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
这个称呼,林澹自己之前也用过,此时垂头看向脚下凝结的白色冰霜,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穿着白色衣衫,仙人模样的修士的身影来。
林澹看向在他脚边跪成一团,抖如筛糠的庄主,想要开口问,嘴巴张开,发现喉咙哑得厉害。
来自高境界修士的无尽威压,让他窒息到几乎无法发声。
林澹想要抬头去寻找对方的身影,忽而想到之前在寒玉门那些修士的告诫——不想弄瞎双眼的话,就不要乱看。
所以他又有些僵硬地将头垂下来,开始思忖,这是不是那位谪仙一般高高在上的掌门,以及堂堂靳掌门,为什么会大老远跑过来?
正想着,眼前倏忽被浓厚的白雾笼罩住,伸手不见五指。
林澹慌张抬头,朝四周看了看,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仿佛瞬间盲了似的。
林澹抬脚,正要往前走,想试着从这白雾中穿出去,这时,他的脑海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你既已有那玉石,为何不去寒玉宫,却要龟缩在这一隅?”
“谁?!”
林澹茫然四顾,没看到人影,确定那声音只存在在他的脑海中。
这还是头一次有声音从林澹脑袋里传出来,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或者精神分裂了。
好在很快回想起这是修真界,能有大佬直接与他的神识对话,好像也不奇怪。
他拍了拍脑袋,“是谁在说话?”
那个声音非常没有耐心,不愿意回答林澹的问题,只冷冷说:“回答我。”
林澹回想刚才对方的问题,仔细捉摸对方的用意——
他现在知道那块黑黢黢的圆石头其实很值钱了。
他没有家世背景、修为又很低,想要进入寒玉门的产业去就职,原本是非常困难的,但是有了这块石头,就不同了。
这石头很可能能够作为敲门砖,帮他在寒玉门争取到一份更好的工作。
既然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为什么不去争取。
对面在问的,应该是这个吧?
他不太明白,一位这么高境界的大佬,为什么会纠结他这么一个修为低微的小修士的职业规划问题?
难道是高层对底层人民的无微不至的关怀?
林澹在一瞬间,感觉这片修真大陆,还是充满了温暖和人文关怀的。
正想着,就听到那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这次听起来,比刚才更阴沉了,
“我在问话,你竟然在走神?!”
林澹慌张收敛思绪,开始仔细思考大佬的问题——
这位大佬,不管是不是那位真君,他都很有可能是寒玉门的修士。
那林澹因为啃了人家一座山又吞了人家一扇门,所以不敢再去“本部”求职,只敢在“外围产业”里寻找容身之地,这样的实话,他就断然不敢直接回答对方了。
所以思索一番之后,林澹回:
“我……”
刚吐出一个字,脑海中的声音打断他,
“传音入密。”
声音听起来极为不耐烦,好像林澹犯了什么极低级的错误似的。
林澹目光往左右两边瞟了瞟,然后依旧是直接用他嘶哑的喉咙,尽量放低声音说:
“我不会啊……”
对面沉默了,许久之后,问了一句:
“你连这都不会?”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都称不上“嫌弃”两个字,只有迷茫和困惑——好像这个修真界存在不会传音入密的修士,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似的。
林澹下意识想要回怼:您难道就没有经历过炼气期么?还是过了太久,已经忘了我们这种最低境界的修士,是怎么生活的?
可是这种话,他肯定是不敢真的对大佬讲出口的,他还没有那么想不开,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好在短暂地沉默之后,周围落下一道禁制,应该是某种隔绝声光的法阵。
“说。”
那声音惜字如金地催促。
林澹舔了舔双唇,努力思考合适的措辞,
“我,咳,我觉得、觉得在外面,自由一些,自在一些。”
他实在是不擅长撒谎,编出这么一句谎话来,讲得磕磕巴巴。
好在大佬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心虚,只是语气中带上了更深重的困惑,“自由?自在?”
林澹点头,“嗯,那里头,规矩太多了,我待不惯。”
脑海中,陷入沉默。
林澹说的“里头”,自然是寒玉门地界之内,靳言却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说的是那座森冷的寒玉宫。
有一瞬间,靳言想要反驳他的话,告诉他,不需要在他的宫里待很久,也从来没有哪个被他挑中的至阳道体的修士,有资格在他宫中久留的,这一点,林澹大可不必担心。
可是这话说出来,那就相当于是他堂堂掌门,在低声下气地劝说一个低微的小修士,劝他来自己宫里,和他见一面。
而且这样的劝说,还是在这修士刚刚暗示他,自己不愿意去那寒玉宫之后。
这怎么可能呢?
这绝无可能!
堂堂孤月真君,送出那枚冷月寒玉石的时候,潜台词是——你在本座眼中,达标了,可以带着这信物,来寒玉宫中面见本座了。
这么几百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修士拿到这信物之后,选择不去找他的。
对方不去找他,他却自己亲自跑来质问,这本身已经是一种奇耻大辱了。
其实在腾云离开寒玉门的那一刻,靳言已经后悔了。
他太冲动了,竟然做出这样自贬身价的事情来。
而刚做完这样自贬身价的事,现在一番质问之后,对方果真公然拒绝了他,却还要他低声下气地劝说一番?
这绝不可能!
堂堂寒玉门掌门,北斗大陆唯一的渡劫期大佬,受千万修士敬仰的孤月真君,绝不可能放下身价去劝说任何人来他的宫中。
哪怕只是一句暗示的话,也绝不可能从他口中吐出来!
“尊上?”
那修士的声音响起来,打断了靳言的思绪。
林澹仍旧不确定对面是谁,反正跟着庄主一起喊“尊上”总没错。
见对面许久都不再开口,林澹战战兢兢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什么问题?
还能有什么问题!
你不来跪下求本座,就是最大的问题!
靳言恨得牙痒,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叫壮壮的低阶修士,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不可能因为对方收了他的冷月寒玉石,却没有去求他,而责罚于他。
当年这冷月寒玉石公诸于世的时候,靳言就承诺过,但凡拿到这玉石的修士,是否愿意来寒玉宫中换取无上荣耀,全凭自愿。
他甚至开放了这块玉石的转卖权。
因为没有任何修士被挑中之后能抵住诱惑不来求他的,所以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和格局,靳掌门在最后又无伤大雅地加了一句——
如果不愿亲身前来,也可将此玉石售卖,购买玉石的修士,虽无权与掌门行那神识上的阴阳调和之术,但仍旧能够以折旧的形式兑换玉石背后的隐藏价值。
也就是说,林澹现在把这块石头转卖给刘庄主,单纯从寒玉门的门规上来看,他们两人,都没有任何错。
靳言根本没有理由因为转卖玉石的行为,对他们进行责罚。
想到这里,靳言赶到很憋闷。
非常地憋闷。
他自打坐上寒玉门掌门这个位子以来,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憋闷过。
体内天级至阴灵气逐渐紊乱,冲撞着他的丹田,让他几欲呕血。
如果是放在一百年前,有人告诉他百年后会有一个炼气期的低微小修士,紧紧凭借不痛不痒的两句话,就让他堂堂渡劫期修士体内真气逆行,他会觉得那人在痴人说梦。
可此刻,靳言浑身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裹挟住。
愤怒,憋闷,偏偏又拿这修士毫无办法。
林澹周围只剩下寒风的呼啸声,不知过了多久,他陪着小心又喊一声:“尊上?”
“罢、罢、罢。”
那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听起来竟然十分疲惫,
“你既不愿,我自不会强求。
“可你最好记住自己今日的话,往后若是追悔莫及,也莫要怪本座无情!”
话音刚落,周遭的寒气和威压同时褪去。
刘庄主仍旧维持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姿势,只是扭过头看向林澹,低声问他:
“你与……那位尊上聊过了?”
刘庄主刚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全程被白雾笼罩住,听到的仅有的声音,是林澹讲的那句“我不会”。
林澹点点头,确定周遭那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已经远去,这才问:
“老板,刚才过来的,是哪位尊上?”
刘庄主先前刚把那冷月寒玉石还给林澹,那股寒霜之气立即就铺天盖地涌过来,所以他下意识觉得那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孤月真君。
可是此时危机过去了,刘庄主的头脑恢复了运转,又觉得这不可能——
要知道,那位掌门,已经超过百年都未曾踏出寒玉门半步了。
那可是靳掌门!谪仙一般的人物!
他要见谁,直接动动手指,召唤那人去他宫里,谁敢不去?何必跨越整个中原腹地,这么大老远地亲身过来?
这绝对不可能!
是他刚才昏了头,想多了。
现在再冷静下来,刘庄主仔细在脑海中搜罗合适的人选,最终锁定了一个名字:
“恐怕是玉焱峰峰主手下的,那位积素长老。”
积素长老虽然和寒玉宫那十二峰峰主的境界差了一大截,跟那位靳掌门更是天壤之别,但是,和掌门一样,他也是至阴|道体,修习的功法与靳掌门也是同一个路数。
像刚才那样顷刻之间就把他的庄子冰封起来的可怕灵力,除了靳掌门,应当就是积素长老能办到了。
“积素长老?”
林澹虽然到现在连寒玉门十二个峰主的名号都还叫不全,但这位长老,他却是知道的,因为——
“是那位掌管一整座仙山的,积素长老?”
刘庄主笃定点头,“正是。”
“啊……”
林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满脸怅然地看向寒玉门方向,突然之间,竟然真的有一点点后悔了——
他刚才,是不是错过了一整座仙山的灵植灵兽?
那可是堂堂寒玉门的仙山!
整个北斗大陆,五洲两岛四海之内,灵力最充沛,灵兽灵植最丰饶的地方。
要知道,虽然同样归属于寒玉门的地界,可是灵矿山和仙山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
仙山上随手摘一株小草,价值就抵得上半座灵矿山的灵植灵兽。
而那仙山顶上,悬浮着一座空中阳灵花园,乃是靳真人的私家花园。
传闻那花园里头的灵植,最下品的一棵,就足以让低阶修士省去十年的修炼时间,中品的一棵,可以让普通修士直接提升一个小境界,最上品的一棵,甚至能让大多数修士直接越级提升一个大境界。
修界有句常言说,寒玉门这么五百年来,能够始终稳坐北斗大陆第一宗门的位子,就是得益于这座仙山上的空中阳灵花园。
而那样一座宝藏花园,能够这么多年都安稳地存在于寒玉宫中,不被抢掠洗劫,则要归功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孤月真君的坐镇。
那座空中阳灵花园,就坐落于寒玉宫的正下方,上衔宫门外的万级玉石长阶,下接玉焱峰的火山口,是在极寒与极热的灵力碰撞中,形成的一片十分特别的灵气凝结中枢。
如果能吃到那阳灵花园里的灵植,哪怕只是很小的一棵小草……
那鲜嫩欲滴的小草叶上,浓缩的全是灵力的精华,吃一片,肯定能顶过去吃三大桶仙白饭,不,三十桶!
林澹想着,口水就哗哗地往下流。
刚才那位大佬离开之前,还放狠话,让他莫要后悔。
他现在就后悔了。
心想,您是那座仙山的守山长老,这事您怎么不提前讲出来呢?
刚刚穿越到这片大陆上不久,林澹就曾经试着去那仙山上求职,可是人家明文规定——仙山只收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那座阳灵花园更是只收出窍期以上的修士。
只这一条,林澹就不敢再奢望了。
出窍期?他恐怕再修炼三辈子,也修不到那样的高度的。
所以最终林澹退而求其次,又退而求其更次,再退而求其最次,在被拒绝了十多次之后,终于在寒玉门规模最小最不起眼的那座灵矿山,找到了一份搬矿工的工作。
可惜那工作没干几天,还是被赶出来了……
想到这里,林澹那股怅然若失的情绪,又烟消云散了。
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材料,那偌大一个寒玉门,也没有他这样的炼气期菜狗的容身之地。
从来就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又讲什么失去呢?既然算不上失去,那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想通了这一层,林澹扫清心中阴霾,重新踏上了漫漫求职觅食的长路。
.........
寒玉宫。
那负责监视的修士,将那位叫壮壮的修士的情况汇报到一半,不知为何,掌门忽而震怒,腾云而起,倏忽之间消失在视野中。
那汇报的修士茫然看向掌门离开的方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追上去?以他的修为,断然不可能追得上掌门的。
去请几位峰主帮忙?这件事掌门反复交代过,是绝密,他肯定没有那个胆子向其他人透露的。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见一道寒气穿破云层,像闪电般射|向偏殿。
掌门回来了!
那修士慌张赶到偏殿去,跪下来,“尊上!”
“嗯。”
靳真人重新回到床榻上,慵懒地斜倚在榻边,一只手肘支着额角,眉宇之间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可是那修士很清楚,这可是堂堂孤月真君,百年都不曾踏出寒玉门半步,如今突然出手,那必不可能像如今表面上看起来这般风平浪静。
只怕,在他不知道的中原腹地的那片角落里,那整片田庄,不,那整座城,都遭了劫难。
想到这里,那修士浑身一哆嗦,慌张主动包揽任务:
“尊上,那平阳城的断壁残垣,弟子这就去收拾干净。”
“嗯?”
靳言尾音带着一丝疑惑的上扬。
什么断壁残垣?
转念一想,他很快意识到,对面怕是误会他刚才是去屠城了。
他已经百年不曾离开寒玉门了,如今一朝踏出去,弟子们自然会觉得必定要搞出一番轰动四海的大新闻的。
可是……
谁能知道,他不过是大老远地跑过去跟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理论了几句,还被对方那满不在乎的态度,差点给憋出内伤!
这种丢脸丢到家的事情,他绝不可能向任何人透露。
所以靳真人只淡然说:
“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跟。”
这……
那修士闻言,心中大惊,暗想,尊上这样说,怕是已经将那整座城都夷为平地了,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收拾烂摊子了!
这样想着,那修士战战兢兢向掌门叩头行礼,应了声,“弟子明白了,弟子告辞,回洞中听候尊上差遣。”
靳言眉宇之间透出疲惫,不愿再多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
从那药田田庄离开之后,林澹从平阳城,辗转到日落城,从日落城,又辗转到鸡鸣城,最后将整片中原腹地上,人口比较密集、屯粮比较充沛的那几十个大城镇,全部都搜罗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就职的地方。
以前虽说包吃包住的工作难找一些,可寻得多了,总能遇到一两家。
可是现在……转眼两个月过去,不要说工作的地方,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林澹虽然吃得多,可他自认为还算踏实肯干,何至于沦落到连一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的地步呢。
最后一次求职失败,那掌柜的原本与林澹谈得好好的,都要签契约了,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改了主意,惨白着脸色说不能收他。
到这时林澹忍不住了,捉着那掌柜的,定要他解释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这样忌惮他。
那掌柜的犹豫再三,最后让林澹立了契约,保证决不将他们的谈话透露出去,这才吞吞吐吐地讲: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或者说了什么话,得罪了某个大佬?
“现在你被列入不可雇佣的黑名单里了,咱们这里,稍微与几大门派有些牵扯的商铺,都不敢收你了。”
林澹懵了。
他能得罪哪位大佬?
他之前吃掉一座灵矿山的灵兽灵植,后来又吃掉一扇玉石大门,一度以为自己得罪了那位高高在上的靳掌门。
可后来过了大半年,那寒玉门一点动静都没有,既没有追着他不放,也没有将他的事迹昭告天下,林澹就觉得那只是个误会,很可能靳掌门当时是认错人了,要找的根本不是他。
想想,整个北斗大陆最厉害的大佬,怎么可能来找他一个在最底层摸爬滚打的小草民的麻烦呢,那也太掉身价了,大佬是不可能干这种自贬身价的事的。
而且如果真是因为那件事,那他从寒玉门逃出来以后,应该即刻被拉进黑名单的,怎么可能还让他先缓了大半年,找了几份工作,这才后知后觉地把他封杀了?
修界第一仙门,办事效率不可能这么低的。
那就只能是一个原因——
之前在那药田田庄门口,遇到的那位积素长老,和他结了梁子。
可是仔细回想起来,那位积素长老总共和他聊了也没几句话,也不知是中间哪一句话说得不对,得罪了人家?
林澹头疼地摇摇头,心想,大佬们的心思,真是很难捉摸。
反正不管是哪句话得罪了大佬,总之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事实是——
他失业了,而且很可能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
而距离他上一次吃顿饱饭,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一百多天了。
这一百多天里,他风餐露宿,吃得最好的东西,是山里的野果子和树上的鸟蛋。
可是不管是野果子还是鸟蛋,灵力都太稀薄了,他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刻不停地吃这些东西,摄入的灵力也不足以达到他每天基本的体能消耗。
好饿。
不想吞山间的野果子和草叶了。
想吃正经的食物。
林澹脚步虚浮地在小镇的街道里游荡。
路边的包子铺开张了,老板将十多屉笼的包子馒头搬出来,盖子揭开了,白汽冒出来,裹挟着面香,直冲林澹的鼻腔。
他不自觉挪到那高高摞起来的屉笼边上,两眼发直,一瞬不瞬盯着那上头的肉包看。
舌尖仿佛已经触到那软和的包子褶和浓香的肉馅,唾液疯狂地分泌,林澹不停地吞咽着。
“新出笼的仙肉包,要来两个不?”
包子铺老板热情地招呼林澹。
林澹犹豫着开口:“老板,多、多少钱?”
老板道:“童叟无欺,一块下品灵石两个!”
林澹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乾坤袋。
他兜里只剩三十多块下品灵石了,往后都没有工作的话,这些钱,恐怕撑不了多久。
林澹的目光从那肉包子,转移到旁边馒头上,“这仙白面馒头呢?”
“仙白面馒头便宜,一块下品灵石十个!”
林澹这才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两块灵石来,“要二十个。”
“好嘞!”
老板一边动作麻利地为林澹装馒头,一边随口问:“家里有不少人要养活吧?一次买这么多?”
林澹打了个哈哈,没敢讲实话——这二十个馒头,根本不够他塞牙缝的。
独自找了个隐蔽的街角,林澹蹲在地上,吞下最后一口热馒头,却只感到杯水车薪。
腹中依然空荡荡的,饿到胃疼。
他的食量太大了,如果再找不到工作,长久没有大量的灵力进入体内,他的境界,很快就要跌落了。
他不过是个炼气期,境界跌落,那就是修道这条路都被断送了。
他捂住饿到痉挛的胃,抬起头,任由巷子口灌进来的冷风刮在脸上,感到前途一片渺茫。
在这样的迷茫和饥饿中,又过去了一个月。
林澹再次被一家店铺拒绝之后,从那铺子里走出来,垂眼看到门口蹲着的两座一人高的汉白玉石狮子。
这两座石狮子是镇宅的神兽,因而是有灵气的。
有灵气,在林澹这个饕餮道体的眼里,就和食物没有区别。
他和那石狮子大眼瞪小眼地看了许久,肚子咕噜噜地叫,挣扎许久,最终弯下腰,一口咬在那石狮子一侧的獠牙上。
嘴巴刚碰到冰冷的玉石,林澹又有些犹豫了,无论如何下不去嘴。
正挣扎着,余光瞥见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看店的伙计,正用一种极度惊异的目光,盯着他看。
那老伙计在心中啧啧称奇,不停地摇头。
当真是活得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让他遇到了。
他见过男子和男子搞在一起,见过人类和灵兽纠缠不清,可是……像现在这样,一个男修士,跟他们店门口的石狮子抱在一起亲嘴儿的情况,当真是闻所未闻!
老伙计抬头,看一眼天边的太阳,心想是不是今天早晨起猛了?
林澹被这么盯着,羞红了脸,直起身来,吞吞吐吐解释:
“我……”
咔。
他刚开了个头,刚才被他嘴皮蹭到的那根獠牙,掉落下来,骨碌碌滚了两圈,停在他脚边。
林澹慌张将那白色的獠牙捡起来,想要交还给那位老伙计,
“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没事,不碍事的,”老伙计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掉了就掉了,本来就是老掉牙的东西了。你既然那么喜欢,就自己收着吧,日后……留个念想。”
……留个念想?
林澹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可是对方不追究他的责任,他便感激不尽。
林澹再三向那老伙计道谢,然后将手中的石头獠牙在身上蹭了蹭,擦干净一些,接着,卡兹卡兹,像吃水萝卜一样地咬了。
在老伙计震惊到眼珠都要掉出来的目光中,林澹转身,离开了。
一小根獠牙,根本连灵气的味道都没尝出来,就吃光了。
林澹揉了揉肚子,叹口气。
还是没办法做出那种随意吞噬别人家镇宅兽的事。带灵气的围墙和大门也不行。
之前在寒玉门,他被大佬拿刀架住脖子,性命攸关,一时情急,才做出啃大门的事来。
可现在,青天白日的,哪怕饿到丹田处灵力枯竭,让他无缘无故去啃别人的东西,他便无论如何下不去嘴了。
如此又过了半月,工作依然一点眉目没有,落脚的地方也寻不到,肚子却是越来越瘪。
林澹已经饿到有些意识模糊了。
他游荡到一处荒山野地,靠坐在一棵老槐树边,曲着腿,一手攥着几个野苹果,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块仙白面馒头,吃两个苹果,再吃一口馒头,仔细地咀嚼着。
这是他最后一块馒头了。
乾坤袋里的灵石已经用完了。
夕阳像一颗咸蛋黄,从远处山谷之间落下去。
林澹舔了舔苍白的双唇,随着那最后一缕夕阳的消失,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他还是太天真了。
以为饿太久,只是境界跌落的问题。
他还是太小瞧自己这饕餮道体了。
太久没有食物摄入,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境界跌落的问题——
因为在那之前,他会先饿死。
林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或者说,是饿晕了过去。
他的穿越之旅,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只是这片大陆上,一个匆匆的过客,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就要再次迎接死亡。
算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
死了,总好过挨饿。
挨饿,真的太难受了。
香……
好香……
什么味道,这么香……
灵气!是灵气!
林澹努力想要睁开眼,然而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根本睁不开。
眼珠在眼皮下左右转动着,想要醒过来,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一个身影靠近过来,灵气从对方身上,丝丝缕缕渡入林澹体内。
很舒服。
林澹抬起手,指尖攥住一缕柔软的轻纱,那轻纱环住他的脖颈,又环住他的大腿,让他以一个很舒适的姿势,躺在对方身前。
“仙子……”
林澹低声呢喃。
对面动作明显一僵,停顿两秒,接着——
嗖的一下,林澹的身体腾空而起。
他被抱起来了。
被一个仙子姐姐,以公主抱的姿势,打横抱起来了?
好强壮的仙子。
林澹迷迷糊糊,不着边际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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