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澹背着乾坤袋,漫无目的地在荒无人烟的山间游荡。


    他是天生的饕餮道体,胃口像个无底洞,什么都能吃,而且吃得非常快。


    只是一次性吃进去太多富含灵力的食物之后,他的身体会出现短暂的不适——


    燥热,眩晕,甚至意识模糊,类似醉酒后的症状。


    林澹脸颊发烫,眯缝着双眼,迈着虚浮的步伐往前走。


    林澹是穿越的。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十八天,他再次孑然一身,没了容身之处。


    在穿越之前的世界,林澹高考之后分数太低,没再继续读书,直接去了工地。


    一天回家路上,他看到有小女孩坐在阳台的护栏上玩耍,正想着这样多危险呐,就见那小孩身子一晃,从六楼跌落下来。


    林澹慌得跑上前去,张开双臂去接那小女孩。


    最后小女孩被平安救下来,林澹自己手臂粉碎性骨折。


    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可林澹心疼那点住院费,坚持要出院。


    出院那天,林澹还没走出大门,又遇上医闹。


    有孕妇遇到胎儿宫内窘迫,并发羊水栓塞。


    医生熬了一天一宿终于从鬼门关将孕妇救下来,刚走下手术台,家属并未感激他的救治,反而因为家里三代单传的孙子没能保下来,而迁怒医生,举着刀就往医生身上砍。


    背后的护士都吓傻了,一时之间没人上前,林澹眼见着那刀尖朝着医生脖颈戳过去,也顾不得许多了,双手还打着石膏就往前冲,用自己的身体帮那位年轻的产科医生挡刀。


    那医生被救下来,林澹却运气不好,被戳破了脾脏和肺动脉,没能抢救过来。


    再睁开眼,他就来到了这片修真大陆,成了一名炼气期的修士。


    和穿越前一样,他依然有满身壮硕的肌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想要找到用蛮力的工作,并不难。


    就是他现在胃口太大,这里的修士哪怕没有辟谷,也大多没有太多口腹之欲,食堂准备的饭菜根本不够他吃,导致他无时无刻不在被饥饿折磨着。


    这次虽然被开除了,但林澹其实没有很难过。


    他终于吃饱饭了。


    灵矿山的灵植灵兽,果然名不虚传。


    林澹脸上挂着餍足的笑,揉了揉肚子,迷迷糊糊地,走进一片像天堂一样的花园里……


    再醒过来时,林澹躺在冰冷的泥土地上,浑身上下就剩一条亵裤和一个乾坤袋。


    他猛地坐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头疼欲裂。


    “嘶——”


    林澹抬手,用力拍了拍额头,试图回想前一晚发生了什么,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像宿醉似的,昨晚彻底断片了。


    他这是在哪?


    林澹把乾坤袋打开,仔细清点,东西一样没少,那就不是遇上打劫了。


    不对……


    非但没少,怎么还多了一个物件出来?


    林澹从乾坤袋里把那东西拿出来,放在掌心仔细翻看着——


    黑黢黢的一块,上面什么纹饰都没有,像鹅卵石似的。


    搞不好就是他昨晚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从路边随手捡的块破石头,塞兜里了。


    丢了吧,怪重的。


    林澹随手把那破石头丢出去,石头掉在地上,发出叮一声脆响。


    林澹心头一动,又鬼使神差站起来,把那黑石头捡起来,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边缘。


    山里的石头,应该不可能长得这么圆吧?


    思来想去,林澹还是把那石头塞回乾坤袋里了,反正就巴掌大,也不占地方。


    把乾坤袋别回腰间,拍了拍光|裸紧实的小腹,林澹又陷入迷茫。


    他衣服怎么不见了?


    在附近找了几圈,都没找到那件短衫直裰的影子。


    估摸着是昨晚浑身燥热,随手把衣服脱了丟路边,被山里的野兽叼去做窝了。


    算了,反正那短衫直裰是灵矿山给每个搬山工发的制服,丢了就丢了吧。


    林澹从乾坤袋里另外取了件粗布褂子套上,环视着周遭地形。


    这里估摸是灵矿山东边的玉水峰,那就还是寒玉门的地界。


    林澹埋着头,迈步往山下走,想要尽快离开寒玉门。


    .........


    玉水峰,寒涧洞。


    洞门外,灵矿山的监工王山涕泪横流地跪在地上,哭诉着自己的无辜,


    “那灵植灵兽,真的是一夜之间就被搬空了,并非我失职,这件事灵矿山的修士们都可以为我作证的,长老,还望您一定要明鉴啊,弟子真的是冤枉的!”


    站在王山面前的长老一身褐色长袍,此时眉头紧锁,满脸不耐,


    “既然你说此事与你无关,那你告诉我,是何方神圣,有能耐突破寒玉门的护山法阵,在一夜之间,将那整座山搬空?”


    王山维持着磕头的姿势,小声说:“他、他不需要突破护山法阵,他原本就在灵矿山上……”


    “哦?你是说,这还是个内鬼?”


    王山眼珠转动着,心思百转。


    他不能直接把林澹供出来,林澹是他监管的搬旷工,哪怕供出来,到头来,也还是算他监管不力,责任还在他身上。


    而且,那么一个炼气期的修士,身上一件像样的法器也没有,凭什么能一夜之间搬空一座山,这根本说不通。


    “是……是山鬼。”


    “山鬼?”


    “对!长老,咱们灵矿山上,出了个千年不遇的山鬼!饭量奇大无比——”


    “——好了!”


    褐袍长老抬手打断他,“我没功夫跟你在这胡扯!这件事,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己和峰主交代吧,该如何处置,都由峰主定夺。”


    寒涧洞洞府内,满头白发的峰主端坐在蒲团上,眉心轻蹙,“何事,如此吵闹?”


    褐袍长老一手提着那监工王山,走到峰主面前,简单讲了前因后果,将人甩出去,


    “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交代给峰主,敢有半句虚言——”


    峰主抬手,“废话少说,让他讲吧。”


    那王山不过是个最底层的守山修士,以前接触过的最厉害的角色,也不过就是那褐袍长老。


    他何曾有幸能与堂堂玉水峰峰主直接对话!


    此时被这洞府内的威压震慑,王山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牙齿不停地打颤,不敢撒谎,又不敢将真相讲出来,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讲出来。


    白发峰主耐心告罄,袖袍一挥,隔空送了一粒丹药进那王山嘴里。


    王山吞了药,吓得目眦欲裂,“峰、峰主,您、您给我吃了什么?”


    “三日散灵丹。”


    峰主淡然说,“三日之内,找到那所谓的山鬼,否则,你会筋脉皆断,灵力消散殆尽。”


    王山闻言,脸色变得惨白,高声哀嚎起来,“峰主,峰主饶命!我看守灵矿山十年,没有功劳,也……”


    王山的话说到一半,峰主曲指一弹,直接将他从洞府弹飞出去。


    褐袍长老上前,“此事……是否需要禀报掌门?”


    “哼!”峰主冷笑,“这种微末之事,你来扰我,已经小题大做,还妄想去惊动掌门?”


    褐袍长老忙躬身稽首,“弟子明白,弟子告退。”


    .........


    午时,玉水峰峰主端着一盘万寿阳灵丹,前往寒玉宫。


    万级玉石长阶之上,一座雪白的宫殿立于云雾之中,寒气逼人。


    饶是玉水峰峰主这样分神期的修士,每每靠近这座宫殿,仍旧会被周遭彻骨的寒意冻得心神不稳,只能靠灵力护住心脉。


    口鼻呼出的白汽,在遇到宫殿内凛冽气息的一刻,立即凝结出许多细小的冰碴。


    独自穿过空旷巍峨的大殿,玉水峰峰主叹息摇头——


    掌门体内的阴寒之气,日渐严重了。


    走进偏殿,层层白色绡纱悬于房内,似云雾随风飘遥,让床榻上的身影若隐若现。


    “尊上。”


    玉水峰峰主立在门槛前,躬身行礼。


    “进来。”


    塌上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今日的阳灵丹,已炼制完毕。”


    峰主手中托起丹药。


    塌上人轻抬下颌,示意将丹药放在榻边矮几上。


    玉水峰峰主弯腰将丹药放下,视线透过绡纱,看清塌上一角,面色剧变。


    这、这是……


    斜倚在榻边玉枕上的男人,那白皙的手指之间,此时正轻轻摩挲着一片粗布。


    ……粗布?!


    这种布料,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金尊玉贵的寒玉宫中!


    更让峰主惊得心神惧震的,是那粗布的样式,他认得——是灵矿山的搬矿工,统一分发的短衫直裰。


    为什么灵矿山那些粗鄙的低阶修士的衣衫,会出现在掌门手中?


    难道说,有人绕开他,将灵矿山的事捅到掌门面前来了?


    不管是谁想要背刺他,玉水峰峰主心想,这件事的主动权,都一定要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峰主上前一步,


    “尊上,近日,灵矿山出了一件失窃案。”


    斜倚在塌上的男人,微微侧头,眼底流露几分困惑,


    “……灵矿山?”


    简单一个词,让玉水峰峰主再次心思百转。


    为什么掌门听完他的话,纠结的是“灵矿山”,而不是“失窃案”?


    掌门现在手中拿的就是灵矿山搬矿修士的制式直裰,难道不是就在等他自己主动交代吗?


    玉水峰峰主还来不及想清楚这其中蹊跷,塌上的男人已经恢复了往常那一副冷淡的神情,


    “将那失窃案,细细讲了。”


    玉水峰峰主不敢有任何隐瞒,事无巨细,尽数讲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那粗布的针脚处摩挲片刻,清冷的声音响起:


    “备好灵舆,去灵矿山。”


    玉水峰峰主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堂堂寒玉门掌门,北斗大陆唯一的渡劫期大佬,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失窃案,要离开寒玉宫,亲自去灵矿山那种犄角旮旯?


    这、这怎么可能呢?!


    可靳掌门显然没有耐心重复一遍自己的命令,广袖一挥,身影已然从殿内消失。


    .........


    寒玉门一共十二个峰头,玉石峰位于最东边。


    玉石峰脚下的玉石镇,坐落在寒玉门和中原腹地的交界处。


    玉石镇的东边,有一座巨大的玉石雕刻的城门,牌匾上写着“东门锁匙”四个字。


    整座玉石门充满了浓郁的灵气,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法器。


    穿过这城门,就正式离开寒玉门地界了。


    远远地站在那玉石门前,林澹长长地舒一口气。


    用尽毕生修为,马不停蹄地赶了一整天的路,总算要离开这修界第一宗门了。


    城门下,有两个修士看守,但凡有修士要出城或是入城,他们都会上前查看对方的通行令牌,并且询问出入事由,同时查看对方的气息。


    林澹攥紧手中的令牌,一时有些犹豫。


    在灵矿山解除契约之后,王山就交给了他一块通行令牌,他现在要出城,理论上讲,应该不会有问题。


    可是……他毕竟是刚吃光了一整座山的灵兽灵植。


    虽然他们的“劳动合同”上写了,搬矿工的伙食,由监工全权负责。他和监工签订了那口头契约,之后吃光那座山按说是合理合法的。


    不过,林澹以前在工地上待过不少时日,他很清楚,很多时候,明面上写在合同里的条款,未必就真的会被执行,最终话语权,其实还是在老板那里。


    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林澹还是决定小心为上。


    他没有立即去东门,而是转头往玉石镇的市集走。


    找到一处专卖符箓的店铺,林澹喊一声“老板”,问,


    “你们这里,卖不卖那种,可以帮忙隐藏气息和长相的符箓?”


    掌柜的迎上来,“有啊,乔装符。”


    高境界的修士,直接靠灵力就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和长相。


    需要靠符箓来乔装改扮的,往往都是一些境界低微的小修士,想要去骗高境界的修士。


    掌柜的熟练地从柜台翻出一沓符箓,排开在林澹面前,


    “你要骗到多高境界的?境界越高,持续时间越久,越贵。”


    林澹想了想,“不用很久,五分钟就行。”


    “多久?”


    掌柜一脸迷茫。


    林澹改口:“一炷香时间。”


    “那便宜,这个,最高一档的,也只要两百块下品灵石。”


    ……只要两百块?!


    这快赶上林澹半个月工资了。


    他有点肉疼,可想想,为了能安全出城,只能咬牙买了,“要一张。”


    掌柜的教他用法:“需要的时候,用灵力化开符纸,喊声‘障’,保管气息和样貌,都敛藏得干干净净。”


    林澹向对方确认:“不论多高的境界,都能骗得过去吗?”


    那掌柜的愣了片刻,“也不……”讲到一半,又改口:“差不多吧,都骗得过去。”


    从店铺出来,林澹深吸一口气,往东门走去。


    准备出城的修士排成一路长队,一个接着一个的接受检查。


    林澹坠在队伍末尾,掌心攥着那枚纸符,头埋得很低。


    眼看着排在前面的修士快要走空了,林澹正要调动灵力,这时——


    “封——城——”


    哐当一声。


    面前巨大的玉石门顷刻间闭合起来。


    以那玉石门为阵基,一道闪烁着金色光泽的透明结界,从地面冲天而起!


    眨眼间,一张巨大的穹顶罩在了整个寒玉门上空。


    这是寒玉门最高级别的护门法阵,结界拉起来,意味着再没有一鸟一兽可以离开这里。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很多年没有见过封城令了。”


    “莫不是有修界通缉的重犯,或者魔域逃出来的大魔头?”


    听着旁边修士们的议论,林澹艰难地吞咽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有没有可能,是……灵矿山出了问题?”


    “嗤。”


    “灵矿山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能出什么大事?”


    “就是,灵矿山不就是个给尊上炼药的地方吗,又不重要,哪怕是那一整座山都没了,也不值得宗门专门摆出护门大阵的。”


    “是啊,道友,你想太多了。”


    众人纷纷对林澹的猜测嗤之以鼻。


    林澹揪住的一颗心,却是放下大半。


    和灵矿山无关就好,那就不是冲着他来的。


    可是他一口气还没舒出来,忽而被一股强大的威压震慑得喘不过气来。


    心慌气短,双腿发软,林澹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再看旁边的修士们,早没了刚才那一副看热闹的闲散模样,此刻各个脸色惨白,扑通扑通,一个接着一个跪下来,各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瑟瑟发抖。


    林澹勉强将那股胸闷窒息的感觉压下来,抬头往天上看过去。


    就见云雾缭绕之间,祥光环绕之处,一架灵舆悬浮在空中。


    在那随风飞扬的白色绡纱中,一个白衣修士,长身玉立,浑身裹挟着冷彻入骨的寒气。


    脚边有人伸手,用力将林澹拉下来,用气声咬牙切齿地说:


    “你不要命了!高居云端的靳真人,也是你能那样盯着看的吗?!”


    靳真人?


    北斗大陆,唯一的渡劫期大佬,寒玉门掌门,靳言?


    来到这里一个月,这个名字像个传说一般,虽然时不时地就会被提及,林澹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真的能见上。


    见林澹愣神,又有人沉声呵斥:


    “不想被戳瞎双眼,就赶紧跪好!”


    林澹死过一次,不想这么快再死一次,所以他乖乖地和其他人一起跪下来,头垂得很低。


    灵矿山那样的小地方,根本入不得这位尊上的眼,想必这位大佬,只是路过这里,很快就会离开的。


    林澹在心里这样想着,默默掐着指头计算时间,准备等大佬离开,背后那玉石门重新打开了,就立即出城。


    然而,头顶的压迫感,却迟迟没有散去。


    周围的寒气越来越重,他们跪伏的泥土地上,结出一层白色的冰霜。


    林澹喘出的热气,都凝成白雾。


    攥着那枚符箓的掌心,沁出涔涔细汗,汗水洇湿符纸,符纸迅速被冻硬。


    “抬头。”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近在咫尺。


    林澹心头一颤,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应该……不是在跟他讲话吧?


    正想着,一道身影靠近过来,打下来的阴影,将林澹整个覆盖。


    咔。


    冰冷的剑刃抵住林澹的下颌。


    刺骨的凉意迅速从他温热的皮肤上蔓延开,激得林澹浑身一颤。


    “抬头。”


    那道清冷的声音,用古井无波的口吻,重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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