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就这么一想,叶婉宁又振作起来了。
她从樟木柜里翻出一个布包,将一套不穿的衣服还有红头绳一块塞进去。
布包很大,就这点东西,还塞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地方,叶婉宁准备塞些干粮。
没错,她准备跑路。
之前说的什么‘同意嫁了’‘两百块钱彩礼’,那都是骗叶前进两口子的。
真正的目的在于让他两放松警惕,然后为了两百块钱跟朱家扯皮,这样她才有充足的时间逃跑。
于是,翌日一早,叶前进就按叶婉宁说的,上朱家要彩礼了。
叶前进进了门,老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最后在朱爱国媳妇的追问下,他才吭哧瘪肚地伸出两根手指,说要两百块钱彩礼。
“什么?”朱爱国媳妇瞪圆了三角眼,破口大骂道,“两百块钱?啊呸,两百块钱都够买十个黄花大闺女了,她也不看看自己算哪根葱。”
朱大牛娶媳妇这事,是朱爱国媳妇一手操办的,她一眼就看中叶婉宁了,话不多,人又老实干活又勤快,简直是当媳妇的一把好手,而且人长得也不错。
叶婉宁,在红旗公社算是好看的那一批小姑娘了。
朱爱国媳妇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没想到,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这叶婉宁不仅不老实,还狮子大开口,一口气就要他们家两百块钱彩礼啊。
朱爱国媳妇还是那句话。
两百块,也不看看她自己配不配得上这个价!
叶前进被朱爱国媳妇喷了一脸口水,又被轰出门去,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一百二十块就一百二十块吧,这在他们红旗公社,已经算是高额彩礼了,十里八村的估计也就朱家能拿得出这笔钱。
他回家跟叶婉宁表达了朱爱国媳妇的意思,“……朱家就是这么说的,要我说,咱们也别太贪心,人家说多少,就多少吧。”
叶婉宁头也不抬,咬紧了牙关不松口,“就要两百块。”
周秀兰眉头一皱,抬起手习惯性去掐她,“你这妮子,咋这么不懂事,再闹,万一人朱家不肯出这笔钱了可咋整?”
“就是。”叶龙歪歪地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没了彩礼钱,我可怎么娶媳妇。”
他还盘算着得了这笔钱,娶一个盘亮条顺屁股大的媳妇呢。
叶婉宁轻轻一闪,就躲开了周秀兰伸过来的手,“我说两百块,那就得两百块。整个红旗公社,除了我愿意嫁给他,还有谁愿意嫁给他?”
这倒是,整个红旗公社,家里但凡过得去的,怎么肯让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当然,也有一些身上有残疾的,或者跟朱大牛一样有些傻气的姑娘,愿意嫁给朱大牛,毕竟朱家殷实啊,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可这样的人,朱爱国媳妇又看不上。
一来二去的,朱大牛就拖了下来,快三十了都娶不上媳妇。
朱爱国和朱爱国媳妇,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很着急的。
叶婉宁将这番道理,掰碎了讲给叶前进两口子听,“他们家一开始不是只同意给一百块钱,后来呢,听说我撞墙了,不是提到了一百二?”
叶前进和周秀兰想了想,嘿,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们家的女儿不愁嫁,朱大牛却等不及了,朱爱国和朱爱国媳妇,也都等着抱孙子呢。
再说了,就像丫儿说的那样,他们家都同意从一百块抬到一百二了,那再加个几十块,又能咋滴?
叶前进咬牙:“下午我再找他们家说说去。”
叶婉宁微微一笑,“这就对了,爸,你一定得咬死了,咱家能不能得两百块,我哥能不能娶媳妇,能不能盖三间大瓦房,可全都看你的了。”
叶前进虽然下定了决心,可朱家也不是好糊弄的,双方就彩礼问题,扯皮了好几天。
时间拖得久了,第一个急的不是别人,而是周秀兰。
为了看住叶婉宁,她好几天没有上工了。
周秀兰虽然没叶前进挣的工分多,一天也能挣六个工分,这旷工一天,六个工分可就打水漂了。
朱家的彩礼钱还没到手呢,这些日子不上工,损失了不知道多少工分,周秀兰心疼得犹如在滴血。
她没忍住,找叶前进商量了一下她上工的事。
叶前进只考虑了一会,就点头答应了。
一来,叶婉宁最近乖了不少,瞧着也不像是要寻死觅活了,而且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还真有些闺中待嫁的样。
二来么,再不挣工分,家里可就得喝西北风了。
于是,周秀兰就去上工了。
上工前,周秀兰还是留了一手,她让叶龙看着叶婉宁,怕叶婉宁逃跑,毕竟叶婉宁有前科。
反正叶龙也不用上工挣工分,看叶婉宁,顺手的事。
叶家四口人,有三口人要上工,只有叶龙这个大少爷是个例外。
叶前进和周秀兰两口子舍不得他做农活,一个男人,养得皮肤比女人都白,跟他一比,叶婉宁简直像个黑炭。
周秀兰的想法不错,可惜,挑错人选了。
叶龙哪是能盯人的料,他只在家里呆了三天,就坐不住了。
再说了,叶婉宁看着也不像是想逃跑的样子。
又看了两天,叶龙终于忍不住了,跟叶婉宁说,“我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待着。”他举起拳头挥了挥,吓唬道,“要是敢乱跑,我就揍你。”
周秀兰从小就跟叶龙灌输一套思想,叶婉宁就是给家里干活的,将来养大了还能给他换彩礼。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久而久之,叶龙对叶婉宁也是恶声恶气,动辄打骂,像丫鬟一样对待。
叶婉宁对着这个哥哥,家里的宝贝,也是从来不敢大小声。
果然,如叶龙所料,叶婉宁只是看了他的拳头一眼,便轻声细语地应了,“哥你放心去吧,我不会乱跑的。”
叶龙点点头,他早跟他那群狐朋狗友约好了去玩,迫不及待地出了门,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嚷道,“对了,记得做饭,我回来要吃。”
叶婉宁眼睛一亮,这正合她的意。
之前都是周秀兰在家做饭,用多少米面,煮多少饭菜,那都是有定量的。
而且吃饭都是一块吃的,叶婉宁想偷偷藏点干粮,都找不到机会。
这下好了,叶前进去为了彩礼的事跟朱家扯皮,周秀兰又去上工了,叶龙在家更是连一刻也呆不住,大大方便了叶婉宁。
到了饭点,叶婉宁走进厨房。
家里已经没米了,面粉倒是还有一些,菜也没了,只剩几棵葱。
叶婉宁撩起袖子,叹口气,这叶家,真是一穷二白,难怪打起了卖女儿的主意。
不过这难不倒她。
叶婉宁将面粉加水揉成团,再擀成薄片,然后挖一勺猪油放进锅里,煎饼的同时洒上一点盐和葱花,不一会就煎出了两面金黄的葱油饼。
煎饼时的香气不停地从厨房向外飘,惹得其他人家纷纷探头,这叶家是做啥好吃的,咋这么馋人呢?
煎完葱油饼,叶婉宁又从酱菜缸里捞出一棵酸菜,细细码成丝。
葱油饼配上酸菜丝,解腻又可口,还填肚子。
做饭的同时,叶婉宁也没闲着,扣了些米面揉了两个窝窝头,一块上锅蒸了。
窝窝头蒸好藏到布包里,一块塞到烧炕的洞里。
现在是夏天,还用不上炕,藏那还是很安全的。
叶婉宁将葱油饼端上饭桌,深感可惜,要不是葱油饼味道大,她都想藏两块葱油饼了。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窝窝头也有窝窝头的好,不仅能扛饿而且还能放得更久一些。
叶婉宁看了看天色,太阳高高挂起,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
她想了想,捡了几块葱油饼还有酸菜丝,一块放到篮子里,往胳膊上一挎,就往田里去了。
周秀兰插了一天的秧,腰酸背痛,正准备休息一会喝口水的时候,就看见叶婉宁过来了。
叶婉宁低垂着眉眼,轻声道,“妈,我是来给你送饭的。
“送饭?”周秀兰愣了愣,赶紧往叶婉宁后头看,“你哥人呢?”
不是让他盯着叶婉宁吗,人哪去了?
叶婉宁:”哥出去了,让我在家做饭,我做好饭,拿了一些给你送过来。“
周秀兰忍不住皱紧眉头,不过很快又松了下来。
叶婉宁既然都来给她送饭了,看起来也不像要跑的样子。
周秀兰掀开篮子上盖的棉布,”还是你哥知道心疼我,看我在田里干活辛苦,让你来给我送饭。“
叶婉宁听了,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周秀兰就是这样,每次干活的人都是叶婉宁,可她永远都把功劳算在叶龙身上,下意识地忽略这个女儿。
棉布一掀,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传来。
“周嫂子,你吃啥呢,咋这么香。”这一块休息的人不少,闻到香味的人忍不住探头过来询问。
周秀兰把人赶走,“去去去,怎么哪都有你。”嘀咕一声,“饿死鬼投胎啊,有好吃也不给你。”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别说,这香味是有点馋人。
周秀兰忍不住捏了一块金黄的葱油饼吃了起来,味道香咸,还带着一股子葱花的香味,每咬一口,油花就在嘴里迸溅,吃多了是有些腻,可配上酸味十足的酸菜丝,周秀兰觉得,她还能再吃二十块。
“你这死丫头,手艺还真不赖,以后倒是便宜姓朱那一家子人了。“周秀兰吃着葱油饼,嘴里也不干净。
原先的叶婉宁,因为家务做得多了,做饭的手艺也是很不错的,周秀兰也没多怀疑。
可吃着吃着,她发觉不对劲了,骂道,“我滴个乖乖,你哪来的油煎的葱油饼。”
一定是用的五斗橱里藏的猪油,那可是用过年的时候分的一块猪肉熬的猪油,她都一直没舍得用,还打算等叶龙娶媳妇了,再拿出来做婚宴上的菜呢。
现在倒好,给叶婉宁用了,周秀兰两眼喷火,抬手就想薅她的头发。
叶婉宁连忙避开了,转了转眼珠,“是哥说他想吃葱油饼,我才从五斗橱里拿了油煎的。”
她知道做葱油饼肯定要惹周秀兰不满,可她这具身体一点油水也没有,得好好补补。
听到是叶龙想吃,周秀兰这才消停了,但嘴里还是不干不净,“那你不许吃。”想想又道,“你只能吃一块,不,半块!”
叶家母女两这动静自然引来不少人关注。
春婶摇摇头,“造孽哦。”
叶家这闺女勤快又能干,还孝顺,做饭更是一把好手,做的那啥葱油饼,都不用尝,光看就知道肯定好吃,要是投生到她家,春婶不知道多高兴,偏周秀兰对叶婉宁天天作践,非打即骂,在整个红旗公社都是出了名的。
这周秀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叶婉宁又给周秀兰送了几天饭,周秀兰终于渐渐松懈了,叶龙更是一天天的没个人影。
趁此机会,叶婉宁借着送饭的由头,时不时地往外跑,专门找那些小路和暗道走。
红旗公社本就不大,没几天功夫,叶婉宁就将逃跑的路线摸了个透彻。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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