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今生021

    顾不上脚背上些微的痛感, 卫琛给了昭澜一记眼神,“将这位姑娘好生带回客栈。”

    话落,他追出巷口, 寻到顾晚卿的身影后, 疾步追上去。

    “小……公子,您等等我!”霜月也追着顾晚卿。

    没等她再开口,一袭墨色长衫的卫琛已经越过她先一步赶了上去。

    于是霜月便慢下了脚步,回头朝巷口看了一眼。

    恰好看见昭澜和风寻, 带着那个偷钱袋的小贼徐徐朝她这边走。

    于是思虑了片刻, 霜月决定等他们一起。

    还是不要上赶着去打扰小姐和卫小三爷的好-

    卫琛追上顾晚卿后, 下意识想要捉住她的手腕。

    却又忽然想起,她如今是“男儿身”, 他们又是在长街上。

    如此拉拉扯扯, 还不知道旁人看了会如何作想。

    于是他又生生将探出去的手收了回来,改越过顾晚卿,绕到她身前拦下她的去路。

    顾晚卿险些因此险些撞进他怀里, 神色微恼:“卫琛!”

    卫琛愣住,似是没想到顾晚卿会直呼他的名字。

    从小到大她都是唤他的乳名,哪怕他之前在途中逗弄她,惹她不快了, 她也从未生气到这般境地。

    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卿卿,你因何生气?”男人揪起了长眉,心下些微慌乱:“可是因为方才你唤我,我未及时应你?”

    话落,卫琛低垂长睫, 想解释什么。

    但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 因为有些事, 他根本没办法向顾晚卿解释清楚。

    所以最终他只能不知所措地将手里的糖炒栗子塞到少女怀中:“若是为此,那你尽管打骂我便是。”

    “当心生气气坏身体。”

    说完,卫琛沉沉对上顾晚卿的目光。

    眼神和表情倒是极其真诚的。

    顾晚卿心中那股莫名的气似是消了一些。

    她微微抬首,美眸对上卫琛,白嫩俏脸仍旧冷着:“为何不能报官?”

    卫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苏笑的事。

    “你是为了这事才生气的?”

    因为他不让她报官?

    卫琛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喉结滚了滚,方才硬着头皮与顾晚卿解释道:“……她不是坏人。”

    “想必偷你的钱袋也是有苦衷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你认得她?”顾晚卿打断了男人的话。

    卫琛被问住了,半晌才找到合适的说辞:“她是苏大人之女。”

    “苏大人为人忠善,其子女必定也不差。”

    “你若是报官,她便会和苏大人一般,含冤入狱。”

    “再者,我们是来查明真相的。或许能从苏大人的女儿身上,得到一些与案情相关的重要线索。”卫琛也知道,他这番说辞有些牵强。

    但他知晓,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顾晚卿必然都会相信他的。

    果然,顾晚卿的态度软和下来。

    她蹙了下纤细有型的柳眉,撇了下嘴角,越过男人继续往前走。

    待卫琛识趣地跟上,顾晚卿道:“其实我刚才只是想吓唬她罢了。”

    “若你所说,我也认出她就是苏大人被通缉的女儿,也想从她嘴里套话来着。”

    “是你性急了。”说这一句时,顾晚卿侧目,深深看了卫琛一眼。

    眼神意味不明,眸中涌着连她自己都摸不透的复杂情绪。

    卫琛垂下长睫,诚恳道歉:“是我不对……坏了卿卿的计划。”

    顾晚卿收回视线,越过长街上熙攘的人群,她淡淡道破卫琛的异样:“阿锦,你以前从未如此性急过。”

    可是对那苏家小姐,动了什么恻隐之心?

    后头这句,顾晚卿并未问出口。

    她总觉得这话从她嘴里问出来,恐有歧义,容易招人误会。

    卫琛也并未参透她话里的深意,只是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抱歉”。

    顾晚卿噎了噎,脚下步子无端加快。

    但卫琛个高腿长,三两步便又追上她,让她趁热吃那糖炒栗子-

    回到客栈后,顾晚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她将那包糖炒栗子扔在桌上,试图平息自己紊乱的心绪。

    正如卫琛所言,他们此次来临州是为了查案的,切不可因为个人情绪,影响了正事。

    而且顾晚卿也不喜欢这样因为一丁点小事,就变得心浮气躁的自己。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

    没多久,霜月敲开了顾晚卿的房门,小心翼翼将卫琛的话传给她:“小姐,那位苏小姐已经被昭澜带回来了。”

    “小三爷又要了一间房,还说等那位苏小姐沐浴更衣完,让她到您房中陪您一起用膳……”

    彼时顾晚卿正坐在桌前喝茶。

    心境刚平复下来,打算尝尝卫琛买的糖炒栗子。

    蓦地听见霜月的话,她刚拿起的栗子又放了回去,顿时没了胃口。

    “让她在自己房里用膳不就好了?”顾晚卿小声嘟囔。

    霜月:“小三爷说让苏小姐与小姐您呆在一起,比较安全。”

    顾晚卿了然,毕竟苏笑如今还是通缉犯。

    等她换了干净衣服,怕是也不好在外走动了。

    “那你一会儿带她过来吧。”

    顾晚卿妥协了,她努力让自己以大局为重。

    暂且抛开那些杂念,不去想卫琛对苏笑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如顾晚卿所料,沐浴更衣后的苏笑,模样几乎与通缉告示上的人像没什么两样。

    肤白如雪,青丝齐腰,便是穿着淡青色的素净裙衫,也难掩清丽之姿。

    实在秀色可餐。

    苏笑被霜月领着到顾晚卿门前时,踌躇了许久,方才踏入了房门。

    圆木桌上已经备好了简单的家常菜。

    顾晚卿注意到,苏笑看见桌上还算可口的饭菜时,眼睛都亮了,默默咽着唾沫。

    她那模样,看着就像是许久没有饱餐过一顿。

    瞧着倒是难免让人心生怜惜。

    于是顾晚卿站起身,客气地请她入座:“这些都是阿锦让店家准备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请坐吧。”

    苏笑收起了目光,小心翼翼盯着月牙色长衫的“少年”。

    她不知怎么称呼“他”,只记得不久前这位小公子还说要抓她去见官,眼下她心里自然怵得慌。

    顾晚卿见她愣在门口不动,有些不耐烦地揪了揪眉:“不饿吗?过来啊,我又不吃人。”

    说着,她踱步过去,直接抓住了苏笑的胳膊,将她拉到了桌前,摁坐在凳子上。

    “吃吧,要是不够,一会儿我再让店小二加菜。”

    苏笑刚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小公子却已经松开了她的胳膊,挨着她落了座。

    还十分体贴周到的为她布菜:“看你瘦骨嶙峋的,没少吃苦吧。”

    “多吃点。”

    苏笑被“他”殷勤的态度吓到了,哪怕特别饿,恨不得狼吞虎咽,却也不得不顾忌饭菜里是否有毒。

    毕竟二哥说过,不要轻信任何人。

    这天下也没有平白无故掉馅饼的好事。

    “怎么不吃?”顾晚卿见她还是不肯动,眉头不由紧蹙。

    打量了少女好一阵,她才意会过来,赶紧自己扒了口饭,又挨个将那几道菜尝了一遍。

    “现在你可以放心吃了吧?”

    她话落,果然见苏笑放下了警惕。

    少女小心翼翼拿起木箸,饿虎扑食一般,对着桌上的饭菜一阵大快朵颐。

    顾晚卿倍感震惊。

    虽然她早猜到苏笑定是饥肠辘辘,饥火烧肠,却没想到她会这般狼吞虎咽。

    莫名的,她心下有些触动。

    许是因为苏笑与她年纪相仿的缘故,顾晚卿有些怜惜她。

    所以在她碗中饭菜见底时,她用自己的碗又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

    还不忘继续替她夹菜。

    “慢一些,别噎着了。”苏笑接过她递给她的又一碗饭菜后,顾晚卿起身为她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旁边。

    直到少女进食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她才将茶水递了过去:“之前在巷子里……是我不对。”

    “还请苏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顾晚卿说完,迎来少女一记探寻的目光。

    似是对她的话存有怀疑。

    顾晚卿只得将卫琛的身份告知于苏笑。

    少女正好吃饱了,足足三碗白米饭,撑得她没忍住,在顾晚卿面前打了个嗝。

    随后苏笑窘迫地红了脸,在顾晚卿不以为意的笑容里,她也向她道了歉。

    声音细弱蚊蝇:“方才……是小女子冒昧了公子。”

    “多谢公子不计前嫌,还让小女子填饱了肚子……”

    “你现在总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我的钱袋了吧?”顾晚卿还是执着于此。

    苏笑只得将自己想要潜逃出临州城,孤身前往帝京,求当今陛下为她苏家满门伸冤一事,一五一十告知顾晚卿。

    末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问顾晚卿:“还不知道小公子如何称呼?”

    顾晚卿被问得愣了片刻,方才扯谎道:“叫我卫晚便是。”

    “这么说,您是那位卫大人的?”

    “……弟弟!”

    顾晚卿不太会撒谎,这番说辞哪怕在来临州的途中练习了千百遍,这会儿在苏笑的注视下,她的耳根仍微微泛起了红。

    还好苏笑好糊弄,了然地点点头,便相信了她的说辞。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顾晚卿听到苏笑轻叹一气,悲声喃喃:“其实小女子头上也有两位哥哥。”

    “其中要数二哥与我关系最好……可惜他如今也下落不明。”

    顾晚卿攥了攥拳头,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搭上少女的肩膀,轻拍了拍,安慰她道:“苏姑娘放心,我与兄长,一定替你寻到哥哥。”

    饶是她这般安慰劝说,也还是触及了苏笑的伤心事。

    少女泣泪涟涟,顾晚卿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干脆倾身靠过去,将自己的肩膀借于她:“苏姑娘若是哭累了,便靠于在下肩上歇一歇。”

    也不知道她这句话到底哪个字戳中了苏笑,她的泪意竟戛然而止。

    她也不往顾晚卿肩上靠,而是用她那双哭得微红水灵灵的鹿眼巴巴看着她。

    那弱小无助的眼神,饶是顾晚卿见了,也恨不能一把将小姑娘抱到怀里温声哄着,好好安慰一番。

    于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从她心里滋生出来。

    若是此刻梨花带泪的苏笑被卫琛撞见了,他会不会如她一般,心下狠狠一动?

    就在顾晚卿胡思乱想之际,她那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敲门声后,紧接着便是卫琛一贯温沉的嗓音:“阿晚,方便让我进去吗?”

    男人那声“阿晚”愣是让顾晚卿愣了好一会儿。

    等她回过味来,第一时间站起身朝门口去,“不太方便!”

    话落,顾晚卿已经拉开房门出去了,还不忘将房门带上,彻底隔断了卫琛的视线。

    门外,俊脸茫然的卫琛狐疑地看着她,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给顾晚卿腾出站的地方来。

    他看了眼被她带上的房门,唇角提了一下:“你不是陪苏姑娘吃饭吗?有什么不方便让我进去的?”

    顾晚卿:“……因为……男女有别!”

    卫琛:“……”

    “你找我还是找苏姑娘?”顾晚卿兀自转移了话题。

    一双剔透的杏眸盈盈望住男人,“若是找苏姑娘,那你便自己进去……”

    “自然是找你的。”卫琛打断了她的话,随后从袖中摸出一块金牌给她:“这是我离京时,向陛下讨要的御赐金牌。”

    “你留着防身用。”

    金牌被塞到了顾晚卿手中,她有些无措:“既是陛下赐予你的,给我做什么?”

    “有你在我身旁,何至于用得上这个。”

    顾晚卿话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美目紧盯着卫琛:“你该不会……”

    她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卫琛已经会意的点了头:“你想的没错,我和昭澜要出城一趟,去附近的村镇走访调查一番。”

    “什么时候走,去多久?”

    “已经让昭澜去备马匹了,约莫这一来一回,要两日。”

    “那我也一起去!”

    “不可,你且留在客栈,照看好苏姑娘。”

    话已至此,顾晚卿便也没有理由再拒绝卫琛的安排。

    想来他来找她前,就已经定好了计划。

    既是如此,她再多费口舌也是无用。

    “那你……此行多加小心。”顾晚卿说这话时,神情略有几分不自然。

    卫琛有所觉,薄唇挽起弧度,他倾身欺近眼前“俊美少年”,嗓音蓦地蛊惑沉磁:“卿卿这是担心我?”

    他唤她时,嗓音低磁好听,不难听出,他心情颇好。

    顾晚卿虽心下乱作一团,却也不想拂了他的好心情。

    便抬了眼睫对上他晦深的眸,点点下巴:“嗯。”

    “……”这次换卫琛不自然起来,一双狭长凤眼,欲色暗涌,痴缠且恋恋不舍。

    眼神际会间,顾晚卿难免心生燥意。

    在男人越发暗沉的眼眸里,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胸口突突跳着,她也不知自己打哪儿来的勇气,竟是主动伸手浅抱了男人一下,在他后背拍了拍:“阿锦要平安归来。”

    卫琛心下狠狠一颤,险些没克制住,反手抱紧她。

    犹记得前世他随兄长出征,临别之际,卿卿也这般友善地拥抱了他一下。

    连说辞都大同小异,无非是要他平安。

    可惜那时他没能回抱住她,只因她即将嫁做他人为妻。

    他们之间的友谊、情分,终究要收敛起来,方能不落人口舌,不给她添麻烦。

    后来,无数个夜晚,卫琛都很后悔。

    若是那日别离之际,他能大胆一些,回抱住她该多好。

    毕竟那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顾晚卿鬼使神差地抱了卫琛一下。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朋友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告别仪式。

    而且她眼下是“男儿身”,与自己的“兄长”抱一抱,理所当然。

    所以这个拥抱,她问心无愧。

    抱过之后,顾晚卿便要退开了。

    她不让自己有任何贪恋,哪怕卫琛的胸膛坚硬又温暖,令她十分心安。

    可就在顾晚卿退开之际,本笔直立于她跟前,岿然不动的卫琛忽然伸手。

    勾着她的腰,又把人重重带回了他怀中。

    顾晚卿的额头和俏鼻撞在了男人胸膛,暗暗吃痛。

    但更多的是诧异、心乱,不知所措……

    卫琛怀中,有淡淡的檀香味,能让人心静凝神。

    但此时此刻,这味道对顾晚卿却是半点作用也没有。

    她的心跳彻底失衡了,额头抵靠在男人胸膛,隐隐能感受到他胸腔内的震动。

    顾晚卿彻底僵住了,愣在卫琛怀中,忘了将他推开。

    只听头顶泻下男人依依难舍的声音:“卿卿,我心悦你。”

    “只悦你。”

    男人嗓音磁哑,却如一道惊雷,落在顾晚卿心间。

    雷火四射,驱散了她心中无尽的暗,令她动容,心意无处躲藏。

    短暂的惊愕静谧后,顾晚卿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和声音,局促地挣脱了男人的怀抱。

    往后退了半步,薄背靠在门上,她双手捂着嘴,惊惶未定的美目看着他,闷声闷气:“你你你……你怎么又说这种话!”

    “如此轻浮……叫人、叫人如何信你是真心的?”

    顾晚卿涨红了脸。

    哪怕这不是卫琛第一次向她吐露心意,她却还是又惊又羞,难以自持。

    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卫琛倒是没觉得自己轻浮。

    他分明说得诚恳又认真,没有半分戏弄、欺骗她的意思。

    “此情此心,日月可鉴。”

    “那你也用不着说第二遍……”顾晚卿别开脸。

    她红透的耳根夺入卫琛视野,他似有所悟,忍俊不禁:“这才第二遍你就受不住了?”

    “余生漫漫,以后我还会说第三遍,第四遍……第无数遍。”

    “你当如何是好?”

    “……”顾晚卿语塞半晌,方才拔高语调,面红耳赤对男人道:“卫琛,你真是越发不要脸皮了。”

    话落,她转身推门进屋,然后砰的一声,将房门重重合上。

    彻底隔绝了卫琛那张俊美不凡,温润端方却又带着几分雅痞的脸。

    作者有话说:

    顾晚卿:啊啊啊好烦!怎么有人表白了一次又一次的?如此孜孜不倦!

    卫琛:情到浓时,脱口而出罢了。

    卫琛:卿卿,我心悦你。

    顾晚卿:……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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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2、今生022

    屋内, 从桌前站起身来的苏笑看着卫晚纤细的背影,有一瞬恍惚。

    总觉得“他”那身板,再配上那般秀色可餐的面容, 若是女子, 定然国色天香,楚楚动人。

    “卫小公子?”苏笑回了神,小心翼翼开口。

    只因她隐约感受到,卫晚这出去了一遭, 回来后情绪似有些不对劲。

    顾晚卿应了一声, 趴在门上隔着窗户纸往外看。

    看见卫琛离去, 她方才泄了气一般回身走回桌前。

    “您这是怎么了?令兄找您可是出了什么事?”苏笑关切道。

    顾晚卿偏头看她一眼,摇摇头:“无事, 不过是兄长要出城走一趟, 需得两三日才回。”

    说话间,顾晚卿已经将卫琛给她的金牌纳入袖中。

    “可是为了我爹爹的案子?”苏笑聪慧也敏锐。

    顾晚卿也没打算骗她,“算是。”

    “那我能做些什么吗?”苏笑又问, 眼神含着急切。

    看得出来,她不想置身事外,也想为自己家的事出一份力。

    经她这么说,倒也提点了顾晚卿。

    既然卫琛要去附近的村镇走访调查, 那她呆在城内,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干巴巴的等着他。

    不如先找一找与苏笑一起逃出来,然后又在官府追捕下走散的那位二哥?

    “苏姑娘,你与你家二哥是何时何地走散的?可否先详细说于在下?”事关紧要, 顾晚卿也顾不上少女怀春的那些心思。

    神情蓦地严肃起来, 目光锐色凌厉, 定定看着苏笑。

    “他”的转变令苏笑诧异了片刻,方才徐缓回忆起月前的事。

    她和二哥苏照是月前被官府追捕时分散的。

    当时二哥将她藏了起来,他将官府的追兵引开。

    还说等他甩开了追兵,一定会回去找她。

    “可我在那狭小的篓子里躲了大半个时辰,手脚都麻了,他也没有回来。”

    苏笑垂下眼睫,似是很难过,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后来有几个孩童无意间发现了我,吵着嚷着,我怕她们引来官兵,便离开了那里。”

    再后来,她便再也没见过二哥苏照了。

    更不知道二哥到底有没有甩掉那些官兵,回去寻她。

    顾晚卿询问了具体的地点,午后便带着风寻出门了,留下霜月在客栈照料苏笑。

    她先去苏笑说的小巷子里勘探一番,又将周围几条巷子转了个遍。

    一直在外寻找苏照的踪迹,直到傍晚时分,暮色降下,方才回到客栈-

    晚饭时,顾晚卿同苏笑简单聊了一下她家二哥。

    询问其喜好,以及她家二哥在临州城内,可还有其他亲朋可以投靠。

    得到的答案皆不如人意。

    不过顾晚卿并未气馁。

    她趁宵禁之前,又和风寻出去找了一圈。

    回客栈的途中,顾晚卿心下有了两个结论。

    一是苏笑的二哥苏照,应当还没有被官府的人抓住。

    否则那城门口的通缉告示,早该撤下了。

    二是她二哥或许已经离开了临州,要么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一定。

    顾晚卿将心思完全放在寻找苏照这件事上,倒是没想到苏笑留在客栈,会被客栈的店小二认出来。

    这不,翌日入夜时分,客栈打烊之前,一队官兵忽然临门。

    其行踪,第一时间被风寻发现,并报给了顾晚卿。

    彼时顾晚卿正与苏笑、霜月一并坐在房中,她与苏笑浅聊了几句苏庆山的事。

    大概了解了一下赈灾款丢失后,苏庆山被污蔑贪污赈灾款的前因后果。

    风寻敲门而入,神色严峻,声音冷沉:“公子,楼下来了一队官兵,眼下正在楼下大堂与店家说话。”

    “看他们的阵仗,似是有备而来。”

    一听“官兵”,苏笑便浑身绷紧,下意识想要寻个地方躲藏起来。

    还好顾晚卿及时按住了她的手背,安慰似的拍了拍她:“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如今这个时候,顾晚卿倒是没忘在心里暗暗夸赞卫琛的先见之明。

    他定然是料到了苏笑住在这客栈中,恐有暴露的可能,所以才将陛下御赐金牌留给她的吧。

    “霜月,你在这里照顾好苏姑娘。”

    “风寻随我下楼。”顾晚卿的手从苏笑手背撤开了,起身拂了拂衣摆,正衣冠,又一次整理发髻、玉簪。一切妥当后,她才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

    苏笑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心下没来由生出难以言喻的暖意-

    顾晚卿带着风寻下楼去时,店家已经将他们一行的情况简单说于为首的官兵。

    两方人马,恰好在楼道撞上。

    一身月牙长衫的顾晚卿单手负在身后,另一手百无聊赖地捋了捋坠在她腰间的玉坠下端的淡色流苏。

    她仰首伸眉,意气昂扬。

    孑然立于楼台之上,居高临下地睥睨官兵们一眼,淡声开口:“诸位官爷这么晚了,怎还如此兴师动众。”

    “不知所为何事?”

    为首的是一名副位级别的将领,先是打量了顾晚卿一眼,全然没把“他”一个小公子放在眼里。

    更何况,他们只有两人。

    一个身形纤瘦,看着羸弱,当是手无缚鸡之力。

    另一个抄着手站在后头,块头倒是魁梧。

    但不管怎么说,双拳总是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们还是官府的人。

    气势上,自然不能落了下乘。

    “听说你们是从外地来的,按例要接受官府盘查。”

    “识相的,叫你的人都配合一些。”领头的将士声音洪武,气势倒是很足:“否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罢,那人便要招呼手底下的兵上楼去房间里查看。

    不料那月牙长衫的小公子却是横手一拦,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位将军,我等入城时,便已经接受过官府审查。”

    “自然是身份没有问题,才被允许入城的。”

    “你们此番既是按例询查,可否出示一下相关文书?”顾晚卿虽然不在朝中为官,但她父亲好歹也是太子老师,又是位列三公的股肱大臣。

    官府盘查等相关流程,她还是清楚一些的。

    就连帝京查人,也得出示相关文书作为凭证。

    这小小临州的一位小小副位将领,还能目无王法不成?

    那将领显然没想到会被如此质问,免不了又将顾晚卿从上至下打量一番。

    粗眉皱起:“本官怀疑你私藏嫌犯,现在就要上去搜索,你若是再敢胡说八道,挡路!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说着,那人高马大的男人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铿锵声令现场的氛围顿时肃穆起来。

    本守在顾晚卿身后的风寻下意识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他也曾是在军营中长大的,后来随太尉大人退了下来,做了一名小小护卫。

    但眉宇间那股子杀伐之气,却也还能震慑一下底下那些官兵。

    这不,为首的将领便被身材魁梧的风寻摄住,后退了半步。

    不过须臾,便又提着大刀逼近。

    开口便将顾晚卿等人定性成嫌犯的同伙,号召他身后的官兵将他们一并捉拿-

    说时迟那时快,风寻一记飞踢,踢开了那名将领挥落下来的大刀,随后一掌劈向对方天灵盖。

    虽然被那人挡下,却也成功击退了他的攻势。

    顾晚卿见状有些诧然,没想到这临州的一个副位将领也敢无视法规,私自便给他们扣上了包庇嫌疑犯的罪名。

    虽然她的确藏匿了嫌犯。

    可这人未免也太胆大了些。

    风寻身手极好,哪怕是在军中,那也是以一敌百的好手。

    凭他一人,拿下这些官兵不在话下。

    顾晚卿便站在台阶上凭栏观望,欣赏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武神姿。

    她心下已然知晓那些人伤害不了风寻,便也不急着亮出金牌来。

    权当是找个理由给他们长个教训,也让风寻活动活动筋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客栈大堂里东倒西歪躺满了官兵。

    风寻已经速战速决,结束了战斗。

    那名带头的将领要撤,却被楼上观望许久的顾晚卿叫住了:“将军留步,且替在下捎个话给你上头的人。”

    “就说嫌犯苏笑如今落在了钦差大臣卫琛手上,让他不必挂心了,将那城门口的告示撤了吧。”

    “哦对了,还有那个叫苏照的。”

    “若是你们找到了这人,记得来这四季客栈报备卫大人一声。”

    顾晚卿话落,从袖中掏出金牌抛给了楼下的风寻。

    剩下的事,便交给他去善后-

    顾晚卿知晓卫琛的安排。

    他此去临州附近的村镇勘察,怕是也做好了回来以后,正式登门去拜访那位李通判的准备。

    如今她先替他给那位李通判打一声招呼,也能以卫琛的名义,暂时保下苏笑。

    可顾晚卿没有想到,这临州的水,比她预想的更深更浑。

    哪怕她亮出了当今陛下御赐金牌,也告知了他们这一行人的来历身份。

    半夜三更时,仍有一群黑衣人悄然潜入了四季客栈之中。

    彼时顾晚卿正在自己房中疏离苏笑提供的一些信息,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若是平日,她这会儿应在梦乡中,根本听不到房顶上极细微的脚步声。

    起初顾晚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那脚步声窸窸窣窣持续了好一阵。

    她便知事情绝不简单,当下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作者有话说:

    黑衣人夜潜客栈,欲乘着夜黑风高,用除后患。

    而此时……阿锦正在骑马赶回来的路上。(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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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偏执丞相宠妻日常》姊妹篇】

    【多重生/先婚后爱甜文/男二追不上妻火葬场】

    前世,蒙圣上赐婚,班窈如愿嫁给了文韬武略,清肃端方的定王。

    她知定王不喜她,以为凭着自己满腔热忱,迟早能焐热他的心。

    可她不知,定王心中早有白月光,所以才在婚后对她冷目以待,从不入她房门。

    成亲三月,定王迎了白月光为侧妃,两人恩爱有加。

    班窈心死如灰,无心插足,便做好了孤寡一生的打算。

    后来朝局诡变,定王登基为帝,本该母仪天下的班窈却被冠上谋害侧妃与其腹中孩儿的罪名,被囚禁在了深宫冷院中。

    新帝恨她入骨,断她双腿,盲她双目,日日酷刑折磨,要她生不如死。

    班窈痛不欲生,却被迫苟活了数年。

    直至帝后传出喜脉那日,他才施舍她毒酒一杯,准她解脱。

    濒死之际,班窈心平气和地闭上眼,舒坦一笑,流下血泪:“赵宣……我后悔嫁你了。”

    尊为天子的男人心下一颤,说不清的胀涩感充盈胸腔,他冷峻的面容有所松动-

    重活一世,班窈回到赵宣纳侧妃那日。

    宾客纷至。不久前南征凯旋,班师回朝的骠骑将军赫连叙也受邀在列。

    她与他在定王府后花园偶遇,被他拦了路淡声询问:“可后悔嫁了定王?”

    班窈愣怔片刻,恍惚忆起,前世这便是他二人见的最后一面。

    他当时亦是如此问她。

    可那时,他是冷面如铁、性如烈火,满手鲜血、嗜杀成性的暴躁将军。

    世人皆视他如凶神恶煞,敬畏有加,不敢亲近。

    班窈亦然,所以她给他的答复是:不悔。

    如今……

    她定定看着眼前眉眼深浓、英俊神武的男人,心下一动:“若妾身后悔,将军当如何?”

    男人似是早有筹谋,冷声:“向圣上讨旨,允你与他和离。”

    班窈诧异顷刻,喜从心生,忽又迟疑,“那……妾身当如何答谢将军?”

    赫连叙的眸光蓦地深沉,幽幽在她脸上辗转片刻,喉结暗暗滚动,沉声低哑:“以身相许,改嫁于我。”

    班窈:“???”-

    后来,班窈当真和离改嫁了。

    她与赫连叙大婚那日,向来清冷自持、恪守礼数的赵宣喝得酩酊大醉,跟了迎亲的队伍一路。

    【阅读指南】

    *心狠手辣将军×人间清醒白月光,多人重生,双C,先婚后爱甜文,男二追不上妻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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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3、今生023

    屋外夜黑风急, 偶尔会有杜鹃鸟的啼鸣掠过天际。

    顾晚卿吹灭了屋内的烛火,摸黑去了对面苏笑的房间。

    彼时苏笑正在沐浴,房门被敲响时她吓了一跳, 缓了片刻方才颤声询问:“谁啊……”

    顾晚卿压着声音报了姓名, “是我,卫晚。”

    片刻后,苏笑拉开房门,散披青丝, 穿着淡紫色的裙衫, 脸上浮着沐浴后的驼红。

    还没来得及开口, 她便被欺身靠近的“卫晚”捂住了嘴。

    恰巧察觉到异样的风寻也带着霜月赶来,本欲提醒顾晚卿, 没想到她已经先敲开了苏笑的房门。

    诧异片刻, 风寻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指了指头顶。

    顾晚卿点点头,慢慢松开了苏笑, 打了个“悄悄下楼”的手势-

    屋顶流窜的稀疏脚步声似乎落定。

    风寻带着顾晚卿三人一路下到一楼,客栈大堂。

    本欲趁来人不注意,悄然带着顾晚卿她们三个不会武的,摸黑溜出去。

    怎知他们四人刚下楼来, 漆黑的大堂内循次亮起了烛火。

    弱光之下,十几名黑衣蒙面人影影绰绰映入顾晚卿瞳眸……

    他们被包围了。

    风寻脸色蓦地一沉,徐缓拔出了腰上的佩刀,横身护在顾晚卿三人身前,进入备战状态。

    他时刻谨记自己的使命, 要保护好顾晚卿。

    扫过那些黑衣人, 粗略估计过他们的战力后, 风寻微微侧首,对他身后的顾晚卿低声道:“一会儿我会杀出一条血路,你们趁机逃出去。”

    “我来断后,会尽力拖住他们。”

    “逃出客栈以后,你们往城门口的方向跑。”

    “傍晚时三公子飞鸽传书,说他与昭澜约莫天明前能赶回城中。”

    “若是幸运,他们兴许能赶得上……”

    风寻缓声沉沉说完,提在手中的大刀微微一侧,薄而利的刀刃向着那些个黑衣人。

    顾晚卿听风寻这般语气,便知这群黑衣人来头不简单。

    必定不像之前那些官兵那么好对付。

    不然他也不会让她们先走。

    “那你自己小心。”顾晚卿没有废话,她很清楚风寻的决策是正确的。

    若是她们三个留在这里,他还得分心保护,局势只会更加不妙。

    于是话落以后,顾晚卿便左右牵住了苏笑和霜月。

    待风寻替她们杀出一条道,她拉着她们二人疾风一般直冲出客栈,头也没回-

    逃出客栈后,霜月气喘吁吁回头看了一眼。

    想到留下断后的风寻,语气略担忧:“公子……风护卫他会不会有事啊?”

    顾晚卿心下一沉,完全没底。

    但她还是开口安慰霜月道:“不会,他可是卫伯伯的贴身护卫。”

    “况且我们逃了,他便可以无所顾忌……一定不会有事的。”

    霜月勉强心安了一些。

    任由顾晚卿带着她们跑进一条漆黑的巷子。

    “苏姑娘,劳烦脱下衣服。”进了巷子,顾晚卿三人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没。

    苏笑只听见她严肃急促的声音,勒令一般,不容她犹豫和抗拒。

    哪怕她心下还念着男女之别……

    顾晚卿却已经先一步解了自己的腰带,三两下剥下自己的衣袍,摸黑塞到霜月手中:“一会儿你替苏姑娘穿上我的衣服。”

    话落,她摸索着接过了苏笑递来的裙衫。

    恰在此时,天际黑云随风而散,清冷月华如丝如缕,坠满人间。

    苏笑亲眼看见褪去两层衣衫后的“卫晚”,被月色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她神色一愣,不禁目瞪口呆。

    期间,顾晚卿已经熟练地穿好了苏笑的衣裙,拔下头上束发用的玉簪。

    转眼便从翩翩俊公子,摇身变成了一名娇俏小娘子。

    没等苏笑反应过来,旁边的霜月已经揪起了秀眉,急得忘了改口:“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可千万别乱来啊……”

    顾晚卿飞速看了她二人一眼,没来得及与苏笑解释,只叮嘱她们道:“你们在此躲好,别出去!”

    “想来他们是冲着苏姑娘来的,我现在出去,若有追兵,自能引开他们。”

    “可是小姐……”霜月还想说什么,却被顾晚卿一记眼神制住了。

    “保护好自己和苏姑娘,乖。”顾晚卿的声音柔和了些,身上摸了摸霜月的脑门。

    至于还陷在震惊中的苏笑……

    顾晚卿知她定是被她女儿之身吓到了,但她眼下也没时间安抚她,与她解释。

    于是最后看了她们二人一眼,顾晚卿转身跑出了巷子-

    天际风云变幻,色白如霜的冷月又一次被黑云笼住。

    顾晚卿刚跑出巷子,便看见三四道黑夜从四季客栈的方向追来。

    可见她担忧得没错,风寻果然没能拖住所有黑衣人。

    还好,她方才与苏笑互换了衣服。

    若是他们真为了苏笑而言,眼下必定会优先追捕她。

    顾晚卿没急着逃跑,而是等那三四名黑衣人近一些,好让他们能注意到她。

    她穿着苏笑的淡紫色衣裙,青丝披背,面容隐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其身形、年纪都与苏笑相近,那些黑衣人理所当然会将她当成苏笑。

    毕竟他们之中,只苏笑一名女子。

    而且方才从客栈里逃出来时,他们也都看见她穿的是淡紫色的衣裙-

    顾晚卿只在长街上顿足了片刻,确定那些黑衣人已经锁定了她的踪迹,便转身朝城门的方向跑。

    她倒不是为了碰运气,拖延时间等卫琛赶回来相救。

    而是想利用城门口守卫的那些官兵。

    夜深风高,临州城内阒其无人。

    虽然顾晚卿不会武,但她脚程不慢,跑起路来脚下生风一般,比寻常人快许多。

    这大抵得益于她幼时陪卫琛强身健体,满帝京地跑。

    不过那些黑衣人会轻功,追她费不了多大力气。

    只是顾晚卿机灵,挑的路线都是狭窄曲折的巷子,她的身影总在夜色里忽明忽暗,让人捉摸不清。

    给那些黑衣人的行动带去许多不便。

    眼见着就要到城门口了,顾晚卿从袖中掏出了那面御赐金牌。

    她方才与苏笑换衣服时,没落下这东西。

    为的就是此刻。

    “来人啊,有人要杀钦差大人的家眷!快来人啊!”

    蓄力已久的少女声音,中气十足。

    寂夜之下,她的求救声尤其突兀,自然第一时间惊动了城门值夜的官兵。

    领头的将士一听“钦差大人”这名号,犹疑了片刻,亦是不敢懈怠。

    所以在顾晚卿气喘吁吁跑近他们时,那些官兵已经整队集结,列队横在了城门口。

    那位值夜的将领一眼便看见了少女手中高高举起的御赐金牌,心下惊了惊。

    随后又看见追着少女而来的几名黑衣蒙面人,顿觉事态不对,将少女的话信了七八分。

    一时间,两方人马皆是严阵以待。

    虽说人数上,城门守卫这边占上风,可那四名黑衣人的个人战力却超乎寻常。

    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顾晚卿自双方人马对上时,便收了令牌退到了将士们身后。

    她早猜到,既然那幕后之人因她手中的御赐金牌退了派去抓捕苏笑的官兵,又于半夜三更派一帮藏头遮尾的黑衣人前来暗杀。

    那他必定是明面上不敢动用官府的兵力,公然违抗圣命。

    所以顾晚卿才一路疯跑,逃来了城门口。

    本以为,只要逃到了明处,亮出了御赐金牌。

    城门的将士哪怕是为了做足面子,也一定会出手相助。

    届时,那些黑衣人必定会知难而退。

    毕竟,在顾晚卿看来,不管是黑衣人还是这城门口的将士,必定都是那幕后之人的部下。

    他总不至于傻到让他自己的手下自相残杀。

    可惜顾晚卿算错了。

    那些黑衣人半点没有撤退的迹象,反而手起刀落,斩杀一个又一个官兵。

    一丝犹疑都不曾有过-

    一时间,临州城城门口厮杀不止,惨叫连连。

    连扑面的夜风穿过洞开的城门时,都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反胃的血腥味。

    顾晚卿终于慌了,脚底生寒,凉意顺着背脊向上攀爬。

    她平日里那些小聪明,一时间仿佛全派不上用场了。

    便是此时,一名黑衣人突破了官兵的防线,挑剑走向顾晚卿。

    她本能地往后退去,心下却也知晓,眼下境地,她已是退无可退。

    但顾晚卿没有放弃逃跑,努力让自己双腿动起来,转身往城外的方向跑。

    谁知,她才没跑两步,便被身后飞出的剑鞘击中后背。

    脚下一个踉跄,顾晚卿扑摔在地上,却还是不停歇,颤颤巍巍地往前爬行。

    那黑衣蒙面人提剑缓步走近,长剑生寒,剑尖抵进顾晚卿后背时,她被那股刺人的寒意冻住了。

    浑身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只听身后传来黑衣人充满威胁的声音:“转过身,抬起脸来。”

    顾晚卿心下一凝,知他这是要最后验明一下她的身份。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薄唇皓齿紧合,不甘却又无奈地垂下眼睫。

    黑衣人厉声催促,“快点!”

    顾晚卿终于动了。

    因为哪怕她并不配合,磨光了对方的耐性,他也能先杀了她,再对着她的尸体验明正身。

    但她并没有放弃最后的挣扎,回身之际,将自己方才悄悄抓的一把尘沙,朝那黑衣人奋力扬去。

    对方毫无防备,顾晚卿的动作也迅疾。

    他那双露在外头的眼睛刹那间便被尘沙迷了眼。

    啊叫了一声,愤然扬起手中长剑,凌空劈下。

    那冰冷的铁剑迎头而下,顾晚卿心道:完了。

    遂闭上双眼,攥紧柔荑,坦然赴死。

    哪知“当”的一声,那黑衣人的劈下的长剑被一柄飞剑挡开。

    刹那间,顾晚卿僵冷的身子开始回暖。

    她徐徐睁眼,只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了马儿的嘶鸣声-

    卫琛打马至临州城门时,远远便瞥见了那抹淡紫的倩影。

    虽然顾晚卿穿的是苏笑的衣服,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眼见那丫头冲黑衣人扬了一把尘沙,彻底激怒了对方。

    卫琛未敢迟疑,拔了佩剑,反手握着剑柄灌注内力,飞掷出去。

    那长剑冷寒生辉,破空朝那名黑衣人飞去,及时挡下了对方挥落的长剑。

    便是这瞬息之间,卫琛提气而起,踏马飞身,身轻如燕地掠过了摔坐在地上的少女。

    饶是黑衣人的视线已经恢复,也来不及看清他的身影,被其一剑封喉。

    身形一顿,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脖颈……

    卫琛的动作太快,连顾晚卿都没来得及反应。

    只依稀看见他接住了方才因替她挡剑被震飞的佩剑,反手握着剑柄,身形一闪,抵进了那黑衣人。

    随后男人手中长剑闪过寒光,略随意地抹过了黑衣人的脖颈。

    再后来,那黑衣人手里的剑便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捂着自己的脖颈,踉跄往后退了两步,轰然倒地,抽搐了片刻,便再没动静了。

    顾晚卿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卫琛杀人。

    他一袭白衣倾世,反手握在手中的佩剑被鲜血染出一道冶艳的红。

    被男人负在身后时,那剑尖上凝着的欲坠不坠的血珠,也顺着薄薄剑刃蜿蜒游下。

    顾晚卿被他剑刃上的血迹刺了眼,半晌才从后怕和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绷直的身子蓦地一软,差点直接躺倒在地上。

    解决完一名黑衣人的卫琛尚且心有余悸。

    没人知道他飞身下马之前,看见顾晚卿头上悬着一把锋利长剑,摇摇欲坠。他是什么心情。

    那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赶上了-

    平复片刻,卫琛方才回身朝不远处软坐在地上的少女走去。

    见她穿着苏笑的衣服,他便将她的策略猜到了七八分。

    一想到顾晚卿不顾自己安危,只身引开那几名黑衣人,卫琛的心情就无比沉重。

    他急步走到了顾晚卿跟前,倾身将她扶起,音色沉沉,含着担忧:“受伤了没有?”

    顾晚卿借着男人的力道总算站了起来。

    随后被那黑衣人的剑鞘击中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但她却没在卫琛眼前表露出来,只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卫琛拧眉,视线将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

    眸光细致,连她被剑气削落一缕鬓发,他都注意到了。

    为此,男人眼眸一暗,俊脸沉了沉。

    但他没有明言,只取下腰间的匕首,递给了顾晚卿:“拿着防身,保护好自己。”

    顾晚卿点头,余光瞥见卫琛白衣上沾染的点滴血渍,“你也小心。”

    话落,她瞳孔蓦地一缩。

    只因卫琛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黑衣人,似是想趁他不备,偷袭。

    “小心……”女音急促,话没说完,立于她眼前的男人回身一剑。

    裂帛之声与剑刃划破血肉的声音交错响起。

    那个企图偷袭的黑衣人就那么定住了身形,随后被男人轻轻推开,倒在了地上。

    顾晚卿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暗暗攥紧了手里的匕首。

    剩下的两名的黑衣人见卫琛身手了得,便互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一起挥剑而上。

    卫琛挽了个剑花,缴了其中一人的兵器,甩飞出去。

    又游刃有余地避开了另一人刺来的长剑。

    几个回合下来,连顾晚卿都看得出来,那两名黑衣人联起手来,也不是卫琛的对手。

    所以她便也不再替他担心了,只是提了嗓音对男人道:“记得留个活口。”

    顾晚卿话音刚落,又一阵马蹄声从城门外传来。

    由远至近,最终停在了她身后不远处。

    她回身看了一眼,竟是昭澜回来了-

    那两名黑衣人最终不敌卫琛,败下阵,被重伤在地,动弹不得。

    卫琛将手中长剑抵在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脖颈,居高临下地垂望着对方,薄唇微动,欲盘问。

    怎知他还没开口,那黑衣人便服毒自尽了。

    发黑的血迹沿其嘴角静静淌出。

    其药效发作之快,根本无力回天。

    卫琛见状,本欲提醒昭澜,别让另一名黑衣人服毒。

    却也为时已晚。

    两名黑衣人接连服毒自尽,宁死也不接受盘问。

    这是死侍的做派。

    卫琛拧眉,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至于离他们稍远的顾晚卿,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最后还是昭澜与她解释,说这些黑衣人定是那幕后之人暗中培养的死侍。

    “这种死侍,牙后都藏着致命的毒药。”

    “宁死也不会背叛他们的主子。”

    昭澜的话令顾晚卿心下一震。

    她断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真有死侍的存在。

    还以为只是话本子上瞎写的。

    毕竟哪有人会将自己的性命视如草芥,随意赴死?

    就在顾晚卿震撼之余,城内寂静的长街忽然传来一阵躁动。

    她下意识朝卫琛靠去,与他一起注视着蒙蒙夜色中渐渐显露出来的官兵。

    为首的那人骑着一匹黑马,身穿深色常服,年近而立,长得倒是慈眉善目。

    眼神噙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下官临州通判李安正,拜见钦差大人。”

    “下官未能及时知晓大人行踪,接应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李安正下了马,十分有眼力见地朝着卫琛拱手一拜。

    他虽暂代临州知府一职,但官阶始终只是正六品通判,见了刑部侍郎,自然是要拜的。

    更何况,卫琛还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大臣。

    此行乃是替陛下办差,任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卫琛沉吟片刻,方才上前与李安正客套了几句。

    期间顾晚卿一直都在打量那位李大人,心下暗暗思量,他老人家倒是来得挺及时。

    他们这边刚打完,是该收拾残局的时候了,他便带着官兵来了。

    顾晚卿又想起不久前在客栈被她打发回去的那批将士。

    巧的是,他们前脚离开,后脚便有黑衣人来客栈行刺。

    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些黑衣人,是否与临州官府有关系-

    就在顾晚卿思虑之间,卫琛与李安正已经寒暄完。

    后者盛情邀约,让卫琛带着家属去他府上暂住。

    卫琛自然是拒绝了,李安正只好按照他的意思,为他们安排临州城内的官驿。

    不仅如此,李安正还派了一队官兵护送卫琛一行回四季客栈收拾行李。

    扬言临州城内不太平,要亲自将他们送到官驿落脚,方能心安。

    卫琛倒是没什么。

    回客栈的途中,他与顾晚卿共乘一骑。

    了解到,苏笑和霜月藏在某个巷子里。

    回去时,他让昭澜带人去接她们了。

    至于风寻,他以一人之力,拖住了十名黑衣蒙面人。

    解决完他们,他才赶去寻找顾晚卿她们的踪迹。

    没想到在半道上遇上了-

    今夜这场闹剧,就此结束。

    回到客栈后,那位客栈老板,跪在地上冲顾晚卿一行磕了许久的响头。

    只求他们饶恕他之前的罪过。

    苏笑的行踪,是他们报给官府的。

    只因觉着她像极了城门口那告示上追捕的逃犯,想着检举以后,能拿到不菲的赏金。

    所以才偷摸传了消息出去。

    如今得知卫琛一行乃是帝京来的贵人,吓得脸都白了。

    生怕他们追究责任。

    但顾晚卿知道,卫琛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便出面恕了店家的罪过。

    等霜月和昭澜、风寻,收拾好行囊。

    他们一行五人,便迁居城南官驿-

    到官驿时,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疲累了一宿,顾晚卿早就乏了。

    卫琛见她打着哈欠,便温声让她先去休息。

    顾晚卿随口应下,却在转身之际,不经意瞥见了男人后腰的血迹。

    之前她便看见了那血迹,还以为是那些黑衣人的血。

    可眼下那血迹似乎比之前深浓了些,连卫琛月白的外衫都被浸透染湿了。

    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沾染了别人的血迹那么简单。

    于是顾晚卿驻足,柳眉微拧,面容顿时严峻起来。

    卫琛见她刚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不禁有些狐疑:“怎么了?”

    少女低垂的视线微抬,对上他那双透着疲惫的凤眼,凝声沉问:“你受伤了?”

    卫琛俊容微僵,只一瞬便恢复如常,温声浅笑:“没有……”

    他话音没落,顾晚卿一家自顾自走近。

    当着身后苏笑、霜月还有风寻和昭澜的面,她的手探向男人后腰,想碰却又及时收住了手:“血都已经把你衣服浸透了,还说没有。”

    她话落,昭澜适时出声:“是卑职的错。”

    “回程途中遭遇埋伏,卑职愚笨险些丧命,多亏主子出手相救……”

    顾晚卿这才知晓,原来卫琛他们回程途中也遇到了黑衣人。

    昭澜还中了埋伏,害得卫琛替他受了一箭。

    她虽不满昭澜害了卫琛受伤,但事已至此,怪罪他也无济于事。

    于是顾晚卿没说什么,只让昭澜去找官驿的老板准备伤药和纱布。

    她要亲自替卫琛处理伤口。

    卫琛全程愣在一旁,见顾晚卿这般紧张自己,他心下欢喜若狂。

    连眉眼间都染了笑意。

    被顾晚卿撞破,她竖起了柳眉:“乐什么?受伤了很值得高兴吗?”

    卫琛抿唇,嘴角噙笑:“你方才说……要亲自为我处理伤口。”

    这话是男人凑近顾晚卿耳畔说的,只他二人能听见。

    卫琛将将话落,顾晚卿便领会了他话里的深意。

    不由被带偏,想入非非。

    介于昭澜他们还看着,顾晚卿也意识到自己眼下恢复了女儿身,替卫琛处理伤口实为不妥。

    便命风寻去找大夫过来。

    哪知卫琛却不许,“请大夫还不知要耽搁多久。”

    “我这伤实在等不得了。”

    “卿卿……”

    男人声音温磁许多,迷得顾晚卿七荤八素。

    她忙不迭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来,不用劳烦大夫了。”

    顿了顿,她瞪了男人一眼,“你别说话。”

    卫琛不以为意,嘴角噙笑:“那就有劳卿卿。”

    话落后,他淡扫了落在最后的苏笑一眼,敛了些许笑意,吩咐霜月将人照顾好。

    另外还派了风寻去守着苏笑,以免她再出什么意外。

    至此,顾晚卿才想起来一件不算要紧的事。

    她还没来得及向苏笑解释女扮男装的缘由。

    苏笑虽满心狐疑,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经历了昨晚的暗杀,大家都乏了。

    她虽然好奇“卫晚”的真实身份,但她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懂事如苏笑,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她-

    官驿的老板替他们安排了上等房。

    顾晚卿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对门卫琛的房间。

    她让人打了水来,想着先替卫琛清理伤口。

    初时,顾晚卿并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难度。

    毕竟从小到大,她这也不是第一次替受伤的卫琛处理伤口。

    他平日里习武,身上难免会有些小伤,都是她替他上药的。

    只不过,以往卫琛受伤,都没有这次严重。

    而且以前他受伤的地方,要么是胳膊,要么是腿上,其他地方倒是护得很好。

    所以顾晚卿处理伤口时,也很方便。

    但这次不同,这次卫琛伤在后腰。

    想要处理伤口,需得先为他宽衣,完完全全露出上半身来。

    起初顾晚卿倒也没觉得难为情。

    她专心致志拧着一会儿擦拭伤口要用的巾帕,卫琛在屏风那头宽衣。

    屋内静寂,徐徐晨风从半开的窗户灌入,摇曳了微弱不起眼的烛火。

    窗外天色朦胧,室内光线明暗不均。

    隐约将男人健硕的身影投落在桃木的屏风上。

    顾晚卿拧干了巾帕,回身朝屏风那边看去,淡声询问:“阿锦,衣服脱好了……没。”

    哪知她话音刚落,那映在桃木雕花画屏上的峻拔身影,便微微转动。

    从侧身而立,变为正面朝向她这边。

    男人宽肩窄腰的身形轮廓,被光影勾勒得清晰无比。

    顾晚卿话音顿挫,呼吸无端收紧,思绪像是被人一剑斩断了。

    脑中空空,铺天盖地全都是卫琛衣衫尽褪后的模样。

    虽然只是臆想,却让顾晚卿攥着巾帕的手蓦地紧了力道,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她怕是……做不到心平气定地替卫琛处理伤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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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4、今生024

    “还没。”沉磁的男音隔着屏风传过来。

    拉回了顾晚卿的思绪。

    顿了片刻, 男人话音一转,云淡风轻道:“卿卿,过来帮我一下。”

    顾晚卿呼吸滞住, 脚上似有千斤坠, 重得迈不开步子。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理也理不清,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帮、帮你什么?”

    “衣服粘住伤口了。”卫琛沉声一句, 顿时打消了顾晚卿所有顾忌。

    她急急忙忙绕过了屏风, 揪着纤细漂亮的眉, “你别弄了,我来……”

    话落, 顾晚卿美目抬向那衣衫半褪的男人, 神情又是一滞。

    恰好卫琛侧眸朝她看来,他一身白衣半剥,虚挂在臂弯。

    骨肉匀称的宽肩一览无余, 但最引人瞩目的,还要数男人瓷白硬朗的胸膛。

    许是平日里习武的缘故,他身上每一寸肉都紧致劲瘦,看上去十分有力量, 又不比风寻那般魁梧壮硕。

    当然也不会令人觉得他羸弱,毕竟腰腹一截纵横的肌理沟壑,线条分明。

    打眼一看,便让顾晚卿久久挪不开眼。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下,毫不避讳地细致地打量男人衣服底下的好身材。

    除了呼吸略有些急促, 顾晚卿还有点头重脚轻, 飘飘然的感觉。

    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邪念来。

    竟想摸上去看看, 手感如何-

    卫琛始终端详着顿住步子的少女。

    见她视线垂落在自己胸膛,他那双眼尾勾翘的凤眼幽沉了许多,眸光沉甸甸压在少女巴掌大点的白净小脸上。

    顾晚卿许久未动,卫琛也不催她。

    只想耐着性子等她看个够。

    可小姑娘的视线实在有些灼人,被她盯着,他赤露的胸膛没来由地烧烫起来。

    心下、口中,也紧跟着燥得厉害,喉结莫名滚了滚。

    卫琛还是没忍住开口,声音晦涩暗哑,沾情带欲:“不妨再上前一些……许你看个仔细?”

    虽是低问,他话音却有钩子似的,勾动了顾晚卿起伏不定的心。

    她顿时敛了神思,羞得满面通红,无地自容。

    一双潋滟杏眸抬望了男人似笑非笑的俊脸一眼,顾晚卿轻咬了一下红唇,“转过身去!”

    卫琛知她这是难为情了,心下快意,倒也顺从服帖。

    顾晚卿叫他转身,他便徐徐转身背对着她,猿臂蜂腰的健硕身形,令少女不禁看直了眼。

    偏偏卫琛还偏头回眸,余光噙笑,深瞥她一眼。

    似笑非笑地戏谑打趣:“卿卿还想看哪儿,不如一并告知阿锦。”

    顾晚卿:“……”

    谁想看他了!

    呼吸微沉,顾晚卿无视男人的戏弄,垂着睫毛,将视线落在他位右后腰处。

    她柔嫩的指节将他垂坠遮住视线的衣衫往上拨了一些,果然看见渗血那个位置的衣服与伤口紧密贴合在一起。

    顾晚卿下意识蹙起了眉,转身去寻了剪子,要将卫琛的衣服剪开。

    尽可能在不弄疼他的前提下,将他的衣服从伤口处分离。

    处理这些时,顾晚卿万般小心,连呼吸都屏住,不敢大口喘气。

    待她揭开层层衣物,露出男人后腰上那个血窟窿来。

    她心里狠狠抽了一下,眸色暗了暗,疼惜浮于眼底。

    这么深的伤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声不吭撑到现在的。

    那箭头连着衣服穿进卫琛后腰的血肉,导致伤口里还有些碎帛混杂在里头。

    得亏并未伤及要害,且卫琛年盛气强,自愈能力不错,失血不算多。

    否则他非得晕过去不可。

    顾晚卿对着男人的箭伤想了许多,手上功夫没停,仔仔细细将他的伤口打理出来。

    确定衣服没再粘住伤口,顾晚卿用食指戳了一下男人强健有力的阔背,“好了,把衣服脱下来吧。”

    他这般欲脱未脱,半遮半掩的模样,实在很难不惹人遐想。

    所以顾晚卿想,或许卫琛将衣衫都脱了,整个上半身露出来。

    可能也就没那么撩拨人了。

    她话落,便回身去铜盆里拧了巾帕。

    再回身时,卫琛已经乖乖褪下了衣衫,露出整个上半身。

    顾晚卿略微抬眸,便将男人英武身姿尽收眼底。

    他肤色冷白,腰背线条流畅分明,结实有力。

    早已不是年幼时病恹恹的姿态-

    顾晚卿恍惚了一瞬,方才捏着巾帕走近男人。

    将注意力集中在他后腰的伤口处,迟迟不敢下手去触碰。

    怕自己拿捏不好力道,弄疼了他。

    许是她一直没动静,卫琛察觉到了什么。

    万籁俱寂中,他反手探到身后,切实地捉住了顾晚卿拿着巾帕的那只手。

    牵引着她,将巾帕压在了他伤口附近。

    男音徐徐,温润如玉:“别担心,我不疼。”

    顾晚卿的心更乱了,半个掌心贴着男人伤口下两寸的肌肤。

    无端生出的烫意几欲灼伤她的手掌,只一触,顾晚卿便抽回了手。

    随后她掩饰似地轻咳了一嗓子,“去桌边坐下吧。”

    卫琛收回手去,沉沉应了一嗓。

    随后他与顾晚卿先后落座在桌前,依旧背对着她。

    这一次,顾晚卿凝神聚气,专注地为他清理伤口。

    房内静谧无声,平白生出几分索然无趣。

    于是顾晚卿后知后觉地接了男人之前的话:“疼也不丢人。”

    饶是他一个大男人,那也是血肉之躯。

    受了伤,哪有不疼的。

    卫琛低笑,撑在膝盖上的双臂暗暗用劲,将那摁压伤口的疼意忍了下去。

    他没有回头去看顾晚卿,腻人的话却是信手拈来:“有你在此,怎么会疼。”

    顾晚卿替他擦拭的动作一顿,耳根又烫热了些,故意施重了力道。

    男人果然冷嘶一声,抽了个口气。

    只听顾晚卿薄怒道:“你若再这般不正经,我就让昭澜唤大夫来。”

    男人不应声,只缓缓侧身,回望少女含羞带怒的美眸。

    与她视线对上时,他勾起了唇角,“谁说我不正经了?”

    说话间,卫琛转了身,与顾晚卿面对面相坐。

    他还坦然自若地拉过了顾晚卿的手,将她温热的葇荑摁在他左边胸膛。

    让他烫热的胸膛肆无忌惮地点燃少女的葱白玉指。

    磁声喃喃:“我明明很正经……”

    一切发生得突然,顾晚卿毫无防备。

    就着男人的力道,她半个身子都探到了他眼前,几欲撞进他怀中,与他呼吸相闻。

    卫琛那沉磁温润的嗓音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顾晚卿只觉耳根酥麻,胸口有什么东西欲要撞破禁锢,冲出来。

    她想缩回被摁在他胸膛的手,却又软绵无力,抽不出来。

    只好低垂长睫,假装镇定地受着男人滚烫深沉的视线。

    听他缓声接着道:“因为卿卿在此,我这儿就像吃了栗子糕一样甜。”

    “很甜很甜,便也不觉得哪里疼了。”

    男人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分明也没说“心悦你”那样轻浮直白的话,可顾晚卿还是羞得不行。

    脑袋几欲垂到地上去,像一只缩头乌龟似的。

    任凭心里如何情火中烧,她也不肯承认,自己被男人动摇了。

    “卿卿……”卫琛哑声唤她,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力道。

    他垂落的视线,从她羽扇似低掩的长睫,落到她翘挺娇俏的鼻尖,最后望住她轻抿的唇。

    少女肤白,衬得她的唇色更显嫣红。

    因距离太近,卫琛能看清她唇上淡淡纹路,不禁浮想联翩,好奇其软度。

    便是此时,一直低垂着眼睫的顾晚卿忽然抬起了眼帘,美目盈盈对上男人幽深晦暗的视线。

    两人皆是微惊,没想到距离如此近。

    近到他们能感受到彼此逐渐湿热、急促的呼吸。

    顾晚卿有些无措,美目慌乱,却又逃不开男人的视线。

    她胡乱看着他,不经意瞥见卫琛暗暗滑动的喉部,以及他微张的薄唇……逐渐欺近。

    那一刹,顾晚卿脸上的热度烧尽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她面红耳赤到几点,也跟着男人缓缓咽了口唾沫。

    眼睁睁看着他斧刻刀削的俊脸压下来,欺近再欺近……

    吱呀——

    房门被人从外面徐徐推开。

    昭澜端着伤药进屋。

    “顾二小姐,伤药送来了。”昭澜绕过屏风,终于看见了桌前面对面端坐的两人。

    也不知为何,他观摩自家主子和顾二小姐的神情,似有些不自然。

    两个人脸色泛红,且红得有些不正常。

    昭澜关心道:“主子的伤可还好吗?”

    他这话是问顾晚卿。

    却见少女慌忙点头,频率如捣蒜一般。

    再看自家主子,两手撑于双膝,正襟危坐,抬眼望着房顶。

    耳根似染了胭脂一样红。

    赤露的上半身也白里烧红,看上去燥热难耐的样子。

    昭澜若有所思,磨磨蹭蹭地将伤药放在了桌上。

    自以为贴心地询问顾晚卿道:“顾二小姐可是累了,要不换卑职来替主子上药?”

    昭澜话音刚落,本心虚朝上看的卫琛蓦然垂落视线,蹙眉横了他一眼。

    心下只觉得这小子多事。

    平日里挺有眼力见,今天怎么瞎了似的。

    不过卫琛还是小心打量了一眼顾晚卿。

    见她如坐针毡,顿时心软下来,“你来吧。”

    他话落,最后看了眼暗暗咬住下嘴唇的少女,胸腔内小鹿乱撞,久久难歇。

    男人那句话,无疑让顾晚卿如释重负。

    她噌地站起身去,给昭澜腾了位置,“我、我先回屋歇、歇着了……”

    说完,顾晚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捏在手里的巾帕都忘了放回铜盆里。

    昭澜欲出声提醒她,却被卫琛一记眼神制止了。

    随着房门被离去的顾晚卿带上,室内春意氤氲的氛围彻底散尽。

    卫琛转身背对昭澜坐着,依旧是两手搭在膝上,不再言语。

    沉默间,昭澜仔细替他上药。

    卫琛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方才顾晚卿含羞带怯望向他的模样。

    实在娇俏可人,连他都险些失控,忍不住低头想要亲她。

    甚至被昭澜打断时,卫琛心下还很懊恼。

    但此时此刻,随着心境平和下来,男人才开始自省。

    为自己方才险些酿成大错的行径懊恼不已。

    从小到大,他隐忍克制了这么多年,才敢稍稍向她表露心意。

    若是因为太过性急,冒犯了卿卿,惹她讨厌……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卫琛冷静下来后沉了口气,暗暗告诫自己切不可再如今日一般失了分寸。

    以顾晚卿爱憎分明的性子,若是当真惹她生厌。

    成亲一事,怕是永远没得商量了-

    顾晚卿逃出卫琛的房间后,并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

    她在走廊来回踱步,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以及胸口窜动的异样。

    霜月来送糖水和糕点时,恰好在走廊撞见顾晚卿。

    见她垮着肩,在那儿来回走,不由悄悄凑近。

    “小姐,您怎么在外头啊?不是给卫小三爷处理伤口吗?”

    霜月话落,顾晚卿被她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

    随后含糊应道:“昭澜在里头……我有些乏了。”

    霜月信了,她这丫头一向好糊弄:“那您吃点东西,快回屋歇着去吧。”

    “昨儿忙活一晚上,也该乏了。”

    顾晚卿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苏姑娘可在房中?”

    霜月:“在的,我刚刚才给她送了点吃的过去。”

    顿了顿,霜月好奇问:“小姐,您找苏姑娘何事啊?”

    “女扮男装这件事……终归要同人家解释一下。”顾晚卿话落,便催促霜月先将吃的给卫琛送进屋去。

    她自己拎着裙摆下楼,去找苏笑。

    苏笑的房间在驿站一楼,紧挨着霜月和风寻的房间。

    方便他们照顾她。

    顾晚卿下了楼,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的还是苏笑的衣服。

    穿成这样去见她似乎有些怪,她便又折身回了楼上,着驿站的人为她准备热水,打算先沐浴更衣-

    卫琛后腰的伤处理好后,吃了些霜月送来的栗子糕。

    味道过于甜腻,他不禁皱起了眉。

    “你家小姐可歇下了?”男人抬眼,叫住了打算悄声退下去的小丫鬟。

    霜月连忙回身,将脑袋垂得很低,“小姐刚沐浴更衣完,去苏姑娘房里喝糖水了。”

    “下去吧。”卫琛将咬了一口的栗子糕放回了碟子里。

    霜月应了一声,低着头退出了房门。

    昭澜铺好了床,看了眼本该穿着单薄里衣坐在桌前等他的卫琛。

    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自己披了一件青灰色外袍,正慢条斯理系着衣带,似是打算出门去。

    “主子,您这是?”

    “出去透口气。”卫琛冷声应对完,便半披着长发往外走。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找顾晚卿解释一下方才的事。

    莫要让她把他当成轻浮浪荡子,对他避而远之-

    苏笑的房间里,顾晚卿捧着一碗糖水小口喝着。

    对手边的栗子糕也很是没兴趣。

    坐在她身旁的苏笑静默看着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换回男装又变成翩翩小郎君的“卫晚”竟是当朝太傅家的千金。

    “卫……顾小姐。”苏笑一时有些改不过来称呼。

    总觉得“卫公子”叫习惯了,“顾小姐”反倒喊着别扭。

    神游天际,脑袋空空的顾晚卿迷蒙地将视线聚在她脸上。

    眸光定了定,总算恢复了一丝神采,“怎么了?”

    “你不是说……要与我解释?”苏笑的神情略尴尬。

    不久前,顾晚卿敲开她的房门,说是要与她解释女扮男装的事。

    虽然苏笑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解释的,但看见顾晚卿心浮气躁的样子,她还是顺势让她进了屋。

    结果过去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顾晚卿始终趴坐在桌前,侧首枕着一条胳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连喝糖水时也有气无力的,看着像是没什么胃口,似乎被什么愁人的事情困住了思绪。

    这会儿苏笑提醒了她一句,顾晚卿方才直起腰身,点点头:“对,没错,我是要与你解释来着。”

    “如果不是昨晚那些黑衣人闹那么一出,我本来是想一直瞒着你的。”

    “实在对不起……没能瞒你到最后。”

    苏笑:“……”

    合着,这便是她所谓的解释。

    还真是有够清新脱俗,别具一格的。

    正常人不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吗?

    还好苏笑对此也不是很感兴趣。

    再加上,她也看出来了,顾晚卿人虽然在她房中坐着,心却不在。

    估计落在别处了。

    所以即便她方才的解释,说了等于没说。

    苏笑也没与她计较。

    她将手叠放在一起,正色直言道:“顾小姐有心事?”

    顾晚卿神色一愣,仿佛被人一箭命中了心脏。

    脸上划过一抹慌色,她摇了摇头,随后又点头。

    苏笑:“如果顾小姐不介意,不妨说与我听听?”

    “你还是叫我的乳名婠婠吧,一口一声顾小姐,听着生分。”顾晚卿看了少女一眼,支着自己的下巴:“我却有一件事弄不明白。”

    “这事……应当也算不得要紧,说与你听,自然无妨。”

    “只是你与我年纪相仿,想来阅历也不比我丰富多少。”

    “便是说与你,怕是你也未必能替我解答心中困惑。”

    顾晚卿绕了一大个弯子,一句也没说到点上。

    苏笑快被她急死了,“可是与卫大人有关?”

    顾晚卿:“……你、你怎么?”

    怎么知道她的心事,与卫琛有关?

    莫非是会什么读心秘术不成?!

    “这有什么难猜的。”

    “前不久你还好好的,去给卫大人处理完伤口,人就变了样,失魂落魄的。”

    “但凡长了脑袋的,都能想得明白。”苏笑亦支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晚卿,提了提唇角,“你瞧我像是没长脑袋的人吗?”

    “……”这次换顾晚卿无言以对了。

    她也知晓自己眼下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完全不知如何时候。

    一颗心全被卫琛搅乱了。

    思及此,顾晚卿忽然愤懑起来,猛地拍了下红漆木桌的桌面:“都怪阿锦,若不是他成日里没个正形,搅得我心乱。”

    “我何至于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苏笑松开了下颌,坐直身,被顾晚卿愤然拍桌的模样惊了惊。

    而后她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当初我便奇怪,卫大人对你好得异于常人。”

    “怎么看,也不像是兄弟手足间的关照爱护那么简单。”

    顾晚卿因为苏笑那声低笑冷静下来,神色微窘,收敛了自己的性子。

    她看向苏笑,眼神狐疑。

    只听她接着道:“如今得知你是女儿之身,我才豁然明悟。”

    “卫大人待你的好,应当是一名男子待心上人的那种好。”

    “他定是喜欢你,所以才会对你处处包容,爱护有加,听之任之。”

    “连偷偷看向你时的眼神都是温柔宠溺,满腹深情的。”

    苏笑句句清朗,噙着温柔笑意。

    仿佛她与顾晚卿乃是多年闺阁好友,聚在一起,谈论男欢女爱的那档子事。

    顾晚卿听她一字一句徐徐道来,人已经愣住了。

    方才平复下去的异样,又浮上心头。

    她感觉心口鼓动的厉害,羞赧之情油然而生,有些坐立难安。

    苏笑看出了她的慌乱,话音蓦然一转:“看你这模样,倒是半点惊奇也没有。”

    “想来是一早便知晓了卫大人的心意了吧。”

    “那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可也喜欢他?”

    顾晚卿没想到苏笑这姑娘,年纪与她相仿,谈论起男女情爱来,却是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言谈间,似游刃有余。

    她更没想到,苏笑会如此直白,询问起她对卫琛的心意来。

    偏偏这件事,她自己也尚未弄明白。

    只觉心乱如麻,怎么也理不清,只想将其避开,扔到一旁不去想。

    说她在这件事情上,是只缩头乌龟也不为过。

    可苏笑这一问,却像是一柄斧子,生生将顾晚卿的龟壳凿开了。

    她如今,彻底无处可躲了。

    俏脸被憋得通红-

    静默许久后,顾晚卿才妥协似地看向苏笑。

    吞吞吐吐地开口:“……何为喜欢?”

    她这一问,倒是将苏笑难住了。

    蹙眉深思了片刻,她以手抵住眉心:“这个嘛……”

    “我以前读的那些话本子上,还真是从没有过详细释义。”

    “不过我隐约悟得一些。”

    “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你总想见到那人。”

    “你的喜怒哀愁,都会在无形之中被他牵动。”

    “若是有朝一日,那人与别的女子在一起了,你会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哪怕只是想到他与旁的姑娘说笑的画面,你都会胸口酸涩,眼睛发胀难受,想哭……”苏笑正说到兴头上。

    余光却不经意地瞥了旁侧安静坐着的顾晚卿一眼。

    她的话音忽然顿住,而后调子低了下来,带着些许不知所措:“……婠婠,你怎么哭了?”-

    伫立在门外许久的卫琛正全神贯注听着墙角。

    听到最后,苏笑的话令他心下一颤。

    当即理智顿失,直接蛮力破开了苏笑房间的门,疾步进屋。

    “卿卿……”

    作者有话说:

    顾晚卿:某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卫琛:由心而发,哪里就不正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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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5、今生025

    “卿卿……”

    低沉的男音满怀关切, 穿透力极强。

    连房门哐啷倒地的声音都被他压了过去。

    屋内循例隔着一扇屏风。

    门口的响动,自然惊动了屏风这头的顾晚卿和苏笑。

    听见熟悉的男音,顾晚卿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心下那莫名其妙的涨涩感忽然烟消云散。

    她实在不敢相信, 自己刚才竟然真的因为苏笑的话在脑中虚构了许多画面。

    譬如他同别的女子言谈说笑, 给人家买糖炒栗子,还带别人去赏绿梅……

    那一刹,顾晚卿脑中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都是这些年来,她与卫琛之间的美好回忆。

    她不过是将那些回忆里的自己, 尝试着替换成其他女子。

    短短几个画面, 她心下便像吞了银针一样刺痛难受-

    卫琛立于屏风前, 修长挺拔的身影映在画屏上。

    他尚且存有最后一丝理智,顾及到里头除了顾晚卿还有苏笑也在。

    这里又是苏笑的房间, 他不好冒昧进去, 怕平白牵连了别人的名声。

    所以他与她们隔了一扇屏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如常:“……卫某失礼了。”

    这话,他是对苏笑说的。

    毕竟方才一失控, 震倒了她的房门。

    随后,卫琛的嗓音柔和了一些,露了些许担忧:“卿卿……你哭了?”

    方才在门外便听见苏笑这般说。

    所以他心下一着急,才破门而入……

    卫琛想知晓顾晚卿因何而哭。

    是因为苏笑方才的话, 她想到了什么触目伤心的画面?

    还是别的什么。

    当然,大部分原因还是出于担心。

    一听说顾晚卿哭了,他心下那寸软肉便像是被人提了把钝刀慢慢割过。

    皮开肉绽的疼着。

    实在舍不得她掉眼泪珠子。

    男人的担心,令顾晚卿将泪意压了下去。

    她扯着衣袖抹了眼角的晶莹,吸了吸鼻子, 声音似蒙了一层薄纸:“……才没有。”

    听着瓮声瓮气的, 有些哑。

    卫琛欲言又止, 沉吟片刻,方才沉缓出声:“没有便好……那我先回屋休息了。”

    虽然他知道,顾晚卿定是被他这月余来画风突变的言行举止乱了心。

    但如今她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他饶是心里猜测到她的心意,却也不好轻易挑明。

    毕竟那小妮子倔起来,连驴都要自愧不如。

    顾晚卿默了片刻,方才沉沉嗯了一声。

    卫琛便是在画屏那方等到她出声首肯,方才转身离去的。

    不多时,驿站的老板带人过来,说是要给苏笑换一间房。

    这间房的房门修葺需得花个几日功夫,怕她不方便-

    闹了这么一出,顾晚卿有些乏了。

    她将苏笑送到了新的房间,又替卫琛再一次向她道歉。

    方才话音一转,提出回屋休息。

    苏笑叫住她,盈盈美目噙笑,“你方才哭,是因为卫大人吧。”

    顾晚卿愣怔住,神色一慌,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一句整话来。

    还是苏笑看不过去了,放她一马:“算了,我也不逼你承认。”

    “只是婠婠,你要记住。”

    “如卫大人这般丰神俊朗,年少有为的男子,天下间没有女子不喜爱。”

    “若非卫大人一心向你,束身自好。围在他身旁兜转的姑娘,只怕是你数也数不过来的。”

    “可你也别仗着他心悦你,便肆无忌惮地冷落他,伤了他。”

    “当心有朝一日,他倦了厌了,你回头便也来不及了。”

    苏笑这番话说得颇有些道理。

    顾晚卿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下还真是恐慌了片刻。

    尤其是苏笑那句“有朝一日,他倦了厌了”。

    也不知怎么,就刺疼了她的心。

    顾晚卿半晌没应声,苏笑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道她定然是把她的话听进心里了-

    其实苏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同顾晚卿说这些话。

    她与卫琛之间如何,本与她没有关系。

    只要他们能替苏家洗刷冤情,其他事,她无需多管。

    可顾晚卿待她这般好,昨夜更是以身犯险,扮作她引开了那些黑衣人。

    苏笑便也不忍心见她为情所困,情动而不自知,与卫琛之间一直陷在僵局之中。

    所以才多管闲事,跟她说了这些。

    哪怕她心下正隐隐作痛。

    为顾晚卿是女儿身,更为卫琛对她不显山不露水却坚定不移的深沉情意。

    足以斩断她心底刚刚对他生出的妄念。

    如她自己所说,像卫琛那般惊才绝世的男子,喜欢他的姑娘不会少。

    对他一见倾心的亦有之。

    她自然也是其一。

    所以最初知道顾晚卿身份时,苏笑心里是害怕的。

    怕卫琛视旁人如无物是为她。

    后来苏笑这一想法被证实了,她难过之余,又抱着一线希望——

    若是顾晚卿心里没有卫琛,她说不定能拼尽全力一搏?

    所以顾晚卿来寻她时,苏笑才会主动在她面前提到卫琛。

    想要知道顾晚卿心中是如何想的。

    哪知顾晚卿是个单纯的,情爱一事她是一窍不通。

    可苏笑看得出,她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对卫琛的喜爱。

    所以她很笃定,顾晚卿心里亦是有卫琛的。

    他二人,乃是两情相悦。

    所以啊,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她的位置。

    怕是这世上也无人能插足其中。

    如此,苏笑只能趁早绝了对卫琛的那点念头。

    甘心做个局外人,为他二人推波助澜一番。

    权当是报答他二人对她,以及对苏家的恩情-

    顾晚卿魂不守舍地上楼去,低垂着脑袋,神色恹恹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全然没有注意到等在自己房间门口的男人。

    卫琛从苏笑的房间离开后,并未真的回房休息。

    他还是忍不住对顾晚卿牵肠挂肚,需得亲眼看见她没事,方能心安。

    如今倒是亲眼看见了,可小姑娘看上去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离开以后,苏笑又同她说了些什么。

    “卿卿。”低沉男音幽幽响起。

    在寂静的走廊里,如湿潮的晨雾一般,被风吹得散开。

    清晰地传到了顾晚卿耳朵里。

    她顿住脚,不可思议地抬眸,诧异地看着几步开外似在等她的男人。

    心下小鹿撞得厉害起来,动静喧天。

    以至于她不敢再往前迈步,只离得远远的,看着卫琛。

    “不、不是说回屋歇着吗……在、在这儿干嘛。”女音势弱,低低浅浅,如泉水叮咚。

    卫琛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长眉微蹙,俊脸严肃:“不放心你。”

    说着,他拔步走向她。

    顾晚卿抬眸对上男人满含担忧的凤眼,见他靠近,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她一手压在心口,一手推拒男人:“你别过来!就站那儿!”

    卫琛:“……”

    虽然无奈,他还是按她所说站住了脚,嗓音温沉许多:“苏姑娘说的那些,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的阿锦,不会与旁的姑娘说笑,更不会与别的女子在一起。”

    顾晚卿愣住。

    不是因为男人诚恳的解释和安慰,而是因为他那句不经意脱口而出的“你的阿锦”。

    我的阿锦……

    顾晚卿在心里尝试着轻喃,结果脸上烧烫得更厉害了。

    心中小鹿蹦跶得更欢,有些失控-

    “所以你不必为此担忧难过。”

    “也不用有任何负担。我说过会等你,便会一直等下去。”

    男人的声音温润如水,磁性好听。

    顾晚卿不安的内心总算沉淀下来,她抿了下嫣红的唇,想起苏笑最后的话:“那你……要是有朝一日,厌了倦了呢?”

    “我不会。”男音笃定。

    可少女仍旧不依不饶:“万一呢……”

    卫琛听出她的执拗,暗暗叹了口气,沉沉低笑了一声。

    他重新迈步,逼近了顾晚卿,在她跟前站定。

    “卿卿,没有万一。”男人低首。

    望进少女澄澈清透的双眸时,他心下一动,没忍住,将人揽入了怀中。

    温沉嗓音从她头顶继续倾泻而下,“便是阿锦死了,埋骨尘沙。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依旧心悦你,生死不渝。”

    顾晚卿也不知,卫琛怎的又突然抱了上来。

    但是她不能否认,呆在他的怀里,她觉得温暖又安心,舍不得推开他。

    再加上男人沉磁徐缓,如溪水潺潺的情话,她如何能不心动?

    哪怕不能立刻嫁给他,做他的妻。

    顾晚卿也不想再无视他的满腔深情,辜负于他-

    长廊悄寂,除了顾晚卿与卫琛,再无旁人。

    四周鸦雀无声,倒是男人坚硬胸膛底下的心跳声,海沸江翻,震耳欲聋。

    卫琛一心只想打消顾晚卿心中的顾忌,想让她的心情好转,不要这般恹恹无力。

    所以一时情急,说了许多,也抱了她。

    冷静下来后,他也暗暗生悔。

    总怕自己出半点差错,便令顾晚卿对他失望,满盘皆输。

    如今顾晚卿在他怀中闷不做声,卫琛心下更是慌了。

    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松开她,再费心与她仔细解释自己方才的行径。

    便是此时,想通一切,心下豁然开朗的顾晚卿抬起了一双葇荑。

    她悄然攥住了男人腰侧的衣衫,被迫埋在男人怀中的脑袋动了动,将额头抵在他坚硬结实的胸膛。

    顾晚卿闷闷开口:“虽然……我很不想承认。”

    “但是阿锦……”

    “我似乎……也心悦于你。”

    卫琛愣怔当场,少女温软浅声的一句话,却在他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呼吸微紧,男人不由收紧了双臂,抱她抱得更用力些,“卿卿……”

    他心下欢喜,只字片语难以言明。

    只唤了她一声,便哽住了。

    倒是顾晚卿,小脸埋在他怀中,揪紧他的衣衫,喃喃继续:“不过我没你那么笃定……”

    “我也不知我对你是否是一时兴起……”

    “总之你不要抱有期望,或许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

    这是顾晚卿十几年来第一次对人动情。

    她是初次,也不知自己这份心意能持续多久。

    万一不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只是因为她与卫琛自小认识,一起长大,所以才不喜他与别的女子在一起怎么办?

    虽然情之一字,说起来简单。

    但其中道理,复杂难懂。

    谁又知道,这东西就不会生出什么变数来?

    将来的事,谁也预料不到。

    所以哪怕要向卫琛坦白自己此时此刻对他的心意,顾晚卿也要把该说的话与他说清楚。

    思及此,她又将男人的衣衫揪紧了些。

    额头从他胸膛挪开,抬起她那张容色艳艳的小脸,美目流盼地望着他:“成亲一事,我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

    “若是如此,你还是心悦我……那我便承认我欢喜你。”

    卫琛心下又暖又软,深情浸满双眸,几欲外溢。

    他薄唇勾着弧度,喜色难掩。

    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一向沉稳自持如他,此刻竟如同情窦初开的稚涩少年,失了方寸,欢喜得不知所措。

    许久之后,卫琛才微抬一只手,克制着力道,落在顾晚卿脑后。

    将她的脑袋往他怀里压了压,让她的脸隔着薄薄衣衫贴在他的胸膛,能清晰听到他搏动的心跳。

    “如此便足矣。”男音沉磁微颤,饱含万千复杂的情绪。

    顾晚卿不知卫琛是怎么了,只觉得他似乎如释重负,欢喜得仿佛等她这番回应,已经等了好几辈子似的。

    莫名让人心生怜惜,想要待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所以顾晚卿松开了他的衣衫,心下一横,切实地抱住了男人劲瘦精壮的细腰。

    还细心地避开了他后腰的伤,在他怀中郑重其事地唤他:“阿锦。”

    “我欢喜你。”

    卫琛垂掩长睫,闭上了眼睛。

    恨不能将怀中少女揉进身体里,与她永不分离。

    心下震颤着,许久他才哑声沉沉嗯了一声,低低应她:“我知道。”

    “太好了……卿卿。”

    顾晚卿也不知,卫琛到底抱了她多久。

    她任由他抱着,直到双腿站得有些酸软。

    心事了了之后,她绷紧的心弦也松懈下来,倦意便袭上心头来。

    即便如此,顾晚卿也没出声抱怨半句,想着让卫琛抱个够好了。

    反正他们两情相悦,四下也无人看见。

    殊不知,走廊尽头,楼梯那边。

    霜月拉着来给卫琛送热茶的昭澜,正叠罗汉似的,贴着墙根,探出两颗脑袋来。

    屏息凝神,满脸堆笑地看着他俩。

    若是平时,他二人在此偷看,怕是早就被卫琛察觉到了。

    但昭澜想,他家主子此时怕是一门心思都在顾二小姐身上,根本无暇顾及他们这边。

    所以他和霜月才能猫在这儿,一直盯着他俩。

    只是……

    他家主子这抱人抱得也太久了。

    半柱香的时间都快过去了,还舍不得松开……-

    “公子……”

    风寻打楼下上来,人未到,粗浑的声音先传到了二楼。

    吓得躲在墙根偷瞧二位主子谈情说爱的昭澜和霜月抖了两下。

    后者不小心磕到了前者的下巴,害得昭澜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霜月:“……对不住啊,昭澜大哥。”

    昭澜捂着下颌,摆摆手:“无妨。”

    视线还忍不住探向走廊那头。

    可惜,顾晚卿听到风寻的声音,已经慌乱从卫琛怀中退出来了。

    两人并肩分立,卫琛蹙着长眉,神色略有几分不悦。

    正抬眼,朝楼梯那边看,似是打算等风寻一出现,先甩他一记冷心刺骨的眼刀子吃。

    顾晚卿则脸色嫣红,双眸闪烁,心虚得不行。

    见她这般,卫琛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青丝,“你先回屋歇着吧。”

    “累了一宿,多睡会儿。”

    顾晚卿被他的举动惊得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卫琛轻抚她脑袋的手,力道也不重。

    不知为何,她心里却生出一种异样的酥麻感,又像被火烘烤着,身上那股燥热感迟迟退不下去。

    思虑片刻,顾晚卿点了点头。

    旋即转身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一步三回头地往里走:“那我先进去了……”

    “你忙完了也早些休息,别忘了身上还有伤。”

    “遵命。”男人浅提唇角,双眸熠熠,浓情难掩。

    顾晚卿被他炙热滚烫的视线看得小脸发烫,没再多说什么,进屋去,将门关上了。

    隔着门板,她听见门外走廊上,将将赶到的风寻向卫琛报告。

    说是提审前临州知府苏庆山这件事,李安正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着人来问卫琛,几时得空过去。

    卫琛始终看着顾晚卿紧闭的房门,心下仍飘飘然着。

    直到风寻的话落,他才收敛神思,沉声冷道:“现在就去。”

    话落,卫琛微微侧目,视线越过风寻,看向廊尽头。

    他面无表情地唤了昭澜。

    随后,被发现的昭澜和霜月一前一后从墙后走了出来。

    “主子……有何吩咐?”昭澜深知自己方才听了卫琛的墙角,犯了大不敬。

    心下打着鼓,倒也做好了领罚的准备。

    他身后的霜月则被卫琛陡然转冷的语气吓得抖成了筛子,低着脑袋不敢吱声。

    只听那前一刻还对她家小姐温情脉脉的男人,冷声对昭澜道:“你随我走一趟。”

    “是。”昭澜应下。

    霜月本以为这件事便就这般揭过了。

    谁知转瞬卫琛便又点到她的名字。

    “霜月。”

    “奴、奴婢在!”

    “好生照顾你家小姐,让驿站后厨,做些软糯米粥,再准备些清爽可口的小菜,备着。”

    “奴婢这就去!”

    “等等。”卫琛叫住了她。

    霜月绷紧心弦,额头上的筋脉突突跳着,徐徐回身等候男人的吩咐。

    却听卫琛压低了声音,“今日所闻所见,谁也不许传出去。”

    “若是传了出去,损了卿卿的名声。唯你们是问。”

    “是。”霜月与昭澜齐声。

    只风寻如同丈二的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满脸写着疑惑。

    什么见闻?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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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6、今生026

    卫琛带着昭澜离开后, 走廊里便只剩下霜月与风寻。

    后者蹙着浓眉,仍旧一头雾水。

    又不好追问霜月一个小丫鬟,心里好奇得像猫爪一样难受。

    就在风寻实在忍不住, 伸手去拽霜月的衣袖, 想要求个明白时。

    顾晚卿房间的门从里面拉开了。

    一身淡色男装,白净小脸透着红的俊俏“小公子”自门内,幽幽望向他们。

    风寻连忙缩回手去,挺直腰背, 装作无事发生。

    随着他生怕的霜月, 朝顾晚卿欠身见礼。

    “小姐, 您是还有什么吩咐吗?”霜月抿着小嘴,却也压不住脸上的喜色和嘴角的弧度。

    她方才可是亲眼看见自家小姐和卫小三爷抱在一起的, 还抱了好久。

    照这情形, 怕是回京以后,老爷夫人就该筹划着让小姐风风光光出嫁了吧。

    就在霜月遐想之际,顾晚卿几次三番欲脱口而出的叮嘱, 全被旁边像根木头桩似的风寻压回去了。

    她干脆改口,让霜月进屋给她铺床。

    然后又对风寻道:“这里暂时没什么其他事,你先退下吧。”

    风寻这才反应过来,忙抱拳行礼, 然后下楼去。

    顾晚卿循着风寻离去的身影看了一阵,方才拉过霜月进了屋:“今日之事,切勿对任何人说起。”

    “我爹娘也不行,枝星也不行!”

    霜月连声应下。

    进屋后倒还真去床畔,替顾晚卿铺起床来:“奴婢的嘴有多严实, 您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小姐, 您都与卫小三爷这样了, 当真不打算告诉老爷夫人吗?”

    顾晚卿在桌前落座,白皙细腻的手搭在桌沿,如玉的指轻轻敲打桌面。

    她沉思了片刻,摇摇头:“若是叫他们知道了,怕是离成亲就真的不远了。”

    霜月微愣,回头看向顾晚卿:“难道小姐您不想和卫小三爷成亲吗?”

    没道理啊,方才在外头走廊上,他们分明已经抱在一起了。

    “没有不想……”顾晚卿低了声音,柳眉微蹙,“只是不想太早。”

    若是早早成了亲,她怕自己被束缚在深宅大院里,再也做不成女夫子的美梦了。

    就像大姐那样,活得都不像她自个儿了。

    霜月自然不懂其中缘由。

    她只觉得女子就当早日嫁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日子方得美满-

    日上三竿时,顾晚卿终于歇下了。

    临睡前,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满脑子都是不久前在走廊上,与卫琛相拥时的场面。

    以至于她蜷在薄被里,浑身发烫许久。

    后来顾晚卿也不知自己合适睡着的。

    她欢欢喜喜入了梦,竟是梦到了穿上大红嫁衣的自己。

    梦中虚实难分,混沌模糊。

    唯独那对镜梳妆,凤冠霞帔的女子,顾晚卿看得万分真切。

    那是她自己。

    却又不像她自己。

    虽然模样相同,可梦中那人秀雅绝俗,气若幽兰,娴静又温柔。

    断不是她这般顽劣心性。

    可那的的确确就是她。

    是即将嫁为人妻的她。

    顾晚卿不难看出,妆台前的自己唇角挽笑,眼尾上挑,欢喜难掩。

    她定然很爱自己即将嫁于的郎君。

    或是这个认知引导了顾晚卿。

    当梦中画面斗转,到拜堂成亲那一幕时。

    她虽然看不真切那新郎朦胧模糊的脸,却是笃定那人就是卫琛。

    这个念头令梦中的顾晚卿心率变得很快。

    她忍不住想要继续梦下去。

    急切地想要知道,她和卫琛成亲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顾晚卿满怀欣喜的期待着,可画面一转,入目的却是太傅府内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

    耳边甚至听得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哀嚎,一声声,针刺般扎着她。

    胸口疼着,几欲直不起身来。

    “夫君……”

    耳畔蓦地传来柔柔怯怯的一声软嗓。

    饱含诧异、悲痛,带着哭腔。

    顾晚卿回眸看去,几乎隔空与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对上视线。

    可她并非在看她,而是在看太傅府门口那道清瘦修长的身影。

    在这个荒诞的梦里,顾晚卿只看得清自己。

    那个被自己唤作夫君的人,仍旧模糊不清。

    哪怕她一步一步走到那人面前,他也始终似被笼在一团雾中,虚幻又缥缈,看不清,抓不住。

    再后来,那个被她唤作夫君的男人,提着长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那种利刃穿心的痛感十分真切,将这个梦变得无比真实。

    顾晚卿生生被那窒息的刺痛疼得醒了过来-

    窗外已是暮霭沉沉,霞色如炭火,在风里忽明忽暗。

    屋内光线不足,昏暗死寂。

    唯独床上刚刚睁开眼的顾晚卿,揪紧了胸前的薄被,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出了一身冷汗,寝衣被浸透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虚弱无力,手脚酸麻。

    缓了许久,顾晚卿才松开了揪紧薄被的手,摊开掌心看了一眼。

    她掌心的纹路间清晰可见深陷的指甲印。

    想来是方才陷在梦境里,自己掐的。

    印子有些深,所以她掌心蚀骨般的温疼。

    心跳很快,还有些后怕。

    便是此时,顾晚卿的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霜月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您醒了吗?”

    霜月的话音将她从惨痛的梦境里拉了出来。

    顾晚卿闭眼缓了片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方才沉沉应了一嗓。

    随后霜月推门进来,见顾晚卿浑身汗湿坐在床上,脸色煞白一片。

    她心下慌了慌,忙不迭上前去:“小姐,您没事吧?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霜月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帕替顾晚卿擦汗。

    随后又要下楼去让人备水,好让顾晚卿泡个热水澡。

    顾晚卿没有应她,只是呆呆坐在床上,还对那个噩梦心有余悸。

    她不敢相信,卫琛会带人屠她满门。

    更不信,他会一剑刺穿自己的胸膛。

    但梦里被她唤作“夫君”的人,除了卫琛,似乎也没有旁的人了-

    霜月命人打来了热水。

    一炷香后,顾晚卿泡在了浴桶里。

    出过汗后僵冷的身体总算回了温度。

    她纷乱的思绪也总算安抚下来。

    顾晚卿闭眼,靠在浴桶边,一再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梦醒了,一切便结束了。

    而且梦境大都是和现世相反,做不得真。

    如此安慰自己许久,顾晚卿才缓过劲来。

    随后又听霜月说苏笑在楼下等她一起用晚膳,她便将噩梦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阿锦呢?”顾晚卿往脖颈浇了一捧水。

    霜月在一旁伺候着,听了她的话,忍不住挽起唇角:“小三爷还没回呢。”

    “小姐可是想他了?”

    顾晚卿:“……”

    她侧目瞥了霜月一眼,脸上起了薄红:“你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了。”

    什么话都敢说。

    霜月吐吐舌头,声音乖巧许多:“那还不是小姐您宠坏的。”

    “就如同小三爷将小姐您宠坏了一样。”

    顾晚卿:“……”

    怎么现在,说什么,都能扯到卫琛身上。

    顾晚卿干脆不出声了,默默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男装。

    再让霜月替她擦干长发,慢条斯理地挽起,用玉簪束好。

    铜镜里,美艳不可方物的翩翩少女,一晃眼,就变成了俊俏不凡的白面小郎君。

    甚合顾晚卿心意-

    官驿这边,只接待官府的人。

    而临州城最近,也只有顾晚卿他们几人来访。

    所以驿站里很清静。

    顾晚卿下楼后,一眼便看见了大堂里临窗而坐的苏笑。

    少女似也沐浴更衣过,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裳,衬得她娇美可人,如一支灼灼石榴花。

    苏笑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顾晚卿,起身与她见礼。

    两人一并落座于床畔,等着用晚膳。

    苏笑似在担心尚被羁押在监牢中的苏庆山,所以没什么胃口。

    脸色看上去也不爽利,心事重重,愁眉苦脸的样子。

    顾晚卿实在看不过去。

    “苏姑娘且放心,阿锦定能还令尊一个公道。”

    “你爹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笑抬眸看向那明眸皓齿的“少年”,心下五味陈杂。

    半晌才点点头,“多谢顾姑娘。”

    “我既是做男装打扮,苏姑娘还是唤我卫公子的好。”

    “卫公子。”

    苏笑音落,顾晚卿冲她笑了笑,难掩姿色,明艳动人,“一会儿我们上街走走吧,再去找找你二哥。”

    “我正好……也想去街上闲逛,买点东西。”

    卫琛在临州监牢里提审苏庆山,从早忙到现在,也未见回来。

    可见其辛苦。

    顾晚卿想替他分担一些,哪怕是替他找到苏家二公子呢。

    除此之外,她还想买点什么送给卫琛。

    权当是……他二人的定情信物。

    苏笑见顾晚卿低下眼睫,不知想了些什么,雪色肌肤开出一片红梅。

    她掩唇笑了笑,不禁出声:“卫公子想买什么?”

    “可是打算送给卫大人?”

    被戳中了心思的顾晚卿蓦地抬眼,羞涩挤满她的美眸。

    片刻后又慌忙低下眼帘去,抿唇笑着,不应声。

    苏笑见状,心下愁云顿时随风散了。

    她应下顾晚卿的邀约,总算打起精神吃了点东西,然后随她上街去。

    出门之际,顾晚卿含羞带怯地小声告诉苏笑。

    她将心意告诉了卫琛。

    顺便谢她之前提点之恩。

    “一会儿上街你若想买什么,全都记在我的账上!”

    顾晚卿豪气地拍了拍胸膛,逗笑了苏笑。

    须臾,她眼中笑意才被淡淡苦涩埋去,摇摇头:“不必了,你与卫大人本就情投意合。”

    “就算没有我说的那些话,你二人迟早也会捅破那层窗户纸的。”

    “要不我也送你几身男装吧,这样以后出行也方便。”顾晚卿摩挲着下巴,一直在想送东西的事。

    压根儿没有注意听苏笑的话。

    苏笑:“……”

    她好像知道卫琛为何会如此喜欢顾晚卿了。

    除了生得貌美动人,她这性子,也有趣得紧。

    待人也是一片赤诚真心。

    叫人很难不喜。

    作者有话说:

    晚点应该有二更哈~更新时间不能确定,写完就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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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7、今生027

    夜色垂落时, 临州城内灯火渐明。

    因着生意难做,城内这个时辰还在营业的铺子不多。

    顾晚卿在街上闲逛了片刻,还是挑了一家玉石铺子, 赶在店家打烊前, 买了一双成对的玉佩。

    玉佩的品质算不得上乘,胜在红玉喜庆,看着吉利。

    何况玉佩合则成圆,有团圆之意;分则阴阳两半, 各刻了凤鸟与凰鸟。

    任谁看见拿着这两块玉佩的人, 都晓得他们是如这玉佩一般, 成双成对。

    买完玉佩,顾晚卿又带着苏笑去了隔壁的布庄。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店内烛火摇曳, 却也驱不散满堂清冷。

    布庄老板欢天喜地地迎了顾晚卿他们进门,陪着看了一圈。

    顺口聊了几句临州城的近况。

    都说生意难做,小店坐吃山空, 已经打算关门了。

    顾晚卿带着苏笑挑满意了,方才和布庄老板定好时间,缴纳定金。

    等他们要离开布庄时,一直抱着手臂站在布庄门口等候的风寻忽然低唤了顾晚卿一声:“顾小姐。”

    顾晚卿见他脸色凝重, 便猜到他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说。

    便让霜月陪着苏笑再看一些做衣服的缎子-

    外头天穹欲坠,黑云压城,许多地方都被夜色吞没。

    埋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身材娇小的顾晚卿站在风寻跟前,就跟一颗小豆芽菜似的。

    若不仔细些看,很难注意到她。

    风寻告诉顾晚卿, 从他们离开驿站起, 他就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们。

    直到方才顾晚卿她们三个姑娘从玉石铺子出来, 风寻这才肯定了这一点。

    因为他方才看见了一道黑影,躲在不远之外,鬼鬼祟祟。

    若非担心顾晚卿她们的安危,他定然已经追出去了。

    后来静心一想,风寻还是稳住了心神,决定先将这件事报告给顾晚卿。

    “顾小姐不必担心,那人虽鬼祟,却似乎并无敌意。”

    “应该不是昨晚那些黑衣人一伙的。”

    风寻话落,顾晚卿摸着下巴,思量许久。

    最后她下定了决心,抬眸满目狡黠地看着风寻,“你凑近些听我说。”

    风寻心下狐疑,却还是弯腰低头,靠近她。

    两人在布庄门口的柱子后面窃窃私语,自然免不了被里头挑选布匹的霜月和苏笑看见。

    霜月皱着秀眉,抓心挠肺地好奇。

    她家小姐这是跟风大哥说什么呢?

    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近到需要窃窃私语的地步了?-

    风寻声称跟踪他们的只有一个人。

    且对方并无敌意。

    顾晚卿在心下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揣测此人的目的。

    最后她决定试探一下对方。

    于是离开布庄时,顾晚卿让风寻和霜月去买糖葫芦,她带着苏笑在街头闲逛了一盏茶的功夫。

    两人拐进了一条寂静无人,又黑漆漆的巷子。

    苏笑不知情,更无法理解顾晚卿的做法。

    昨夜被黑衣人追杀的事,她还心有余悸。

    此时进了巷子,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顾晚卿身上,声若蚊蝇:“婠婠,咱们为何来此?”

    顾晚卿没答,只是牵着苏笑的手往右拐,然后站住脚,就藏在了转角处。

    至此,苏笑才意识到,他们多半是被人跟踪了。

    而顾晚卿有她自己的计划。

    苏笑屏息,莫名紧张起来。

    相比之下,顾晚卿淡然许多。

    毕竟这是她和风寻一早便说好的,分开行动,且把那人引入这无人之地-

    顾晚卿心中对此人有所猜测,但她不能确定。

    唯一能够证明的办法,便是先将风寻支开,好让那人有机可乘。

    既然对方对他们没有敌意,那想来跟着他们便是有所图谋。

    而这偌大临州城内,认识她的人都没几个,谁能对她有所图谋?

    所以顾晚卿笃定,跟着他们的人,定然是冲着苏笑来的。

    之所以一直跟着,应当是看风寻一个高大壮汉在一旁,所以不敢贸然现身。

    如今风寻不在,那人自然跟着顾晚卿二人进了这巷子来。

    之后嘛,自然是假意被支开的风寻和霜月,从后面堵了那人的道。

    不过打了几个回合,便将跟踪尾随的那人擒到了顾晚卿跟前。

    “顾小姐,便是此人一直跟着咱们!”风寻将那人两只手反扣在背后,擒着他的后颈,押到了顾晚卿面前。

    恰好夜风拨开天际云雾,冷月崭露银辉,垂怜般洒下几缕霜白寒光。

    致使顾晚卿弯下腰偏着脑袋去看那人的面容时,视线一片清晰。

    “竟还是个容貌俊美的郎君。”少女沉声,语气戏谑。

    听得那被押着的男人俊容一僵,不由蹙起了浓眉。

    顾晚卿直起身,冲风寻使了个眼色。

    那男人便会意地将手底下的人拉起站直,好让顾晚卿能将他的面容看得更清楚些。

    哪知顾晚卿还没询问出声,在她身后两步开外的苏笑却是惊呼了一声,疾步走来:“二哥!”

    顾晚卿愣住,风寻与霜月亦是。

    倒是苏笑揪着秀眉,上前对那男子上下一番查看。

    确保他相安无事后,苏笑回身看向顾晚卿:“婠……卫公子,这便是我之前提到过的二哥苏照。”

    “还请你高抬贵手,先放了他。”

    “苏家二公子……”顾晚卿喃喃片刻,不由一笑。

    还真是被她猜中了,“风寻。”

    随着顾晚卿一声令下,风寻松开了那名叫苏照的男子。

    苏照一身粗布麻衣,倒是普通百姓的装扮。

    可他那张脸实在俊朗非凡,周身气质,与普通百姓天差地别,扮也扮不像。

    他跟了苏笑他们一路,始终不敢冒进。

    只想寻个机会,和苏笑碰个面,了解一下她现在的处境和情况。

    所以哪怕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苏照还是跳了。

    因他旁观许久,知晓与苏笑同行之人并非恶人。

    而且他们是从官驿出来的,又是陌生面孔……想来应该是从京城来的贵人。

    为了父亲一案,苏照权衡之后,选择赌一把,不再继续躲藏下去-

    顾晚卿得知对方是故意落入她设下的陷阱的,顿时有些不乐意。

    不过苏照能主动现身,这对临州知府贪污一案定有帮助。

    一想到自己也算是帮卫琛做了一件大事,顾晚卿心下平衡了许多。

    回驿站的途中,顾晚卿抄着手走在苏笑身旁,没少斜眼打量她另一侧的苏照。

    心下不由想起苏笑与苏照分开这些时日,孤身一人所受的苦楚。

    她不紧不慢地起了调:“有一事,在下实在好奇。”

    “不知可否请教一下苏二公子?”

    苏照面容温沉,与苏笑叙旧。

    蓦地听见那“少年”的话,自是应了一声:“当然。”

    于是顾晚卿便不客气了,追问其当初苏照与苏笑分开的事情来。

    询问他,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寻找苏笑这个妹妹。

    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苏照拧眉,似被戳到了痛处。

    沉吟半晌方才转眸看向苏笑,歉疚开口:“你我分开之后,为兄倒也想过早日找到你。”

    “但是小妹,就算你我兄妹二人重逢了,又能做些什么?”

    无非是兄妹两个人走在一起,目标更大,更容易被官府的人找到罢了。

    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思虑再三,苏照还是决定和苏笑分开行动。

    他虽然不放心苏笑,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竭力引开官府的注意,好让她不用四处奔逃躲藏,能缓过一口气来。

    苏照也是想着,他和苏笑是苏家最后的希望。

    总要有一个逃出这临州,去京城,去为苏家鸣冤。

    可临州城门严防死守,连只苍蝇轻易都飞不出去。

    他也好,苏笑也罢,在城内躲躲藏藏近两个月,仍是谁也没能逃得出去。

    于是苏照改变了计划,他决定先自己暗地里调查一下贪污案。

    听闻帝京派了钦差赶来临州调查此案,他想在钦差大人赶来之前,先查出一些线索。

    若是来的钦差是个深明大义之辈,他便将手里查到的线索上呈给他。

    若来的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他便只能继续寻求逃出城去的法子-

    “二哥放心,卫大人年少有为,为人清正。”

    “爹的案子,他定会明察秋毫,还我苏家一个公道。”

    苏笑斩钉截铁,眼神坚定。

    见她这般赞不绝口,苏照便猜到那位钦差大臣定是不凡之辈。

    心下自然松了口气。

    再看那位锦衣少年,他欲言又止。

    想问他与来的钦差是什么关系,却又开不了口。

    只因对方似是对他心存芥蒂,趾高气扬,一副完全不想再搭理他的样子。

    苏照:“……”

    他收回了目光,也将心下的好奇收敛起来-

    一行人浩浩汤汤回到驿站时,卫琛和昭澜还是没有回来。

    顾晚卿让霜月吩咐驿站的店家给苏照弄了些吃的。

    随后她自己也坐在大堂里,守着一盏暖色的灯笼,等卫琛回来。

    不管怎么说,她今晚也算为他做成了一件大事。

    自然是想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可顾晚卿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卫琛。

    便让人给苏照安排了房间,让他们一个个先回去休息。

    她自己只身一人坐在驿站大堂里等。

    苏照兄妹二人,有不少话要单独说。

    便去了苏笑的屋子叙旧。

    霜月和风寻可不敢丢下顾晚卿一人,便陪她一起等在大堂里。

    直至夜色渐深,人定时分。

    卫琛搭乘的马车才徐徐停在了驿站门口。

    风寻就守在门外,第一时间听到响动,便迎了出去。

    朗月冷华之下,一袭白衣的卫琛倦容满面。

    在昭澜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正要与昭澜说话,便见风寻从驿站里小跑出来。

    “三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风寻拧眉,神情难得凝重。

    原本身心俱疲的卫琛眸光微凛,不由急道:“可是卿卿出了何事?”

    风寻楞了一下,忙摇头:“顾小姐无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一直在等您回来,说什么也不肯回屋休息。”

    “这会儿……已经在大堂里等睡着了。”

    风寻的声音渐渐小去,“您还是快些去看看吧,怕是让她再这么睡下去,免不了要……”着凉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卫琛已经疾步朝驿站内走去。

    昭澜将赶马车用的马鞭交到了风寻手中,要他将马车赶去驿站后面的马房。

    他自己提步去追卫琛去了。

    无他,不过是他比较好奇自家主子和顾二小姐的进展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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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8、今生028

    夏初的深夜, 风里是夹了几分凉意。

    但也不至于把人冻得着了凉。

    顾晚卿趴在临窗那桌,一只冷白的手落在桌上那盏烛灯底座。

    暖橙色的烛光在她手背上拓下一片光斑,将少女的葇荑衬出几分美玉凝脂的温软来。

    卫琛入了驿站大堂, 瞥见那临窗的倩影。

    脚下步子不由放缓变轻, 呼吸缓和了些。

    担心褪去后,暖意便浮上了心头。

    昭澜跟进室内时,恰好看见自家主子蹑手蹑脚朝趴在桌上睡过去的顾二小姐走去。

    他想了想,还是将迈进屋内那只脚先收了回去。

    转身立在门口, 抱着一柄长剑, 像个门神似的杵在那儿。

    如此, 光线微弱昏暗的大堂内,便暂时只有睡熟的顾晚卿和悄无声息靠近她的卫琛。

    男人走近后, 轻撩衣摆, 在旁边的长凳落座。

    他轻垂长睫,温情脉脉的眸光流转在少女侧枕半露的小脸上。

    她的肌肤胜雪,细腻光滑, 在轻薄如纱的灯辉下吹弹可破。

    卫琛险些忍不住探了指尖过去碰她。

    又怕自己指尖寒凉,凉意浸醒了少女。

    于是思索再三,他收回手,支在鬓边, 侧首垂眸坐于桌前,静静端详了少女恬静睡相许久。

    忽而一阵风来,桌上灯罩里的烛火狠狠晃动一下。

    卫琛这才收起了恋慕的眸光,起身覆近熟睡的顾晚卿,动作轻柔地将她打横抱起。

    门外探了脑袋小心朝他们这边张望的昭澜不由睁大眼。

    余光瞥见从后厨那边过来的霜月, 他忙朝她打眼色。

    霜月没瞧见昭澜, 倒是瞧见了抱着她家小姐上楼去的卫小三爷。

    她刚想叫住他, 却又忽然想到什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看了眼手里端的阳春面,霜月皱眉苦恼了片刻。

    这面是小姐想吃的,说是等小三爷等饿了,就馋这口。

    所以她才去后厨现做了一碗。

    没想到小姐睡着了,小三爷也回来了。

    那这碗面……

    霜月苦恼了一阵,终于注意到门外探出一颗脑袋来的昭澜。

    她顿时灵机一动,打算把这碗阳春面送给风寻吃!

    毕竟他陪她守着小姐到现在,挺辛苦的-

    卫琛抱着顾晚卿上到二楼时,在走廊里又遇上了一人。

    是苏笑,她刚给苏照送了宵夜。

    没想到出门便撞见了卫琛。

    远远看见男人怀中抱着顾晚卿,苏笑眸中划过淡淡苦涩,转眼即逝。

    随后她迎着男人过去,颔首见礼,声音压得极低:“卫大人回来了。”

    “可让婠婠好等。”

    苏笑眼神温和地看了他怀中安睡的少女一眼,心下难免羡慕。

    但再对上男人冷沉俊脸时,她又释然过来,话音一转:“对了卫大人,我家二哥找到了。”

    苏笑回身,指了指走廊尽头处那间房。

    “您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他便是。”苏笑转回身来,又看了顾晚卿一眼,不由挽唇:“想来婠婠等你到现在也不肯回屋歇下,便是想亲口告诉你这件事的。”

    顿了顿,苏笑又摇头:“或许她也不完全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

    她的话只说一半,卫琛听得含糊,长眉微蹙。

    不过他更在乎找到苏照这件事。

    “多谢告知。”男人沉嗓,视线从苏笑脸上收回,垂在怀中睡得不太安稳的顾晚卿脸上。

    总觉得,是他和苏笑谈话吵到了她。

    于是卫琛对苏笑道:“在下先送卿卿回屋,稍后再去叨扰苏二公子。”

    说完,也没等苏笑回应,他抱着顾晚卿绕过她,大步流星朝顾晚卿的房间去。

    留下苏笑一人站在廊间,回眸看了眼那蜂腰削背的男人。

    不由莞尔,随后又轻叹了一口气。

    无奈至极。

    没想到在卫琛心中,连陛下亲派的重案,也比不过让顾晚卿睡个好觉。

    如此看来,她之前快刀斩乱麻,实乃明智之举。

    毕竟以卫琛对顾晚卿的一片痴心,怕是没有人能够动摇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半分-

    卫琛轻声踢开了顾晚卿房间的门。

    随着夜风灌入室内,他也抱着她悄然而入。

    屋子里没点灯,只几缕皎皎月色从大开的窗户潜入。

    临窗的地板上落了几缕冷华,卫琛这才能勉强看清屋里的陈设。

    他绕过桌椅和画屏,进了内室。

    直奔那雕花的架子床去。

    将顾晚卿放到床上时,她似受了惊,倍感不安地揪住了男人的衣襟。

    一时间,卫琛似被人点了穴道,俯身于她床畔,勾着腰身,僵着动作。

    只听那睡得并不安慰的少女梦呓般,娇喃了一声,“阿锦……”

    卫琛心下一荡,托在她脑后的手掌温热如火,有些舍不得撤开了。

    微微收敛心神后,男人沉腰俯下身,顺势屈膝,半跪在了少女的床榻前。

    他另一手轻柔地握住她揪着他衣襟的葇荑,安抚似地攥紧。

    沉沉男音,与他湿热的呼吸一并拂过她耳畔:“我回来了,卿卿。”

    “……安心睡,阿锦守着你。”

    卫琛一边低声安抚,一边将她的手轻放在她小腹。

    随后又慢慢抽出托在她脑后的那只手,起身拉过薄被,替顾晚卿盖好。

    做完这些,他在床畔静坐了片刻。

    没有点灯,就借着寂寥的月色,悄然描摹少女隐没在昏暗中的线条轮廓。

    卫琛注意到,顾晚卿听完他的话后,似心安了许多。

    朱唇还弯了弯,扭了扭身子,换了个舒适的睡姿。

    见状,卫琛不禁勾起唇角,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眼里说不尽的温柔宠溺。

    心中更是盼着,时光能停在此刻,他愿这般与世无争地守着她一辈子。

    可时间不会停。

    这世上明争暗斗之事数不胜数,清静难得。

    他只能披荆斩棘,一往无前,方能护他的卿卿一世安稳,岁月静好-

    卫琛在顾晚卿床畔静坐了一炷香之久。

    直到她安然酣睡,不再有半分醒来的迹象。男人方才起身,悄然退出了房间。

    从昨日到现在,卫琛一直没有休息。

    此时早已身心俱疲。

    但他却不能回屋休息,还得去见一见苏照,从他那里取得更多线索才行。

    约莫半个时辰后,驿站后厨做了几道菜,送到楼下大堂。

    卫琛和苏照临窗对坐,旁边还有苏笑,以及风寻和昭澜。

    至于霜月,被卫琛派遣到楼上守着顾晚卿去了。

    饭菜都上桌后,卫琛方才敛了思绪,提了白瓷酒壶,给自己和苏照各倒了一满杯。

    算是答谢他上辈子的匡助之恩。

    待他递了酒杯过去时,苏照眼露诧异地看着他,狐疑不接。

    还是一旁的苏笑替他接过,蹙眉提醒道:“哥,你发什么愣。”

    苏照不以为意,只莫名觉得,这钦差大人看他的眼神,总有一种他们似曾相识的感觉。

    “卫大人此前可曾见过在下?”苏照沉声问出了口。

    卫琛微愣,随后扯唇一笑,淡声:“未曾。苏二公子何出此言?”

    苏照:“你看我的眼神,似在看一位故人。”

    卫琛:“……”

    他倒是差点忘了,苏照此人,一向心细如尘,洞察力极强。

    饶是人心如何叵测,多数时候,也很难逃过他的双眼。

    “是吗?”男人神色如常,只眸光暗沉了些。

    与苏照犀利的目光对上时,卫琛分毫不让,静默淡然,笑得从容:“苏二公子的确让卫某想起了一位故人。”

    卫琛话落,没等对方继续追问故人是谁,便兀自岔开了话题:“听苏姑娘说,苏二公子这些时日在临州城内,查到了不少令尊一案的线索。”

    男人骨肉匀称的指节绕着白瓷酒杯的杯口,无趣地摩挲着。

    肤色竟是比瓷色润白几分,只关节处泛着浅浅的粉晕,十分蛊人。

    坐在苏照身旁的苏笑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卫琛的手,不由想起话本子里看过的一些描述。

    说是生得这样一双手的男子,多半在房事方面也比旁人能耐许多。

    思及此,苏笑不由脸红,又在心里叹一句:婠婠好命-

    就在苏笑走神之际,苏照同卫琛举杯,对饮了一杯。

    随后两人放下酒杯,谈起了正事。

    苏照在临州城内蛰伏的这些时日,却是查到了不少线索。

    据他所说,苏庆山一案,与李安正脱不了干系。

    不过李安正只是个马前卒,他背后另有人出谋划策。

    才会将这件贪污案,完美地嫁祸在苏庆山头上。

    苏照就曾亲眼见过李安正会见那人。

    不过那人的面容他未曾看清,只听口音,似是京城来的。

    另外,苏照还查到了一些赈灾银两的去向。

    将相关证据全都呈给了卫琛。

    两人一边吃菜喝酒,一边聊着案子中的重重疑点。

    倒是相谈甚欢。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二人的谈话才接近尾声。

    末了,卫琛又给苏照满了一杯酒,举杯向他:“卫某在此承诺,一定会查清贪污案,还苏大人一个公道。”

    苏笑连声道谢,为他二人布菜。

    她身旁的苏照,刚端起酒杯,听了卫琛的话,又沉沉朝他望去一眼。

    思索了片刻,他暂且放下了酒杯:“卫大人何以如此信任我父亲?”

    “大人似乎很笃定,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不管怎么说,卫琛都是陛下亲派来临州审查此案的。

    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先入为主。

    这是在刑部为官的大忌讳。

    可眼下他给苏照的感觉,却像是一早就知道他父亲是含冤入狱似的。

    来临州是为了帮他们苏家洗刷冤情,而并非查清贪污一案。

    卫琛自己喝了酒,不紧不慢放下酒杯,沉眸一笑:“日前卫某曾走访过临州城附近的村镇。”

    “听百姓们说起过苏大人在位时的功绩。”

    “停稳苏大人每年丰收季节,都会抽出几日空闲,去田地间走访,体恤民情。”

    “去年临州灾荒,苏大人还曾召集城中一些富商筹款,从外地买回两室,分发给百姓们。”

    说到这里,卫琛顿了顿,抬眼定定看着苏照。

    音色沉冷,接着道:“试问,苏大人这般一心为民的父母官,如何会在灾情最严重的时候,弃百姓于不顾,做出私吞赈灾款这种卑劣之事?”

    男人话落,坐在他对面的苏照愣怔住了。

    他之前还以为,卫琛是另有图谋。

    如今听他一席话,才知自己的想法有多卑劣浅薄。

    静谧片刻后,苏照起身,冲卫琛俯身拱手,郑重行了一礼:“卫大人明察秋毫,方才是苏某小人心度君子腹……”

    “还望大人莫怪。”

    话落,他直起身,目光沉沉地看向卫琛,神情恳切:“家父一案,便仰仗大人了。”

    卫琛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笃定苏庆山是无辜的,无非是前世苏照央求他翻查了这件旧案。

    那时,他们便证明了苏庆山的清白,也还了苏家一个公道。

    只可惜,当时苏家留在世上的血脉,只有苏照和苏笑兄妹二人罢了。

    哪怕洗刷了冤情,也早已于事无补。

    方才苏照问起缘由时,卫琛心下实则慌了一瞬。

    但好在他前两日去城外走访了一番,这才有了理由搪塞过去。

    眼下苏照显然是信服了,卫琛心里绷紧的弦自然也松懈下来。

    随后他私心一动,还是朝苏照拱手道:“苏二公子文韬武略,心思缜密,实非池中之物。”

    “不知令尊一案了结之后,卫某是否有幸与苏二公子交个朋友?”

    卫琛的朋友不多。

    前世能被他视作知己的人,也不过一个苏照罢了。

    若是能再续前缘,他自然不想错失这次机会。

    未料,他的话却让苏照受宠若惊。

    他私心是有些不服卫琛的,觉得自己与他年纪相仿,论才能怕是也不输他。

    怎奈世道不公,卫琛有个位列三公的父亲,所以年纪轻轻便能爬上正三品刑部侍郎的位置。

    他却只能苟活于世,为父亲的冤屈奔波劳累……

    思来想去,苏照心下憋屈得厉害。

    这也是他方才百般挑刺的缘由之一。

    但刚才与卫琛相谈一番,苏照逐渐意识到他这个人能有今日作为,倒也不定是靠着他那位列三公的太尉父亲。

    眼下他还如此谦和大度地要与他交朋友……

    甚至毫不吝啬地夸奖他。

    苏照不禁自惭形秽。

    半晌方才拱手见礼,声音恳切:“卫兄过誉了,能与卫兄做朋友,苏某荣幸之至。”

    卫琛勾着薄唇,也向他拱手:“那便这么说定了。”

    今生,他亦需要苏照在侧,和李成功一起,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日后方能成就大业,护得他想护的所有人周全。

    作者有话说:

    晚点应该有二更~(没有的话权当我没说过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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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9、今生029

    顾晚卿一觉睡到了天明。

    窗外泛起鱼肚白时,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动作太大,卷着被子咚地掉到了地上。

    这般动静, 自然惊扰了一早便候在屏风外的霜月。

    小丫鬟赶紧放下手里的瓜子, 拍拍手跑进内室,“小姐……”

    话音未尽,便看见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的顾晚卿。

    霜月顿了顿,咽下了嘴里那口瓜子。

    缓过神来后, 她憋着笑赶紧迎过去:“……小姐, 您没摔着吧?”

    顾晚卿拧着秀挺的眉, 小脸酝着薄怒,似是气自己从床上滚了下来。

    但她并未将这气撒在霜月身上, 而是坐在床畔缓了缓, 待心情好转了,方才抬头应了丫鬟的话:“没事,还好被子裹得严实……”

    话落, 她朝窗外看了眼,脑中掠过一抹光,精神忽然抖擞了不少:“现在什么时辰了?阿锦可回来了?”

    一边说着,顾晚卿一边起身往外走。

    若非霜月及时叫住她, 怕是就这样披头散发的出门去了。

    “小姐莫急,您昨晚等卫小三爷等得睡着了,后来还是小三爷亲自抱你回屋的。”

    霜月将人捉回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约莫一炷香后,方才将顾晚卿打理成一翩翩公子。

    霜月:“卫小三爷说了, 让奴婢不要叫醒您。”

    “您什么时候醒了, 什么时候下楼便是, 他今日哪儿也不去。”

    顾晚卿在铜镜前左右打量一番,确定自己的衣着妆容没有问题,方才侧目看向霜月:“哪儿也不去?”

    “不用办案?”

    霜月被问住了,挠了挠脸颊,“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您还是自己下楼问小三爷去吧。”

    顾晚卿没再为难她,从床头枕畔拿了一只小巧玲珑的木匣子,风风火火下楼去了-

    彼时,卫琛正和苏照坐在楼下大堂里用早膳。

    苏笑刚用完,已经先回屋了。

    顾晚卿抱着那只木匣子欢欢喜喜下楼时,恰好看见卫琛与苏照相谈甚欢的样子。

    她脚下步子蓦地慢了下来,唇角的弧度也压了压,有些狐疑。

    怎么阿锦和苏家二公子的关系很好的样子?

    卫琛落座的位置,恰好能看见楼梯这边。

    是以顾晚卿的身影刚刚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他便抬眸朝她忘了过去。

    唇角下意识漾开弧度,抬手示意她过去。

    顾晚卿敛了思绪,将手里的小木匣子藏入袖中,她背着手,若无其事地踱步过去。

    拼命压着雀跃的步子,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急切。

    待她走近,在卫琛左手边位置落座。

    窗外恰好吹来一阵晨风,掠起来少女头上玄色的发带。

    发带轻舞两下,飘飘荡荡垂落到顾晚卿鬓边。

    没等她反应,她身旁的卫琛已经探手过去。

    纤长白皙的食指,轻轻勾回了发带,替她拢到脑后,慢条斯理地捋顺。

    动作熟稔,一切显得那么自然。

    坐在卫琛对面的苏照看直了眼,视线在他们两个大男人身上来回游移,随后打量他们的目光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怎么卫琛看他弟弟的眼神,那么……那么柔情似水?

    苏照端起了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视线始终没从那两人身上移开过。

    细细观察着卫琛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发现他的视线,竟是一刻也没从卫晚脸上移开过,嘴角始终噙着宠溺的弧度。

    而卫晚呢,面色含羞,一副女儿家的忸怩做派……

    看得苏照忍不住蹙紧眉头,心下一阵恶寒。

    他没想到,卫琛无论外貌还是才能,都那么出挑优秀。

    私下里竟有恋弟的癖好……

    太尉府的家风竟是如此开放吗?-

    苏照拧紧眉头胡思乱想之际,顾晚卿偷偷在桌下,从袖中摸出了木匣子。

    随后在卫琛垂下视线朝她手里的物件看来时,她慌忙扯着衣袖遮掩。

    视线与男人对上,又娇又羞,红霞爬满了双颊,还一路延伸到她耳根处。

    卫琛凝了她片刻,狭长的丹凤眼里眸光暗了暗,忍不住滚动喉结,哑声:“藏了什么宝贝,连我都不给瞧?”

    他嗓音压得低,对坐的苏照又在神游,便只顾晚卿一人听清了他的话。

    少女美目含羞,掩着木匣子,似有些犹豫不决。

    好半晌她才缓缓挪开衣袖,露出木匣子来。

    又慢吞吞在卫琛眼皮子底下将匣子打开。

    匣子里那对精美的血玉,便悄然露了出来。

    温润玉泽,掠过男人眸底。

    他心下顿了一瞬,随后呼吸略紧,心跳骤急,神情微微凝滞。

    须臾功夫,卫琛缓了过来,眸光幽幽地抬向顾晚卿:“……给我的?”

    他问得小心翼翼,双眸微光闪烁,隐含期待,藏着无言的欢喜。

    顾晚卿全都看在眼里,心跳也逐渐失控,脸上更是烧热起来。

    她没应声,只轻微地点点下巴,视线从男人有棱有角的俊脸上溜走,小脸微微别向一侧。

    因为难为情,她连声音都细若蚊蝇:“老、老板说买一对,就、就给我算便宜些……”

    “……多、多的那只,便、便宜你了……”

    少女话落,微翘下颌,一贯骄傲模样。

    卫琛忍俊不禁,眸色深了几许,欢愉难掩。

    他探手取了那半只凤纹的玉佩,自顾自地系到自己腰间。

    将腰上佩戴的翡翠玉牌换了下来。

    还云淡风轻地笑着,悠然道:“卿卿以后不必替阿锦省钱,你想买什么便买。”

    “一个卿卿,阿锦还养得起。”

    顾晚卿:“……”

    她真想找个榔头将卫琛这木脑袋敲开看看。

    平日里聪明绝顶的一人,怎么关键时候这般蠢笨……

    谁替他省钱了?!

    顾晚卿咬了咬嘴唇,拿了木匣子里另外半只凰纹的玉佩,没好气的便要将空空如也的木匣子掷在桌上。

    未想她才刚要动作,卫琛便攥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掌心温热,手指却温凉如玉。

    冰火两重天般的触感,令顾晚卿心神一颤,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她不由低眸,顺着自己的胳膊,看向卫琛攥着她的手。

    “卿卿莫气,不逗你了。”卫琛温声,指腹轻轻刮了刮她腕部细腻的肌肤。

    似安抚,却又更像是撩拨。

    顾晚卿连呼吸都收紧了,一双美目盈盈有光,羞红了耳根。

    男人似未察觉,只嗓音磁沉徐缓地与她道歉。

    随后又道破了她的心意,“这份定情信物,阿锦很是喜欢。”

    “卿卿有心了。”

    话落时,男人抽走了顾晚卿手里空匣子。

    犹疑了顷刻,于桌下裹紧了她娇小的葇荑,指腹纹路磨了她光滑的手背片刻。

    似还是不满足。

    卫琛又打开了顾晚卿娇软的手,将他修长分明的指节穿过少女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掌心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热意源源不断,度给彼此。

    这对顾晚卿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她的心跳飞快,仿佛要从嗓子眼跑出来。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明明只是牵手而已,怎么反倒比昨日在廊间,卫琛抱她时还要紧张。

    男人温热的掌心似一簇不灭的火,顺着她的掌心一路烧到心里。

    顾晚卿只觉唇干舌燥得厉害。

    心里空荡荡的,没来由地期盼着卫琛能像昨日那般,再抱抱她,给她更多更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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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0、今生030

    卫琛垂落的素白袖袍笼住了他牵着顾晚卿的手。

    旁人若不走近, 倒也不会知晓他们在桌下的举止有多亲密。

    尽管如此,顾晚卿还是心虚得厉害。

    脸上潮红久久不退,与男人紧密相贴的掌心也随着时间的推移, 渗出细密黏腻的汗。

    湿热的掌心越发令人觉得不舒服, 几次三番顾晚卿都想抽走自己的手,却都被卫琛制住。

    似是他没牵够,她便休想逃。

    逃一次,男人便会用他指腹的纹路摩挲她的手背, 磨得顾晚卿酥麻微痒, 心跳飞快。

    最后还是她灵机一动, 找了个理由方才脱身,“陛下御赐的金牌我好像还没还你, 这就回屋拿去!”

    话落, 顾晚卿趁男人与对坐的苏照说着话,硬生生抽出了自己被汗湿的葇荑。

    忙不迭朝楼上去,头也没回。

    卫琛掌心一空, 心下也跟着空了一半。

    目光循着那抹翩然离去的倩影,直到顾晚卿跑没影了,他才收回视线。

    苏照将男人的神情全都看在眼底,眼见桌上只剩他和卫琛两个人。

    他放下手里的竹箸, 一手半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嗓子:“那什么,卫兄啊……”

    卫琛闻声,收回的视线自然聚集到了苏照脸上。

    沉沉应了一嗓,当他是要谈他父亲苏庆山的案子。

    怎知苏照白皙清秀的面庞上却略有些不自在, 又咳了几声, 方才难以启齿道:“你文武双全, 仪表堂堂,实乃我大延王朝一等一的好儿郎。”

    “必定要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方能与你相配。”

    “?”卫琛蹙眉,没想到苏照会突然说这些。

    好端端的,提什么男女般配?

    苏照咽了口唾沫,面对卫琛沉眸直视,他越发不自在起来。

    毕竟有些话,实在不耻于他一堂堂男儿之口。

    说出口来,难免让人觉得怪怪的。

    但是不说……

    苏照又觉得,卫琛既然真心拿他当朋友,他便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腐化。

    于是酝酿了片刻后,苏照端正了坐姿,神情肃穆地对卫琛开了口:“卫兄乃是将相之才,切莫因为令弟,污了自己的声誉才是。”

    “苏某斗胆一劝,趁还来得及,望卫兄归正作风,与令弟保持一些距离才好。”

    卫琛听得一愣一愣的,因着苏照的话说得还是有些委婉。

    所以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令弟”说的应该是卿卿。

    归正作风,保持距离……

    卫琛顿时忍俊不禁,见苏照一脸严肃正经,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与他解释。

    恰好,顾晚卿取了御赐金牌下楼来。

    步子迈得缓,与他对上视线时还有些闪躲,应是还在为方才的亲密举止难为情。

    即便顾晚卿还害羞着,她也仍是落座在卫琛身旁。

    将金牌还给了他:“你自己收好了,回头掉了,可别说我没还给你。”

    卫琛将御赐金牌纳入怀中,妥帖放好。

    随后男人双眸含笑,朝顾晚卿看去,若有所思。

    少女被他盯着瞧,心下没来由地慌张。

    片刻后她皱了皱柳眉,强装镇定地回望住卫琛:“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生花了不成?”

    卫琛压了压鸦羽般的长睫,眸光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女扮男装的顾晚卿从上到下抚了一遍。

    他的视线温热如火,没挪到一处,她便觉得那处衣衫底下的肌肤灼烫难耐。

    心跳更是呼之欲出。

    顾晚卿根本经不起卫琛这般默不作声的打量,他的深眸似蒙了薄薄水雾,氤氲暧昧,太能蛊惑人心。

    何况还是一副耐人寻味的眼神,撩人于无形,叫人呼吸都变急促了。

    顾晚卿羞赧地在桌下踢了男人一脚:“说话。”

    卫琛这才凑近她耳畔,淡声开口,噙着磁沉笑意:“从今日起,卿卿换回女装如何?”

    “什么?”顾晚卿愣了愣,没想到男人盯着她看了这么久,竟是为了装扮这点小事。

    不过离京的时候,不是他说出门在外,男装更方便吗?

    怎的,今日忽然转了性子,又让她换回女装了。

    “为何?”少女沉眸,侧身与贴近她的男人拉开了些许距离。

    余光不由瞄了眼对坐的苏照,果然见他直勾勾盯着她和卫琛这边。

    神情有些古怪,似是对他俩有什么不满。

    卫琛也睇了苏照一眼,趁顾晚卿注意力在苏照身上时,他在桌下,又情不自禁地拉了她纤细莹白、柔若无骨的尾指在掌心,温柔揉捏。

    音色极淡极轻,夹杂七八分的哑:“因为……我总忍不住想与你亲近些。”

    顾晚卿眸光一颤,注意力顷刻便回到了卫琛这边。

    尤其是被他搓揉的小指,软得没了骨头似的,还舍不得抽回来。

    再加上男人磁欲的低喃,顾晚卿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高悬不下。

    鼓动的频率如那脱缰野马,根本控制不住。

    偏偏卫琛不觉有异,还在继续道:“如此这般,旁人免不了要误会。”

    顾晚卿被他潮哑好听的声音蛊了心智,睫毛扑簌,杏眸中春水氤氲,潮润灵动。

    她都不敢转头去看男人一眼,只声音跟着他哑了下去:“……误会什么?”

    卫琛见她耳根红得像那熟透的石榴籽,薄唇勾着的弧度久久不绝。

    倒也知道适可而止,漫不经心地拉开了些许距离,温沉浅笑:“自是误会你我不仅违背纲常伦理,还有龙阳之癖。”

    顾晚卿:“……”

    她终于侧首,怒极生笑地看着卫琛:“谁说的,看我不割了他的舌头!”

    少女涨红脸,怒目欲眦的样子虽然挺凶。

    却是虚有其表,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坐在对面的苏照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一知半解。

    他只知道卫琛同卫晚在他眼皮子底下毫无顾忌地窃窃私语了一阵,两个人神色怪异,氛围旖旎。

    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随后也不知道卫琛与他说了些什么,卫晚忽然一脸愤懑,脱口就是一句狠话。

    再后来,卫琛又睇了他一眼。

    苏照狐疑之际,羞愤不已地顾晚卿也朝他看去。

    心下顿时明了,然后一口气堵在胸口处,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合着是苏家这位二公子误会了。

    看来苏笑的口风的确很严实,竟是连她亲兄长也没说漏嘴。

    但顾晚卿此刻巴不得苏笑的嘴没那么严实。

    不然也不至于让苏照误会至此。

    “我上楼了。”顾晚卿腹诽了半晌,终究还是自己消化了所有。

    再一次起身,欲上楼回屋。

    卫琛叫住她:“先用过早膳也不迟。”

    少女却片刻不肯多留,“你们先吃,我一会儿下来。”

    话落,她人已经咚咚咚跑上楼去,步子迈得挺碎,越看越不像个大男人。

    苏照蹙眉,收回了目光,揉了揉眉心。

    实在不明白,同样出自太尉府,怎的卫琛与卫晚这兄弟俩,如此天差地别。

    但很快,他便知晓了。

    只因一炷香后,顾晚卿去而复返。

    她换回了女装。

    胭脂色齐胸襦裙将其衬得肤若凝脂,胜雪三分。

    素白的披帛绕在她纤细藕臂,飘然若仙,压下几分少女艳色。

    随着顾晚卿下楼的动作,晨风搅乱她双髻的发带,飘飘扬扬,又添几分明媚俏皮。

    偏生几样气质聚在她身上,半分不觉违和。

    反倒艳惊四座,令人一眼望过去,便有群芳毕现的惊艳感,久久绕在心头,挥散不去。

    眼瞧着少女如同一只春日盘旋的蝶,翩跹而来。

    卫琛心下微动,望住那抹倩影的眼神实在算不得清白-

    顾晚卿倒是没察觉到卫琛眸中异样。

    她只是冲着苏照的背影撇了下嘴角,下颌微扬,边提着裙摆下楼边扯着嗓子道:“这样总不会再有人胡思乱想,在人背后乱嚼舌根了吧。”

    苏照闻声,自然是要回头看一眼的。

    因他听着卫晚这话,似是冲他说的,火药味十足。

    男人蹙眉回首,本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二。

    却不想一眼看去时,入目的竟不是卫晚,而是一姿容昳丽的女子!

    苏照:“……”

    发生了什么?

    那女子的容貌怎的与卫晚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晚卿瞥见男人一脸诧异、惊恐,视线却并未在他脸上多做停留。

    只因她爱吃的糯米糕已经被人送上桌,还有桂花酒酿小丸子!

    顾晚卿加快了脚步,如一阵赤色轻烟从苏照视野掠过。

    她翩然落座在卫琛身旁。

    恰好男人替她盛了一碗酒酿小丸子,放到她面前。

    “还是阿锦最懂我!”少女抿唇浅浅一笑,搓了下手,从卫琛手里接过了陶瓷小匙。

    随意搅拌了两下氤氲着丹桂浓香的甜汤,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顾晚卿进食期间,卫琛便端坐一旁静看着她。

    余光注意到久久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苏照,他将视线又分了一些过去。

    淡声噙笑:“苏兄怎的不吃了?”

    苏照堪堪回神,仍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明眸皓齿,白净生辉的少女。

    木讷摇头:“不吃了……”

    吃惊吃饱了,实在没了胃口。

    他话落,心思还聚在少女身上,后知后觉地问了卫琛一句:“原来不是令弟,而是……令妹?”

    因着苏照的目光一直落在顾晚卿身上,引得某人些微不快。

    连回话时,语气都不及之前那般温润亲切,调子沉了些:“都不是。”

    “卿卿乃是当今顾太傅之女,与在下一起长大。”卫琛说着,又温情地看了少女一眼。

    心下不由后悔让她变回女儿身了。

    瞧着苏照,一副见了天仙的表情,眼睛一直盯着顾晚卿。

    这着实令他心情沉闷,高兴不起来。

    于是趁着顾晚卿吃得开心,卫琛殷勤地给她递上一块糯米糕:“要不……卿卿还是换回男装好了。”

    一心只想先填饱肚子的顾晚卿:“……”

    她美目一横,瞪了男人一眼,心下有些炸毛:“……理由?”

    “因为比起被人误会我有断袖之好……我似乎更不喜旁的男人直勾勾盯着你瞧。”

    卫琛倒是坦诚,心下怎么想,嘴上便怎么说。

    全然不顾顾晚卿脸皮薄,是不是听得他这般露骨直白的说辞。

    心下噎了噎,顾晚卿咽下了嘴里那口糯米丸子,又朝苏照看了一眼。

    对卫琛轻哼了一声,很是不快:“那你怎么不去戳瞎他的眼睛?”

    凭什么要她又换回去,换衣服还得束发,很麻烦的。

    卫琛似被她一语点醒,薄唇漾开弧度,遂将视线幽幽转向对面的苏照:“卿卿说得有理。”

    坐在他对面的苏照,只觉周身莫名一寒。

    随后触及某人幽暗危险的目光,他会晤过来,掩饰似地轻咳了一声,慌忙将目光从顾晚卿身上移开。

    只是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转眸继续打量。

    一来是不敢相信顾晚卿是顾太傅的千金,她这娇纵肆意的性子,哪有半分名门贵女的样子。

    二来嘛,苏照是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般姿容艳绝的女子。

    实在忍不住多看几眼。

    卫琛扬眉,眸色沉了沉,声音带了几分肃杀之气:“苏兄的眼睛可是不想要了?”

    他嗓音淡淡,慵懒却又具有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连顾晚卿都抬头朝男人看了一眼。

    对面的苏照自然神色微变,忙低下眼去,不敢再看:“……是在下失礼了。”

    饭桌上的氛围冷却了不少,这让顾晚卿少了些许食欲。

    她蹙眉,冲苏照抬了抬下颌:“无妨,你多看几眼,我也不会少二两肉。”

    “至于阿锦嘛,你莫怕他。”

    “他也不会当真剜了你的眼睛。”

    卫琛:“……”

    看来他在她心中,还算慈善之辈。

    顾晚卿话毕,自顾自地换了别的话题。

    她问卫琛:“你今日不用出门办案吗?我还想跟你一起去见见世面呢。”

    卫琛刚要回话,昭澜忽然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进来。

    手里还捧着飞鸽传来的书信:“主子,汶县来的书信。”

    男人接了信条,倒也不避讳顾晚卿和苏照,当着他们的面打开查看。

    片刻后,卫琛的面容严肃起来。

    顾晚卿小声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需得外出一趟。”卫琛揉了信条,看着顾晚卿欲言又止。

    他本来是想趁着这两日等消息的闲工夫,陪她在临州城内好好转一转的。

    没想到,汶县那边的进展这么快,不过一天,就有了线索。

    顾晚卿倒是没想让他陪着,“那正好,我与你一同前去!”

    她说着,将碗里最后一口甜汤喝了,又拿了一块糯米糕,起身便要出发。

    哪知卫琛却捉住了她的皓腕,将她拉坐回长凳上,哭笑不得:“你想去也可以,但是得上楼去换回男装。”

    顾晚卿:“……”

    卫琛见她一脸不情愿,似是嫌麻烦。

    便笑着温声继续:“若是觉得麻烦,我也可以帮你……”

    帮她!

    帮她做什么?!

    ……难不成他一个大男人还想帮她换衣服不成!

    顾晚卿听到这里,心跳微顿,神色大惊。

    也没等卫琛的话说完,她蓦地抽回了自己被男人攥住的手腕。

    美目漆黑如墨,幽幽漫过慌乱的流光,含羞带怯:“你想的美!”

    卫琛:“……”

    他茫然片刻,不知所措地看着起身离去,匆忙上楼的倩影。

    心下狐疑了许久。

    男人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顿觉好笑,“我是想说……帮你叫霜月。”

    真是小呆瓜……

    成日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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