大人装成熟的小孩。

    虞浅摸出来打火机想替他点燃,结果擦了几次火,硬是蹿不出火苗来,尝试了几次,他把打火机扔到一边,说道:“算了,直接点吧。”

    颜航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就看见虞浅单手将长发别在耳后,垂下眼睫,突然靠他很近,两根烟头碰在一起,一明一暗,他们的鼻尖若有若无碰到一快。

    颜航下意识提了一口气,一股灼烈的烟草涌入胸肺,玩命咳嗽起来。

    “卧槽。”颜航推开虞浅,转头对着床边干咳。

    虞浅被他一巴掌推回自己那侧,看着他笑。没一会儿,p港的枪声就停了。

    颜航开麦:“来标记点捡装备。”

    几个人到颜航标记点的时候,发现这港口广场已经被颜航屠干净了,四处都是盒子,肥厚的物资就那么摆在眼前,像个零元购大超市。

    至于“快乐小颜”,一身满级装备,抱着一把大狙,站在高处眺望。

    “joker”蹲下来捡装备的时候,不知道哪里飞过来一个子弹。

    他刚想惊叫着提醒有人,颜航的游戏人物已经端起狙击枪,一秒之内,隔着几公里爆头击杀,对面人物甚至只在一秒内露出了一个脑袋,就被他精准拿下。

    “浪迹天涯”:“我突然觉得这游戏好无聊。”

    “joker”:“你找的大神是不是太强悍了,吃鸡游戏现在玩成装备收集模拟器了。”

    反正也无聊,他们几个又开始边捡装备边聊天。

    “浪迹天涯”:“智哥,话说我才行想起来,你家里那个没血缘的弟弟是不是去年考的大学,今年也大一了?”

    “李终硕”:“嗯。”“不。”宋绘智挥开她的手,“我去上个厕所。”

    擦拭墓碑的过程中,颜航看着他紧握抹布的那只手,青筋暴起,那抹布被他揉成一个球,脏水都快攥干了。

    金宝山不允许在墓碑园区烧明火,因此烧纸的环节得去陵园专门准备的烧纸和鞭炮区,颜航先把给老宋准备的那份钱拿出来,跟着田飞兰蹲在地上,一张一张烧完,最后按照台东这边烧纸祭祀的规矩,对着火堆恭恭敬敬给老宋磕了一个头,然后抽出三根香,扔进去,才算是表了心意。 因为这顿不愉快,本应该周五晚上回家住的颜航问了问家里面,李燕和小漂亮都没什么事找他,宋绘心周末也正常休息在家。

    他随意找了个由头,还住在学校,不想回家看着宋绘智那死样生气。

    难得又有个晚上能在学校躲清净,他趁着这个功夫把最近课程的作业弄完了,全身放松想打会儿游戏睡觉的时候,听见阮俊豪说:“又下雨了。”

    “航哥,你阳台上晾裤子收不收?”走廊里,田飞兰的声音传来:“二智在这站着干什么呢,进屋啊。”

    “不了妈,我在这待会儿。”宋绘智丧气地说了句。

    田飞兰叨叨着奇怪,风风火火走进来,她是这里面精神恢复最好的,相比于离死就差一口气儿的颜航和宋绘心,她简直是精神饱满,面带红光。

    “航子别急着回学校,晚上咱们一起吃顿饭再回。”田飞兰说。

    “不。”颜航想着虞浅还在等他,“我不跟你们吃了,室友聚餐约我,你们就在招待所吃吧,咱们没车去哪儿吃都不方便,现在外面交通还瘫痪着呢,晚上还得下雨。”

    “也行吧。”田飞兰坐下来,“昨儿你辛苦了。”

    “你们几个开个会,派个代表出来感谢我吧。”颜航无奈,“这么一会儿我说了好几句不辛苦了。”

    “皮孩子。”田飞兰笑着白他一眼。

    与此同时,一把顶配的狙击枪猛地调转方向,幽黑的枪口顶在他的脑门上。

    “小孩儿第一次抽烟都这样,咳嗽几次就习惯了。”他说。

    颜航从嘴边拿下烟,咳嗽得眼泪都飙出来,半天才哑着嗓子说:“我是被你突然凑过来吓着的行吗,哪有两个男人这么点烟的?”

    “是吗。”虞浅挑了下眉,笑着说:“我以前也这么和别人点烟,人家都没你真么大反应。”

    “太怪了。”颜航坐得更高,皱皱眉,一时间忘了“暧昧”这个词。

    虞浅没再说话,抽烟的空隙,他用李燕同款的空洞目光望着床尾的墙壁发呆,因为潮湿,那里的墙皮全部翘起来卷着边儿,跟斑秃似的难看。

    颜航小心翼翼地让烟草在喉咙和鼻腔中辛辣的过了一道,还是不习惯,总是想咳嗽,因为要时刻惦记着到处洒落的烟灰,手忙脚乱的间隙倒是忘了刚才的烦心。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借烟消愁了,就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虞浅抽烟的时候习惯用左手,手腕内侧那个“YH”正对着颜航,很清楚。

    “你之前跟谁这么点烟,刘成吗?”颜航的目光落在纹身上,问他。

    虞浅转过视线,眼底是浓浓的笑意,没说话。

    “可能跟前任吧,不记得了。”虞浅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个定性,颜航不大分得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也不太分得清他这个“记不清”是真的脑子不好记不住,还是只是不想说。

    不过倒也合理,虞浅怎么说也是二十八的老男人了,要说没谈过恋爱,也不可能,更何况手腕上还有个疑似前任名字的纹身。

    颜航想起之前刘成说的话,虞浅手腕上这个纹身,好像是个男人名字的缩写。

    他目光微动,拿下烟,努力想让自己不像个打听八卦的长舌男,很不经意很不经意地问了句:“你前任男的女的?”

    “没记错的话——”虞浅弹弹烟灰,眼底卧蚕微微鼓起,吐出一口烟,慢条斯理说:“男的。”

    回答完,虞浅微抬下巴,笑意更深。

    他看着颜航,轻轻挑眉:“大强同志,恐同吗?”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颜航虽然岁数还小,但也记事儿了,这些都是每回吃饭的时候,半懂不懂听老颜和李燕唠嗑时听来的。

    “最后你也知道,狗改不了吃屎。”颜航闭了闭眼睛,叹口气,“六年前,老宋和老颜牺牲以后,廖勇仗着没人再能管他,更无法无天,宋绘心怀着小漂亮,上去劝了几次,就挨了打了。”

    “这样啊,真是个小可怜。”虞浅把沙包传给一无所知的小漂亮,这小丫头还沉浸在沙包游戏的快乐里,丝毫没注意到小舅和长发哥哥在说什么。

    “所以说,人不能没个家,家里也不能没有个能抗事儿的人,否则就是挨欺负的命,狗来了都能踹两脚。”虞浅撩了撩耳后的发丝。

    颜航没再接话,他在心里面琢磨着虞浅这句话到底是在说宋绘心还是他自己,又或者其实都有。

    每个家里都需要个能扛事儿的人站出来,只可惜他们的家里都没有这么个人。

    人呢,早早的死了呀。

    第 33 章   33.有心事

    小漂亮最后一次踢飞了沙包,小鼻头上全是汗珠子,捡起来喘着气看着颜航:“小舅,想喝水。”

    颜航看向虞浅。

    虞浅眨了下眼,笑道:“真是在我这住熟了,一开始那个高冷不理人的小酷哥去哪儿了啊。”

    “孩子想喝水而已。”颜航说得理所当然。

    虞浅朝西巷偏了下头,说道:“进来吧,里屋有纸杯,我给她拿来倒水。”

    “谢谢长发哥哥。”小漂亮比颜航还自来熟,屁颠颠就跟在虞浅后面跑过去。

    虞浅突然在想,如果颜航同志穿上警服,估计会帅到他腿软。

    “要我说。”虞浅看了好几秒才转回去,“家么,就是四四方方一个不透风不漏雨的屋子,然后跟自己最爱的人待在里头,吃喝拉撒,一辈子。”

    颜航没忍住,说道:“四四方方不透风,你说的这玩意儿跟骨灰盒差不多。”

    “还真是!”虞浅神经病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毕竟,小盒才是我们永远的家啊!”

    “神经。”颜航伸出手,在虞浅的后脖上捏了捏。

    他一直很喜欢虞浅的脖子,纤细白净。 台东大学附近有个网吧,有时候宿舍里面断网,男生们大多数都去哪里待一会儿。

    颜航和虞浅一人开了个机子,坐在网吧最里侧靠窗的地方,找个清净地方。

    虞浅用手抹了抹桌面,说道:“这儿网吧跟九堡铺不大一样,干净。”

    “来这儿的都是附近的学生,没那些杂七杂八的人。”颜航弯腰开机,想想不对,回头看他:“你居然记得九堡铺附近的网吧,常去吗?”

    “嗯。”虞浅拉开凳子坐下,随手扎马尾,“几年前我哥晚上在网吧当网管,那时候总去找他,所以到现在还能记得点里面什么样。”

    “哦。”颜航坐他边上,“你俩也真不容易,感觉什么活儿都干过。”

    “得活命啊。”虞浅说得风轻云淡,“这世上来钱容易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凡是老老实实赚钱的,都累。”

    颜航瞄了眼他的侧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那不谢了。”颜航笑了下,接过来捧手里。

    “这孩子怎么傻不愣登的。”田飞兰无奈看着他。

    颜航忙活一上午是真饿了,没再多说话,戳开一次性筷子就闷头扒拉饭,带着病人在医院里检查最累,下午他还有场硬仗要打。

    “多吃点,航子。”田飞兰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看着李燕的病房,说道:“唉,也不知道这回检查怎么样,燕子快点好起来吧,这病真是拖了太多年了。”

    颜航闷头吃饭,没吭声。

    “跟以前比现在倒是好多了。”田飞兰笑了笑,“还记得五六年前那会儿,你妈那才是真吓人,眼前一会儿都离不了人,一天到晚神志不清的,跟她说话都反应不过来,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开始哭,念叨要去找老颜。”

    “吃鸡吧。”颜航靠在椅背上,虽然说他这人神经大条,性格不计较,昨天晚上被宋绘智惹出来的烦躁已经被虞浅哄得差不多了,但到底心里面还是烦。

    他一烦,就喜欢玩这种打打杀杀的游戏。

    “吃什么?”虞浅看他。颜航始终从后背抱着虞浅,身上憋了几天的烦躁终于卸下,一身轻松,他现在完全遵从本心,人在凌晨深夜总是感性的动物,所以他也没必要绷着理性装模作样,他想要这个男人,想一直抱他亲他,想用细细密密的啃咬象征性的惩罚他,也想用一个个或红或紫的印子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所以他又顺着虞浅的耳垂开始咬,亲着他的脖子。

    “没完没了啊。”虞浅已经懒得推开他,“你给我身上留一块能看的地方行么,狗哥。”

    “不要。”颜航果断拒绝他,顿了顿,说道:“印子能多留一会儿,我想让你记住我。”

    虞浅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调侃他的机会,他笑得肩膀颤抖,说道:“我依稀记得,昨晚谁跟我说随便,不在乎我忘不忘的呢?”

    “来答应你的表白啊。”颜航声音很轻,淡淡一笑,“之前不是一直没给你答复么,总拖着不说也不是个事儿吧。”

    “为”虞浅眸光微动,清了清嗓子才说出话来,“为什么?”

    颜航坐回床边,长腿交叠,有些欣赏地看着这老男人呆愣在原地的样子,他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大概是为数不多能让虞浅露出这个表情的情况。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颜航低了低头,看着雨季返潮的瓷砖,“只是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些事儿而已。”

    他重新抬眼,对上虞浅的视线,这次没有任何躲闪。等到过了周末,回到学校,阮俊豪对突然容光焕发,活蹦乱跳,就差早上起来拥抱太阳,然后来一句“加油,颜小航”的颜航同志感到深深的震惊。

    “我记得你前两周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啊,这什么,打鸡血了?”阮俊豪问。

    “生活那么美好,半死不活干什么。”颜航瞥他一眼,笑道:“你别说,我之前有一阵觉得人这辈子太累了,平均寿命其实不用那么长来着。”

    “现在呢?”阮俊豪瞪着他。

    “现在我想活他个几百年。”颜航风风火火套上衣服,穿上鞋就要出宿舍,临走前回头对阮俊豪又说了一遍:“生活真美好啊。”

    “神经病吧。”阮俊豪没忍住。

    颜航乐颠颠在去找虞浅的路上,他跟阮俊豪说的话绝对不是夸张,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有活力有盼头的每一天,每天睁开眼就盼着看见虞浅,闭上眼就盼着第二天继续看见虞浅,每一天他都回九堡铺住,早上回家或回学校,生活又恢复了曾经的规律。

    中午去“记忆披萨店”吃饭,跟披萨店老板调调情,晚上他下课虞浅下班,再一起散步回家,回家干点不能说的有的没的,然后美美进入梦乡。

    还是那句话,颜航同志对生活的要求从来不高,一点稳定的幸福就可以让他高兴又满足。

    工作日,找了个没课的下午,颜航跑到食堂三楼披萨店,问正准备闭餐的虞浅:“下午出去吗?”

    “约会?”虞浅扫了他一眼,背着手去摘围裙。

    “不是。”颜航走过去帮他,“之前不是说好赔你十件衣服么,要不去商贸城再看看有没有?”

    “哟,这么说到做到。”虞浅转过来看他。

    “开玩笑。”颜航顺手把厨师服给他叠起来,“我答应你的事有一件没做到吗?”

    虞浅费劲儿想了半天,嗯一声:“那倒是。”

    “不用想,以前肯定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知道是什么吗?”颜航跟在老男人身后,看他去水池边打香皂洗手,正背对着他,顺手在他屁股上掐了下。

    “啧。”虞浅笑了,“手干嘛呢。”

    “我男朋友我怕什么。”颜航抱着胳膊,振振有词。

    “学坏真容易啊,越来越不要脸了。”虞浅拧开水龙头冲沫子。

    “那还不是你给带坏的。”颜航干脆又捏了捏,捡起之前的话题,“说呀。”

    “帅得很嚣张。”虞浅说。

    “不是。”颜航乐了,“当然这个也是。”

    “持久还欲求不满,像条喂不饱的狗,穿上衣服的时候看着一本正经小酷哥,床上衣服一脱跟暴徒似的动不动喜欢啃人咬人,算么?”虞浅又说。

    “你完了。”颜航盯着他。

    “我撤回上一句话,你说嘛,什么优点。”虞浅拿来擦手巾,看着他笑。

    颜航话到嘴边,觉得他现在有点王婆卖瓜那意思,放以前他是肯定说不出口的,但跟虞浅没皮没脸久了,腌入味了,于是很顺畅淡定地接着夸下去:“我这人不说大话,真的,你别看我有时候也装逼,但从我嘴里说出去的,答应的话,我肯定全能做到。”

    “因为我突然发现,即使我们已经走到今天这个无解的地步,我依然还是想跟你谈这一场恋爱,依然还是想对你的人生负责,依然还是想给你一个家,依然还是想管你一辈子。”

    颜航笑了下:“所以我就来了,就这么个理由,简单吗?”

    虞浅很慢地眨了两下眼睛:“那我哥呢?”

    “不管了。”颜航停顿一会,“至少对我来说,他是他,你是你,不管了,这个事儿我白天还去了一趟陵园,抛了枚硬币,想问问老颜什么意见。”

    “什么?”虞浅又紧张起来,身侧的手无意识捏起衣角。

    “别紧张。”颜航瞥他一眼,向后一靠,唇角抿个笑,“没结果,说出来怕你笑话,我硬币都扔出去了才发现我根本没问他正反面,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一遍,我就干脆不问了。”

    他顿了下,叹口气:“反正两个面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没必要矫情。”

    虞浅歪着头,随手拨开挡脸的发丝,目光像是黏在面前的少年身上,怎么也挪不开,低声笑了好一会儿,应该是这半个月以来,笑得最轻松荡漾的一次。

    他走上前,像之前那样,不讲道理地面对面坐在颜航怀里,一边膝盖跪在床沿。

    “干什么?”颜航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仰起头来和他贴着脑门。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老早就想干这事了。”虞浅笑了。

    “想。”颜航大言不惭,说着又捏了一下,“颜大强时期就想了。”

    “现在是男朋友时期了。”虞浅蹭了蹭他的鼻尖,“男朋友,你打算几点回家?”

    “六点走吧,我跑两步,应该来得及。”颜航算了算才说。

    “还有十多分钟,再亲一会儿吧。”虞浅捧起颜航的脸,低头吻上他的唇。

    就这么多吻一会儿,吻到天亮,吻到雨停,吻到他的男朋友必须离开的前一刻。

    “想什么呢,不是。”颜航笑了下,给他解释,“就你上次带着一个队伍跳海里面那个游戏,电脑也有。”

    “行。”虞浅把鼠标给他,“帮我点开吧。”

    颜航借了阮俊豪的账号给虞浅,然后登陆自己的吃鸡账号,两人的游戏角色一起出现在海岛上,开了个四人排位,等待匹配。

    他这边一上线,微信立刻来了消息。

    “我认真的。”虞浅缩缩脖子,拿下他的手,“我一直觉得骨灰盒一个盒子就一个人住,特别孤单,你不觉得么?”

    “我”颜航卡壳,“我们普通人一般不想这些问题。”

    “我会想。”虞浅看着他,“到时候大家一人一个小盒,我的小盒里就我一个人,那得多寂寞啊。”

    颜航觉得自己是疯了,疯得不轻。

    因为他想了想,对虞浅说:“那行,等我死了,我把我的骨灰分出来一点,放你的骨灰盒里,咱俩倒在一块,拌匀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不寂寞了。”

    窗外那株爬山虎层层密密的叶子随风舞动,莎莎颤抖,虞浅趴在窗台上看着颜航,笑得肩膀和爬山虎同频率抖动,发梢蹭过颜航的小臂。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虞浅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他微微仰起脸,“唉——明天吃拌饭吧。”

    颜航觉得他很长时间都没法好好的吃一顿拌饭了。

    虞浅朝他身侧稀稀索索靠近,用胳膊肘碰他的手臂。

    “怎么?”颜航看他。

    “做我男朋友这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虞浅看向他的眼睛深处,好像能直接看入他的心。

    “我。”颜航偏过头,目光微垂,他叹了口气:“再给我点时间考虑。”

    “可以。”虞浅没有咄咄逼问,他轻轻松松笑了笑,“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是也别太慢。”

    他将薄唇抿成一条漂亮的线。

    “太慢的话,我怕我会忘记。”

    “没,我设密码可复杂了,字母加数字还有特殊符号那种。”虞浅笑了笑。

    “这么复杂,你能记住啊?”颜航在他椅子后面坐下,手里转着手机玩。

    “记不住,记笔记本上,要用的时候翻一翻,麻烦是麻烦,也比被别人盗了强。”虞浅头都没回。

    颜航看这他打开昨天的存档,费劲巴拉回忆着这游戏该怎么玩,熟悉了一会儿才重新找到键位,兴致勃勃开始他的改造工程。

    “我昨天说我要干嘛来着?”虞浅问。

    “你要把我那面墙拆了,换成个拱门和玻璃窗,旁边放个小沙发,这样可以看湖景。”颜航提醒他。

    “感谢。”虞浅操作着史蒂夫,拎起稿子二话不说就把颜航小木屋的朝着水的那面墙给拆了。

    颜航叹了口气。

    “心疼你的墙啊,还是有心事啊。”虞浅脸还对着屏幕,嘴角微微勾起,“跟你垃圾桶说说得了,叹八百个气,心里不还是烦吗?”

    第 34 章   34.君子论

    颜航盯着虞浅的后脑勺。

    “后脑勺盯穿了。”虞浅操作着鼠标。

    “我觉得你看我太透了。”颜航挪开视线,变成盯着地面潮乎乎的瓷砖,“我在你面前就跟裸奔似的,连个裤衩都没留。”

    “看就看了,也不少块肉。”虞浅笑起来。

    颜航把手臂搭在他的椅背上,顺着虞浅的肩膀看着虞浅操作游戏,说道:“我刚才来的路上接到室友电话了,他们今天班级联谊,玩得挺爽的。”

    “你没去成,不高兴?”虞浅问。 “知道。”虞浅没有一直举着手,重新抱回袋子,“好点了吗?”

    “好点,不多,勉强活着。”颜航重新看向远方的雨幕,半晌,他叹口气:“当然,这也不是个完美借口,我这几天一直没看手机,是因为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继续相处。”

    他收回视线,看向虞浅,对方从他开始说话就一直侧着脸默默注视着他,所以他们的目光轻而易举就撞在一起。

    颜航没躲开,他就这样对虞浅说:“我也不大,小孩儿而已,理解一下。”

    “能。”虞浅叹气以后才抿出一抹苦笑,“我从来都能理解你。”

    颜航没再说话,从上午一直围绕他的内疚情绪终于因为虞浅的包容而散去,不管他们之间如何,颜航都不希望他在虞浅眼里变成一个只会撒泼无礼,无脑逃避的人,所以他想解释清楚自己的心路历程。

    也好在虞浅总是理解他。

    “颜小航。”虞浅换了个条腿压在上面,风和雨都大了些,他顺势往颜航的伞下靠了靠,颜航把伞举得低了些,正好拢住两个人。

    “说。”颜航低着头。

    “我记性不好,你知道的,不是装的不是骗你的,天生就这毛病。”虞浅看了他一眼,见颜航还愿意听他说话,才接着说下去:“所以——”

    他微微皱眉,停了很久,叹气说:“对不起啊,我是真的,没有记住当年那两个警察一个姓颜,一个姓宋。”

    颜航眨了眨眼,没说话。

    “我只是想说。”在这个话题上,虞浅已经不忍心再让自己去看颜航那双永远真挚的眼睛,他觉得自己是个死有余辜的罪人,阴暗狼狈地偏过头,慌张解释:“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在昨天以前,我没有骗你,也没有故意隐瞒,我确实不记得了。”

    雨又急了些,敲打伞面的频率快了不少,虞浅一直在心里默默数着,等待颜航给他回答。

    大约数过十秒,颜航病中比以往更低沉嗓音在他耳畔响起,盖过繁杂的雨声。

    “不用解释,一样的,我也可以理解你。”他说。

    颜航开门回家,小漂亮已经从幼儿园回来了,周五放学早,她在客厅百无聊赖了半天,好不容易盼着她这小舅回来,哒哒哒就冲过来。

    “小舅,想想。”小漂亮小脸蛋贴着颜航的大腿。

    “小舅洗个手再想想。”颜航拖着腿,去洗手间洗手,小漂亮就跟个腿部小挂件一样,抱着他不撒手。

    出来经过客厅,颜航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宋绘智的房间门,问小漂亮:“你大舅在家吗?”

    其实是有点尴尬的。

    俩人刚在游戏里面吵得脸红脖子粗,什么难听的都说出来了,一点脸面都没留,结果过了没多久,晚上还得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真是同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过颜航也不后悔让虞浅说出那些话,宋绘智这些年总活在仇恨里头,活在他自以为的遗憾里头,宋绘心看不惯,不好说,田飞兰疼儿子,看不见,颜航看见了,知道了,但没立场说。

    其实早就欠这么一顿臭骂。

    “大舅还没回家。”小漂亮说。

    “行,给你放个动画片看吧,自己玩会儿。”颜航把小丫头从腿上撕下来,“小舅得给你燕姥姥收拾收拾周末住院的东西。”

    小漂亮一直很听他的话,又有动画片看,瞬间不闹了,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

    颜航先去看了眼李燕,告诉她自己回家了,才从柜子里翻出住院专用的行李袋,装上拖鞋、牙具、毛巾、卫生纸这些七七八八的生活用品。

    李燕这些年经常住院,颜航收拾起这一套游刃有余。

    “小舅。”他蹲在电视柜前头找病历本,小漂亮说,“咱们啥时候还能去长发哥哥那里玩,我有点想想他了。”

    颜航差点坐地上,笑道:“你连他都想啊。”

    “嗯。”小漂亮翘着脚丫,“长发哥哥做饭好吃,人也温柔,还有大丽奶奶,也好久没见了。”

    “行。”颜航想都没想,以他和虞浅现在这个熟悉程度,想见一面,蹭一顿饭不是难事,“等哪天小舅问问她,带你吃饭去。”

    “好耶。”小漂亮眨眨眼,又问:“小舅,为什么咱们家里有这么多这么多的人,但是长发哥哥和大丽奶奶只有两个人呢,家里面空空的。”

    颜航关上抽屉,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来,他换个温柔的说法:“因为每个家的情况都不一样,有的人家里人多,有的人人少,你多去陪一陪大丽奶奶和长发哥哥,他们的家就不空了。”

    “好。”小漂亮咧开小嘴,专心看动画片去了。

    快到饭点时候宋绘智回来了,他一张脸通红,一开始还以为是在太阳下头晒的,但这红脸一直到吃饭时候都没消下去,整个人也显得蔫蔫的。

    “妈,我不吃饭了,不太舒服。”宋绘智站在自己房间门边。

    “怎么回事啊?”田飞兰端盘菜上桌,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哎呦儿子,发烧了这是。”

    颜航正给小漂亮盛饭,挑眉一顿。

    气出病了?

    “好品质。”虞浅勾了勾唇,洗干净还发凉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鼓励小孩似的。

    “是吧。”颜航笑了。“怎么最近还老跟他们聚。”宋绘心分着酒,看他一眼,“喝点吗,二智。”

    “可以,反正今天高兴。”宋绘智哼了声,搓着手坐在桌边,眼睛发亮,“妈,姐,我打听出来个内部消息!”

    “什么消息?”田飞兰被他语气逗乐了,“哪个市场猪肉降价了啊,告诉我,我趁着去买点。”

    “不是。”宋绘智啧一声,“这消息可是我可劲儿给那帮警校的灌酒,吃了好几顿,里里外外套话才得出来的内部消息。”

    他身子凑上前,看着围坐一圈的一家人:“我打听出来通风报信害死我爸的那个和尚真名叫什么了。”

    颜航搅拌麻酱的手倏地停住,筷子狠狠戳过碗底儿。

    “虞、深。”宋绘智得意洋洋地勾起唇角,在这一刻,仿佛他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桌上几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颜航有点心虚地低着头,这个消息他早早就知道,却完全没有想要拿出来告诉家里人的意思,他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虞深是和尚这件事他就烂在肚子里,自己扛着就完了,他不会拿出来招惹其他人心烦。

    再说,他潜意识里,不想让自己家里人因为这事儿而对虞浅有什么偏见。

    他没想到宋绘智也很快得到了消息,还是以这样迅速直接的方式。

    颜航觉得有些烦,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刻意隐瞒掩藏的秘密又被人翻出来公布于众,局促、不安,更多还是担心虞浅。

    “二智。”没想到这回第一个训斥他的人居然是田飞兰,田飞兰很少做出现在这样的表情,圆润有肉的脸上此刻收拢住所有笑容,嘴角向下,满面怒容,她将手里的盘子扔在桌上,咚一声。

    “妈真得说你了,你现在这个关键阶段,不把时间精力放在备战考研上,天天挖门盗洞的去研究这些过去的事儿,是要干什么?”田飞兰又拍了下桌子,“一家人一天供你吃,供你喝,供你没烦恼的在家学习,你就天天干这些个有的没的!”

    “你其实何止这么一个优点,你情绪稳定不也是吗,你家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我都没见你崩溃过,都在努力解决问题。”虞浅关上饭店的灯,暂时挂起收餐的牌子,带着他往电梯走,“这点我就不行。”

    “你怎么样?”颜航按下电梯。 “能喝吗?”虞浅坐他对面。

    “能,我明天没课。”颜航朝他笑了下。

    虞浅不说话了,眉眼弯起,同样拿起酒瓶子和他们俩碰了碰。

    叮当一阵响后,颜航扬起脖子喝酒,余光瞥见西窗外,才发现已经又开始下小雨。

    吃了几口虞浅做的脆皖,香得一时半会都没人说话,生怕多说一句话就少吃一口,直到那砂锅都快见底儿了,钟大丽才打了个嗝,又举起酒瓶跟颜航碰了碰,说道:“你怎么想的,之前那事儿。”

    “你这话问的。”颜航搓了搓胳膊,无奈道:“我人都在这了,还不能说明我的态度吗?”

    “放下了?”钟大丽盯着他。

    “嗯。”颜航闷声喝了一口酒,“比了比,发现我还是更想和虞浅在一块儿,就不再提那些事儿了,没必要。”

    钟大丽什么都没说,过了好久,才一瓶子撂在桌上,竖起大拇指:“是个爷们。”

    “谢谢夸奖。”颜航扯了扯嘴角。

    虞浅比他平时要安静得多,只是抱着酒瓶,坐在另一侧,目光静静地越过桌子,看着颜航,不说话。

    “好好的在一块儿吧,你们俩都是踏踏实实的大小伙子,在一块儿能把日子过好点,互相陪着每天都有个盼头,有个家,这就足够了。”钟大丽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口,哈了一口气,“你俩到姐这个岁数就明白了,幸福就柴米油盐这点东西。”

    虞浅耸了耸肩:“我不行,如果事情突然变得很不可控,我会很容易崩溃,还会冲动,以前就这样,现在岁数大了,稍微好点了。”

    颜航看着他的脸,在琢磨虞浅以前的生活里能遇到什么事儿能严重到让他崩溃,大概都是因为虞深。

    虞浅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拢了拢长发,放下,说道:“我印象不深了,就一件事还能想起来点,那个豁牙,记得吧,当初那孙子引荐老耗,用掺了东西的烟拖我哥下水的时候,我是拎着菜刀去找他算账的。”

    颜航想象了一下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虞浅手提菜刀的模样。

    “那孙子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我把他的门砍出个窟窿才走的。”虞浅笑起来,手插裤兜感慨一声:“谁没年轻过啊。”

    “挺酷。”颜航挑眉,“他也是活该,你没错。”

    电梯门开了,虞浅走进去才接着说:“其实最近倒也崩溃过,一次吧。”

    “什么时候?”颜航问得有点紧张。

    虞浅偏头看他眼,笑道:“九堡铺发洪水那次啊。”

    “哦。”颜航想起来那天在人堆里捡回他,裹着一身粉色浴巾手足无措的样子,一个人脆弱又迷茫,是很可怜,“那天你崩溃了么,我看着还行。”

    “一点点吧,你来之前我确实挺无助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虞浅说。

    颜小航同志勾起嘴角,鼻子都快翘上天:“接着夸。”

    “不要脸的小孩儿。”虞浅拍了拍他的脸,笑道:“你来了就好了啊,而且我特别喜欢你身上那个劲儿,上来简单直接给我解决方案,而且还特靠谱,我瞬间就觉得不害怕了,反正多大的困难你都肯定能解决好,就这样。”

    “哼哼。”颜航趁着电梯门没开,凑上去亲他一口,“知道就好,所以你就相信,我承诺的事儿肯定都能做到。”

    “当然啊。”虞浅走出电梯,说了这么句转折,颜航专心听他下文,结果虞浅不说了,淡定自若穿行在台东大学校园里,人行道上有几个跟他们短暂同路的学生,直到在路口才各自分开。

    这时候虞浅才接着说:“你在床上情绪就没那么稳定了,你是直接撕我衣服那挂的。”

    “唉!”颜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笑了,“谢谢啊,没当着路人的面说这话。”

    老男人还是老男人,三两句话就能给他拐上高速,一路疾驰。

    还是去上一回那个服装商贸城,边边角角都逛了,没找到上次买那件衣服的店铺,这里算是批发集散地,人员流动性大,摊主都不知道换了几波了,当然不好找,反正也不着急,颜航索性陪虞浅逛了一下午,看着他挑挑选选,然后自己付款就完了。

    虞浅杀伤力这么牛逼么?

    “快歇着,快歇着。”田飞兰手忙脚乱把儿子塞进屋里休息,宋绘智转身要进屋之前,一回头,就看见正在桌边的颜航。

    又是一样的针锋相对,只是这回,宋绘智的眼睛里多了份闪躲。

    颜航理解,那玩意儿叫尴尬。

    他淡淡收回视线,他还没冲动到毁了一顿晚饭,当着大漂亮小漂亮两个孩子,当着李燕和田飞兰的面,当场跟宋绘智掀桌打一架的程度。

    宋绘智也算是识相,闭上嘴进去了。

    又是一顿没滋没味的晚饭,饭桌上田飞兰和李燕、宋绘心偶尔说些有的没的,大漂亮本来话就不多,吃了两口进屋写作业,小漂亮边吃边玩,于是颜航自己吃两口,再喂她吃两口。

    “明天咱俩把被子再拿出去晒晒。”田飞兰对宋绘心说,“看天气预报说,这周末过了,又要下一段的雨。”

    “反正我挺喜欢,临水小阳台,多漂亮,这椅子上坐着晒晒太阳,肯定舒服。”虞浅转个镜头,“我接下来打算给你修个二楼,把床搬上去,以后一楼就当厨房和客厅用,要不混在一起做饭油烟太大。”

    颜航站起身,弯下腰撑在桌边,看着电脑里虞浅给他展示的伟大构想,笑道:“你还真过家家呢,还想着油烟。”

    “那是,家嘛,就得有个家的样子,现实里买不起二层小别墅,游戏里还不弄一个过过瘾?”虞浅说着,就打开工具栏,开始挑选他的二楼的建筑材料。

    颜航看见游戏里面那个“YH之家”的牌子,又看着他这个已经跟一开始的骨灰盒大相径庭的屋子,觉得这地方叫光叫颜航之家也不合适,毕竟大部分装修和设计都是虞浅弄的。

    他也没多想,顺嘴说道:“你把告示牌改了得了,叫虞浅和颜航之——”

    虞浅猝不及防抬起头看他,因为一个坐着一个弯腰站着,虞浅头顶的发丝搔过颜航的下巴,带着一股洗发水的香味。

    颜航只觉得痒,还没等反应过来,突然直愣愣撞进虞浅的目光深处,虞浅的目光很特别,那一双眼睛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寡淡和破碎,中和掉五官所有的凌厉。

    那双玻璃一样易碎的眸子此刻含着笑意,静静与他四目相对。

    颜航第一次不知道视线该往哪儿躲。

    “颜大强同志,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虞浅轻轻抬脸,喉结滚了滚,“我是个同性恋啊。”

    第 35 章   35.至于吗

    【浪迹天涯】:大神,打?

    【寂寞老颜】:不打了,笔记本别人在用。

    【浪迹天涯】:笔记本?你别告诉我你之前都是拿笔记本跟我们吃的鸡?

    【寂寞老颜】:嗯。颜航看了眼虞浅,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他才从椅子上起来,跟着马兴屁股后面走到收银台。

    “什么事儿啊,还得背着虞浅。”颜航回头看了眼老狐狸,他正撑着下巴,有点无聊的样子。

    “我不是特意跟你说了,背着点人么。”马兴搂过他的肩膀,“看看这是什么?”

    颜航顺着他打开一条缝的皮包,赫然看见一个红彤彤的大开本。

    “房产证?”他说。 再翻过来的一天就是周末,所以即使颜航和宋绘智的矛盾闹得再大,大到已经在深更半夜冒着大雨大打出手,恨不得打死对方都不罢休的程度,只要一回家,都得装成没事人似的维持表面和谐,让田飞兰和李燕放心。

    颜航推门进屋,沙发上的李燕一眼就看见他脸颊上的擦伤,夸张地哎呦一声,问道:“航子,脸上怎么弄的?”

    “没事。”颜航抬头摸了摸,那块还有点疼,“摔的。”

    “那可真是巧了,你二哥昨儿刚摔了,脸肿的跟个猪头似的,你们俩是在一块儿摔的?”田飞兰拉开厨房门出来,“到底怎么弄的?”

    颜航插着兜换鞋,笑了笑:“他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真摔的,你不信我也是摔的。”

    “臭小子,是不是跟人打架了。”田飞兰问。

    “反正打不输,怕什么。”颜航模棱两可给她个回答,结束话题,去厕所洗手准备吃饭。

    待了一会儿,宋绘心接着两个孩子放学回家,小漂亮又快一周没看到他,想得要命,从门口跟个小炮弹似的撞他怀里。

    “哪来的导弹。”颜航摸着她的小硬脑袋,“还好你小舅八块腹肌,不然早晚肚皮给你撞漏了。”

    “小舅,嘿嘿。”小漂亮伸手在自己衣服兜里掏掏掏,摸出来根棒棒糖,塞在颜航兜里,“今天幼儿园同学给的,给小舅,这是炼乳口味的。”

    “真大方我们小漂亮。”颜航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不贵。”颜航顿了下,“先去一次试试,花不了多少,听话一点。”

    越谈恋爱颜航越觉着哄虞浅和哄小漂亮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小孩儿,一样的,虞浅有时候甚至比小漂亮更幼稚更欢脱,会紧张,会害怕,得哄着才做事。

    “哦。”虞浅又趴回他肩膀上,懒懒地说:“那你陪不陪我。”

    “陪,当然陪。”颜航咳嗽一声,“我都计划好了,今天晚上我跟我妈说一声,把家里的事儿能忙完忙完,明天上午就说提前回学校,然后来找你,医院离台东大学不远,咱们走路就能到,中午在外面吃个饭,省得你回家做了,怎么样?”

    虞浅静静听他安排,手指一直在他的脖颈上划拉着,有点痒。

    “我特别好奇你当爹什么样。”虞浅笑了。

    “好奇吧,这辈子是跟当爹无缘了。”颜航叹口气,“你也生不了。”

    “遗憾吗?”虞浅凑上前,“感觉你会是一个特别好的爹。”

    颜航有点好笑地看着他:“当然不遗憾啊,我找你谈恋爱是我自己选的,弯也是自己弯的,我有什么好遗憾的,再说了小漂亮都是我带大的,也不是没体验过当爹的感觉,够了。”

    他又捡起刚才的话,捏了捏虞浅的屁股:“问你话呢,明天的安排行不行?”

    “行,都行。”虞浅在他肩上舒服得都快睡着了,“我特别喜欢被你管着的感觉,什么都不用操心,不用担心我会不会忘了什么想不起来,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做的不好,真踏实啊。”

    “说了要管你一辈子,你当我闹着玩呢。”颜航叹口气,停下脚步,“下来吧老狐狸,我都给你背到九堡铺了。”

    他顺手结了账,夹着房产证走回座位上。

    “嫁。”虞浅突然说。

    “什么玩意儿?”颜航一愣。嗯。”颜航还是没什么意识,迷迷糊糊应他一声,“快回来。”

    没一会儿,他听到窗户关上的声音,虞浅摸着黑回来,掀开被子,重新钻回他怀里,颜航把手臂搂在他腰上,问了声:“怎么还没睡?”

    “没事。”虞浅的声音听着挺精神,好像一直没睡。

    颜航那点仅存的困意已经消去,睁开发酸的眼睛,低头蹭着怀里人的发丝,问道:“你是不是头又疼了,下雨。”

    “嗯。”虞浅微微点了下头,很快说,“没事,你接着睡吧,我去吃片药就好了。”

    “说什么呢。”颜航已经彻底醒了,把人搂得更紧,“我不是跟你说过老吃药不好,会依赖成性的,而且这种药性大的伤胃,不要吃。”

    他勾回手,在黑暗里抚上虞浅的额头,像哄着小漂亮睡觉那样轻轻揉着他的头顶。

    “好点没?”他问。

    虞浅嗯了声,伸手搂住他的腰,整个人都趴在颜航怀里。

    颜航觉得这样会有用,手上动作一直没停,慢慢地给他揉着太阳穴,脑袋里已经在想着解决办法,虞浅这头疼失眠的毛病虽然他自己一直说没法治,但是总归有缓释的办法,他在想着什么时候带着虞浅找找病因,干预治疗一下是不是更好。

    发现问题,分析原因,解决问题,然后去发现下一个问题,再分析,再解决。

    颜航人生永远不变的规律和信条。

    “你这算是心理原因吗?”颜航问,“还是病理原因。”

    “心理病理都有,这几年心理原因占的比例比较大。”虞浅叹了口气,又往他颈窝蹭了蹭,“我哥被捕那天不是下雨吗,我好像从那天开始一下雨就肯定会头疼睡不好,这样子。”

    “哦。”颜航若有所思。

    “哄我睡觉行不行,小孩儿。”虞浅说。

    “我现在不就在干这事儿。”颜航低了低头,“你说要我怎么做。”

    “不知道,没人哄过我睡觉。”虞浅顿了顿,“你哄小漂亮怎么哄的?”

    “拍一拍,讲讲睡前故事什么的吧。”颜航把手从他头上拿下来,放在他腰上,改成轻轻拍着。

    “讲吧。”虞浅笑了笑。

    “看你拿着房产证一脸坚定走过来,以为你要求婚呢,我说嫁。”虞浅给他让开地方坐进去。

    颜航给他整笑了,坐进去才说:“在外面能不能不发神经。”

    “你的房子?”虞浅好奇瞟了眼房产证,可能觉得这样不大礼貌,没看几眼收回视线,专心盯着手边的柠檬水。

    颜航倒是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大大方方把房产证扔桌上:“你看吧,没什么不能看的。”

    “这么信得过我?”虞浅挑眉,“那位警察叔叔可是防我跟防贼一样。”

    “我不防你,看吧。”颜航叹口气,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咖啡。

    虞浅打开翻了翻又合上,说道:“不错啊,挺适合你的,厨卫都齐全,还有个小阳台,是楼房吧,看起来就舒服。”

    颜航看着他翻房本的侧脸,目光动了动。

    “下午有空吗?”他问。第二天,颜航早上八点参加完考卷考试,出了考场打印的复习资料直接往垃圾桶一扔,空着手就从学校赶着去找虞浅了。

    简彧家的家具卖场就在台东市里,过去有直达的地铁,他先回了九堡铺,到家时老男人刚起床,叼着牙刷蹲在衣柜前面,看着他一身汗的回来。

    “干嘛特意回来啊,咱们俩约个地铁站见面不就完了?”虞浅含着牙膏说话很不清楚。

    “怕你个路痴找不着。”颜航凑过去搂了搂他,“快穿衣服,咱们出发了。”

    “小孩儿。”虞浅笑了会,出门洗漱去了。

    回来换衣服时,颜航看着老男人又穿上他那条破洞的牛仔裤,上身随意套了件领口很深的白T恤,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随意是挺随意,骚包也挺骚包。

    “我还是要说,这打扮也就是你,换个人我都不带多看一眼的。”颜航说。

    “是我怎么呢?”虞浅看了眼颜航身上穿着的扑克牌外套,顺手从衣柜里取出那件情侣装,敞开拉链穿着。

    “你穿的话”颜航在他腰上捏了捏,“屁股还挺翘。”

    虞浅啧了声,勾起唇伸手在他下巴上摸了摸,“走吧,一天到晚就惦记这么点东西。”

    到了家具厂,颜航第一次体会到vip的待遇,他人还没进店里,已经有个穿着白衬衫的销售员满面笑容,腋下夹着个ipad站在门口迎接他。

    “您好,颜先生吧。”销售伸手。  

    虞浅已经拉着他在其中一张床上坐下,他上下垫了垫,伸手压了压软包的床头,说道:“真软,真好!”

    “软包的床头和那种实木的有区别吗?”颜航看了眼,他反正没审美,只要是个床就行,完全不懂。

    “实用的区别,反正我肯定要软包的。”虞浅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扯出一抹不怀好意地笑,他看了眼还在查询没注意他们俩的销售员,看着颜航,“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颜航配合地问。

    虞浅笑着凑到他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咬着他的耳朵说:“买软包的话,你在床上顶我的时候不怕撞头。”

    颜航原本很正经的想听他高见,突然听到这么个回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老男人又在,当众,调戏他。

    小酷哥涨着一张大红脸,心虚地飞速瞥了眼销售员,最后愤愤地伸手在虞浅后脖子上捏了捏。

    “你就作吧。”颜航气笑了,“早晚收拾你。”

    “有啊。”虞浅抬头,“我多闲啊,晚上开餐才忙。”

    “那走吧。”颜航手插兜,“陪我看看房子去,正好我还不知长什么样。”

    “哎呦。”虞浅笑了,“你是不是在房子里准备了鲜花什么的跟我求婚啊,又是拿房本又是带我看房的。”

    “你想得美。”颜航站起身,从椅背上拎起外套,拉着老男人的胳膊往外走,“少做点梦,虞浅同志。”

    “做梦不犯法小颜警官。”虞浅跟在后头笑容懒懒,“偶尔可以做个幸福的梦。”

    这处房子跟九堡铺和台东大学不在一个行政区,过去大概有十公里,颜航和虞浅打了个车,顺着地址找过去。

    的确是个楼房,今年年初刚刚交房的楼盘,因为是用来补助分配的非商品房,单看外观谈不上漂不漂亮,一眼看过去,有点像上个世纪的设计风格,黄褐色的外立面,红砖贴层装饰,直来直去一栋楼,一户有二十层。

    【浪迹天涯】:牛啊,大神还是大神,我这大几万的电竞专用游戏设备还玩不过个笔记本。

    【浪迹天涯】:那行吧,咱们改天再约好了,我和兄弟们菜鸡互啄几局,大神晚安。

    【寂寞老颜】:问个事,方便吗?

    【寂寞老颜】:你平时都跟谁玩游戏比较多?

    【浪迹天涯】:就joker和上次那个李终硕,我们都是大学一个寝室的同学,毕业了也一起玩来着。

    【寂寞老颜】:那个李终硕平时上线多吗,之前吃鸡没见过他啊。

    【浪迹天涯】:多,李终硕基本天天都在玩,他读研呢,不用上班,比我们时间多,一般从早到晚都在线,只是他什么游戏都玩,吃鸡玩得少。

    【浪迹天涯】:我听草莓甜心说大神你在台东大学念书呢,正好我今天办事路过,给你拎了一个专业游戏设备来,现在快到了,见一面有空吗?

    【寂寞老颜】:可以,我去校门口接你。

    第 36 章   36.李奇文

    去校门接“浪迹天涯”的路上,颜航仔细把宋绘智的大学同学回想了一遍,还真想起来了一位。

    那人真名叫李奇文,家里也是台东本地的,上大学那会儿就跟宋绘智关系好,大二还是大三那年还被田飞兰邀请来家里吃过一次晚饭,也是那一次,李奇文和颜航第一次见了面。

    不过宋绘智毕业考研都三年了,他的大学时代更是遥远,算起来四五年过去,那时候颜航还是个初中的小孩儿,对李奇文的长相印象不深。

    台东大学正门口有个飞马雕像,算是个标志性建筑,颜航双手插兜,戴上耳机,随便挑了一首歌放来听听,等着“浪迹天涯”来。

    侧面有几个临时停车位,最里侧停着一辆屎黄色的小金杯面包车,前保险杠掉了一半,车漆坑坑洼洼,非常身残志坚的一辆车。

    没一会儿,一辆奔驰大G华丽丽从主干道拐了个弯,缓缓驶到雕像前,正正好好在颜航面前停下。

    “这大G不会是李奇文的吧”这个念头刚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兜里手机就响了,隔着大G的挡风玻璃,颜航看见里面的男人同一时刻举起手机,不断四处张望。

    “喂。”颜航说。

    其实颜航之前想过这个问题——如何面对虞深。

    既然他已经决定义无反顾的去跟虞浅在一起,那么这个问题总有一天要心平气和想个解决办法,毕竟有些人是要一辈子都常常见面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但是理想永远比现实要丰满,颜航想象中的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已经踏实下心来,已经能豁达的看开过去,也能平静的面对现在,但是当他实打实在巷子口再次看到那个害死老颜的男人时,这股恨意还是不受控制的从内心深处阴暗攀爬而出。

    还是恨啊。

    他只要看到虞深那张看似无辜却坏事做尽的圆脸,就能想象他当时是如何声泪俱下的哀求老颜放他回家,又是怎么样反手背刺人民警察,葬送他们一家的命运。

    还是恨的牙痒。虞浅在一瞬间体验到什么叫从头凉到脚,全身的血液唰得涌到脑中,他着急扔下伞,伸手胡乱地摸上颜航的后背和脑袋,拼命想检查他的伤势。

    颜航握住虞浅扶在他肩膀上的手,倒抽了一口气才挤出两个字:“没事。”

    “颜航,你怎么会在这里!”宋绘智眼中满是震惊。

    颜航没有搭理他,哪怕不想让虞浅担心,但他实在忍不住疼得直皱眉,刚才宋绘智这一抡椅子力道实在太重,劈头盖脸砍在他的后背和肩膀上,这两片地方现在已经短暂失去知觉,从中心到两边,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进屋去。”颜航扯着嘴角,对身后的虞浅说。

    “什么?”虞浅愣了。销售员回来,说道:“帮您查了一下,这四款软包的床厂里暂时都没有现货,得下订以后现做,您看您要等吗?”

    “等多久?”颜航问。

    “半个月。”销售员回答。

    虞浅懒洋洋撑着胳膊,说道:“长了点。”

    “不好意思先生,这已经最快的,这还得是天气好的情况,要是又遇上暴雨或者台风厂里停工,可能还得延长呢。”销售员抱歉地笑笑。

    “你喜欢吗?”颜航回头看着他。

    “喜欢啊。”虞浅低头看着身下的床,“我之前在网上查的时候就喜欢这种,看着软软呼呼的,而且床头是皮面,不怕回南天返潮,好擦。”

    “喜欢就这个吧,我看别的现货你也未必看得上,要买就买最喜欢的。”颜航问销售员,“多少钱?”

    “价签价是8999,简总交代内部价,算下来3999。”销售员很实诚地说。

    “便宜得真不少。”颜航有点惊讶优惠力度能给这么高。

    “是的,这个软包是头层牛皮的,成本价加上运输费就差不多两千多了,这个价格真的难得。”销售员说。

    “要什么颜色?”颜航问虞浅。

    “我挑就是奶白色。”虞浅很快做出决定,“家里窗帘颜色是什么都能搭得上,而且不压抑,好睡觉。”

    “那就这样。”颜航对销售员点头。

    前后不过五分钟的事儿,颜小航已经飞速买完了一个大件,趁着销售员去开单的功夫,虞浅倒在床上,笑他:“真直男啊颜小航,买东西拿了就走,都不挑的。”

    “你不说喜欢吗,没什么好犹豫的,这张床挺舒服的。”颜航说。

    虞浅闭了闭眼睛,嗯了声:“就是等待时间太长了,这么算咱们起码还得有半个月才能搬家。”

    “不用,我刚才想到个办法。”颜航笑了笑,拍了拍身下的弹簧床垫,“我发现床垫都是现货,今天买了今天就能送货,等着床到的这半个月,咱们就睡床垫呗,铺上床单被套都是一样的。”

    “唉?”虞浅睁开眼,两眼放光看着他,“好聪明啊颜小航!”

    颜航同志谦虚地没有说话,而是站起来,一条膝盖跪在床上,一只手扶着床头,前后晃了晃。

    “干什么呢?”虞浅仰头看着他。

    “试一试晃起来响不响。”颜航从刘海后瞥他一眼,“我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床上的老狐狸笑到肚子疼。

    下了床和床垫的订单,照着他们俩暂时一万块钱的预算,还剩下五千块钱,他们俩毕竟以能快速住进去为标准,所以钱暂时先花在刀刃上,对于电视这些大件,以及软装的地毯之类暂不考虑。

    最后逛来逛去,挑了些紧要的家具,卧室里一组藤编的衣柜,内部价1999元,床头柜挑了个便宜些的,二百块钱左右,卧室就算是装修完了。

    餐厅的部分更为重要,虞浅跟着销售员转了好一会儿,转到颜航都有点走不动了,才定下来一个花纹岩板的四人餐桌,配上四把餐椅,加起来又是三千块钱,所有的预算都已经花光,还得再增补一千。

    “沙发先算了吧,不是必需品,反正咱们还没买电视。”虞浅说。

    “也行,以后再慢慢往里面添。”颜航说。

    虞浅从兜里翻出小本来,仔细翻了几页,说道:“咱们昨晚商量的,还有什么是必须要买的?”

    “别翻了,我记着呢。”颜航停顿一下,“还剩下窗帘是必须要买的。”

    “去里面躲着,这是我和宋绘智的事儿。”颜航干脆回过头,拉过虞浅的手腕,连推带搡的把人往里屋一塞,确保宋绘智再怎么想动手,都不能再伤着虞浅。

    这样他才放心。

    “你他妈别躲!”宋绘智看着虞浅被推进去,杀红了眼,冲上来就要拽他的胳膊,颜航忍住肩膀上的剧痛,在疼痛和烦躁之间逐渐暴怒,他终于对宋绘智忍无可忍,抬手揪住宋绘智胸前的衣服,向外狠狠一推。

    宋绘智平时就是个书呆子,个头和身形都比不上颜航,被他这么一堆,踉跄着向后退去,一个没站稳,摔出了雨巷,滚在泥里,眼镜飞在一边。

    “是,我在这,怎么了。”颜航冲上去,重新扯着他的衣领,“你能不能哪怕有一天有一次不这么惹我心烦,你又要闹什么!”

    宋绘智被他压在地上,眼睛里却倔得可怕,两手拧着颜航的手腕,瞪他:“这里面住的人就是当初害死老宋的和尚和他弟弟,颜航,你他妈的知道吧,你他妈的早就知道吧!”

    马兴和警校一起吃饭那帮人已经追上来,老谭也从屋里冒着雨出来,这一晚上虞浅家门口意外的热闹,还有不少被吵醒的邻居探头探脑来看热闹。

    大雨倾盆,衣服紧紧贴着皮肤,又湿又黏又烦。

    “我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做事能学会不给别人添麻烦!”颜航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得疼,他的生活永远是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穷无尽的麻烦,追着赶着在身后,全都等着他去解决。

    宋绘智已经没了脾气,他胸口起伏地躺在泥里,双眼紧紧瞪着颜航,他似乎总是想要说点什么来反驳颜航今晚对他所有的指控,张开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全部都是事实,每一句都无法反驳。

    颜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从身后拉起,与此同时,宋绘智也终于让后来劝架的几个人分开,马兴在他耳边不停说:“算了算了,消消气,都消消气。”

    肩膀后背上的疼痛再次找上来,颜航觉着一阵眩晕,刚才的神勇好像全靠一口咽不下的怒气撑着。

    “宋绘智,如果。”他撑着马兴站直,看着被打得七荤八素,满身泥污的宋绘智,“你还算是个爷们,你就该知道有些事打碎了牙也得死死咽回你那狗肚子里去,自个儿该扛着扛着,别拿回家说惹她们心烦。”

    宋绘智喘着粗气瞪着颜航,被身后的几个人架着拉走了。

    虞浅撑着伞从屋里跑出来,代替马兴用肩膀撑住颜航的身子。

    “你没受伤吧,刚才。”颜航伸手在他身上四处摸摸。

    “我没有,你别乱动。”虞浅叹了口气,掀开他帽衫的帽子,想检查伤势,“疼不疼啊。”

    “没事,皮实,抗揍。”颜航觉着累,笑了两声,把下巴搭在虞浅肩膀上,一眼就看见还在远处静静瞧着他的老谭。

    “真有本事颜小航。”虞浅用手背给他擦着脸上的雨水,“大半夜的在大街上的跟人打起架来了,真是入乡随俗九堡铺啊,要不是这全都是警察,我都怕你被当成问题青年拉走教育。”

    颜航低低笑了起来,笑得肩膀有些疼才不敢笑了,“那你和老谭怎么都没来拦着我呢?”

    虞浅又叹了口气,把他往怀里搂了搂,“我觉着不应该拦你,那个什么智欺负你太久了,就欠这么一顿收拾,好不容易找着机会了,还不让你揍个爽?”

    “不愧是我男朋友,真了解我。”颜航低头在他颈窝里。

    手臂轻轻一晃,他低下头,虞浅的目光慌张错乱,他推了推颜航:“你先走吧,好不好。”

    颜航垂眼望着他,没动。

    虞浅长发后的眼眸在虞深和颜航之间来回,纠结害怕,连呼吸都急促得快要窒息,眼眸深处在不经意间蒙上脆弱哀淡,像是下意识,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颜航却注意到了。

    他很快地收敛情绪,尽量让自己保持稳重的淡定,反手拉过虞浅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

    “你别慌。”颜航试图安抚他,“我没事。”

    “我”虞浅还是看着两边,不知道怎么才好,他站在虞深和颜航之间,无论帮哪边说话都没有立场,生怕一个冲动又打起来。

    颜航叹了口气,把眉宇之间最后一抹烦躁和恨意隐去,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不想为难虞浅。

    既然答应了要在一起,那他就永远也不会再在这件事上为难虞浅。

    可能看他神色舒缓些许,虞深扯了个挺难看的笑意,主动打招呼:“小小颜,你来了。”

    “嗯。”颜航没什么表情,一手插兜,一手拉着虞浅。

    现在再一看,颜航才发现他半个月前那一次真是下手一点余地都没留,实打实照着往死里打的劲头收拾虞深,虞深被他捶过的右眼现在还肿胀发红,脸上结痂的疤痕都没好利索,嘴角、颧骨上看着一道一道的。

    不过虽然如此,颜航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活该的。

    “这这半个月,气消消一点了吗?”虞深问得磕磕巴巴。

    他不这么问还好,一这么问,颜航的火气又有点压不住,要不是手里还握着虞浅吓得冰凉的指尖,他估计又要忍不住冲上去照着胸口给他一脚。

    消气,消你妈的气。

    “没消,消不了。”颜航太阳穴跳了两下,眉头微拧。

    “哦哦哦,也对,也对。”虞深惶恐地眨了眨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从刚才到现在这么久了,他甚至没敢看着颜航的眼睛跟他说一句话。

    做错事的人注定抬不起头来。

    气氛又有些凝重,虞浅叹了口气,问道:“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养老院不用上班吗?”

    “两周了,今晚休息。”虞深飞速瞥了眼颜航,才回答虞浅,“我想着,回来看看你。”

    “哦。”虞浅也低头看着前方的水泥路面,没说话。

    看这个架势,颜航也知道今天晚上他的“借宿”应该是被迫取消了,虽然遗憾,但虞深突然回来,也没办法,他不想看着虞深那张脸心烦,于是侧过脸看向虞浅,说道:“那我还是回学校住了,明天见。”

    “嗯。”虞浅递他一个迷茫的眼神,看着没什么精神,“对不起,他要回来这事没跟我说。”

    颜航慢慢眨了下眼:“知道,你不用跟我道歉。”

    拍了拍虞浅的手,颜航重新双手插兜,转身就要走。

    “小颜!”身后人突然叫他,颜航诧异回头,没想到喊住他的居然是虞深。

    虞深放下手里的垃圾,还是低着脑袋,犹豫了两秒,迈着小步子走到他面前,颜航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挑了挑眉,就这么注视着他的每一步动作。

    扑通——

    结结实实一声响,虞深骨架不算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跪在他面前。

    颜航向后退了一步,没想到他会在这大马路上就这么当街给他跪下。

    虞浅眉头紧锁,抿着唇,看着两边,依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要干什么?”颜航双脚与肩同宽,挺拔地站在虞深面前。

    “小颜,我最近这段日子,哦不,事情发生到现在的这整整六年里面,我没有一天不后悔的,真的。”虞深说话哽咽,有些字词颜航都不大听得清楚,他抬手狠狠抹了抹眼睛,接着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知道无论我做再多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弥补你们一家人,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小颜,我只是想向你表达我的歉意,我向你也向阿浅保证,这次出狱后我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生活,靠自己的努力好好工作赚钱,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对得起宋警官,对得起监狱对我的改造。”

    “他胡说的,别当真。”颜航揉了下眉头,心里把阮俊豪骂了一万遍,这种事张口就来,这李奇文要刚好是个恐同的,现在能开着大奔马不停蹄地跑走,估计一溜烟都上高速了。

    李奇文没再说什么,他只是深深看了眼颜航,便把视线移向漫长的队伍。

    队伍半天没动,阮俊豪着急够着下巴,在队伍里蹦跶,想看前面还有多少人,最后蹦跶累了,说道:“航哥你排着,我去前面看看。”

    “去。”颜航说,“看看人家还能给你插队啊?”

    “看看就没那么急了。”阮俊豪一转眼溜进人群里。

    百无聊赖等了一会,跟李奇文不尴不尬寒暄了几句,阮俊豪一头金发从人群中奋力钻出来,一个大跨步站到颜航跟前。

    脸上闪烁着匪夷所思的兴奋光芒。

    颜航挑起半边眉毛。

    “航哥!”阮俊豪拉住他的手,像看见慰问领导一样热泪盈眶,上下晃了晃,“你的,对象,有了!”

    第 37 章   37.是老板

    “这么突然吗?”李奇文说。

    “人生就是这么处处充满惊喜。”颜航淡淡说了句,满腹疑惑看着阮俊豪。

    “你别这么看我,真有。”阮俊豪叉腰笑起来,“我刚在前面看见这家披萨店的老板了,翘臀细腰还是个长发,男的,长得不错呢。”

    “我天,这是什么爱好啊。”李奇文发出由衷感慨,看得出来他大受震撼。

    颜航闭了下眼睛又很快睁开,当初在月老庙敷衍阮俊豪的时候他随手写了这三个特征,本来以为根本遇不上,谁知道居然还能被这货找出来。

    月老真这么灵?

    这几个形容词塞在脑袋里,凭着想象,印象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影子。

    一个清瘦纤长,脊背微塌,肩膀宽薄,长发垂到肩膀,细腰翘臀的男人。

    “慢点,把我手指都要咬掉了。”虞浅笑了,“怎么样?”

    “牛逼。”颜航咽下去才说,“我语文一直一般,就用这个朴素的词来感慨吧。”

    “好吃就行。”虞浅把剩下那一半喂他嘴里,“九堡铺那个厨房没有烤箱,我没法做甜品,要不然早给你做了尝尝了,西点我会好多。”

    “真棒。”颜航往他嘴边凑了凑,又停下,“算了先不亲你,一嘴的渣。”

    虞浅回过头在他脸上亲了口,说道:“你多吃点,我做了不少,一会儿给你装起来,你明天带回家里给小漂亮她们吃吧,小孩子都爱吃这个。”

    颜航盯着他看了会儿,紧紧搂过老男人的腰,“谢谢。” 一脚踹开西侧巷子里那扇老破的铁皮门,虞深正倒在床上休息,听见这声动静吓得一翻身从床上站起来。

    “阿浅?”虞深惊诧看着他。

    虞浅站在门边,乌青的长发后是一张惨白惨白的脸,因为脸色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这让他眼皮一圈的红肿显得格外清晰。

    “你怎么这样——”虞深的话戛然而止。

    虞浅已经从门边朝他气势汹汹冲过来,将手中拎着的口袋狠狠砸向虞深的脑袋,口袋没有系口,里面二百多根烟卷天女散花似的飞散开来,劈头盖脸洒在这老破房子每一处角落。

    “虞深,这他妈的是什么,你告诉我,这他妈的是什么!”虞浅扯着虞深的领口,手下毫不留情,用力将他推向一旁的斗柜。

    虞深踉跄几步,直到后背撞上柜门,咚得一声,才龇牙咧嘴勉强站稳。

    “阿浅”他没说出话来。

    虞浅没打算放过他,长发后的五官因为盛怒而扭曲,他再次伸手,怼着虞深胸膛,照着他的下巴狠狠捶过一拳,打得虞深歪在一侧,嘴角半天合不拢。

    “你是我哥,你最了解我,你知道我不喝咖啡!”虞浅崩溃到极致,喊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又哑又难听,“虞深,你告诉我,你拿那盒脏东西给颜航,到底是,他妈的,想要害死谁!”

    虞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像是被穿拆过后的心虚,如果不是虞浅此时此刻将他将他揍到浑身发麻,他一定会眼睛一转,想出个合理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阿浅,你听”漫长的时间里,颜航埋着头悄无声息抹去自己眼里的泪,虞浅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彼此呼吸的轻响,和窗外繁杂的雨声。

    他鼓足勇气转过头去看虞浅,长发的男人闭着眼,向后靠在头枕上,高抬着下巴,侧脸挺拔流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漂亮,他静静地哭着,一行眼泪从眼角无声无息地落入长发之中,在脸上留下一道光亮的水痕。

    “算啦。”虞浅再睁开眼时,看着车顶棚,苦笑着说,“你才十九岁,你才是大好的年华,你不属于九堡铺,你聪明,踏实,有学历,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大一就能坐在高档写字楼里上班赚钱,将来不知道会有多坦荡的前途。”

    他笑着叹了口气:“我耽误你干嘛呢?”

    像是失了所有力气,颜航闭上眼,终于累得再也直不起腰来,他学着虞浅的样子,颓废地靠在椅背上,在那一瞬间,连难受都忘了。

    “你是不是后悔一开始调戏我了。”颜航哑着嗓子问。

    “嗯,我这人就是嘴欠了点,是个毛病。”虞浅语调不变,老男人在颜航面前还是挺会演戏的,如果不是脸颊那两行泪淌得越来越快,颜航都快信了他是真的没什么情绪起伏。

    颜航看着他的泪痕发呆,一句话堵在心口很久,最后还是觉得,他想要个结果。

    “我再问你一遍,你以后都不需要我管你了,要跟我分手了,对吧?”

    说这话的每一个声调都疼,心口连着胃。

    颜航真觉得他也快要撑不住了,这肩膀上扛了太多的东西,现在就差最后一根稻草,马上就要把他活生生压死。

    虞浅没有说话,很久,闭着眼点了点头。

    “好吧。”颜航转过脸,低头看着仪表盘发呆,疲倦无比,每说一句话都得停下来歇一歇,喘两口气才能继续。

    “既然你决定了,我尊重你,我不拦你,我放你走。”

    颜航皱着眉,狠狠咳嗽两声,颤抖着握着方向盘,他不知道除了这个东西,现在他还有什么是能够把握得住的。

    “给豁牙收尸的事情别管了,犯不着你花钱,没人要的骨灰会放在城市公墓那里存着,过几年还没人认领就会统一处理。”

    “李奇文的,微信,我还是推给你,他那边做饭三天有一万的收入,是个打灯笼都找不到的好活,你别错过去,以后你们也多联系,你有本事,多赚点钱。”

    “上次那个心理医生该去还是定期去,我回头连着诊断报告和病历一起发给你,既然有用就别嫌贵,头疼的时候能扛过去还是自己扛,别老吃药。”

    颜航微不可查地皱眉,实际上胃里已经密密麻麻疼开一片,他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开了八个小时的车,唯一吃的东西就是中午的面包和矿泉水。

    “这离九堡铺挺远的,这个点没有公交车了,打个车回吧。”

    “我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了。”颜航慢慢把手伸向车门锁,按下开锁,“以后顾好自己,下雨记得带伞,天黑记得回家,没了。”

    就算再想装得自己淡定从容,副驾驶上的虞浅终于也承受不住颜航最后给他的温柔,他浑身都在颤抖,眼泪像是怎么也流不尽,从脖颈流下,沾湿一片衣襟,他抬起手腕捂在眼前,喘息着不让自己在一个小孩儿面前哭得太难看。

    颜航没再说话,他趴在方向盘上,呆呆地看着挡风玻璃外,那里起了雾,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听见虞浅打开车门,而后一道凉飕飕的风,门再次合上。

    车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颜航垂着眼,伸手打开马兴的储物箱,哆嗦着抽出一根烟,打了好几次火才点着,吸了第一口就惊天动地咳嗽了一声。

    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本来就是个酷哥,天生一张臭脸,应该没心没肺的。

    颜航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没有着急点着火走人,反正回到家也就剩他一个,索性在车里多坐一会儿。

    一根烟抽到最后,只剩下最后一截,颜航咬在唇边,低头翻开烟灰缸。

    他突然听见一声很轻的敲打声,有人正敲着他那侧的窗户。

    四面都起了雾,颜航看不清外面,只好按下开窗的按钮,雨水潲进车内,迅速打湿他的手臂。

    虞浅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狼狈地站在雨里,长发全湿,微卷的垂在胸前,呼吸一起一伏,那双眼睛终于凝了神,固执地望着颜航的脸。

    “我哥的吸毒状况已经很凶险了,瘾很大,还有暴力倾向,医生说以后也很难靠意志力戒毒。”他扬起下巴,语速很快,像是要把一切都一股脑抛给颜航。

    “畜生!”虞浅抖如筛糠,毫不留情抬起一脚,照着虞深心窝踹去,虞深捂着心口倒在地上,很快又被虞浅抓着肩膀捶打在地上。

    “你他妈真是个畜生,虞深。”虞浅的眼中从一开始的崩溃和震惊划向极致的愤怒,因为情绪过浓,竟让他的目光显得流光溢彩,一种破碎毁灭过后的美感。

    “你不是有本事吗,你他妈的冲我来啊!”虞浅提起虞深的领子,脖子上青筋暴起,红透如煮熟的红虾,哭得颤抖,“你冲我来,虞深,我他妈的贱命一条不怕你祸害,你那么大本事来害我啊,你别害颜航!”

    他一下又一下崩溃地将虞深怼在地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打颜航的主意!你他妈的亲手害死人家的爸还不算完,还要把他们家唯一的儿子也拖进烂泥摊子里,是吗!虞深,你还算是个人吗!”

    虞浅一条膝盖怼着虞深的小腹,跪在一地狼藉之间,后怕的情绪撕扯得他几乎发疯,后背上一道一道过着冷汗。

    抖,控制不住的抖,一身血从头凉到脚,他感觉不到胸膛里心脏的跳动。

    相比于虞深用烟卷拖他下水,他差点对颜航下手得逞这件事更让虞浅怕到情绪崩坏,他不敢去想哪怕一个可能。

    如果,如果颜航真的喝了咖啡,如果颜航真的因为他们兄弟俩,从此走上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轨迹,像九堡铺那些潮湿角落的蛀虫一样,腐化堕落,从此连为人的尊严都找寻不见,虞浅不敢想象他该怎么办。

    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他一辈子,拼尽全力也不可能再把他们的人生拉回正轨,沾染上毒品是一条注定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可惜啦。”虞浅叹了一口漫长的气,“就差一点点。”

    虞深目光微动,眉心终于有了一瞬的动容。

    “我以前以为幸福难得,是因为我还不够努力。”虞浅抿着唇,笑得很轻,“现在我知道了,是你不配,你这辈子就活该在九堡铺烂到死。”

    他笑得更开了些,释然地撩起长发,闭了闭眼:“我也不配。”

    虞浅猛地起身,拉开抽屉从里面重新拿出那根晾衣绳,在虞深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勒着他的肩膀,将人反手从身后捆起来,虞深吸过毒,身体被掏空,力气不如虞浅,反抗两下后还是被镇压,最后被粽子似的捆起来,扔在床上。

    “从今天开始,我带你去戒毒。”虞浅喘着气,叉着腰,将长发别在耳后,“我不会不管你的,因为你是我哥,因为你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阿浅!”虞深挣扎看着他。

    “我一定要管你,我不会放弃你,再难都不会。”虞浅垂下目光,“只有有你在,别人问起我来,我才能说一句因为我哥姓虞,所以我姓虞,因为哥叫虞深,所以我叫虞浅。”

    “你永远是我哥。”

    “跟我客气个屁。”虞浅叹口气,摸着他的脸,“我觉得你都累瘦了。”

    “那不挺好,别人想减肥还费劲呢。”颜航咽下嘴里的东西,这才亲亲他的耳朵尖,“我先去换个衣服。”

    等到虞浅收拾完一切,把蛋挞摆在盒子里打包装好,又去洗了个澡出来,才发现不到十点的时间,颜小航已经仰面躺在床垫边上睡着了,电脑还开着在一边。

    小孩儿怎么问都说不累,但是体力还是骗不了人。

    虞浅走上前把电脑给他合上收好,推了推颜航,在他耳边轻声说:“好好躺枕头上睡。”

    “嗯——”颜航很浅地皱了皱眉,哼了一声,“还没洗澡。”

    “别洗了,明天早上再说,睡觉吧。”虞浅摸着他的鼻尖。

    颜航眼睛都没睁,往上蛄蛹了两下,虞浅给他摆好枕头,起身帮他手机充上电,才关上卧室门,关了灯。

    爬上床的时候虞浅叹了口气,他自己都没注意。

    刚刚躺下,本来以为睡熟了的颜航翻了个身,把他搂到自己怀里,侧身抱着。

    “我没有很累。”颜航说话有些含糊,停了会儿,“你别担心我。”

    李奇文坐得离他近,已经听见他电话里的内容,马上放下碗筷,说道:“我开车送你。”

    “谢谢。”颜航没拒绝,快速起身,他已经应对过太多次这样的状况,不会因为李燕的突发病情而害怕,但依然止不住的心慌意乱。

    转身要走时,虞浅正端着阮俊豪的披萨朝桌边来。

    “这就走了?”他盯着颜航。

    颜航朝店门外挤,说道:“家里有事。”

    “去吧,路上小心。”虞浅已经习惯了他这因为家里的事火烧屁股的样子。

    “对了。”颜航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望着虞浅的双眼,“祝你开业大吉。”

    虞浅唇角微扬,朝他摆了摆手。

    第 38 章   38.蛙儿子

    坐上李奇文的奔驰大G,颜航攥着扶手,扣上安全带说:“谢谢,开了眼了。”

    李奇文笑了笑,发动车子,大G轰然驶入主干道,尾气吹了旁边屎黄色小金杯一脸灰。

    “别着急,现在不堵车,很快就能到。”李奇文说。

    “没事,应该不严重。”颜航说,“我有经验。”

    李奇文看着前方路况,说道:“大学那会儿我听你二哥说过,说你整个高中都得随时跑回家照顾你妈,她有时候突然看不到你就着急,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真是太难了,更没想到这么难,你还能考上台东大学。”

    “本来能上清华的。”颜航看了他一眼。

    李奇文被他逗笑了,握着方向盘带着大G穿梭在车流之中,异常灵巧,倒不是他车技好,主要是旁边的车都不敢离他太近,生怕碰一下就赔出自己一个月工资,一个个都躲他八丈远。

    “不知道还以为你出席国宴呢,这么隆重。”颜航说。

    钟大丽白他一眼:“我这不是第一次参加孩子们的大日子么,好看吗?”

    颜航看着她身上的紫色印花裙子,审美一如既往,他这回笑了笑:“好看,美女。”

    礼堂里,小漂亮的班级在后台化妆,花枝招展粉团子似的小孩儿一个个穿着满是亮片的演出服,小女孩们头发扎得又高又紧,小男孩们明显不符合身材的衬衫塞在裤子里,一个个的眉心上都拿口红点着红点,小脸化得跟猴子屁股蛋似的红。

    颜航拉着钟大丽坐在靠后的位置,比宋绘心和田飞兰他们的位置后面几排。

    钟大丽一如既往的喜欢小孩,拿出手机咔嚓嚓拍个不停,眼睛里满是慈祥。 去溪边洗了脸漱了口,等到丁溪和简彧回来,刘晓薇心情也转好了,几个人坐在野餐垫上,拿出卡牌游戏来玩了一两轮,不过这种游戏以虞美人的记性基本是玩不转的,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在颜航肩上,懒洋洋地指导他出牌,然后带领颜小航走向伟大的失败。

    “我输了四轮了老男人。”颜航无奈回头。

    “听我的,就打这张。”虞浅笑嘻嘻贴着他。

    “你搞懂规则没有?”颜航问。

    “没有,但是这张好丑。”虞浅看着他。

    “唉——”颜航叹口气,等到他这一轮,还是老老实实把那张丑丑的牌甩了出去,然后迎接他的失败。

    玩了几轮,丁溪的手机弹个提示音,看了一眼,戳戳简彧:“或哥,下周去泰国的机票好便宜啊,往返才一千,去不去?”

    “可以啊,咱们也没开学。”简彧说。

    “往返才一千?”虞浅有点惊讶,“那可是出国啊。”

    “嗯,对,你们也可以关注一下。”丁溪把手机递给虞浅,“航司定期都有特价票的,东南亚那边都不贵,去一趟连吃带玩加上机票,一个人五千也就搞定了。”

    “我真没想到这么便宜,我以为出一趟国怎么也得一两万。”虞浅划拉着手机里泰国海边的宣传图,眼珠转动不停。

    颜航侧过脸看着他。

    还是一眼就知道老男人在想什么。

    从没见过那么湛蓝那么透彻的海,心驰神往。

    又玩了没一会儿,颜航觉得脑门一凉,抬起头来看看天。

    “哎好像下雨了。”阮俊豪说完,也就一两秒的功夫,这雨哗啦一下就下大了。

    “我真服了,这山里的雨怎么说下大就下大。”简彧挡着胳膊,把丁溪把帐篷里塞。

    几个人也顾不上说话,慌张的收了卡牌,连滚带爬狼狈跑回各自的帐篷里。

    颜航熄了露营马灯,最后一个进去的,肩膀和头发上已经湿了一片,老男人已经脱了鞋坐在充气床垫上,拿了个毛巾递给他。

    “浇死了,还好刚才吃饭的时候没下。”颜航背对着虞浅蹲在门边,拉上拉锁,放下挡雨棚。

    “外套脱了吧,钻被窝来。”虞浅已经掀开被子。

    颜航脱了自己的外套和鞋,摆在帐篷门边,关了上方的照明灯,帐篷内瞬间黑暗一片,只有天窗外透进来隐隐的月光。

    雨水敲着防雨棚,噼里啪啦,比九堡铺那扇窗户还要响。

    他摸着黑碰到气垫床,屁股刚坐到边缘,还没掀开被子,忽然感觉到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抚上喉结,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几秒内,他已经被虞浅一气呵成扑倒在充气床垫上,压着肩膀,动都动不了。

    唇上落下一个吻,老男人在他耳边轻声笑了。

    “看,还是我比较能打。”他说。

    颜航嘶了一声,黑暗里还看不大清,只是捏了捏身上人的屁股。

    “你这是偷袭,不公平,重新来。”

    “你来。”虞浅很潇洒地松手。

    颜航反手搂住他的腰,一翻身将人压到自己身下,两手抓着虞浅的手腕,将他扑到充气床垫上,膝盖紧紧夹着老男人的腿。

    “你看,我还是很能——”颜小航得意忘形。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腰窝一软,虞浅不知道碰都他哪里,身上蹿过一股麻一股痒来,手上的力气突然就松了,老男人的手同样摸上他的腰,一股强大的力量反身压过来,颜航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再次被人反扑到床垫上,刚要挣扎,腹肌上坐下来一个软软的屁股。

    颜航看着她,突然觉得如果钟大丽能亲手把她的女儿养大,应该也是一位慈爱又幸福的母亲,她现在应该跟田飞兰一样,早就开始抱上孙子或孙女,看着他们一路升学成长。

    “小子,这阵子心情不好吧。”钟大丽收起手机,看着他,“你瘦得太明显了。”

    颜航苦笑一声:“那能心情好吗,你也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浅他”钟大丽咬着唇,犹豫一瞬,破罐子破摔地叹口气,“他不让我跟你说,但这事瞒来瞒去也没必要,我告诉你得了。”

    “你说。”颜航调整了坐姿。

    “虞深,他哥的事儿。”钟大丽说。“已经悠着了。”颜航在他脸侧亲了好几口,小狗儿吃饱喝足,收敛起尖牙,终于不像刚才凶巴巴的样子。

    “这个能不能松开。”虞浅看他气消了,才晃着手腕,叮当响,“我发誓我不跑,我半步都不会离开你,我真的,两条腿都要断了,你把我放出去我也跑不远,松开吧,求你了亲爱的。”

    颜航看着这老狐狸脸上还带着潮红,语无伦次跟他狡辩的样子,乐了,拿出手铐钥匙,熟练捅开锁眼,松开虞浅的双手。

    “这么熟练?”虞浅揉着手腕,“我刚才还担心你打不开呢,这要是半夜这个姿势让消防叔叔来救我,那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明天咱俩得上社会新闻,震惊,男同半夜小区地下室激1情1车1震手铐play,这种。”

    颜航笑了声,“你还挺会取标题,不用担心,警械我大部分都会用,脚铐警绳什么的,不信你可以都试试。”

    “不了,谢谢。”虞浅礼貌婉拒。

    颜航直起腰来,先穿好自己的裤子,在一地狼藉之间找到他脱下来的外套。

    “你穿这个上楼。”他摸了摸鼻子。

    虞浅瞥了一眼,笑了:“不要,我光着上楼,让邻居们看看你的杰作。”

    “贫嘴的毛病是一点没改。”颜航强势地把衣服给老男人裹上,还把外套拉链死死拉到最高点,这才稍微满意。

    虞浅笑了笑,坐起来想穿裤子,屁股挨着椅子的一瞬间,龇牙咧嘴,疼得差点在车里站起来。

    他在心疼。

    也恨,恨虞深让虞浅这么痛苦。

    “还有更过分的。”钟大丽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你悠着点听。”

    “还有更过分的?”颜航眯起眼睛,他已经想象不到虞深还能突破什么底线。

    钟大丽盯着他,原本帮他顺气的手一转,食指在他胸前碰了碰。

    “你。”她说。

    “嗯?”颜航没懂。

    钟大丽深吸一口气:“虞深那孙子没能骗得过阿浅,拿着加了k粉的速溶咖啡给你,想拖你下水。”

    七月流火,台东又是个低纬度的城市,夏天闷如蒸笼,坐着不动都能汗如雨下的季节。

    颜航突然觉得一股密密麻麻的寒意从后背攀上头皮,狠狠打了个寒颤。

    等着虞浅的功夫,颜航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旅行青蛙,好久没点开,蛙儿子的旅程已经结束,正坐在家里不知道给谁写信,桌上的旅行包已经没有食物了。

    颜航点开商店,买了点饭团和旅行帐篷之类的东西,一股脑全给蛙儿子塞进书包里。

    看着蛙儿子肥肥的小屁股和自由自在、了无拘束的灵魂,说不出的羡慕。

    “又玩什么呢,你怎么老这么多新奇好玩的游戏。”虞浅摆了一盘披萨在他面前,果然按他说的,芝士加厚,香肠多了好几片,用料满满当当。

    “旅行青蛙。”颜航直接把手机丢给他,自己拿了刀叉就吃,说是不饿不饿,虞浅做的东西一端上来,馋虫也随之而来。

    “你就这么放心把手机丢给我啊。”虞浅不知道在在意什么,直勾勾盯着他。

    “你看呗,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颜航专心吃饭,头也没抬,“我电脑你不是也能随便玩,密码都知道。”

    “大强同志。”虞浅换了个姿势,懒懒靠在椅背上,脸上是他标志性调侃似的淡淡笑意,“提醒一下,随便看手机电脑的待遇,一般是对象才有的。”

    第 39 章   39.松弛感

    颜航嘴里的披萨嚼了一半。

    虞浅摆手:“不逗你了,吃吧,这游戏怎么玩啊?”

    “不玩。”颜航含糊着说,“这游戏没什么玩的,就是给那只小青蛙准备点零食帐篷放包里,他自己会出门旅游,回来时给你寄明信片。”

    “快乐小颜?”虞浅看着青蛙名字乐。

    “嗯,是他,我蛙儿子。”颜航咽下披萨,这玩意儿真是好吃,在这饿了一天的夜晚更是好吃。

    “让我看看你儿子都给你寄什么卡片了。”虞浅食指托着下巴,认真研究他的游戏。

    颜航闷头吃他的饭。虞厨的手艺夸张到什么程度,除了他们这帮人,周围还有五六个帐篷在同一个营地安营扎寨,夜晚,太阳彻底落山,藏蓝色的天幕换上星空璀璨,偶尔一片浅灰的浮云来了又去,就在这样宁静的夜空下,所有人都没有心思欣赏景色,耸着鼻子。

    “我靠什么东西这么香。”旁人有人问。 颜航联系了马兴,马兴平时跟他关系就好,听说他的求助,更是一句二话没有,答应下了班就换上便服,开车陪他们俩去会见虞深。

    这一天虞浅做什么都不太提得起兴致,颜航也舍不得他再做饭,晚上点了份外卖,囫囵吃完,就准备出门去见虞深。

    “我总是看你不放心。”颜航捏了捏虞浅的腰,从家里翻出个美工小刀来塞在虞浅裤兜里,“带个什么防身吧。”

    “至于吗?”虞浅扯了个笑。

    “备着总是好的,你自己机灵一点,看见不对就赶紧往我这跑,听见没。”颜航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一夜老了十岁,都是担心虞浅担心的,他捏了捏老男人的脸,“我嘱咐你的,再重复一遍,怕你忘了。”

    颜航没拒绝,接过马兴递来的烟咬着,哆嗦着擦了四次火都没打着。

    马兴实在看不下去,走过来替他点着了。

    两人一人一根烟,站在车边仰着脖子看向三层的虞浅和虞深,夜色渐深,他们的影子也显得愈发模糊,逐渐和这栋年久的废墟融成一体。

    “欸?”马兴吐出烟时看着铁门上那个模糊不清的牌子,突然说,“我好像想起来这栋楼废弃之前是干什么的了。”

    “干什么的?”颜航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上面的字。

    “这好像是九堡铺之前的一家公益孤儿院,差不多二十多年前关停,拆迁拆一半工程停了,从那以后就一直荒在这。”马兴说。

    “好像是那边那伙人在烧烤。”他的同伴吞了吞口水,回答他。

    这话被旁边的阮俊豪听个正着,嘚嘚瑟瑟盘腿在野餐垫上乐。

    “虞老板这手艺真的绝了,还没烤熟呢就这么香。”

    虞浅专心翻着面,随口笑道:“我应该在这开个烧烤店。”

    “那你卖一串二十块钱也有人买。”简彧说。

    “那不赚疯了,颜小航可以不上班了,指着我卖烤串养活就行。”虞浅拍拍颜航的肩膀,“好了小伙计,这一批都可以了,给客人上菜吧。”

    “好的老板。”颜航把烤串从烤炉上拿下来,分给他们几个吃。

    “你自己也吃,剩下我来。”虞浅走过来,把颜航赶走。

    颜航接过他递来的肉串,笑了笑,没吃。

    “愣什么呢,不是肚子饿了?”虞浅斜他一眼。

    “哦。”颜航这才低头咬了一口,笑容还是没收住。

    “妈呀。”阮俊豪转眼已经炫了两串,“太香了,这羊肉怎么烤的这么好,我感觉我还没咬一口,油已经在嘴里化了,全是油脂的香,又不腻。”

    “我觉得精髓是上面的烧烤料唉。”刘晓薇吃得比较腼腆,细细品尝,问虞浅,“这个是超市里卖的烧烤料吗?”

    “不是,我自己调的。”虞浅笑了笑,“别问我里面有什么了小美女,我记不住,你喜欢吃我回去再给你调一份,我这个也是自己在家研究的。”

    “好吃,真的好吃。”刘晓薇竖起大拇指,“不是特别辣也不是光咸,有一点甜津津的,咬下去一口好香,像是坚果。”

    “哦,那是花生碎,芝麻碎,我还搅了一点开心果碎进去。”虞浅看了眼他们几个,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话都顾不上说。

    “这么好吃啊。”虞浅问颜航。

    “虞浅做饭天下第一好吃,你还怀疑自己啊。”颜航乐了,举起手里的串,“你自己尝尝。”

    虞浅扶着胸前的发丝,弯腰从他手里咬了一块走。

    “我真牛逼啊!”虞浅真心感慨。

    “我男朋友真牛逼啊!”颜航也真心感慨。四点钟跟颜航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虞浅没多久再次睡着了,这后半程的睡眠挺安稳,没再无休止的做噩梦,颜航也终于放下心,拿了纸和笔,走到餐桌边上坐下。

    六点快七点,虞浅醒了,踩着拖鞋从屋里走出来,脸色还是很憔悴,长发乱成一团,全都堆在发顶,他也懒得管。

    “起来了?”颜航站起身走过去,“刷牙洗脸去,我煮点馄饨当早饭。”

    虞浅反应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直愣愣朝着厕所走去。

    开火烧水,等着水开的功夫,颜航走去看虞浅的情况,老男人叼着牙刷,靠在洗手池边上,动作慢慢腾腾的,很没有精神。

    颜航从手边拿了梳子,像是以前给小漂亮梳头一样,轻轻帮他把头发梳顺,顺手从洗手池旁边拿了个皮筋,绑了条低马尾。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厨房去下馄饨。

    虞浅叮叮咚咚洗漱完出来,踩着拖鞋,步子很慢,就那么一点点蹭到颜航身后,环着胳膊,抱枕似的抱着颜航,靠在他后背上叹了口气。

    “你好点了吗?”颜航搅着小馄饨问。

    “就那样吧,不好也得好了。”虞浅声音不大,“日子还得过,抱头痛哭眼泪也变不成金粒子。”

    速冻的小馄饨在热水里一烫就熟,颜航抖着料包,加上紫菜和葱花,做出两碗。

    “先吃饭,吃饱了什么都好。”颜航说着,把虞浅赶到餐桌边上坐下。

    虞浅看到桌上铺着好几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些数字和地址,问颜航:“这是什么,你写的?”

    “嗯,一会儿跟你讲。”颜航把馄饨端到桌上,递给虞浅勺子。

    虞浅乖乖地低头吃,一小口接着一小口。

    “味道还行吗?”颜航看着他,“都是现成的调料包,差不了吧。”

    但是顾不得了,他好像被人羞辱了眼睛一样,那个画面在脑海里单曲循环,恶心得想吐,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手比理智快出几千倍,一拳砸在男人脸上。

    男人的脸有一瞬间扭曲成“凹”,鼻血喷涌而出,他哎呦了一声,颜航反手擒住他的两只手,向后狠狠一拧,拧完就后悔了,因为那人的大衣还敞开着。

    颜航觉得胃酸快顶到嗓子眼,他想吐,或许不只是因为尿骚味,而是心情不佳,奔波劳累,都有,快忍不住了。

    他最后用手肘在那人的胃上狠狠顶过去,将猥琐男死命推开,自己慌慌张张捂着嘴,一路踉跄着跑到墙根边上,弯下腰,对着草丛哇得吐了出去。

    第 40 章   40.闲夜谈

    扶着墙,弯着腰,颜航吐得昏天黑时,胃里痉挛像是谁在他肚子里开了个迪厅似的,震一次,疼一次。

    他的身体一直很好,吃饭胃口也不错,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的犯恶心。

    被他推到一边的暴露狂趁着他扶墙呕吐的间隙爬起来,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又脏又臭的绿色军大衣敞开着,飞舞在他身后。

    颜航边吐边抬起眼,愤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九堡铺的夜色里。

    “我真心疼我的披萨。”他弯腰干呕的时候突然听到虞浅这么一句话,对方正站他身侧,一手拍着他的后背顺气。

    颜航想笑,但吐着呢,不大方便笑出声。

    “好了。”他倒了一口凉气,“好点了。”

    王中王,蛋中蛋。

    第二天一早,他去警察局找马兴拿了车。

    马兴正在忙着,说道:“资料给你放副驾的储物箱里了,你看一眼。”

    颜航闻言打开看了看,说道:“就一个文件袋一包烟,底下还有些杂物,要拿出来给你吗?”

    “不用,估计是警械,我乱七八糟放了一堆,放那等我自己收拾吧。”马兴朝他摆手,“车上那烟路上实在困可以抽,去吧,开车小心点。”

    颜航打开手机导航,这次的目的地在临省,全程跑高速都得三四个小时,是挺远的,他要是想今天之内往返,就得一天开八个小时车。

    到目的是已经过了中午,他随意在便利店买了个面包,等着对方的负责人跟他交接,狼吞虎咽吃了几口,就着矿泉水把胃药咽下去就去办事。

    马兴这趟跑腿挺复杂,得跑两个地方去签字盖章,等到最后终于交接清楚,忙完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

    颜航说不上多累,困倒是挺困的,回城开了一个小时高速,最后决定不再逼自己了,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不如休息一晚上再走。

    把车停在一家宾馆外面,正掏兜找身份证,手机响了,一看是马兴。

    “喂?”颜航打开免提,“事儿办完了小马哥,我决定还是休息一晚上明早再回。”

    “没,我不是说这事儿。”马兴的声音听着有点莫名其妙的,“我来问你别的事,虞浅没跟你说?”

    “谁?”颜航顿住动作,听见这两个字,一下就急了,“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知道,虞浅刚从警察局走。”马兴说。家里面的这些事儿,颜航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怨气比鬼还大,但是他始终觉得,把自己对家里的怨怼随便拿出去说,是个挺不体面的事情,既对不起同屋檐下生活的家人,又会因为鸡毛蒜皮影响其他人的心情。

    所以他大多数时间就憋着,自己能消化的烦躁就自己吞了,不能消化的,多憋几年,也就那么着了。

    他一直挺怕自己憋出毛病来的,担心了很久,今天终于抓到虞浅这么个天然的“垃圾桶”,听完就忘,记不住,还是个浑性子,什么都不放心上,正正好做他的倾诉对象。

    这么一发泄,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爽,是真爽,好些年没这么爽过。

    果然什么事儿都不能憋着,该说就得说。 

    在背后蛐蛐儿人,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本能。

    虞浅见他好半天没说话,追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颜航奇怪地看他,“我骂完了。”

    他听见虞浅张开嘴,又狠狠咬了下后槽牙,笑道:“操了,我他妈还以为有个很长的睡前故事听一听,结果裤子都脱了你骂了几句就完事儿了?”

    “裤子穿回去吧,我真完事儿了。”颜航说。

    说完觉得这话诡异。

    “三秒真男人。”虞浅果然不放过一丝一毫犯贱的机会。

    “睡了。”颜航大刀阔斧地盖上被子,换个舒服姿势闭上眼,他也不管虞浅的八卦欲望有没有被满足,反正他现在是爽了,特别舒坦,这么几天被田飞兰妹妹和死小胖欺负的怨气好像随着雨夜的倾盆大雨全部发泄干净,能踏实睡个好觉。

    “哦对了,我明天晚上不来了。”他说,“周一,我回学校住。”

    “行。”虞浅没多说,背对着他躺下,渐渐没声了。

    临睡着前面,颜航还在琢磨着他为什么会跟虞浅说这些有的没的,想了想去,好像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原因。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和虞浅依然是两条不会有太多交集的平行线,走着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哪怕在一个被窝里躺了两天,他在虞浅这里,依然是个真名都没有露过的“颜大强”。

    可能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毫无顾虑的,在虞浅面前露出最不堪的一面,说出那些他不敢跟谭叔、李燕、田飞兰这些人抱怨一丝一毫的话。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颜航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被马兴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心烦意乱,“你快点说,从头说,虞浅为什么去警察局,发生什么事儿了?”

    “黄胜才你认识吗?”马兴问。 等了一会儿,老男人才回复了一个OK。

    五点下班时间,颜航锁上电脑,在工位边上站起来小幅度地拧了拧腰,拿上工牌准备找地方吃完饭,还没走到电梯间,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一回头,原来是同组的实习生,一共三个人朝着他走过来。

    “颜航。”其中一个女生,叫什么颜航没记,就知道姓周,问他:“你要去食堂吃饭吗?”

    “我不去食堂,食堂不好吃。”颜航回答,“旁边有个面馆,我去那。”

    “那一起呗,我们跟着你。”另外一个平时叫小柴的男生说,“咱们都一块上班这么久了,我们聚餐你一次都没来,总感觉跟你私下不太熟悉。”

    颜航默了默,心说同事关系私下还得多熟,互相有企业微信不就得了。

    但是他也不好拂面子,微微点头,目光不动地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

    “小颜,你有没有对象啊?”小周问。

    “有。”颜航点等到了目的地,车停在停车场,拉着露营车带着食材和背包穿过一条山涧,才能到露营地,这部分的路不太好走,好在一车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几个人轮流拖着车,很快也就到了。

    山里果然比外面冷,上午在台东还跟个蒸笼似的,下午进了山,只要太阳被云层挡住,就是一阵阵凉风,比24度的空调还好使。

    到了露营的营地,丁溪和简彧去租了三套帐篷回来,怕夜里下雨,他们选了个离水有点距离的半山坡扎营,虞浅蹲在帐篷前面,拿着说明书上看下看。

    颜航放下手里的东西,笑了笑,走过去。

    “行了给我吧。”他说。

    “你这样显得我很蠢。”虞浅抱着膝盖叹口气。

    “本来也脑子不好使。”颜航展开说明书研究着,“专心靠着我吧,老男人,去旁边玩会儿,小心水,别湿鞋。”

    虞浅没说话,笑着在他耳朵上摸了摸。

    颜航的手一直挺巧的,过去家里有什么东西需要安装维修都靠他,就这么练出来了,所以搭帐篷挺复杂一个事儿,他看了眼说明书也就差不多了,拉着绳子打地钉,没一会儿就撑起来个帐篷,最后盖上一层防雨布,拉开天窗,还真是挺舒服的小窝。

    跟帐篷一起租来的还有充气床垫,往里面打了气,铺在里面,蒙上一层一次性的床单就是一张床,颜航往里面摆了充气枕,拿出自己带的夏凉被,他和虞浅晚上睡觉的地方就准备好了。

    刚从帐篷里钻出来,就看见不远处的简彧进度为零,他坐在一堆帐篷的帆布之间,手里拿着长短不一的杆子,看了眼颜航。

    “航哥。”

    “我来。”颜航叹了口气。

    等到把所有人的帐篷都搭好,太阳已经斜在山头,很快就要落下,阮俊豪铺开野餐垫,架上烤炉,笑道:“可以请虞老板来了,我都饿了。”

    “行,我去叫他。”颜航点上露营的马灯,把周围喷上防蚊液,点上蚊香,从帐篷里拿了长袖外套,走到溪边去找人。

    老远就看到虞浅蹲在水边,天已经快黑了,没有紫外线,他把墨镜卡在发顶,长发向后撩起,正跟丁溪和刘晓薇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笑得挺开心。

    颜航远远看着,笑了笑。

    可能因为九堡铺的出身,虞浅老说自己是个没人要的祸害,但其实不止是颜航,无论换谁来,他这个人都是非常招人喜欢的,长得漂亮,说话也风趣,谁会不爱他。

    “虞大厨。”颜航打开衣服披在他肩上,“等你回去下厨了。”

    “来了。”虞浅踩在河边的石头上站起来,穿着外套,看起来摇摇晃晃。

    “摔河里你就老实了。”颜航拽着他的裤腰。

    虞浅满不在乎:“这不还有你在这呢。”

    他穿完外套,朝颜航张开手臂,直挺挺向前一倒,扑进他怀里。

    “来,抱抱。”老狐狸笑着说。

    “哎呦,我真没想到。”小周一看就是开朗得有点让内向人士害怕的人,笑着说,“我不瞒你说,我们仨之前聊过你,猜你有没有对象,都觉得你平时特别高冷,都不怎么笑的,不像是会谈恋爱的那种人。”

    “啊”颜航不知道怎么接话,谁天天上班老咧个嘴笑,那不傻逼么,“我就是脸长得臭了点。”

    他想想自己平时跟老男人在家那嘴巴碎的样子,肯定是跟高冷沾不上一点边的。

    颜航也不是社恐,可能是从高中开始就不怎么跟同龄人接触,所以遇上不熟悉的人,大部分时间都习惯性保持沉默,所以他依然没有加入到实习生们叽叽喳喳的聊天里,双手插兜,在前面低头带路。

    “真是个酷哥。”后面人笑了,“小颜,你笑笑呗,你这种帅哥笑起来应该特别好看。”

    颜航叹了口气,心想谁能站大马路上就这么噗嗤乐出声,神经病一样。

    “嘿——”晚风中,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响起,颜航顺着望过去,就看见公司楼下小花园的路灯底下,虞浅踩着块石头,显眼地站在夜色之中,长发被夏日的柔风吹起,眉眼漂亮温柔,笑容懒懒。

    老男人把手放在嘴边,喇叭状,笑着朝他喊:“那边那个帅得非常嚣张的小酷哥,有对象没有啊?”

    这一天上班加加班的烦闷在见到虞浅那一刻突然就找不见了,被颜航一转头抛到爪哇国。

    颜航看见他第一眼就嗤得乐出声,挑起俊眉,嚣张无比地插着兜回他:“没有,怎么?”

    “哦,没有啊。”虞浅勾唇看着他,“那我给你当男朋友要不要?”

    颜航想都没想,笑着点头:“要。”

    老男人站在高处笑,朝他张开手臂,歪头说:“那来吧帅哥,抱一下,让我把你勾搭回家。”

    后面几个实习生都听傻了。

    颜航也懒得管他们,原地蹦了一下,回头笑笑,语速飞快:“不好意思,我家里人来找我了,我不跟你们吃饭了,面馆前面路口右拐就到了,牛肉面比打卤面好吃,我先走了,抱歉!”

    “唉?”小周还没说出话,就看见小酷哥一阵风似的卷走了,迈开步子,像一只健壮的猎豹,朝着那长发男人跑过去。

    颜航拿出跑体测五十米的速度,一路冲刺,跑得碎发散乱,衣摆在风中鼓起,一头撞进老男人的怀里,拥住他的细腰。

    “哎呦撞死我得了。”虞浅抱住他的脑袋,搓了搓。

    “你怎么来了啊?”颜航从他胸口抬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听你说加班,怕你个叛逆小孩儿又不好好吃饭,过来给你送饭呗。”虞浅低头看着他,手指在他发丝之间揉着,“今天给你做的酱牛肉,炖了一天呢,还烤了一点萝卜丝酥饼,饮料给你带的酸梅汤开胃,我自己熬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嘿嘿。”颜航傻乐不说话,手臂抱他更紧。

    “你那几位同事吧,好像还看着呢。”老男人乐了,低头看着扎他怀里的小孩儿,“下巴都快掉脚面了,我觉得你在他们心里的形象肯定有所颠覆。”

    “爱看看吧。”颜航被他环抱着脑袋,扑在虞浅胸前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管了。

    “老男人。”他说。

    “嗯?”虞浅笑了笑。

    “我怎么能,这么的。”颜航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埋头在虞浅胸前使劲蹭了蹭。

    “不,不认识。”颜航把他的交友圈想了一遍,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

    “那我换个说法。”马兴啧了一声,“道上叫他豁牙,想起来了吗?”

    “妈的,字都认不全还黄胜才?”颜航晚饭还没吃,想起那尖嘴猴腮,满嘴喷粪的男人就恶心,“认识,跟虞深老混在一起,当初也是老耗台球厅那帮人,他犯事了?”

    豁牙这种人犯事儿颜航是一点也不奇怪,他最好是能再回监狱蹲个几十年,少放出来祸害人。

    “没。”马兴停了好一会儿,扔下俩字,“死了。”

    颜航举着手机的手一顿,茫然地盯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尾灯。

    “行,友。”虞浅顺着他说,“我能干什么你猜不到吗,我这人除了当个厨子,干别的人家也不能要我。”

    “大概猜到了。”颜航抬头看他,“不过你自己开店当老板和在别家后厨打工不是一回事,自己当老板操心多。”

    “这倒是。”钟大丽说,“当老板就是操心的命。”

    “也还行。”虞浅说。

    “行个脑袋,晚上差点忘收钱又忘了。”颜航瞥他一眼,“你这狗记性没人帮你记着,你开店都开不利索。”

    虞浅没怪他拆台,他一手拎着酒瓶,扬起脖子一饮而尽,顺势向边上一歪,搭着胳膊就靠在颜航的膝盖上,他们的坐位正一个高一个矮。

    “这么靠着还挺舒服。”虞浅懒得没骨头一样。

    颜航白他一眼,看不惯,但也没推开他,任他糊在自己身上,正想伸手去那自己的酒瓶,酒瓶碰撞在桌边,叮当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他听见虞浅漫不经心说了句:“那你以后管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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