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景和园虽在畅春园一侧,里面各色的摆设也齐全,但是并不如何华贵。
畅春园那头是江南园林的风格,走的就是一个淡雅不俗。
而胤祈这边,只是皇阿玛划了园子,而里面并未收拾妥当,全是舜安颜领了个差,康熙叫他帮小舅子修好园子。
康熙另外从私库里边拨了三千两银子来给舜安颜,舜安颜原是以为他们佟家得添上些银子好好弄弄这园子。
毕竟这是十五阿哥的园子,皇子母家贴补也是应当的。
但是那时候隆科多还得意着呢,他蛮横的不叫舜安颜领银子。
因着长子叶克书早逝,所以实际上隆科多便成了佟国维的继承人,佟国维年纪一大把了,自然不少事情都是交给儿子。
隆科多他在外也是个一旗都统,在家同样说一不二。
佟家都称佟国维是老太爷,隆科多是老爷,到了舜安颜这才是大少爷。
隆科多不叫取用银子,舜安颜也不能强硬拿出来。
虽说也能去和祖父告状,但是他也是二十好几的人,没得斗不过叔叔就去找祖父撑腰,反倒叫人小瞧了。
反正皇上拨了银子,加上太子爷等都送来些补贴,一来二去,他手里被握着八千两银子,里面有两千两还是皇太后给的。
皇太后听说这事后就想补贴孙子,直接给了温宪叫她回家给舜安颜。
不过后来康熙又给皇太后出的这份银子给孝敬回去了,他实是个大孝子!
舜安颜便想着先动工再说,银子不够再去找祖父,如此也有个说头。
他这边还领着侍卫的差,也不能常去修园子,不过是叫底下人时时报上来而已。
他这一拖反倒是成了好事,隆科多倒了大霉摔了个大跟头,现在落在了小赫舍里氏的手里头照看。
舜安颜轻松打败隆科多成了佟家的继承人,加上佟国维被隆科多气的病了,现在还在修养,他倒一跃成了佟家说了算的爷们。
家里能说得上话的女眷里面,赫舍里福晋上次之后总是病怏怏的无精打采,整日都去念佛。
小赫舍里福晋激动的等到隆科多落入她的手里,她是嫡福晋,照看自家老爷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她心里对十五阿哥全是感激,连夜搬了隆科多的小金库,里面的现银都给舜安颜送去。
舜安颜自己没做什么,便突然什么都顺利了。
这园子来来去去花了一万八千两银子便弄好了,园子也是淡雅朴素中还带了几分野趣。
若是修建园子这一万八千两确实是不够的,但是这园子是康熙拨的,实际上已经有了一个大框架。
相当于毛坯房缺个装修,占地又不算大,而且胤祈也没什么要求,这才节省不少。
胤禛跟着弟弟进了园子,他对这点野趣还真是更加欣赏,一路看到不少能够钓鱼的好位置,心里赞叹着实是个好去处。
他自己就喜欢田间野趣的风格,时常爱去庄子上住着呢。
西北角的小院挨着马场,占地更大些,康熙划给的一队工匠都在此处。
若是四哥不提要过来瞧瞧,胤祈恐怕都是想不起来要来看看的。
“原是我自己的差事,倒是累的你跟着也跑一趟,这次是哥哥该谢谢你才对。”
“谢什么嘛!”
胤祈摆手,他混不在乎的道:“这怎么了?四哥找我帮忙才好呢,我反正是绞尽脑汁不想去上课的。”
“要不是有四哥,我还要去师傅那听课呢。”
最近李蟠逐渐他们上难度,除了陈随风求知若渴,其他人都有点痛苦。
胤祈强烈要求师傅关注需要科举的陈随风,这才造成这种情况。
他深深觉得陈随风考不上秀才绝对会被其他几人打的!
胤禛挑眉,瞧他一眼道:“你也该好好和李蟠学学,他实是个有才华的人,我前些日子瞧了他写的文集,文风很是清淡隽永。”
四哥说的这些他也知道,但是对着皇阿玛加上哥哥们的轮番劝学也是有些不开心。
他抬头看看四哥,“四哥,总不能人人都成大学者吧,若是人人都学富五车,那谁去打兔子做风车呢?”
他瘪瘪嘴,反驳道:“皇阿玛总说要我好好念书,可是我觉得念书虽有用但是也不是全部啊,也有很多不念书也能做好事的人。”
胤禛只是惯性劝学,他们这这些当哥哥的都是这个样子。
见到年纪小的弟弟便说好好念书,见到成婚的弟弟便说好好当差。
哥哥管教弟弟就是天经地义,说出来的话同父辈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叫胤祈一回答,他就察觉出这个弟弟的厌学了.
胤禛神色一肃,他思考片刻后摸摸胤祈的脑袋道:“读书的好处便是认识天下,认识身边的一切。”
“你若是不念书,便很难思考出这样一番话来,便只会说念不好所以不念。”
“不念书就没有自己的想法,你不知道是念书好还是不念书好,你不知道自己心之所向。”
“而念书之后,你却能说出念书也不一定是最有用的。”
胤祈听的似懂非懂,他一皱眉,口气忧愁道:“做人可真难!”
胤禛却道:“做人不难,做兽才难,人已经是万物之灵长,还知道该如何做人,可算是兽却不知如何做兽。”
胤祈歪着脑袋看看四哥,他探究的问道:“四哥最近是不是又去寺庙了?”
“这确实去了几日。”胤禛惊讶的答道,十分疑惑弟弟怎么知道的。
畅春园附近是有寺庙的,他到了之后,因为没什么差事就去住了几日,和住持相谈甚欢。
胤祈咂咂嘴,怪不得!四哥今天话这么多,四哥完美承袭了皇阿玛话痨的特点。
不同的就是,皇阿玛属于日常就话痨,而四哥则是每次听人讲经之后都总有感悟,然后变成一个充满哲理的话唠!
作为成熟可靠儿子和弟弟,胤祈选择包容他们,他一笑,可爱的嘟起脸颊,“四哥你开心就好。”
胤禛身形一顿,他拧眉打量着弟弟,总感觉这小子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两人说话间,便走到了工匠们住着的小院,旁边还有小型的工坊供应使用。
来之前便早有人过劳吩咐他们安心候着。
这时候的工匠地位不高,除去官府名下的工坊中做工之外,就是被大户人家自己家养着。
这一队工匠二十二人都是康熙吩咐人从官府名下的工坊调出来的,底下做事的奴才尽心,所以这里面除了参与水泥研制的工匠,还有些会其他手艺的。
他们一被赐给十五爷,心里便没个着落,这十五爷在宫里也不知道如何安置他们。
好在宫外面虽无府邸,但是有个园子。
他们就被送过来,一边参与修园子,一边等着召见。
“奴才给十五爷请安!”
领头跪在前面的叫施朋义,年纪最大五十有四,他三个儿子都被一同分了过来。
他也是当初研制水泥的重要工匠之一,好不容易见到上头主子,他也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卢保看着他们跪的分散,想来也是没经过礼仪教导,他皱眉上前道:“领头的过来回来,其余人先去忙着。”
“是!”
施朋义躬身上前,跪下回话道:“奴才是负责管这一队人,主子您有什么事,吩咐就成。”
胤祈招招手,“起来回话就成。”
“是,奴才领命。”施朋义利索的站起来,看着身子骨还算不错。
胤祈便看看四哥,然后吩咐道:“这是四爷,要问问水泥的事,你如实答就好。”
四爷?那不就是皇四子,四贝勒!
施朋义额头渗出一层汗来,紧张的心都是跳到了喉咙口,“四爷,您吩咐。”
胤禛点点头,他本来就是爱端着的人,在胤祈一袭圆领薄衫的对比下更显得冷肃,宝石蓝的领子透着股冷淡。
“先去看看水泥都是怎么用的。”
施朋义还是头一次见地位这么高的人,以前见到最大的官也就是工部五品的员外郎大人。
他一路领着两位爷进了工坊外面的院子,红绸包裹着巨大的长方体立在院子中间。
“这是什么?”胤祈好奇问道。
赶紧有人上前来将红绸拉下,巨大的碑石显露人眼前。
高足有五米,宽也有两米,上刻祥云等物,不过瞧着倒十分浑然天成。
施朋义躬身讨好的笑道:“奴才们想着做出个石碑来,上面刻上景和园的名字,献给十五爷。”
“水泥虽坚硬,但是不好雕刻,所以是先做了模子浇筑而成,之后再细细打磨成型。”
胤祈走近瞧瞧,可真是够高的,“唉?这上面也没有字啊?”
施朋义上前道:“这不是等着十五爷您题字呢吗?您题之后奴才们再刻上。”
胤祈题字?胤禛心里暗道,他那个字还不如老八呢!
胤禛瞧来瞧去,用手敲敲这水泥制的碑石,颇觉新奇。
还真是十分坚固,不过自然是没有天然的石料美观,毛躁处也不能皆打磨光滑。
但是已经不失为一样好材料。
胤禛被工匠带着介绍水泥,从烧制到勾兑沙石,晾干的时间等等,他全部一一了解。
而施朋义在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叫自己大儿子跟着四贝勒爷介绍,他则跟着自家主子十五爷这里。
“十五爷要是觉得还能入眼,奴才们还能做出一个同您模样一样的雕像出来!”
也是为难这些工匠了,他们里面不乏有些能够炸金子做首饰的匠人。
但是十五阿哥这年纪,后院也没有一个女眷,自然是难以送上孝敬去。
想尽了法子才想到可以造一个景和园的碑石,另外便是按照人的模样来的雕像。
施朋义说起碑石胤祈不大感兴趣,但是若说到雕像,他还真是来了兴致。
“能做一个很大很大的,像我这模样的吗?”
见到主子感兴趣,施朋义自然也是尽心尽力,“那当然成了,只要主子您想要,奴才们立马做!”
胤祈异想天开,“那我想要十分高大的那种,在园子外面也能看到的那种!”
卢保此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甚至跟在后边听着还觉得水泥贱了些,做胤祈的雕像是不是不太合适。
施朋义就没有这个想法了,他是个老工匠了,脑子里粗略一估计便知道胤祈想要多大的。
他琢磨后道:“那恐怕得分开做,然后在拼到一起,奴才们再将雕像拉起来,之后就能打磨就可以。”
他说的轻松,胤祈当即就允了他。
“那卢保,你回头嗯”他给了个眼色。
卢保一脸平淡,点点头。
不论是拨银子、给赏赐、安置家眷,还是跟进度,他都没问题。
胤祈拉拉卢保的胳膊,没有卢保他可怎么办啊,呜呜呜那他就只有可爱和帅气了!
卢保眼眸中蕴出点笑意来,他又给胤祈整理了一下衣角。
大清的太监选用有规定,只有家里实在贫苦的没有其他目的的,还有便是家中必须有四五子以上,不至于断了香火。
卢保就是家中实在贫困,穷的吃不上东西了,上有四个哥哥下有三个弟弟,偏偏挑中了他。
进宫之前还得考察过,不能心怀怨恨进宫,免得人心里扭曲伤到主子们。
卢保进宫的时候才八岁,还不懂什么便净了身,也没什么怨。
他先给人家做小跑腿两年,后来认了个哥哥给他调到一处好差事,十二岁被贵妃挑中到胤祈身边当差。
贵妃说年纪不大的好和主子玩到一处,权当个玩伴。
在十几岁的太监里,卢保是年纪小的里面最稳重的,便挑中了他。
这么多年跟在主子身边,家里那边联络少之又少,有的联络也是每三月给一次银子。
年纪小进宫就是这点好,还没学会怨便进宫,等懂得了,因着和家人相处不多感情不深也不至于怀恨。
他一门心思在胤祈身边好好伺候,反正他家主子将来最少也是个王爷,他年岁大之后也有王府给养老。
胤祈自然不知道卢保心思竟然都跑到养老上去了,他还一心琢磨姿势呢。
他左扭扭右扭扭,终于在施朋义毫无原则的夸赞和卢保深厚眼前滤镜中定下了姿势。
“你这是干什么呢?”胤禛走过来好奇问道。
胤祈嘿嘿一笑,“四哥你以后就知道了,到时候给你个惊喜,不对!是所有人一个惊喜!”
看他鬼灵精一样,胤禛也是悄悄抿了嘴角忍住笑意,抬手挡住自己的嘴。
“既然看过了,我便先回去。今日多谢十五弟了。”
什么?现在就走,胤祈一脸不满,“四哥就这么走了吗?”
“嗯?不然呢?”胤禛疑惑的看他。
胤祈哼哼唧唧的撒娇,“四哥还没和我玩一会就走了。”
他抱着手臂,盯着四哥瞧,“需要我的时候就过来,不需要就赶紧走。”
胤禛被弄的哭笑不得,这种闺怨口吻是跟谁学来的。
他自然不知道最近在写婉约派诗歌的李蟠给胤祈带来多少不得了的灵感。
小孩白白嫩嫩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嘟起来叫人想要狠狠捏一把。
胤禛手一痒,他俯身摸摸弟弟的小脸蛋,竟然诡异的觉得这才是儿子的模样,那里像是个弟弟!
“是我欠你一次,那你说要如何?”
胤祈高兴的扑上去,“咱们去马场玩球吧!”
胤禛一顿,他骑术不算出色,玩马球可能还是有些困难的。
“马球我不擅长,不如叫你十三哥来陪你玩。”
“既然都叫了十三哥,不如也叫十四哥一起,反正他也闲着。”
奴才们派人去请,恰好两人没事可做便过来瞧瞧。
谁料一碰面就看到十三哥/十四弟也在这。
胤祥和胤祯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他们这几年关系冷淡不是秘密,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谁也说不清。
明明是年纪最近的兄弟,甚至还是一宫长大,如今竟然也疏远了这么多。
老十三跟着太子,十四则是喜欢八阿哥,隐隐算是大阿哥一派的。
胤禛一见到二人过来就皱眉,他作为一母同胞的哥哥是知道二人关系冷淡的,今日也是不小心忽视了。
他私心里是对两人都是亲近的,但是显然,十四并不喜欢他,更喜欢温润如玉的八弟。
好在八弟也会经常和他说说十四的境况,他对十四近来的事情也不算陌生。
二人走到跟前,“四哥。”
biu!
一脸严肃的四哥右臂上突然探出个脑袋,圆圆的小脑袋别在四哥手臂旁,“嘿嘿。”
胤祈高高兴兴的看着两个哥哥。
“十三哥,十四哥,咱们一起玩球吧。”
既然来了,也不矫情,若是在哥哥们面前两人是冷淡的不在乎表露关系僵硬,但是弟弟面前还是努力保持风范的,并没有不和的样子。
胤祥微笑着,他觉得自己很有哥哥风范。
胤祯爽朗一笑,他觉得自己大气极了。
然后
胤祈坐在马上,手里拿着马球棍,他一脸茫然。
藤球在空中飞来飞去,过来凑数的侍卫们奋勇的骑马奔跑,一个个拼的脸红脖子粗。
胤祯一脸狰狞的挥杆,马球飞向空中。“吃我一球!”
“好!”胤祥咬牙喊出声,紧接着策马过去从两马之间穿过,凶狠的神情头一次出现在他的俊脸上。
胤祈抱紧自己的球杆,他迷茫问道:“四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骑术不精湛,武力也不太行的四贝勒也抱住自己的球杆,“也许大概我是说”
他说不下去了
胤禛看看场上拼的凶狠的两个弟弟,又扭头看看抱着球杆的弟弟。
果然还是对比出来的,他从前最爱十三弟,在十四弟的对比下,十三弟性情好,人也好。
现在嘛,他竟然觉得十五弟对比之下都成了小乖宝宝,真是不可思议。
他头一次对这种需要流汗的活动有了些耐心,“我带你去那边玩吧。”
胤祈点点头。
一腔柔情的四贝勒在半个时辰过后咬牙喘气,这小子体力怎么这么好!
胤祈兴奋的满脸通红,半个时辰过去了,他还在骑马东跑跑西跑跑,没有了其他人的参与,胤禛一人实在难以应付体力非常之充沛的弟弟。
胤禛,一个热爱小狗的男人,但是从来没养过大型犬,经验不足。
他此刻无师自通的改了规则,他在一处不动弹,将马球打向四面八方,胤祈骑马过去将球打回来。
然后胤禛继续将球打向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引导胤祈继续跑。
小狗玩球一向很认真。
两兄弟总算找到符合各自精力的活动方式了。
不远处,恰巧康熙来瞧瞧胤祈书念的如何,但是书房没看到人,反倒是和李蟠聊了一会。
康熙走走停停,便找到了这处。
一见到这幅场景,便心中不悦,他一冷脸,“老四这不是逗孩子玩呢吗?”
比起十三十四那头的有来有往,这边确实是有些觉得四阿哥过分。
怎么能这么耍人!
还是梁九功眼睛尖,一瞧便看出来不对劲了。
十五阿哥虽然跑来跑去,但是除了看着出了些汗,人还是很有精神的,四处跑也不觉得累。
但是明明该更省力的四阿哥却是一脸疲倦,累的人眼睛都暗淡了,一瞧便是在死撑!
梁九功呵呵一笑,然后凑到皇上旁边,“皇上您再仔细瞧瞧,四贝勒累的那副样子了。”
康熙定睛一看,唉?果真如此!
他无奈的摇头笑笑,“这个老四啊,骑射布库不行,现在可该后悔了。”
康熙瞧了一会,心也痒痒起来。
于是上一刻还不高兴老四耍弟弟的康熙亲自上阵。
康熙打出去一个球,“走!”
胤祈:“哈哈哈哈哈我来了!”
胤禛坐在一旁喘着粗气,领子也解开了,细密的汗水顺着胸前流下去。
不夸张的说,这是他半个月的运动量,他摸摸自己胳膊,恐怕明日都会酸痛起来。
无奈的叹一声,小十五还真是精力充沛,怪不得皇阿玛对他日后成为大将军这么有信心。
他突然有些后悔今日答应陪他玩耍,不然也不会累成这副样子,低估了弟弟的体力啊!
此刻的胤禛还不知道,他后悔的可不只这一件事呢。
因为一个月后,急于表忠心的施朋义在景和园中间立起来一座十五米的巨大人型雕像。
人形雕像一手掐在腰间,一手握拳向头顶伸出,胤祈骄傲的小脸惟妙惟肖。
康熙清晨起床,他神情微妙的看向窗外,巨大的脑袋能够看的清楚,那张脸很熟悉,昨天还见过……
“胤祈!”
第42章
凭空升起的巨大雕像令人十分震撼,反正本朝的大臣们还没见过这种时髦的东西。
以至于大臣们到九经三事殿上早朝的时候还不停的回身看去,顶戴花翎全都颤动着,十分好看。
舜安颜远远眺望过去,他心里的不安更甚,这个方向多么的熟悉!这颗圆润的脑袋多么的眼熟!
他泪流满面,这不是他的小表弟吗?
大臣们边走边看,那颗巨大的脑袋实在太引人瞩目,甚至犹如地标一般。
如果说紫禁城的中心是乾清宫,那么畅春园的中心就是九经三事殿,每个到达这里的大臣都能眺望到那颗巨大的脑袋。
小孩的雕像脸上带着笑容,那笑容十分烂漫天真,若不是摆的姿势太过不羁,恐怕都会认为是为了什么道教活动所建造的雕像。
康熙上朝时阴沉的脸色叫大臣们不寒而栗,有两个本来跳出来要参奏他人的大臣都悄悄把折子赛了回去。
咳咳,皇上心情不好,计划取消。
看到皇阿玛投来询问的眼神,胤礽权当没看到。
他靴子扭一扭,摸摸自己的扳指,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皇阿玛,反正他什么也不知道!
胤禔一抬头,赞叹的看着弟弟的大头,他还不知道这是私自建造的。
“竟然能造的这么大!”
施朋义真是个具有匠人精神的好工匠,他还害怕手臂太精致纤细会不结实,遇到暴风暴雨万一抵挡不住便有不好的含义,所以他特意在画图纸的时候便把胤祈画胖了几分。
身子是圆润的,手臂也是圆润的,如此一来底盘更稳!
老三胤祉最能欣赏这种艺术品,他甚至已经打算借弟弟的园子开个诗会,主题就是皇十五子之雕像,文人们一人写几首。
“真是个好想法!”
唯独胤禛脸色铁青,他明明是眼睁睁看着的,竟然还让弟弟闯下这样的祸患!
他是个十分倔强的人,性格刚硬,从来不害怕承担责任!
所以他选择……先溜了。
嗯,胤禛先去和李光地一起到漳水做实验。
他喜欢做实验,绝对不是为了躲避皇阿玛的质问。
康熙上朝之前就憋着气,忍啊忍啊,终于忍到了梁九功把人拽来。
“呵!”康熙刚才的阴沉脸突然换了笑脸出来。
胤礽惊恐的发现,皇阿玛他气疯了!他都笑了!
砰!
门一关。
胤礽和梁九功在门外面面相觑。
“太子爷,您?”梁九功带着疑问看向根本没有挪动脚步的太子爷。
太子爷这不打算离开吗?在门口?
胤礽轻咳一声,看向梁九功,“梁公公,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喝口茶。”
这小子闯的祸简直叫人不知道如何说他好。
若说严重也有些夸张,若说不严重,这也令人哭笑不得。
严肃点就是会被御史参奏一本,抨击十五阿哥僭越。
还好这雕像也没人见过,大臣们估计也蒙着呢,还没反应过来写折子呢,早朝就结束了。
胤礽实在是害怕皇阿玛气疯了,他浑身一寒,能把皇阿玛气笑了,也是小十五的本事
这本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梁九功看看紧闭的门,他也纠结的点点头,便跟太子爷一起找地方喝茶去了。
虽然总说太子高傲,但是他实际上人也还好。
温润如玉如老八还有和人肉搏的经历呢!
太子可是权力中心的第二号人物,他要是平易近人才是失去了威严了。
胤礽和梁九功十分熟络,私下里叫伯伯也是有的。
不仅因为梁九功是乾清宫大总管,太子在乾清宫时候多两人才熟悉。
更因为太子小时候在乾清宫生活的时候,康熙作为皇帝也不可能把太子绑在自己身上。
太子若是想皇阿玛了开始哭闹,都是梁九功这个大太监背着哄着的。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看着的孩子自然就是偏心的。
梁九功表面对各皇子都是礼仪周到,不曾对谁更亲近,但是他心里是更加喜欢太子的。
两人坐到一处,细细叙话几句,梁九功甚至还记得太子最爱茶味的糕点,记得他喜咸不喜甜。
聊了一会,话题便到了胤祈身上。
胤礽有些忧虑,“小十五也太顽皮了些,弄出那么大一个雕像也不好处置。”
雕像那么大一个!站在畅春园都能看到,皇阿玛肯定生气的,还不知道如何责骂小十五呢。
比起他这个当哥哥的,梁九功看的更明白些,他摇头一笑,“太子爷您就放心吧,皇上啊!喜欢十五阿哥呢。”
胤礽叹息一声,“这喜欢归喜欢,惩罚也不会少,我还真有点担心。”
梁九功却不这样觉得,太子爷只是知道皇上喜欢十五阿哥,却不知道这些年下来,皇上对十五阿哥的容忍与日俱增。
乖孩子闯一次祸都会被狠狠教育,但是十五阿哥这种从小闯祸不断的,反倒给皇上锻炼出来了。
那一次不闯祸,皇上才会惊讶呢!
“皇上啊,顶多是小城大戒,舍不得的~”梁九功对此十分肯定。
胤礽放下茶杯,他疑惑的看过去,“公公是不是知道什么?”
梁九功神秘的笑笑,他并不说话,反倒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巴里,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
胤礽懂了,这老头也卖起关子来。
行吧,不说就不说。
他却不知道梁九功心里所想。
皇上是不会下狠心惩处十五阿哥,一来此事没有惯例规定,大清可没有哪项规定皇子不准在自己的园子里建造雕像的。
二来,皇上私心里面是将十五阿哥当作自己最偏心的那个孩子的。
这和太子爷还不一样,皇上对太子还寄予了厚望,要求更高,对太子的孝顺的程度也要求更严苛。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他最贵重的东西就是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他选择了太子日后继承皇位,便是将最重要的东西留给太子。
我都对你这么好了,你怎么能不敬爱我这个父亲?你怎么能不孝顺我?你怎么能不时时刻刻惦记我?
但是对于十五阿哥则不同,皇上将喜欢给了他,但是对十五阿哥的回报并没做什么期待。
不过这些东西梁九功隐隐约约明白,但是心里想法还不成型,更不会告诉太子。
如果真想清楚了,也更会闭嘴。
到底还是梁九功这个从小跟着的更加明白康熙的心思。
另一头的胤祈憨笑背过手,乖巧进门,“嘿嘿,皇阿玛,你叫我来干什么呀?”
他抬头看着皇阿玛,门一关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什么了,他心里有些不安,只好越发做出乖巧模样。
“皇阿玛?”他试探道。
胤祈看到皇阿玛转身走过去坐在八仙椅上,两腿一岔开,手臂搭在两侧,很是放松的样子。
康熙招招手,温和一笑,胡子抖动间带着十二分的温柔耐心,他道:“小十五,过来,到皇阿玛这里来。”
胤祈本来还有些不安,但是看到皇阿玛如此和蔼的态度,也放松下来。
他嘻嘻笑闹着跑过去,“皇阿玛你真是,干嘛要关门啊。”
三步。
“我还以为皇阿玛您生气了呢。”
两步。
“皇阿玛你说话呀。”
一步。
康熙一张和蔼慈祥的面孔乍然变脸,他抬手就将胤祈捞在怀里。
当父亲的都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甚至不用学习就可以做到。
他仿佛灵气灌顶,肢体自主学会了这种动作!
一手上,一手下,小孩当即趴在膝盖上。
左手按住后背,右手脱下裤子!
一巴掌打上去的瞬间,肥嫩的小屁股颤抖一瞬,还没反应过来。
“啊!”
小孩子兹哇乱叫的声音抚平了康熙心中的怒火。
康熙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身心健康的教育方式!
胤祈挂着泪珠,他提着自己的裤子从九经三事殿出来,小腿倒腾的厉害。
他一路奔向皇祖母住处,“哇啊!皇祖母,皇阿玛他要打死我了!”
胤祈挨了顿打,又一路从九经三事殿跑了出去,哭声闹的大臣们都能听见。
下了早朝就在班房里铺好草纸书写奏折的大臣们默默探头出来。
小孩眼泪汪汪的,裤子还没系好,捂着自己屁股从门前一溜烟跑过。
“嘶,房兄,这弹劾的奏折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吗?畅春园是皇上下榻之地,怎能容雕像高于皇上住处,这是大不敬啊!”
说话的御史指指外面,他尴尬的开口道:“你看看外面。”
房姓大臣冷脸走到门前,正好这时候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健步跑了出来。
今年五十的皇帝十分健壮有活力,他握着鸡毛掸子追了出来,那脸上熟悉的愤怒令众多家有熊孩子的大臣感同身受。
“站住!”
“哇啊,救命啊!二哥!阿玛要打死我!”
房大人沉默片刻,看看自己手上的奏折,再弹劾十五阿哥
“我要是递上去会不会显得我十分冷漠无情。”
同僚点点头,他一脸肯定,“还很残忍呢。”
畅春园不相信眼泪,只有胤祈的悲伤永存。
胤祈委屈屈的窝在皇祖母怀里,小嘴叭叭的开始告状,“皇祖母,您看看我屁股,皇阿玛都给我打肿了!”
温宪拿着帕子挡住眼泪,笑到流泪!她已经笑的快要厥过去了。
只有憨厚的皇太后和五阿哥心疼的不得了。
五阿哥胤祺坐过来摸摸弟弟的屁股,他从这个高度上真实的感受到皇阿玛的怒气了。
“皇阿玛真是太生气了才会打你的,要不你就在这躲几天吧。”
胤祈扭过头,他期盼的问道:“五哥,你会保护我吗?”
胤祈看着弟弟信赖的眼神,他鼓起勇气,“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如果皇阿玛来了,我就挡在你面前。”
“五哥!”
“十五弟!”
温宪瞧了一眼一哥一弟,她默默的掰着手指,五哥乘三哥等于十五弟,这三个兄弟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皇太后一边搂一个打定主意保护孙子到底!
康熙虽然生气到亲自动手,但是好在雕像保住了。
这时候有个说法,与人有关的东西一旦和人产生了连结,便带了人身上的灵。
所以才有人烧毁画像便为诅咒的说法。
这雕像同胤祈一模一样,即使看着生气,康熙也绝不会叫人捣毁的,甚至于因此还特意叫了大师过来看看是否合适。
好在大师说无碍,只是叮嘱不可在雕像前烧香什么的,以免对十五阿哥有影响。
一向喜欢迷信活动的胤禛一听闻皇阿玛没有惩罚的意思,赶紧把自己手抄的《地藏王菩萨经》叫人送来给胤祈,叮嘱他每天读一遍,好消磨皇阿玛的怒气。
胤祈看着四哥的书信,他能理解到四哥的关心,但是他并不想念经!
能从皇阿玛手下解救他的绝不是地藏王菩萨,而是他们家的女菩萨!
“呜呜呜,皇祖母!”
他四哥虽然在外忙碌,但是很惦记他的,还不忘关注事情发展。
不过……
胤祈靠着自己的屁股保住了自己的雕像。
他瘪嘴,抬头看看自己的雕像。
果然付出之后才更懂得珍惜,他骄傲的宣布,“从今天起,这就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施朋义哆嗦着上前,十五阿哥挨打的事情传的极快,根本没有人不知道啊!
不仅是伺候的太监宫女们,大臣们也看见不少,就连值班的侍卫都看到皇上追杀十五阿哥!
感动的觉得皇上这身体素质一定能再活二十年!
但是十五阿哥继续调皮,那么可就说不准了……
施朋义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胤祈在皇太后那里躲了七八天之后了。
他一心想着讨好主子,却没想到反倒叫主子被惩罚了。
万一迁怒到他们身上,他们这几十人全都得遭殃。
虽然十五阿哥看起来十分可爱单纯的样子,但是那毕竟是皇子,对贵人的脾气不应该有更多的期待。
他咽咽口水上前,跪在地上,双手扣在地面,“奴才罪该万死!害十五爷受罚,奴才自愿领罚!”
胤祈正叉腰欣赏他来之不易的雕像呢,突然就被施朋义打断了。
他干脆上前把人拽起来,“别跪了,我又没生气,这可是我费心心思得到的,怎么会怪你呢。”
看着人还是害怕的样子,胤祈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不是最懂这些水泥的特性嘛,我送你去四哥那里帮忙好不好!”
施朋义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有用之处怎么会拒绝,当然是赶紧答应了。
聪明人就是容易想太多,施朋义这种尤其是。
他打定主意将看到的一一记好,回来好给十五爷汇报。
殊不知他的小册子反倒成了四爷的记仇小本本。
第43章
施朋义是康熙二年生人,施家本就是世代的石匠。
到了他这里运道还算是不错,他凭借手艺进了工部下属的工坊。
不仅自己努力干,还借着水泥的时机,把另外两个儿子也弄进来了。
他被工部员外郎挑出来一同到皇庄上研制水泥,成功之后才被皇上划到十五阿哥名下。
施朋义可不是被皇上挑中,他只是因为身段不都软和,这银子没送上去,才被小吏把名字记在册子上。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继续留在工部才是最有前途的,他们这种工匠的一辈子也就是如此了,好歹工部不会拖欠他们的工钱。
而是若是分到皇子手下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工部下属的工坊里,只要是做工都有银子拿,但是在皇子那里能不能有用处还不一定呢!
即使用得上他们,活计肯定没有在工部这边多。
都是这个年岁了,一家老小还等着张口吃饭呢,三个儿子手艺也还没锻炼出来,工钱远远不及他。
施朋义最开始就是如此忧虑的,这才剑走偏锋,想要努力讨十五爷的欢心。
好在工坊的一队人还算齐心,从前还有些竞争的这时候也拧成一股绳,无论如何都想在十五爷面前表现。
不曾想努力过了头,害得十五爷被皇上打了。
施朋义本来已经做好被废了的准备,贵人们的脾气可没那么好,没成想十五阿哥竟然丝毫不怪罪。
甚至阴差阳错,他还被派到四阿哥身边继续参与水泥的试用,这次还是真在堤坝上用了!
施朋义穿着难得的好衣裳到了漳水边的时候,他远远便看到眼熟的人。
啊那个头发!那个后脑勺!那个背影佝偻的弧度,那不是老对手庞老四嘛!
如果说施朋义是那个没用上银子所以被弄出去的。
那么庞老四就是那个成功用上关系的,他家的小女儿嫁给了当时工部小吏的二儿子。
漳水旁,草木盛开,清风徐来,境况迥然不同。
人生就是这样曲折,施朋义在走了一条弯路之后,本以为离终点已经很远,没想到竟然是抄了近路。
他远远一瞧,庞老六正在拿着棍子探查河边泥土。
曾经被嘲讽的话历历在目,“不通人情世故早晚被砸在泥地里。”
施朋义咂了一声,这懂人情世故的也是在和他干一样的活计啊!
他跟着小吏进了帐篷,里边便是四贝勒爷。
“奴才施朋义叩见贝勒爷。”
胤禛穿着薄衫撸起袖子,他手里还拿着毛笔,脸颊上沾染了灰尘,听见人进来的动静不过是淡淡点头。
他低头专心看着图纸,沉浸其中,忽视了进来的施朋义。
好半天才抬起头,瞧了一眼,但是他眼角眉梢透着股烦躁。
“十五弟叫你来的?”他问道。
机会是需要抓住的,一如现在的施朋义。
他看着地面,泥土是夯实的,带着没处理好的草根,从厚重的土地里挣扎出来,一如他一般。
施朋义咽咽口水,缓解了嗓子了干涩,他开口带着颤音:“奴才……奴才施朋义,原是在工部听令,被调进皇庄研制水泥,后被划给十五爷。”
“十五爷听说奴才之前是研制水泥的,想到贝勒爷的差事,叫小的过来听使唤,好叫您顺手用着。”
胤禛从桌后走出,他坐在椅子上先喝口冷茶,问道:“他那儿用不上你?”
施朋义恭敬答道:“奴才不敢说有用,实是十五爷近来没什么想要的,便叫奴才不要闲着,也是惦记贝勒爷。”
胤禛闻言神色稍缓,这小子还知道惦记他,也是难得。
不过他思考一瞬,接着抬眼问道:“你说你曾经也是研制水泥的?”
“正是。”
仿佛天降甘霖,胤禛总算是笑了,他心道,小十五真是他的福星的,这就帮上忙了!
“你来说说你们研制出的结果,水泥如何用才合适?”
这东西说来简单,但是这些坐在书房里脑袋一拍就画图纸的大人们可是难以控制好搅拌的水量的。
胤禛这几日可是烦躁的不行,他实在是和李光地配合的不好。
他自己也承认若是说治水一道上他是比不过李光地的,但是绝没到说不上话的程度。
李光地一门心思想靠着这次的差事翻身,加上胤禛一贯不是那么出挑的人,李光地就起了心思。
他在诸皇子里实在算不上风光无限的人物,论起才华也不算突出,唯独字写的还不错,但是排在上面的还有三阿哥胤祉和七阿哥胤祐。
李光地从前和这位四阿哥交往不多,这位爷也没领太多差事,风评还算不错,但是听说人比较严苛。
但是李光地可顾不得那些,他只想要凭借这次的差事,叫皇上刮目相看,然后顺利成章的重回朝廷的权力中心。
一个在朝堂几十年的老油子了,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对待这份差事。
但是他忽略一个问题,这个差事里面他只是二把手,总揽全局的可是四阿哥胤禛。
康熙的原意是李光地有经验,但是品德有瑕疵,老四性格较真能梳理账目,但是需要和李光地这种有经验的配合。
二人互相牵制着,才能出来好的效果。
但是李光地经验丰富,一上来便压制了胤禛的话语权。
当李光地迅速和当地官员建立联系的时候,胤禛做好了账目本。
李光地亲自去勘察水边土质的时候,胤禛在努力补课。
等到一堆人移动到了河边,李光地仗着自己已经抓紧了人手,便多次压制胤禛的话语权。
胤禛憋屈好几天了,但是只是因为他实在无法开口,经验的不足无法通过短期的努力赶上的。
李光地看一眼水边的泥土颜色就知道下面的泥是软是硬,知道这里能不能做个拐角。
胤禛即使再不满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光地发展自己的一言堂。
若是李光地一直兢兢业业的做事也便罢了。
但是李光地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和当地官员饮酒玩耍称兄道弟,美其名曰了解当地情况。
实则胤禛看看手上的账本就知道这些支出是绝对不应该出现的。
他已经忍无可忍,但是无奈他的技术不到位,仍然需要仰仗李光地的经验。
且他不得不承认,即使他是皇子,当地官员还是更愿意和李光地来往。
唯独少数几个愿意亲近他,还是因为和那些人关系不和。
施朋义受宠若惊的迎来了四阿哥的亲切对待,甚至被允许和他同桌用饭!
重新装配了帮手的胤禛凭借自己的卷王本领和施朋义的经验,头一次压制了李光地!
“李大人所言差矣,我认为应当在此处最好。”
他眸色淡淡,展露了皇子的威严,另有其他官员小吏分别站出来赞同。
李光地陡然清醒,他扭头眼带警惕的看着这位四阿哥,原来之前都小看了他!
也是,明明年纪相仿,连三阿哥都站队的情况下,四阿哥竟然既不站队太子也不受大阿哥拉拢。
但是封爵也不曾少了他,四阿哥胤禛又怎么会是好惹的呢!
抓住一个苗头,紧接着就是李光地的节节败退。
毕竟掌握银子的是胤禛,他能节制李光地,而李光地却不能对他如何。
出乎意料的是,半个月后李光地竟然突然改了性子的,对上胤禛也是一派恭敬温和,他也开始专心做事。
胤禛性子强硬,既然判定为敌对他是绝不会留手的。
但是偏偏李光地突然服软,倒是显得他斤斤计较!
他一口气发不出去憋的不行,他人还在转圈呢,恰好看到施朋义的小册子。
“这是什么东西?”
施朋义讪笑着将小册子收回胸前口袋里,“这是奴才记事的小册子,想着回去好给十五爷讲讲。”
胤禛一摊手,“拿来给我瞧瞧。”
施朋义不好拒绝,只能是交出自己的小册子,黑乎乎的脸上一片尴尬。
“奴才字迹丑陋,只怕污了四爷的眼睛。”
胤禛翻开小册子,还真没说错,好丑的字!
施朋义本就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也就是跟着自己老爹学着写字,能看懂是个什么意思罢了……
册子是便宜的竹纸,自己裁剪好用细麻绳穿好的,写字用的是炭笔,有时候出来随手拿个小树枝烧焦了写上去也是有的。
胤禛皱眉看着册子,这实在是难以入目,好多不知道写什么的字都用圈圈代替。
他随手想要还给施朋义,“给你。”
施朋义刚伸出手来,册子嗖的一下消失在他的手里。
胤禛一个撤回,又把册子拿回来了,他脑中一个恍惚,竟然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八月十二,你写李光地收到信件后在河边站了好久。”
施朋义愣愣的又把手收回来,惊讶道:“是……是啊,四爷怎么了?”
胤禛脸上一片冷凝,叫施朋义不自觉的瑟缩,这四阿哥神色未免叫人太害怕了些。
“呵!八月十二。”
胤禛嗤笑一声,八月十二,这里只来了一队人。
里面有他福晋、八弟、十三弟派人送来的信件,还有十五弟送的施朋义的两个儿子。
那么是谁给李光地送的信呢?
胤禛一旦怀疑起来便十分敏锐,他素来是个仔细的人,身边带的人也足够,不过一个时辰便得到了结果。
“是八弟啊……”他声音淡淡,带着疲倦,似乎早有预料。
十五弟不可能,他根本不知道李光地三个字是那三个字,说不定还以为是李广地呢!
十三弟子现在跟着太子,那边的人都和李光地不和,十三弟根本不可能搭理李光地。
最后就是八弟了……
从前隐隐听过八弟似乎和李光地有来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胤禛神色复杂看着眼前的信件,是八弟写来关心他最近差事的。
“你究竟是为了我才写信给他,还是”
漳水事毕,四贝勒携功劳归来,李光地也因为试验结果超出想象得到一份功劳,重新被康熙看在眼里。
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结局,除了胤禛自己不开心。
在洗尘宴上,八阿哥胤禩笑意融融的揽着胤禛肩膀,“恭喜四哥了。”
“这次差事办的好,皇阿玛看在眼里,下次有关治水的事也缺不得四哥。”
对于皇子们来说,能源源不断的有差事做,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
胤禛扭头仔细端详八弟的神色,眼睛里是真诚的为他感到高兴,八弟对他很好,他们向来脾性相投。
他犹豫着,于是在人群散去之后,他特意开口道:“八弟若是无事便留下,我那有幅画想给你瞧瞧。”
胤禩回头还有很有兴致,刚才饮了些汾酒,脸侧泛红,“好啊,四哥。”
书房内,看着胤禩弯腰细细打量画的背影,胤禛犹豫片刻后开口,“八弟,之前李光地同我共事,态度变化极快,我听说是你给他写的信件。”
胤禩身体一僵,直起身体转身看向胤禛,他无奈道:“四哥别怪我多管闲事。”
“李光地一心想要翻身,做事难免急躁些,我同他说过之后,他也明白唯有同四哥好好合作办差事,才能得到皇阿玛的关注。”
“同做一件事,何必闹的你死我活,和和气气的完成,岂不是共赢。”
胤禛喉咙像是被黏住说不出话来,他望着胤禩的脸。
八弟真是这样想的,共赢不好吗?
共赢当然好,可是共赢之前呢?
李光地在被压制之前可从未想过和他共赢,只是想着争夺权力。
若是李光地成功了,他一个皇子竟然被大臣压制,就会被盖章成无能。
胤禛很想问问,如果是李光地占上风,你还会写那封信吗?
为何给他的信里丝毫没有提及此事。
胤禛看着胤禩的神情突然问不出口了,他只勾勾嘴角,“当然好。”
“不过李光地那个人刁毒,八弟还是不要交往过密的好。”
胤禩不在意的笑笑,“都是些风言风语,他这个人还是有本事的。”
胤禛陡然从立功后发热的头脑中清醒过来,心里烦闷的很,连夜又去了畅春园附近的寺庙念经。
弄的康熙连赏赐都没赏出去,就乍然听闻老四又去寺庙了!
他无语的摸摸胡子,整个皇室都没几个人对信佛这么热衷的!
“算了,叫十三是不是在忙着礼部的事?叫小十五去吧,把老四赶紧叫回来。”
胤祈高高兴兴的领了差事,带上不想念书的王用宾和阿隆,留下很勤奋的陈随风和佟丰庆。
“听说那里斋饭很好吃,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到了寺庙,胤祈还欣赏了一下风景,他蹲在门口捞人家水池里面的大王八。
寺里的小沙弥站在他身边已经快哭了,这寿龟真的能被这么折腾吗?
胤祈两只手湿淋淋的,把两个成年男人巴掌那么大的寿龟翻来覆去的玩。
小沙弥急的不行,“施主,这是住持的寿龟,不能这么玩的!”
胤祈眨眨大眼睛,无辜道:“怎么了?它不是很开心吗?”
小沙弥急的转圈,“万一玩死了怎么办!”
胤祈一脸神秘的摇摇头,叹息道:“你还是修行的不到位。”
“啊?”小沙弥一脸懵逼。
胤祈摇摇手指头,语重心长告诉他,“这乌龟是住持养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要是死了,那就说明他与佛无缘,不能强求!”
卢保在后面一直憋笑,看着胤祈把小沙弥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好在终于来人把胤祈迎了进去。
胤祈赶紧跑进去找四哥。
卢保在后面一脸同情的看着小沙弥,“赶紧放回去吧。”
“再不放回去,它真的与佛无缘了。”
寿龟努力爬进水里,很快钻进绿色的水底,叫人看不见了。
另一头的胤祈跑着便进了院子,看到四哥正在和住持下棋子。
寺庙树下设了木塌,二人坐在上面对弈,禅意浓浓。
胤祈一头扎进四哥的怀里,他仰头看着哥哥,“四哥,你下棋也不好,住持都不烦你吗?”
胤禛额角青筋爆出,低头看着出现在自己怀里的弟弟,他咬牙道:“你话这么多,皇阿玛都不烦你吗?”
胤祈嘿嘿笑着在哥哥怀里打个滚,“烦啊,所以让我出来找你了!”
住持微笑着看着这对兄弟闹腾起来,看来比起佛祖,还是家人更能抚慰四贝勒的心啊……
“施主现在可比和老纳下棋要欢悦的多。”
胤禛无奈的摇摇头,“家里有这么个弟弟,是想烦都没时间烦了。”
住持不置可否,能叫这位四贝勒说出家里的弟弟几个字,已经是十分亲近的表现了。
他想,四贝勒的烦恼不该叫他来解答。
“施主有何烦恼该问问小施主才对。”
胤禛抬头看向住持,“这是什么意思?”
住持道:“小孩子天真浪漫,才最有禅意。”
刚才听了半天也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这句可算是听懂了,胤祈臭屁起来,他得意道:“那可是,刚才我还给住持徒弟讲了佛理呢!”
住持颇有兴致的问道:“小施主是讲了什么?”
胤祈笑嘻嘻道:“我在玩那个大乌龟,他说乌龟会死,我就告诉他,它是不会死的,要是死了是与佛无缘,不能强求。”
乌龟!门口!
住持角色一僵,“可是门口的寿龟?”
“好像是。”胤祈挠挠一巴随意答道。
住持蹭的站起来,以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灵活身手一路狂奔出去。
胤禛沉默的看着住持的背影,他低头看看胤祈。
他听住持炫耀过,那可是他亲自从外边捡回来的,认为与佛有缘。
简单来说,那是住持的小宠物。
他捏着胤祈的软肉,问道:“你都做了什么?”
胤祈一脸无辜,“我就是看那乌龟很累,给他翻个身嘛!”
胤禛头痛的闭眼,住持这心思还不如他清净呢!
不过……思及住持的话,胤禛也犹豫着想问问弟弟。
“你说……如果我同很多人都相处不好是不是我的问题……”
胤祈惊讶的抬头,四哥竟然有如此低沉的情绪。
他不是信佛吗?还这么想不开?
“四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胤禛抬头看着风吹树叶,他轻轻道:“也许是我太斤斤计较,所以总是看不惯许多人,有许多人也和我渐行渐远。”
胤祈惆怅的看看哥哥,四哥想的好深奥啊。
不过没关系!他可是聪明绝顶的小狗!就让他来解决四哥的烦恼!
“四哥,你说你斤斤计较看不惯别人是吗?”
“是……的。”
胤祈来了精神,一个翻身坐起来,屁股墩墩的贴在了棋盘上。
胤禛眼睁睁看着棋子飞出去,他顿觉头好痛,问十五弟,真的是个好选择吗?
“四哥都讨厌谁啊?告诉我名字嘛!”
他一脸兴奋的问道。
胤禛虚弱的答道:“不必了……我”
“四哥,快说快说,四哥快告诉我嘛!”
胤禛被摇晃的受不了,只好艰难开口,“是李光地。”
“那肯定是他的问题!”胤祈肯定道。
胤禛也惊讶弟弟会如此信任自己,“为什么?”
胤祈咂咂嘴,“这个名字,李光的,他为什么不叫李暗的!暗地里一定不是个好人。”
虽然过程很离谱,但是推理结果还真是对的。
胤禛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四哥不要怀疑自己,你看不惯别人那肯定是别人的错啊!”
“咱们退一步讲,别人也有可能看不惯你啊!只是没说出来。”
胤禛神情复杂的看着他,“真是谢谢你安慰了。”
还真是一点效果没有,只会火上浇油呢……
胤祈看看四哥的眼睛,他扑上去捧着脸,“我这么调皮四哥都喜欢我,那么四哥不喜欢的人一定是很坏的人!”
胤禛叹息一声,看着弟弟圆圆的脸蛋,终于道“也许只是我待人太严苛了。”
待人严苛?这是性格还是做事风格呢?
“什么意思嘛?”
“大概就是我总对别人期待太多,所以就会失望。”
胤祈恍然大悟,“那四哥你是太喜欢别人,别人不喜欢你对吗?”
胤禛琢磨两下,他确实很喜欢八弟,虽然八弟也很喜欢他,但是好像没有他的喜欢那么多。
十五总结的也对,但是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
胤禛犹豫道:“你说的也差不多吧……”
“让我来告诉你真理!”胤祈握紧拳头,冲着天空挥拳。
“从此你就封锁自己的内心,对所有不喜欢你的人不屑一顾!等到最后你叫他们后悔莫及。”
胤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冷漠回道:“然后呢?”
胤祈:“然后上天会让你飞升成仙,其他人只能看着你。”
“谁给的话本子。”
“说书的……”
胤禛狠狠闭眼,“给我回去!”
康熙叫胤祈把老四叫回来,某种意义上差事也算完成了嘛……
胤祈憨憨笑着,向额娘炫耀着他的丰功伟绩。
佟贵妃目瞪口呆,连夜叫人给老四家送了些东西,可怜的老四……
第44章
畅春园风景极佳,不仅在于眼睛享福,更在于此处气候更好,冬暖夏凉。
而在园子外面,王公大臣所居之处也很是不错,更甚于京城内城。
畅春园离京城并不远,衙门有事报过来也是便宜,是以对不少大臣们来说顶多是换了地方居住,甚至住的还比京城更加舒适了。
老大胤禔便是在附近有个宅院,他自己是跟着康熙才过来避暑,但是几个女儿却是在此常住的。
他觉得这里更加养人,几个孩子的身体都不算健壮,在这里生活也很好。
随着康熙在畅春园住的越来越久,这里反倒是更像另一个紫禁城了。
恰好赶上胤褆的嫡长子弘昱的生辰,直郡王府便办了场小宴,全当是自家人热闹一下,主事的是胤禔的大格格。
胤禔的大格格富灵阿到四格格以及仅有的一个儿子都是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所出。
直郡王府里现在只有胤禔和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孩子,再无异出之子。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原尚书科尔坤之女,伊尔根觉罗氏虽然族人众多,但是显赫的支脉并不多。
还是到了科尔坤这里当上了尚书,才完成了家族地位的提升,紧接着便是伊尔根觉罗氏指婚给大阿哥胤禔为嫡福晋。
夫妻俩是年少相伴,伊尔根觉罗氏性情很好,讲话虽温婉斯文,但是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两人共同孕育了四女一子,虽说常有人嘲讽两人,说大阿哥是为了生一个嫡长子出来不顾大福晋的身体。
但是这几年看下来外人也都能明白,胤禔待大福晋确实是真心一片。
嫡长子弘昱康熙三十五年出生,一直到今年康熙四十一年,他仍然是直郡王府最小的孩子。
大福晋在康熙三十七年去世,四年过去了,大阿哥胤禔没有再娶,且府里也没有孩子降生。
即使胆子大成胤祈这样也不敢在大哥面前提及大嫂。
害怕戳到大哥痛点,更怕这不是大哥的痛点。
只是堂堂一个王府连个女主人也没有,也是叫人看不过眼。
康熙自己不关注这个事,但是老大的额娘惠妃可是着急呢。
伊尔根觉罗氏是个好儿媳,若说刚去世的时候惠妃还惦记着这人,等到三年过去了,即使守着妻孝也该结束了。
可是胤禔还是没有娶妻的意愿,这就叫惠妃看不过去了。
于是今年催了好几次,眼瞅着人都要定下了。
至于胤禔的四个女儿和儿子,那自然是不希望阿玛再娶的,谁都知道多了个继母是什么样的影响。
年幼丧母已经十分可怜,哪能不抓紧父亲呢。
太子虽向来和老大不睦,但是唯独这个侄子的生辰,他还是亲自到了。
他口上说只是凑热闹,但是实际上准备的礼物一样不差,都是十分用心的东西。
胤禔也不会在这个场合和太子拌嘴,实是为了自己儿子着想。
太子也是嫡子,年幼丧母,恰好弘昱也是嫡子,同样的年幼丧母,他便对这个侄子多了几分眼缘。
胤禔作为老对手多少猜到他的心思,也睁只眼闭只眼,从来不明说。
大人们都是换到了别的屋去,留下的都是同辈的皇孙们,彼此也算熟悉,闹在一处玩。
只是多出了胤祈来,他也不去哥哥们的地方待着,他就喜欢和侄子侄女们凑在一起。
那边的人里他最小,这边他就辈分最大了,可以有长辈的威风!
都怪康熙老不羞,弄的儿子和孙子同岁数,甚至不少皇孙比胤祈年纪还大。
胤祈一来便凑到大格格的位置,他一屁股坐下就不动弹。
他侧头盯着富灵阿细细的瞧,眉眼认真极了,盯的人不自在,惹得人家伸手要拍他。
富灵阿是满语,意为有福气的人,她也是皇孙辈第一个降生的人。
不仅在胤禔那里是最看重的长女,在康熙那里都有名头在的。
要知道不少皇孙的名字康熙都记不住呢,但是还能记得富灵阿的小时候的模样。
头一个女儿,头一个孙辈,总归是不一样。
福灵阿虽然是侄女,但是年岁上可以说是胤祈的大姐姐。
长着鹅蛋脸杏仁眼,一派温温柔柔的气质,很是有长姐的风范。
胤祈皱眉仔细打量,怎么看着比之前瘦了那么多,他便立刻问道:“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脸上看着都没肉了。”
他心里嘀咕起来,再瘦都要瘦成瓜子脸了。
富灵阿赶紧伸手拉他过来,叫他小声些,嘴上道:“十五叔胡说,我哪里是瘦了,只是长了个子看着抽条了。”
“啊?”这话胤祈可不信,伸手就用两根手指圈住她细细的手腕子,“你这手腕还没我的粗呢,一折都要断了!”
他一惊讶,声音都跟着大起来便引了人注意,那边被包成红包的弘昱都侧头看过来,“大姐,怎么了?”
富灵阿赶紧摆手,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十五叔同我闹着玩呢。”
胤祈撇撇嘴,他还要继续说话,突然被富灵阿捂了嘴。
两人一直熟悉,虽然是叔叔和侄女,但是更像姐姐和弟弟,闹起来也是有的。
胤祈就是如同往常一样挣扎着闹起来,不曾想手臂一用力,竟然差点把富灵阿推到。
他吓的瞪大眼睛,还好手上灵活,一把拉住又把人拉了回来。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我都没怎么用力你就倒下了。”
富灵阿吓了一跳,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力气多大啊!怎么还能用我来对比。”
胤祈尴尬的摸着脑袋,突然意识到女孩的身体力量确实和男孩不同。
他同陈随风他们打闹的力度还得减少一多半才能和家中都的女孩们玩起来,不然就容易叫人家觉得疼了。
可是即便如此,富灵阿的身体看着也是弱气了些。
他有点担心富灵阿,便凑过去不依不饶的叮嘱要好好吃饭,又突发奇想道:“不然你也练武吧,这样身体好。”
富灵阿无奈,她只好拉着胤祈胳膊小声告诉他,“只是近来府里事情多,我这一时忙碌了些。”
从大福晋去世之后,胤禔虽然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但是还有妻子留下的五个孩子,无论如何他还是一家之主,总要继续生活下去。
直郡王府没了女主人,便是大格格富灵阿顶上主事的位置,她在大福晋留下的奴才的帮助下打理家事。
因着跟来道畅春园避暑,所以要处理的事情更加多,便有些劳累,她人也瘦下来。
富灵阿笑一笑,她不当回事,“只是近来劳累所致。”
胤祈盯着她瞧了好久,突然摸着下巴道:“你不会是因为大哥要娶”他突然停住。
富灵阿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含着温柔坚定,可是那双眼睛现在像是下雨了。
胤祈不敢说下去,垂下眼睛住嘴,大哥可能快要娶妻了。
富灵阿因为要有一个继母而不高兴,不是后院里必须给她行礼的阿玛的侍妾。
而是那个需要她跪下挥着帕子称呼福晋的继母。
是顶替她额娘位置的一个女人……
富灵阿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心里也是惶恐的了。
她是直郡王的大格格,正儿八经的皇室格格,她不是害怕继母会不会待他们不好。
她害怕的是,娶了新妻子的阿玛,还是他们的阿玛吗?
可这些话她不能说,不能告诉任何人,连妹妹和弟弟都不能说,即使他们都心知肚明,彼此都是一样的惶恐。
富灵阿今日大方得体,笑容都挂在脸上,可她精心的伪装被十五叔给戳破了。
胤祈发现自己做错了事,只好低下头伸手去拉着富灵阿的手指,他嗫嚅道:“别不高兴了,都是我错了。”
富灵阿忍住泛着热意的眼睛,“十五叔叔真是会欺负人,知道我想什么,还非要说。”
她的后背紧贴上一只小手,轻轻的拍了两下,她一扭头,是弘晖。
弘晖避开富灵阿的视线,不好意思道:“我就是过来看看。”
富灵阿陡然发现,她身边有十五叔和弘晖,弟弟弘昱身边有弘晴。
二妹妹身边有四叔家的琪琪格,三妹妹身边有五叔家的弘升和雅雅,四妹妹被弘皙搂着玩嘎啦哈。
原来大家都知道了……
富灵阿抿嘴,湿意从眼角到嘴角,她拿着帕子猛的捂住脸,哭声从里面闷闷的传来。
两个小男子汉也很有义气的替她挡住。
弘皙很有耐心的抱着四格格玩耍,对她说话也轻声细语。
孩子们还没长大,最多接触的还是母亲。
女眷们在后院热议的话题就是直郡王似乎要娶继福晋了。
那对她们来说也是一个新的变化,迎来一个年纪小的大嫂,不少人都开始怀念起曾经大福晋。
孩子们听在耳朵里,就记在心里了。
是以今日来此,便都瞄着大伯家的富灵阿四姐妹和昱去的。
胤祈不小心弄的富灵阿情绪不好,其他人都看在眼里。
即使年纪还小,他们很有承担的样子,都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姐弟五人。
姐弟几人的身体都算不得健壮,三格格看到姐姐一哭,也忍不住哭起来,她哭起来便是喘气都难的样子。
弘升的阿玛是胤祺,他阿玛是个厚道的人,他也是一样的性子,连忙安抚着三格格的情绪。
弘皙怕四格格也跟着哭,便带人换了一个地方玩。
而胤祈对着富灵阿哭泣的模样竟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哄女孩子。
“哎呀,富灵阿竟然哭也这么漂亮,眼泪都和小珍珠一样!”
弘晖赶紧点点头,“姐姐该多哭几次,咱们办个宴会挨个欣赏一次。”
富灵阿被逗的又哭又笑,她忍不住泪水,也是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她是长女该照顾弟弟妹妹的……
可是她也是个不大的孩子。
等到富灵阿停了眼泪,她心里也轻松许多,眼中也不再带着那种烦忧。
胤祈摸摸她黑油油的辫子,他忍不住道:“你也不要想太多,大哥不会因为有个新媳妇就变的。”
富灵阿只是想的太多,压力又大,才扛不住了些,哭过一次之后叫好多了。
她叫奴才拧了帕子过来擦脸。
湿润的脸颊上还带着哭过的薄红,人却已经是精神许多了。
“是我自己心思重了,还累的妹妹们也担心。”
其实其余三个格格受她这位大姐影响颇多,乃至于情绪也跟着她走。
胤祈忍不住安慰她,“反正我和大哥是亲兄弟,要是他对你们不好了,我去找皇阿玛说,把你们过继到我名下。”
啊!……这个,富灵阿脑袋一片空白,震惊的看着十五叔叔,这可是比她年纪还小的叔叔!
多荒唐啊!还不到十岁呢,竟然能拥有四女一子。
富灵阿赶紧摇摇脑袋,生怕自己被带偏了。
弘升看了一眼这边,他忍不住对着三格格说,“十五叔年纪太小了,你们过继过去多影响十五叔以后娶媳妇啊,不如过继给我阿玛吧,反正他都成婚了。”
胤祺:孝死了我了,我的好大儿。
胤祈是认真的,弘升是严谨的。
所以
“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啊哈哈哈哈哈肚子疼!救命!”
弘皙笑的耳朵都红起来,他还玩笑道:“那应该给我阿玛才对!能气死大伯。”
不愧是太子的儿子,胆子真大,什么都敢说!
屋内的皇孙们愣了一下,然后就笑疯了。
“给我阿玛才对!我阿玛最喜欢拉人写诗,正好和富灵阿姐姐一起。”
“我阿玛才对,他喜欢孩子,可我家孩子少。”
唯独弘晖捂着肚子笑了好久也不说话,胤祈拍他一下,提醒道:“弘晖,你还没说呢?”
弘晖一愣,他环视一周,满屋子的视线都看过来了。
也许是被欢快的氛围影响,弘晖也难得抛下那副乖巧懂事的样子,摆摆手,“我阿玛就不推荐了。”
胤祈瞬间懂得怎么回事,他直接跳到地上。
利索的整理一下衣裳,理一下领子,端着冷肃的面孔一手背在身后。
他学着四哥的样子,冷冷看向弘晖,斥道:“轻狂!”
这副样子!简直和四阿哥胤禛一模一样。
弘晖已经笑的滚到地上甚至和同样笑疯的弘晴搂在一起,弘皙拍着桌子笑的太‘轻狂’了!
胤祈啧了一声,无奈的摇摇头,“瞧你们没见过市面的样子。”
屋子里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但是作为主人的大阿哥胤褆一定会知道。
他独自喝酒,端着酒杯听奴才说大格格那里发生了什么。
奴才跪在地上低声说着,只听到上面传来的笑声。
过了好久,只听到,“退下吧。”
良久,胤褆抬头,想到十五弟的不按常理出牌……
侄子侄女的暖心安慰大格格。
他勾起嘴角,骂道:“小混蛋们胆子真是大……”
墙角的玉兰花轻轻摇摆,听着院子里男人从喉咙间溢出的笑声。
笑着笑变了动静……
落在石桌上的水渍很快就会干掉,再无痕迹。
谁也不知道某个夜晚,有个男人是在笑还是在哭。
只知道几月后胤褆再次发起的试探消弭于无形……
而胤祈凭借能够过继的优势,一举成为皇孙们最爱的叔叔。
“太受欢迎了没办法。”他潇洒道。
康熙:呵呵,南巡不带你。
第45章
十月末,避暑结束,圣驾返回紫禁城,第一道圣旨就是定下了直郡王的福晋。
若说皇子们的嫡福晋人选上面,有些人的嫡福晋人选确实是康熙用心选出来的,例如太子妃等。
但是有些人的嫡福晋却是实实在在的佟贵妃拟定的几个人选,康熙再瞧一瞧,如果无疏漏之处,身份合适也便指了。
就如同董鄂家为何能出两位皇子嫡福晋,盖因他们董鄂氏显赫的支脉多。
朝堂上可不是年纪相仿,那是上到七十多下到十几岁的官员都是同朝共事。
并不是康熙有个年龄合适的儿子,大臣家就一定有年龄合适的女儿。
还要从出身、礼仪上精心选择,最起码得是八旗格格中的前十分之一的人才能入眼,这里边还得去掉一些辈分不大合适的。
八旗内部联姻多,保不齐那位皇室格格嫁过去就生下一个儿子或者女儿,如此算一算辈分,还得是同辈才成。
像是皇太极时期姑侄共侍夫的事情那是绝对不行的。
如此一来人选就更少了,康熙还得考虑这家的立场如何,有没有参与党争啊等等。
最后选出来的人选才能是皇子的嫡福晋。
但是显然到了继福晋这里,康熙就没关注了,大儿子都三十好几了,有儿有女哪里需要他操心后院的事。
他顶多关心关心太子那里。
大阿哥胤禔这边一松口,惠妃立马去找了佟贵妃,言明是要给胤禔挑个继福晋。
佟贵妃身份特殊,她目前是掌着宫权拿着金印的,选秀的事也是她负责忙活。
其实有个隐形的规矩,后妃是不能住持选秀的。
因为按照规矩来说,大多数的后妃是选秀出身,所以她们并没有资格主持选秀。
但是佟贵妃算是有点模糊的人,她进宫是直接进宫的,根本没走选秀的路子。
她二十二岁才进宫,早就过了选秀的年纪,当时年纪还合适的时候也并没有进宫选秀,那时候的打算还是等着当时的皇上给赐婚呢。
康熙在选秀上并不是那么热衷,事实就是他的妃嫔反而很少有正经选秀进宫的,惠宜荣德四妃都是包衣出身。
妃嫔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小选的宫女。
选秀是顺治时期定下的规矩,顺治爷规定八旗人家年满十三岁至十六岁的女孩子必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选秀,或者入宫侍奉,或等待赐婚给皇子皇孙宗室子孙等。
选秀制度可不是因为皇帝好色,而是因为基于八旗的特殊制度,八旗本身就是极为特殊的民兵结合的军事、户籍制度。
八旗男丁在出生的时候便会被记录在册,女子的出嫁也必须报本旗的佐领,成婚时候都能得到一笔红银,
男子因为战争或者家贫穷等原因二十八岁还未娶妻也能得到一笔银子。
大选是八旗格格们,内务府小选是包衣旗的女子。
大选三年一次但是也并不是固定的,有很长时期,因为前线打仗的原因大选是被取消的。
而内务府小选则是一年一次,落选的就可以回家嫁人了。
在选秀之前,如果有任何意外情况,包括女子面有瑕疵或者疾病等,都可以报免选。
而每年的选秀规模也不是很大,实际上逐年在缩小规模,慢慢缩小到京城范围内。
对于部分不富裕的旗人来说,选秀路上的车马费也是一笔大的支出,即使有内务府补贴的银子,那手里也是不宽裕的。
大选的自然都是八旗的格格们,满人家里未婚的格格地位高,不仅是可以不用给长辈行礼,同辈的兄弟们也得礼让她们,这其中未尝没有选秀的原因在内。
惠妃一说要给胤禔选个继福晋,佟贵妃便说知道了。
“您也知道,老大媳妇去了之后这都四年了,怎么也是该娶妻了,不然诺大一个王府也没个女主人,到底不成样子。”
惠妃如此说,佟贵妃也就听着,她点点头,凡是惠妃说的她都赞同。
这就是佟贵妃的生存之道了,她便笑着道:“回头选秀女名单出来了,你也过来瞧瞧,若是觉得哪个合适,你也别都指望我,还是你自己个跟皇上提提。”
惠妃其实也是过来告知佟贵妃一声,免得陡然从皇上那里听见个陌生名字,佟贵妃会觉得她越权。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还是贵妃更熟悉名单,将来还得你多给参谋参谋,我这心里才能安心。”
佟贵妃也给惠妃面子,人家资历深,儿子又是皇上长子,手握实权的王爷,她怎么都得敬着几分。
她笑意盈盈的拉着惠妃的手道:“老大都那么大年纪了,这事你也别剃头挑子一头热,怎么也叫他自己上上心。”
佟贵妃是怕直郡王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回头再埋怨起来。
人家亲母子自然不怕什么,可是她这个外人就尴尬了,没得惹上一身骚。
她细细瞧着惠妃的神色,仿佛成竹在胸,想来大阿哥也是知道此事的。
等到佟贵妃换了日子告诉了康熙这件事,康熙平淡的点点头,看看名字便指了一个差不多的。
总兵官张浩尚之女张佳氏为直郡王继福晋。
圣旨一下,已成事实,再无可置喙之处。
到了婚礼当日,胤禔也是面色淡淡,看不出高不高兴,不过跟着走流程罢了。
大格格富灵阿也想开了许多,阿玛总要娶妻的,不是这个也有下一个,她当子女的也做不了什么。
胤祈还担心着呢,他想要去看看富灵阿。
被卢保拉着一指,他一瞧才发现,富灵阿已经开始喜气洋洋的招待宾客了。
他看的出神,不料身边的佟丰庆却道:“大格格可比你想的厉害多了。”
胤祈回头瞧了一眼佟丰庆,看到他一脸理所当然,心里一松。
也是啊,富灵阿心态可好多了,到底是皇室的格格,又怕什么呢。
大不了过继给他呗!
康熙四十二年,南巡之前,对于胤祈来说还有件大事!
那就是陈随风和佟丰庆要参加科举考试了。
科举考试分为四个步骤。
一是童生试,二为乡试,三为会试,四为殿试。
其他对于陈随风来说还太遥远,他首先要攻克的就是第一关童试。
通过了县试、府试、院试的才是秀才。
虽然都是考试,不过二人还是有所不同的,陈随风是汉人,而佟丰庆是旗人。
在顺治初年因为很明显满人是考不过汉人的,所以两榜分立,满汉各录。
而在顺治十二年的时候便已经取消了两榜分立,合为一体,无论是那族人参加的都是同一个科举。
所以在旗人里面科举考中进士格外的光宗耀祖,也会更加得到上面重视,在家世基础已经有的了情况下还有才华!那可不就会得到重用了。
包衣旗考中者,按规矩是抬旗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虽然科举是所有人一起参加的,但是也有专供八旗子弟准备的特例系统,翻译科考试,同科举一样,也算是正统的出身。
考核内容主要是满蒙汉语言的互译和各地区风俗人情,而对朝廷来说,考核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序正当化。
这体现出‘参汉法明’的政治建设,从满汉分榜到旗民一体,都体现出满汉一体的重要性。
事实上佟丰庆最开始想要参加的也是正统科举,但是无奈在学习过程中,他被李蟠判定为考秀才都要努力十几年。
念书就是为了科考,科考是为了做官,佟丰庆要是努力个十几年才考中秀才,还不如直接到胤祈身边的侍卫干起,日后也能补官。
他的好运气可就叫陈随风心气不顺了,他在备考期间情绪很敏感的!
陈随风眼睛下挂着深深的青黑色,并不是因为熬夜读书,而是他太紧张睡不着。
他幽怨道:“原来只有我需要这么用功读书”
胤祈头皮一麻,看了一眼小伙伴们,还真是!
佟丰庆是旗人,阿隆可是出自瓜尔佳氏,王用宾家中也是武将,还真只有陈随风一个人需要努力科举。
胤祈犹豫片刻,实在是近来陈随风太努力了,他看着都担心身体,“要不你先等几年,等我成婚后有了爵位,你到我府上先当长史,再外放出去做官。”
作为伴读,这是陈随风的一点小小的特权,可是他本来还在抱怨,听到这句话还是摇摇头。
他拍拍自己脸,“我可是陈家的孩子,要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我那里有脸去当官呢。”
更何况他是要做纯文臣的,不是科举出身,到底不是正统。
不过陈随风唉声叹气的,“要是有人陪我就好了。”
他眼神一直瞥着小伙伴们,一脸非常期待的样子。
胤祈脑中一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头大,他赶紧低头研究地毯花纹,不敢和小伙伴对视。
“哎呦,我好可怜啊,秀才就要考三场!”陈随风是个瘦瘦的读书人,他一惆怅实在太真实了。
心眼最少最单纯的王用宾当即就是热血上头,他立刻承诺道:“我陪你一起去考秀才!”
他们可是好兄弟!怎么能抛弃陈随风呢!
陈随风一看忽悠上一个,他赶紧道:“不用不用,考秀对你来说太难了,你不如去考武举吧。”
有些人嘴巴上说着不用,实则连考什么都替人选择好了。
陈随风话给的太快,弄的王用宾也察觉出不对劲,他懵懵的看看几个人,不会是又被陈随风忽悠了吧!
阿隆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又被忽悠的大傻子。
唉!
但是没办法,谁叫他们讲义气呢,在陈随风的强烈要求下,小伙伴们纷纷被迫上进。
佟丰庆去参加翻译科的考试,王用宾和阿隆去参加武举考试。
虽然对着家里长辈几人都是口称为了将来前途,但是实际上还是为了陪兄弟到底。
跟陈随风的努力一比,就连胤祈都摸摸脑袋有点心虚。
毕竟他这个出身好像不需要太努力参加考试也能当官,还一当官就是主事的大人。
因为时间不同,最先进去参加院试的是陈随风,京城贡院的环境十几年没换过,虽然简陋,但是比起别的地区自然是好许多。
陈随风籍贯并不在京城,按照规矩是要回老家考试的,但是谁叫他是皇子的伴读呢,所以同官学的人一样可以借地考试。
陈家是书香世家,世代都有人入朝为官,到了陈延敬这代考上的人尤其多,他家父子三进士呢!
陈随风的学识又是被状元郎李蟠教导出来的,这种教育资源下,他要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那李蟠真的会拒绝承认这个学生。
送考前一天,胤祈特意出宫到舜安颜府上住了一晚。
第二天天还黑着呢,他和佟丰庆、阿隆等便集合在门口送陈随风考试。
四月,初春的天还冷着,陈随风穿着八层的单衣拎着自己的小篮子站在门口,马上就要进去考试了,周围都是考生和送考的家属。
他的父母均在老家,大伯延敬今日特意告了假,给陈家的子弟送考。
陈随风一回头,凉风顺着袖口钻进去,弄的他浑身一颤,小伙伴们就在身后望着他。
他一看到几道身影,就热了眼眶。
胤祈就站在身后,他火力旺自然是不冷的,但是他看到陈随风一抖,估计是有些冷。
为了避免科举舞弊,进入的考生只能穿多层的单衣,薄衣裳穿再多,也不敌一件厚重的御寒。
胤祈心念一动,低下头解开自己身上的狐裘披风,他穿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他拿着披风给陈随风围上,“你排队还要排一会儿,先穿着暖和一下,等会儿再脱下来。”
考生们排队进入考场,官兵们按照规矩严格检查,大多数人排队的时候是不能披着厚衣裳的。
因为小兵们会仗着手上一点权力就严苛对待考生,考生们自然也不愿意因为一小会儿的受冻就得罪他们。
不过这次,众人看看披着雪白狐裘的陈随风,小兵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找他。
那狐裘毛色雪白,一看便是上等,系带上的粉色的翡翠的珠子。
虽则华贵,但是这里是京城,谁还没见过贵人啊!
但是这狐裘上还是有一样不同,上面系着的可是黄带子,那是皇子才能系的!
还有两步就到陈随风接受检查了,他解开披风递了回去,能暖和这一会也是享用了十五阿哥的特权了,再多是不能够了。
检查的官兵也稍稍放水,区别大概就是,别人的干饼子被掰成了小拇指大小,陈随风的被掰成大拇指大小。
等到进去考试的隔间里,陈随风点上炭火,暖暖手,他一瞧篮子里面的白色干饼子,顿时哭笑不得。
他们家十五阿哥的面子有点用,但是不多……
瞧着陈随风进去的背影,胤祈若有所思,他从来都是特权的那个,在这里算是体会到皇子身份有一点用但是不多的神奇体验了。
不过如此才是好事,科举是朝廷选拔人才的最重要的渠道,是任官的最公平制度,若是能因为一个皇子的出现就放松,那这制度才是完蛋了。
胤祈想,也许比起他们皇子的直接进入朝廷,通过某种考试后才获得资格才是更加公平的事情。
佟丰庆也是特权的一员,他参加的是简单很多的翻译科考试。
胤祈忍不住思考是不是应当全天下的人都一样才算公平
“哎呦”
他思绪被一阵呻.吟打断,茫然的回头望去,佟丰庆一脸虚弱。
佟丰庆扶着阿隆的手臂,哀求道:“快扶我一下,我腿软”
瞧他那样,“噗嗤!”胤祈笑开了。
“你怎么还腿软了?”
“我一看他进去,想到要考哪些内容就想的多,他要是考上了还得考举人,一想到考不上,我心就跟着哆嗦,腿也使不上劲了!”
佟丰庆哭丧着脸,人家正经考试的还从容些,他这个送考倒是紧张到腿软。
本来胤祈还没想到这里的,但是被人一提,他顿时也是心脏猛跳。
他皱着脸赶紧呼唤人,捂着胸口紧张的不行,“卢保快过来,我也害怕!”
都怪李蟠和陈随风强调了太多次科考的重要,他们竟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过来送考五六次的的熟手陈延敬摸着自己的胡子,他看着十五阿哥那边的动静无奈的摇头笑笑。
随风这小子运气好,不仅是能够得到状元郎教导,更重要的是有一群好兄弟啊!
别看陈随风在考试院里面还没出来呢,听说十五阿哥亲自去给他送考的人家都在暗地里琢磨起来。
家里还有没有年龄合适的姑娘啊,能够和陈随风这个青年才俊配一配。
担心了几天的胤祈终于迎来了陈随风归来,而在榜单出来后,陈随风的名字被去看榜的小厮念出来。
“第七名!陈随风!少爷中了!中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耳朵灵敏的胤祈,不是当事人陈随风,而是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的佟丰庆,紧接着就是哗哗的眼泪。
佟丰庆一哭可就被人误会了!
几人都在等待发榜的酒楼里等着,这里全是等待的考生。
佟丰庆一流泪,别人还以为是他考上了呢!
“恭喜陈兄!”
“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这么轻就考上了!”
“恭喜秀才老爷!”
佟丰庆嘴一瘪,他还没解释呢,就被围住了。
陈随风愣在原地,紧接着就是笑,没什么别的,就是开心!
深深理解难度的胤祈忍不住凑过去,别看陈随风比他大好几岁,但是只是比他高半头而已。
他忍不住摸摸陈随风的脑袋,疑惑道:“这个脑袋怎么长的呢,怎么这么聪明呢。”
陈随风只知道傻笑了,“哈哈哈哈哈哈,我中了!第七!”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含金量啊!就连康熙听说了也惊讶了一瞬,考中秀才不稀奇,稀奇的是皇子伴读。
皇子伴读考中秀才也不难得,难得是陈随风年纪还小呢。
康熙很是自得的对太子说,“你瞧,朕当初就觉得陈家的孩子爱念书,必能影响小十五好好向学,你瞧瞧,这就考上秀才了!”
胤礽听到消息也是惊讶了一瞬,“这可是难得,这般小的年纪考上秀才,可见他平时用功。”
康熙得到儿子赞同更加满意,他笑着炫耀道:“小十五也很用功,他念书已经很不错了。”
说话间他又将胤祈的功课拿出来给太子看。
胤礽接过来一瞧,深深沉默了,他五岁的时候写的都比这强多了。
康熙看他神色不对,赶紧又递过去另一份,“你看看这个,这是去年写的,他进步很大的。”
康熙就像是家里溺爱孩子的祖父,正在告诉严格的父亲,大孙子学习很好的!
你看,他都排年级一百名了!虽然年级只有一百一十个孩子。
胤礽诡异的看了一眼皇阿玛,现在皇阿玛的标准已经是这样了吗?
康熙只是一时高兴,不想被太子发现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降低了对小十五的要求。
胤礽正色道:“皇阿玛,儿子觉得小十五现在的进度远远不够,您看陈随风能够考上秀才,说明李蟠的教书水平是十分好的,那小十五”
“唉?”康熙生硬的打断他,“南巡还是你监国,写份折子上来朕瞧瞧。”
胤礽一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赶紧点点头,琢磨起来最近还有什么事。
康熙爱在小儿子面前做好人不仅是被佟贵妃发现了,甚至胤礽也发现了。
如果没有人待胤祈严苛,那么康熙才是最严格要求那个,但是若是有人对胤祈要求太高,康熙反倒是出来替小儿子遮掩那个。
这种复杂的老父亲心态,是很难被理解的。
胤礽也并不需要理解,只是发现了偶尔有用。
“皇阿玛娇惯小十五,现在对他念书竟然也要求不多了。”
幕僚一听便笑着道:“太子爷应该高兴才是,皇上虽喜欢十五阿哥,但是没有给他重担的打算,如此才稳妥啊。”
如此十五阿哥也不会如其他皇子那样,暗戳戳的对太子位置有念想。
胤扔瞧了这幕僚一眼,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等人出去后,他才淡淡道:“安排出去吧,以后不必来宫里了。”
能蠢到把小十五也当作忌惮对象的幕僚,在东宫里没有存在必要。
谁都知道他的对手是谁,而对手之外都是可以拉拢的人。
胤礽道:“皇阿玛吩咐我在南巡期间监国,可得小心些。”
留下的不仅是太子,还有直郡王等人。
只有胤祈这样的小孩子,才会单纯因为能出去玩而开心。
“呜呼!”
第46章
康熙原定计划是四月出发,八月返回京城。
但是不料太子竟陡然生了病症,康熙放心不下,于是便吩咐推迟了时间出发。
胤祈常去乾清宫,他自然消息更加灵通些。
皇阿玛盯他甚严,一日三餐什么时候吃的,早晨打了几套拳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换做旁的成年皇子,估计会压抑的厉害。
但是胤祈他自己并不觉得多难受,从小都在父亲身边长大,他对皇阿玛的依赖甚至超过额娘。
他年纪又小,没多少需要隐瞒的事情,所以并不觉得皇阿玛事无巨细的了解他的生活有多难受。
同样的,他们父子可不是单箭头,胤祈也非常了解康熙的生活,打从他说话利索开始,从来都是有什么便问什么。
旁人问问皇上最近在做什么还要悄悄的给太监塞银子,然后再避开耳目,这才好听一听。
而胤祈呢?
他想知道什么立刻就问,瞧见皇阿玛心情不顺的时候,张口就直接问刚才谁来了。
头一次他说出口的时候,康熙甚至愣了好半天,上手就呼噜他的小脑袋,心里着实惊奇的厉害。
康熙打从登基开始,只有一个人会直白向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是太皇太后。
而在他掌权之后,即使是太皇太后也只能侧面探听,不会莽撞的直接问他。
胤祈眼神清澈,里面满满的都是好奇,他问了,康熙也就告诉他了。
那时候,他才两岁零三个月。
等到康熙习惯了胤祈也会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再改掉这个习惯也不好改了。
也就是老大胤褆和太子心眼都算好,没有坏心思的利用弟弟,不然他两个到胤祈这里套话,一套一个准。
那还需要小心翼翼的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捷径摆在眼前,可惜眼下黑,没人发现呢!
胤祈中午到乾清宫蹭饭的时候就瞧出皇阿玛状态不对,情绪似乎有些低沉,他便直接问道:“皇阿玛,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康熙无奈瞧他一眼,亲自拿着筷子给他夹了一块排骨,“吃你的饭吧。”
胤祈把排骨放进嘴里,牙齿和舌头灵敏的合作,突突的吐出骨头,真是一块懂事的排骨,自己就干干净净的脱下肉来。
他厚脸皮道:“皇阿玛,我来都来了,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心里也惦记着。”
其实事还并不复杂,康熙也说不上难过,说不上开心,就是心里泛着淡淡的一缕思绪。
等到用过午膳,午睡之前,胤祈还是心里痒痒的想要知道怎么回事。
康熙无奈,只好告诉他,也不是难打听的事。
胤祈要是非要知道的话,到门口找个小太监,保不齐都能知道今天上午发生了什么。
进出乾清宫的就那些人,报了什么事情也差不多都能猜出来。
只是他自己倔的很,就是想从皇阿玛嘴里听到。
康熙道:“三日前,索额图去了。”
他微阖眼皮,神情淡然的叙说这件事。
胤祈瞬间瞪大了眼睛,索额图?那个关押的索额图,二哥的叔公。
他嘴巴快,“那二哥生病……”
二哥是不是因为索额图去了,才悲伤之后生病的?
康熙轻摇头,他悠长的叹息一声,道:“十六那日,你二哥发热,索额图是二十三日的时候不进水米,二十五日去的。”
康熙的寝殿内,胤祈抱着长长的软枕头,他乖乖的趴着听皇阿玛说话。
也许是胤祈嘴巴一直快,总是会问为什么,所以康熙习惯了告诉他。
又也许是因为太子病的太巧,康熙哪些心事无法告诉其他人。
总之,对着胤祈清亮的目光,康熙敞开了心扉。
他一个翻身躺在床上,盯着上面的帐子瞧,忽又道:“索额图是有功的……”
胤祈抱着枕头趴在旁边,侧着脑袋看皇阿玛,呼吸声静静吹在耳边。
皇阿玛不需要他回答什么,只是需要说出来。
人对死人总是格外的宽容,人死之后又念着好了。
康熙心绪复杂,他回忆道:“索额图年轻时候英武不凡,他还做过你皇玛法的銮仪卫。”
胤祈点点头,皇玛法就是他皇阿玛的皇阿玛,是他的祖父。
銮仪卫是皇帝的仪仗队,所谓的侍卫中的门面,可见索额图年轻时候也是能够靠脸吃饭的。
他好奇问道:“那他长的很好看吗?”
康熙犹豫了一下,最后诚实道:“还行,主要是身高体格看着好,脸看着也威武。”
被胤祈的问题打断了回忆,心绪松懈。
康熙道:“他这个人最好的时候都在前四十年,过了四十便十分讨人厌。”
康熙哼了一声,不知道又是想起什么,“盼他下辈子好好做人吧。”
胤祈心里啧了一声,望着皇阿玛的侧脸,已然知道他不再怪索额图了。
康熙瞳孔涣散了一瞬,出神的想着没有告诉胤祈的那些。
比如说,索额图是断断续续的身体困倦,紧接着就是静静的坐着,索额图不是生病,只是老了。
比如他已经猜到了,太子早就知道了索额图可能不行了,但是忍着没去探望。
忍着忍着,不知道心里想了什么,思虑过重,又不小心吹了风,就此病倒了。
老四送来的折子里面也说了清楚,索额图知道太子生病,心里担心,也跟着昏沉起来,才短短几日就去了。
而太子得知索额图死了之后,心思沉重,他的病即使有太医的精心照看,也仍然是不见起色。
康熙虽然心软了些,他愿意开口跟小儿子说说索额图的好。
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索额图必须死。
康熙突然转过头,他看着胤祈的小脸,“你呀,要是永远不长大该多好。”
永远不长大,就能永远像这样趴在他身边,听他讲故事,可以放心的告诉胤祈很多事。
可康熙又在期待,他期待自己的小儿子长成一个俊郎不凡的少年,期待他能建功立业。
可他已经五十一了,他又能活多久呢……
康熙从很小的时候就在面对着死亡,先是皇阿玛,后来又是额娘,再以后还有他的妻子。
只是索额图的去世让他意识到,他已经不年轻了,离死亡也许只有一道门槛。
他伸出手指摸摸胤祈耳边的鬓发,“小十五要多久能长大呢?到时候皇阿玛已经老了。”
胤祈看着皇阿玛脸上复杂的神情,心里一怯,凑过去搂住,软乎乎的撒娇:“皇阿玛,我不要长大了。”
“为何不要长大呢?”
他瘪嘴嘟囔起来:“我不要皇阿玛变老,我要皇阿玛永远陪着我。”
康熙轻笑一声,“那可不成,你还得娶媳妇呢,将来还得生个儿子,叫皇阿玛看看一个小号的你。”
康熙突然来了兴致,回忆起来胤祈更小时候的趣事,“你小时候最是精神,朕一去瞧你,你总是醒着呢。”
“后来有一次,我特意待了许久,一直等到你睡了,你睡的喜欢攥着拳头捧着脸睡。”
“嬷嬷要把你手放回襁褓中,你还不乐意,朕就说,可别箍着你,若是怕冷就多加些炭火,银丝炭都从乾清宫拨过去。”
“你额娘还说朕是太娇惯你了……”
虽然现在的小十五也很好,但是老父亲就是会更加怀念幼崽时期的小孩。
“呼…呼…”
声音传来,康熙扭头,他哭笑不得的发现胤祈已经睡着了。
康熙轻手轻脚的把胤祈挪动了一下,给他盖上薄被,“你倒是个心大的,万事不耽误吃饭睡觉。”
康熙莫名笑了一下,他自言自语道:“这也是好事,是个干大事的人。”
另一头的毓庆宫,太子的病渐渐好了些,人也撑着坐起来,还能靠着软枕同太子妃多讲些话。
胤礽脸上还是带着病气,人也有些无精打采,太子妃亲自给他喂了几口水,润润喉咙。
太子妃道:“殿下有什么便尽可吩咐,妾一定做到。”
她神态温婉,一派大气,坐在那就叫人觉得,她是要母仪天下的。
胤礽此刻却没有他的妻子一般有气势,他眉眼清俊,平日里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傲气,此刻却泛着几丝忧郁。
他对着太子妃叮嘱道:“赫舍里家这一支没什么能出头的人,叔公一去,旁人也撑不起来,没落只怕就在这几十年了。”
“家里还有几个未嫁的格格,你帮着操持一二,另有旁支的一个小子还算机灵,我叫人给补了个缺,若能出头,也是他的运道。”
太子妃拿着帕子给胤礽擦擦额角的细汗,“殿下放心吧,这些都是安排好的,你好生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
胤礽扯着嘴角,想要笑一笑安慰太子妃,但是他心里实在是难受。
索额图即使是被皇阿玛盖章的奸人,可是叔公从来对得起他,他理智知道甩掉索额图更好,可是心里却密密麻麻的愧。
本来压的好好的,可是索额图身体不适,他心里也担心,没想到却是他先病倒了。
索额图本就年老,身体不适多月,加上听闻他生病便跟着担心,没想到突然便去了。
胤礽捂着胸口,苍白的脸上带着复杂的情绪,他竟是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虽然心中含愧,但是胤礽毕竟现在处境很好,太子之位稳固,皇阿玛注意力被小十五牵扯,不再紧紧抓住他,他脑子清醒的很。
索额图和他两个儿子都是实打实的犯错,不容辩驳,家中人也不争气,他能做的就是尽力给剩下的人安排好一些。
也算是他对叔公的最后的交代了。
两人多年夫妻,太子妃人又聪慧,懂他这些心思。
也许是康熙四十二年真不是个好年头,又或者是今年本也不适合出行,事情一波接着一波。
先是太子生病,索额图去世,康熙自然不能在太子还病着的时候出京,万一有个万一,都赶不回来。
别觉得夸张,这时候的医疗条件就是这么的不值得信任。
太子一转好,康熙就继续准备南巡,可谁料隆科多咔嚓没了。
隆科多本来被下了大牢,但是因为病在狱中,人也看着不好,佟国维担心之下生病了,康熙只好开恩准许隆科多回佟家治疗。
在隆科多的嫡福晋小赫舍里氏的精心照看下,隆科多终于咽气了!
表弟死了,自然不可能打乱康熙的出行计划,但是国舅佟国维老年丧子,承受不住打击,也倒下了。
这可是仅剩的一个舅舅啊,康熙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立即又吩咐奴才准备好,他要先去探望佟国维。
胤祈自然也得跟着前去,毕竟死了的是他亲舅舅。
作为外甥,胤祈怎么也要上柱香的,另有一些葬礼的仪式,若是为了给佟家面子,胤祈也应当参加的。
但是吧……这时候康熙就体现出双标了。
索额图死了,他就一笔勾销,准许赫舍里家接人回去葬礼规格按一等公走。
但是到了隆科多这,虽然是表弟……可他对康熙没有功啊!
康熙拉着胤祈不撒手,在佟国维面前一脸感触的怀念隆科多。
“隆科多少年时就颇多意气,朕当时就说要好好规整他,他若是能够沉稳些,必成大器。”
“没想到他这个人竟然冲动,还被女色迷惑,以至于犯下大错,罪证摆在那里,朕想要容情都没法子。”
“反省之后若是能洗心革面,朕还打算叫他再回朝廷,可没想道他运道如此,竟然就去了。”
佟国维听的老泪纵横,皇帝外甥能够亲自到佟家来安慰他,已经很给面子。
更何况说的是隆科多,他早年丧子,没了叶克书这个样样都好的嫡子,好在后来又有隆科多能够撑起门楣。
“皇上,我……我心里难受啊!我的儿啊!”
佟国维的声音很低,哭泣声从胸腔传出,他老泪纵横,痛苦的无以复加。
胤祈的后背被推了一下,康熙推他上前亲手给佟国维擦了眼泪。
若是别的时候有这样的待遇,佟国维必然是十分高兴的,可是如今,他的嫡子皆早他一步而去,他也没法控制自己继续表演什么。
康熙微微叹息,眸中却一片冷静,他拉着佟国维承诺道:“舅舅放心吧,舜安颜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做事谨慎小心,朕以后会多给他一些担子。”
得了这一句承诺,佟国维稍稍缓和,强撑着自己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叩谢康熙的恩德。
胤祈在旁扶着外祖父,不叫他跪下。
别看康熙对着佟国维如何追忆隆科多,还得看他的举动啊!
若是真的怀念隆科多,那么胤祈作为亲外甥一定会被康熙吩咐去走一走隆科多的葬礼流程,给他死后哀荣。
但是现实却是,康熙私下里嘱咐胤祈只去倒一杯酒就是了。
胤祈虽不解,但是他听话的照做。
康熙瞧他乖巧,心里暗道果然还是得听钦天监的。
怎么回事呢?因为康熙自己觉得,胤祈年纪太小了,去参加亲舅舅的葬礼,若是走那些仪式万一冲撞了吓到小孩怎么办。
钦天监的老油子自然听出来皇上的意思,赶紧就是顺着说。
对啊对啊,皇上您担心的对,十五阿哥年纪小,别冲撞了,而且隆科多不是好死法,不吉利!
瞧,康熙嘴上怀念隆科多,但是心里担心的却是冲撞胤祈怎么办。
胤祈过去倒酒的时候,他看到跪在前面的小赫舍里福晋。
她跪的直直的,脸上都是眼泪,可是胤祈却莫名觉得她好像整个人都不再如之前那般压抑了。
他抛开脑中思绪,从酒瓶中倒出酒来撒在地上。
一杯。
两杯。
三杯。
“叩!”
佟家的女眷和小辈们跟着声音叩首,叩谢的是胤祈这位前来祭奠的宾客。
胤祈走之前鬼使神差的回头望了一下,小赫舍里福晋慢悠悠的抬眼看着隆科多的牌位,仿佛带着讽刺。
嘶……胤祈一摸脑袋,不敢细想。
隆科多,也是咎由自取。
佟国维虽然经历了丧子,但是被康熙亲自上门安慰之后,他坚强的挺了过来。
但是另一个人竟然也病了,裕亲王福全倒下了。
康熙赶紧派老八去探望他二哥,他可就只这一个亲哥哥了。
顺治子嗣不丰,一共只留下那么几根苗,里面还有不知死活和康熙对着干的,而全心辅佐的福全对比之下就非常讨喜了。
八阿哥一向会做人,福全这个皇伯最喜欢的侄子就是他。
八阿哥一去探望,福全还真有了些精神,特意叫儿子保泰执笔,以他的名义写了折子呈给康熙,里面尽是对八阿哥的赞美之言。
康熙本来还担心这个哥哥呢,结果收到折子的时候一点不觉得欣慰了!
裕亲王福全喜欢老八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不过自己病了还惦记着上折子给侄子说好话,康熙心里就不大舒坦了。
他派老八去探望福全,是展示自己对兄弟的担心。
老八确实聪慧,可他聪慧太过,把康熙交代的事情办成他自己的事情。
老八得了个好名声,得到了宗室好感,康熙这个提出的人反倒隐身了。
更何况,福全这姿态,反倒像是康熙不识儿子能力,委屈了老八这位贤德皇子一样。
胤礽敏锐的察觉到皇阿玛心中淡淡的不满,思及大哥最近动作和老八的那些小心思……
他皱眉担忧道:“听说皇伯不见好,要不儿子也带着三弟…还是四弟去看看吧,四弟之前在宗人府和皇伯共事过,也更好说说话。”
胤礽提的人选是和他交往不多的老四,康熙一听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老三本来就说话莽撞,没得给福全气死了,所以还是老四跟着去好。
康熙心里还为老八这事不痛快呢,一听太子要去探望就拧眉阻止,“你身体也才好没多久,老八已经去过了,就别去那么多人耽误福全养病了。”
胤礽心里笑笑,成了,皇阿玛的称呼是福全,而不是你皇伯。
他见好就收,只点点头,说自己会送些药材过去。
康熙心里不痛快的事,只有他自己和太子两个人知道。
而八阿哥甚至还以为自己做的不错呢……
南巡是早就定下的行程,人力物力都用出去了,能为了太子拖一拖,那是储君,国之少主。
但是不会因为裕亲王而拖延的。
即使太医院呈上的脉案情况不好,康熙也必须出去南巡。
此次却只带上了老四、老八、十四和胤祈。
本来不打算带八阿哥去,但是裕亲王那次给康熙弄的心里不痛快,就加了他名字。
不然就在京城继续和裕亲王叔侄相合,倒是显得康熙这个出去南巡的皇帝很无情了。
学会了暗戳戳发力的太子爷,深藏功与名。
胤祈看看上船前还依依不舍叮嘱奴才多去看望皇伯的八哥。
他眨眨眼睛,突然有点疑惑,八哥真的比他更聪明吗?
第47章
南巡有两大目的,第一是治理黄河,皇上亲自巡视堤岸。
康熙三十八年,康熙第三次南巡的时候,他亲自乘坐小舟,不避水险,他登上堤岸用水平仪测量。
第二个目的则是政治上的,康熙得亲自出现团结江南汉族中的士大夫们,展示出朝廷是遵循汉人上千年的统治方式,士大夫仍然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今年则是与众不同,因为有了水泥的出现,修堤岸更加便利,许多曾经因为材质或者资金原因而无法实现的计划,如今都可以完美的完成,治河的压力减轻了很多。
水泥不是万能的,它并不能解决所有的水患问题,但是对于水患地区的百姓确实是一剂救命良药,让他们可以安心种田生活。
它的出现是技术的一次革新,新材料展示出的能力让康熙看到了更长远的地方,他作为一个并不年轻的君主,逐渐开始了新的思考。
跟着去的四阿哥胤禛,他就是为了治理河道而去的,同行的也有李光地等大臣。
实际上从今年开始治河已经不是康熙的心中的第一等大事,他更多的是为了笼络江南汉族。
因此,此次出行的目的便是如此,还带了不少学问很不错的的八旗年轻人,方便进行学习和展示。
为了扩大江南士大夫的仕途,康熙不仅是广泛的增加学额,甚至还亲自接见,以表示自己对读书人的欢迎。
他对很多的大学者还赐他们扇子、匾额等,通过这些活动,拉拢汉族的士大夫,进而使他们依附朝廷,巩固统治。
当然了,能够到康熙面前的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确保肯定是有依附之心的人。
南巡的船只并不算多大,最长的也不过是船身长十米而已,只不过是为了能住下这么多人,并且还有带着的物资等,于是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船队航行在水面上。
胤祈登上的自然是专属于他自己的小船,位置也是刚刚好。
康熙的船只在第三艘,紧跟其后的是四阿哥胤禛,胤祈则在四哥之后十四哥之前,末尾的则是八哥。
康熙的口头说法是,小十五年纪小,头次到江南去,又是不熟悉的坐船,他难免有些不适应,便叫他在哥哥们中间,也好多个照应。
至于十四虽然已经成婚了,但是他年纪也不大,又和胤祈的年纪差得最少,兄弟二人在中间正好做个伴。
如此顺理成章的将老八胤禩安排的离龙船最远。
康熙的情绪是很少会被别人察觉的,除非是贴身伺候的奴才,才能够敏锐的感觉到一二。
但是他们顶多是能感觉到皇上心情好不好,却无法感觉到他是对谁起了这样的态度。
而如今就是,康熙心中隐隐对老八的行为不太满意,但他并不会会把这件事说出来,面上也从不表现。
甚至于出行之后还经常叫老八到龙船上去,和大臣们讨论事情的时候胤禩和胤禛是一同在身侧的。
到了这里,康熙的心中不悦也不能说是他本人就小气古怪,只能说是立场不同。
胤禩的做法讨好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讨好康熙。
他是既得利益者,满心以为做了份好差事,但康熙对他做得却并不满意,因为没有达到康熙想要达到的目的。
八阿哥只是想着展示自己,让整个朝堂看到他的性情看到他的能力,他努力的拉拢宗室,和很多人关系都极好。
可康熙并不需要他如此做,他只需要支持八阿哥代表他去展示皇帝本人对自己亲哥哥的关心就足够了。
而不是他们叔侄情深死,显得康熙是个坏人一般。
至于拉拢宗室更是了,皇帝和宗室的关系本就微妙,在拥有共同敌人的情况下,他们自然是先天的利益共同体,毕竟是同一族的。
但是那种需要他们团结在一起的敌人,除非亡国的时候会出现,其他时候他们之间只有微妙的权利争夺关系。
要知道在康熙还没有亲政的时候,鳌拜虽然是嚣张跋扈的权臣,但宗室里并不是没有能够牵制他的人,当时的安亲王岳乐能道没有办法牵制鳌拜吗?
别说牵制了,当时宗室里的一些亲王若是站出来统一口气,当场弄死鳌拜也不是不行。
但是他们没有站出来,嘴上说的是鳌拜等人跋扈但是没有对皇帝动手,只是对着同为辅政大臣的其他人威逼,他们宗室没有名头出面。
可实际上还不是因为他们也不想皇帝亲政,康亲政晚一天,他们所能拿到的权利就更多。
所谓的议政王大臣就是如此,跟皇帝的关系不仅是合作,更类似于所谓的相权和皇权之争。
而康熙想要收拢手中的更多权利,想要成为能够一言九鼎的皇帝,就不得不压制着宗室的发展,
他得考虑到他如今是个强势的皇帝,所以可以叫宗室听从,但万一之后有皇帝软弱呢?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能叫宗室的权力无限制的扩大。
可偏偏八阿哥没有理解这些想法,别说胤禩了,在整个朝廷上,估计只有太子和康熙两个人能明白这种想法。
屁股决定脑袋,没到那个位置是想不到这些的,即使是后人评判也只是就看看资料上的文字,那里能理解每个人的想法呢。
八阿哥还是想着展示自己拉拢人的时候,他不会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其他人也不会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
就是胤禛,也未尝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是一条路已经被八阿哥走了,他自然不能再去走。
而康熙这个人便是,他要是当时就立刻骂你,训斥你做得不对,那他便是真心的想着你是他的麾下的人,他要你改。
可他闭口不提这事儿,那心里已经给你盖了章,人已经被疏远了。
康熙自己心里也会想,老八这么做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叫他办差的目的吗?
还是说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想着要拉拢大臣们。
说到底,他们父子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能将这些话说出来的程度。
即使是如今的太子同康熙也是无法说这些话的,皇室的父子不是父子,可以当成亦师亦上司的关系,唯独不能单单当作一个纯粹的父亲。
当一个皇帝想要演戏的时候,任谁也是分不清他的真情假意的。
就如同跟随来的几个皇子,谁都没有意识到,其实康熙本人是故意将八阿哥排在了最末的位置,离他远点。
只有胤祈隐约感觉到了皇阿玛的不满,但他一贯是个听话的孩子,父兄之间的矛盾,他从来不往身上揽。
别说父兄之间了,哥哥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他顶多跟着劝几句调和一下,涉及朝堂的事情他也闭嘴只是听着。
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明,看不清那么太多弯弯绕绕,更何况即使他想说什么,估计也没人听他的。
皇室的一大弊端,净出些倔强种子,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做得最对,谁来劝都没用。
胤祈虽然隐约感觉到皇阿玛的情绪了,但是他转头就不放在心上了。
毕竟也没个人会过来问一句,你对皇上现在对八阿哥的态度怎么看呢?
没人问,他自然抛在就脑后了,叫他多思多虑,实在是为难小狗了。
他一门心思都是在探索新地盘上,南巡有趣就有趣在必须坐船航行,这比起去草原又是另外一种非同寻常的体验。
他只是在畅春园的小湖中坐过一两次,也不过是奴才们划着船,他在上头玩一会。
不过是摘着荷花叶子,拨弄几下湖水,最多拿着网子捞鱼,下水是不可能的,会把老父亲吓到发怒。
胤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其实刚一上这船,他还略有些失望。
这也和想象中差的太多了吧
康熙南巡时的排场并不大,每次随行的人不会超过三百人,远远少过木兰围猎的人手。
不过也许是环境不一样,去草原可以沿途补充物资,还能自己打猎,花费没那么多。
可是南巡若是讲究排场,这个消费就高很多了,相当于军事演□□是比政治会议花费多的。
这次总共带了三百一十余人出行,还是因为多了胤祈这个年纪不大的皇子,他自己伺候的奴才加上嬷嬷就有十二人了,康熙身边也就九个啊!
甚至很多到的地方,还要自己搭帐篷住宿,当地官员接驾的时候也并不需要全部跪下,只有官员跪下行礼。
大多数的百姓还是站着观看的,离的最近的百姓也有跟着下跪。
胤祈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岸上有个妇人拉着两个孩子一起看。
妇人自己是跪下的,但是两个孩子还闹腾着在她身边跑跳,也没有官员派人去梳理这些。
康熙所乘坐的船唯一能看出不同的一点,也就在于船上有悬挂的龙旗了。
胤祈站在船头把着栏杆,风从东面吹来,船帆鼓起,吹的他睁不开眼睛。
他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前面有一个身影,藏蓝色的身影转过来,是四哥。
小孩稚嫩的声音响在水面上,“嘿!四哥!”
两人的船靠得很近,胤禛听见动静也勾起嘴角,眼睛泛着笑意,他也招手回应弟弟的热情。
他心道,十五弟果然还是最喜欢他,一分开都忍不住找他打招呼,不像老十四,现在还在老八那里,避开他这个亲哥哥呢。
在所有跟随出行的人员乃至于沿路前来进谏的官员眼中,所有人都认为带着的这四个皇子是受到皇上宠爱的,都是皇上很喜欢的儿子。
四贝勒胤禛是主持治河的一员,水泥第一次用在河道上就是他和李光地一起领头办的事,此次出来,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他。
而八阿哥的名声传得很广,一位温文尔雅的贤王,更何况随行的人中,还有个替他传播名声的李光地,更显得人缘十分好。
他还常常在皇上身边跟着其余官员讨论事情,更显得受宠,他可是有爵位的皇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剩下的十四阿哥胤祯虽然还没有证明自己,但是他已经显露出一些天赋,还有八阿哥总带着他一起,也很是瞩目。
最后的胤祈作为被宠爱的小皇子,则是人尽皆知,毕竟是皇上的亲表妹所出,小小年纪已经去过木兰了,如今还跟着去南巡。
胤祈站在船头朝着四哥挥手的时候,声音实在是响亮的很,附近几条船都听见了动静。
随行的侍卫抱着刀站在船头,还有负责行船的小吏过来搭话,“大人您安,刚才听到的动静不知道是?”
侍卫黑黝黝的脸上露出雪白的牙齿,人并不高傲,他随口便道:“声音里还带着奶气呢,可不就是十五爷了。”
小吏心下稍松,他们这条船上住着的都是侍卫,看到领头人好说话,剩下的行程自然是更好相处的。
他虽然只是试探一二,但是也是心里好奇,感叹道:“没想到十五爷如此活泼。”
侍卫扭头瞧他一眼,拍拍他肩膀,“那自然,十五爷也是好说话的主子,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小吏连忙拱手,“还未请教大人名讳,您?”
侍卫挑眉,“我叫祖温韦,也别大人大人的了,只是个小头领,客气什么。”
小吏心下好奇,别瞧他们这些小吏人微言轻,但是能够长久在一个位置的还真只有他们这样近乎传承一样的小吏。
脑子不笨的小吏很快就从祖温韦提起十五阿哥的口气中察觉到他出身不简单。
几日后才借着机会和混熟的其他侍卫那里问出来背景。
“你说祖头儿啊?他是汉军正蓝旗的,家里倒是没什么人,不过他是十五爷奶嬷嬷的准女婿,这次从江南回来就要成亲了。”
皇子的奶嬷嬷可是了不得,要知道他们这次去的江南,那几家显赫的人里面,李家、曹家,孙家,他们几家的老太太就是给皇上当奶嬷嬷的!
另一头,住了好几天的胤祈突然间发现南巡竟然也没有那么有意思,这还比不上去蒙古的时候。
好歹去的路上,他可以到处骑马,活动范围大的很。
可出去南巡走水路的时候胤祈只能是在船上待着,水边的风景看多了也不觉得如何有意思了。
他瘪嘴,在床上翻身打滚,“原来也没那么有意思呀。”
卢保还在一旁整理东西,看他实在无聊便提议道:“要不去船头看看,好歹能看到些人。”
胤祈一歪头,实在是没有别的选了,他翻身而起,跳下床来。
一到二楼的船头上他就展开双臂,活动两下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卢保还是很靠谱的,直接把饭桌挪了过来,努力选了些胤祈爱吃的。
除了航行有些无聊,胤祈觉得还有个地方不适应,那就是吃的食物上,饭菜中多鱼类,可偏生他自己并不喜欢吃鱼。
也不是完全不吃,只是他口味清淡,葱姜蒜等辛辣的食物一概是不动的,可是要做鱼就少不了这些,好在还有带着别的东西,不至于叫他勉强自己吃东西。
反正只有主仆二人在这,就同坐一桌,卢保怕被人瞧见,找了个小板凳蹲坐在旁边吃。
胤祈也知道他规矩看的重,也不去管他,反正他吃饭时候要是说话,卢保也能即使回应。
他自己吃了一碗鸡蛋羹,然后道:“我看你还是挺喜欢吃鱼的。”
卢保也在端着碗吃饭,刚好是又夹了一块鱼,这些日子供应给胤祈的鱼肉多半都是进了他的嘴,少数是给了嬷嬷们。
卢保把鱼肉咽下去才回道:“奴才家就在水边,从小吃鱼吃习惯了,到了宫里反倒是很少吃。”
尤其胤祈是年纪不大的皇子,御膳房是不会端来整鱼的,而奴才的额度是跟着主子走的,卢保也是好久没吃新鲜的鱼了。
胤祈吃饱喝足,还真是不想回到对他来说逼仄的船舱,自己仰躺在椅子上,悠哉的晒太阳。
前面一条船的胤禛则是努力了一上午,他继续研究了些书籍,了解沿途要去巡视水域的具体情况。
他也是随意吃了点东西便出来走走,松松筋骨。
他船头的位置正对着皇阿玛的船,他站在那里一直瞧着也不太好,他就换到了船尾的位置。
正好对着胤祈的船,长八米的船是两层楼的结构,最上方的船头上,摆了张宽大又舒适的椅子,一个小人霸气的坐在船头。
不说别的,他的双腿叉开的姿势酷炫极了。
这画面着实
胤禛无奈扶额,他叹息一声,还有点小羡慕,“还是十五弟的心胸开阔啊!”
苏培盛疑惑的看向自家主子,果不其然,嘴里是夸赞的话,那张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如此。
“十五爷确实过的比您舒坦呢,奴才听说十五爷今早上还帮着船工拉绳子呢,吓的侍卫们哭天喊地的,好在是索嬷嬷出来了,这位爷才消停。”
胤禛忍俊不禁,笑道:“确实是他的个性!”
因为南巡是带着政治目的的,人数又比较精简,所以皇子们也会带上一些合适的人。
胤禛那里就有他的启蒙师傅顾八代,这位也是个有才学的人。
胤祈这里,他师傅李蟠本来就是江南人,还是状元,他去南巡那就是回乡!
陈随风也紧跟着脚步,他可是打算正经考科举的,能出来游学一趟,必能收获颇多。
不过陈随风就不能带什么伺候的人了,他还得侍奉没人照顾的师傅李蟠呢。
这几日,陈随风半点没有公子哥的架子,亲自给师傅铺床,又是整理衣裳,又是侍奉笔墨的。
胤祈一过来看到陈随风竟然在晾衣裳!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难以置信的一看,竟然是真的!
别看仅仅是哈哈珠子,但是陈随风在宫里伴胤祈念书习武的时候也是有小太监伺候他的,作为一个正统的读书人,他其实比阿隆等满洲子弟还要龟毛的多。
胤祈惊的眼睛都要掉下来了,难以置信:“你这是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了!”
陈随风面色从容的一抖衣裳,随手在衣裳下摆上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卢保都忍不住细细瞧瞧他是怎么了?
“有什么奇怪的,侍奉先生本来就是弟子的本分。”
胤祈和卢保面面相觑,好像还真是啊!
李蟠也被陈随风触动了,这几日学生的用心待他真如师父亲一般。
李蟠面色动容,正好胤祈也在,他便开口问道:“随风,我知道你没有师父,便想问问你,可愿拜我为师?”
他说这话也有些忐忑,毕竟拜师是个慎重的事情,师徒关系就如同父子一样亲密,也许陈随风还需要问问家里的意见。
没想到陈随风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陈随风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他急切的看向师傅,“难道师傅以前没把我当弟子吗?”
李蟠被这一质问,一下子心虚了一下,解释道:“毕竟不是正经的拜师啊。”
拜师是需要有仪式的,不是仅仅说授课就可以,考上功名的读书人也有更愿意教书的。
他们在家乡开了书院,亦或者只是启蒙班,虽然都是学生,但是和正经拜师是不同的。
李蟠拉着陈随风是解释明白了,但是还有一个人也在呢!
胤祈终于是听明白这意思了,师傅觉得陈随风读书也认真,品行也好,所以要收陈随风为弟子。
可是他呢
胤祈满脸幽怨的看着师傅,颤抖的指着自己,“那我呢?”
他很喜欢师傅的,一直很听师傅的话。
他委屈的大眼睛看着李蟠,非要个说法。
“这”李蟠揣着袖子一脸唯唯诺诺,“这”
李蟠闭上眼睛,他虽然喜欢胤祈,但是这份爱没有达到盲目的程度。
要知道这这次可是去江南啊!他的家乡父老都在啊!
胤祈期待的看着师傅,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消失,“好啊,师傅说喜欢我原来都是哄我的!”
陈随风知道师父和胤祈只是在闹着玩,因为即使胤祈念书不好,李蟠也是很喜欢他的。
他幸灾乐祸道;“好了,别闹了,一会师父都该哭了。”
“好啊你!”胤祈瞪大眼睛,冲着陈随风就过去了,“还敢和我炫耀!”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吃我一掌!”
两人很快闹到一处,李蟠也是嘴上劝着,眼睛却笑的眯起来。
最后还是胤祈这个天赋异禀的棋高一筹,而陈随风这个弱鸡惨被压制。
胤祈得瑟的压住陈随风的反抗,“还不快认错。”
陈随风笑的不行,“壮士饶我一命吧。”
胤祈得意洋洋,转头对着皇阿玛就开始炫耀起来。
康熙看他向来有滤镜,自然觉得十分可爱。
还调侃道:“等到了江南,我可不敢把你放在曹家了,怕你给他们家子弟收拾个遍。”
因为南巡走的地方太多,不仅是水路还有不少陆路,康熙也是怕胤祈奔波太多生病,所以是打算把他放在曹家,等从山东回返的时候再带上他。
胤祈听着皇阿玛调侃,一摆手“顺手的事!”
康熙笑的捂着肚子,这下是真怕他去曹家作威作福了!
第48章
江宁是‘六代豪华’‘十朝京畿’之要地,曾有天下望县、国中首善之美誉,可见其繁华。
顺治二年,改南京为江南省,应天府为江宁府、辖江宁上元等县,境内不仅有大大小小的山丘,还有两大水系,一为秦淮河,二为长江,秦淮河纵贯南北,成为一名景。
胤祈从船舱内出来便迫不及待的站在皇阿玛身后等好,他对陆地可是向往已久。
一路到江宁也有可以下船修整的时候,但是那时候的皇阿玛都是在和各地官员讨论正事。
他既不能和哥哥们一样坐在那听着,又不能独自出去玩耍,自然无聊。
南巡带的人并不算多,专职护卫康熙的那些侍卫是不能动的,顶多能拨出几个给胤祈。
他自己倒是胆子大,不觉得会有危险,但是四哥可不允许他这样干。
康熙忙着处理政事,还没腾出手来,恰好老四愿意接手,他便将小儿子的事情甩给四儿子,物尽其用。
还真别说,胤祈不怕额娘,对着皇阿玛虽然偶尔老实,但是根本不害怕。
唯独几个厉害的姐姐的能叫他安分,哥哥里面唯一叫他发怵的也就是四哥了。
太子二哥虽然也教育他,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很纵容的,撒娇卖乖总能糊弄过去。
而四哥就不同了,若说在传统印象里,似乎四哥待他才是真正的严父模样。
胤祈对着四哥会^_^嘿嘿笑着说好话,还是因为他是个敏锐能感知到情绪的,自然明白四哥虽然看着严,但是心里是为了他好。
所以即使他想耍无赖,也不好意思,更何况四哥待他极好。
胤禛心思也细,知道胤祈不大喜欢吃带腥味的鱼类,特意把自己那份里面的一些鸡鸭羊肉拨出来给他送来。
胤祈吃着四哥送的肉,吃人嘴短还感受到哥哥的爱,那里还敢犯浑呢,只能是乖巧听话了。
康熙这次只是带了四个皇子,两个哥哥,两个弟弟,十四阿哥胤祯自愿跟着八哥走。
胤祈又被康熙交代给了老四,一人带一个也是公平的很。
好不容易到了江宁,总算是能够回到陆地上了,胤祈的兴奋不言而喻。
他站在皇阿玛身后,努力板着小脸,展示出皇子的气势,但是圆溜溜的大眼睛已经暴露了他的全部情绪。
他现在只想出去赶紧踩上江宁的土地,然后大吃一顿!快活的跑一跑马!
过来接驾的官员,领头的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看着清瘦,自带斯文之气,说话间同康熙也是十足的亲近。
胤祈落在后面瞧着,有些好奇,他便对着身边的十四哥问道;“十四哥,那个是谁啊?”
一路走来见了不少官员,能够跟皇阿玛叙家常的可没有几个,更别提皇阿玛还关心了一下他家的老太太。
胤祯惊讶的看了一眼弟弟,竟然这个都不知道,他还以为总会有人告诉小十五的。
胤祯正好也没人过来跟他寒暄,他懒散的搂着弟弟的肩膀,低声给胤祈解释道:“那个就是曹寅了,你应当听过的,他家老太太是咱们老爷子的奶嬷嬷。”
胤祈又瞧了一眼,看到皇阿玛亲自拉着太尬手臂说话,很是亲热的样子,他恍然大悟:“原来那就是曹寅啊。”
曹寅是满洲正白旗的包衣,年幼时候由名士周亮工教诲,年纪稍长就进宫做伴读,侍奉康熙念书。
仕途一路顺利,先是侍卫,后来又是广储司的郎中,康熙三十一年任苏州织造,次年又任江宁织造,康熙三十三年兼了两淮盐漕监察御史。
江南最有油水的三个地方且权力最大的三个衙门,织造、盐政、漕运,曹寅一手抓了。
这还不叫宠信,恐怕也没有人敢说受皇上爱重了。
胤祈对这个人的印象停留在一缸小鱼上。
他书房里有个白玉鱼缸,内侧绘了几尾小鱼,很是可爱的样子,四角上均有精致的动物雕刻,他里面只是放了清水就足够好看。
听嬷嬷说那个鱼缸就是江南的曹家送来的,曹寅任两淮盐漕监察御史的第二年正好是胤祈出生,前后不过三个月。
曹寅听到京里面传来的消息,紧赶慢赶找了手艺精湛的匠人打造了这白玉鱼缸送进宫去,贺十五阿哥之喜。
那鱼缸一瞧便是有童趣的,佟贵妃叫奴才收着等到胤祈能用了便找出来放在书房。
念书念累了,还能看看小鱼休息一下眼睛。
那时候的佟贵妃万万想不到,胤祈的真实情况是看小鱼看烦了再去念书。
胤祈一回想起来还觉得曹寅这个人怪熟悉的,他抬头看看十四哥,“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我书房里有个鱼缸就是他送的。”
胤祯剑眉一挑,他垂眸看向弟弟笑呵呵的脸蛋,眼皮微微遮住瞳孔,显露几分锋利,“恐怕不是曹大人,而是曹家。”
“嗯?”胤祈有些不解。
他看到十四哥漏出不屑的神情,又对着他解释道:“有几家惯来爱送礼,皇子中少有没有他家礼的。”
曹家在江南经营,但是毕竟京城才是政治中心,少不得时时打探消息,皇子们逢大事,成婚封爵等时候,都能收到江南几家的礼物。
有人不屑,有人顾及可能要回礼,有收下的也有退回去的。
退回去的曹家也就知道,不再送礼,顶多是封爵这种大事,别人家都送贺礼的时候,他们才跟着送。
胤祯成婚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刚刚开府出去,又没有爵位,府邸也不大,都是十四福晋在打理。
十四福晋年纪还轻,刚嫁人就要执掌一府,成婚两月后才理清那些贺礼,然后就发现了几户江南人家的贺礼。
她心中不解,自家十四爷母族亲戚中没有江南的人家啊,且也没出去办过差,这贺礼如何记挡也是个问题,日后要不要回礼更是个麻烦。
胤祯知道后也是有些蒙,还是八哥提点才明白过来。
曹家等就是左右逢源,若是能搭上关系正好,被拒绝了也不亏什么。
胤祯本也不当回事,也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也就是因为从江南大老远送过来才显得有心意。
叫他恼火的是,他偶然发现八哥那里收到的节礼更加贵重。
恼火却不是对着八哥,只是厌烦曹家看人下菜碟。
他自是没想过他半点回应没有,曹家自然也就放弃他这条关系。
而八阿哥收到礼物开始就有心写了信件,又回了礼物回去给曹家的老太太,一来二去自然就有联系了。
关系也是分个亲疏远近,怎么曹家也是一方大员,不至于非要讨好十四这个光头阿哥,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到处撒。
不过胤祯可不会说出来心中不喜,毕竟八哥同他们关系不错,他也不好耍性子。
胤祈只是听到十四哥似乎不大喜欢曹家,其余内情是一概不知的。
前头皇阿玛和曹寅还在说话,胤祈看的思维都发散了……
话说曹家老太太是皇阿玛的奶嬷嬷,是不是就是和他的索嬷嬷一样呢……
皇室的亲人之间的关系,不同于普通人家。
皇阿玛先是皇上,是君主,额娘变相成为了父亲的姿态,至于母亲则是从小照顾的奶嬷嬷。
更何况大清还有个不近人情的规定,既换子抚养,大阿哥胤禔和三阿哥胤祉都是在宫外大臣家抚养。
少数生育了多个儿子的妃嫔才有机会亲自抚养儿子,即使是佟贵妃也只是能养胤祈到六岁,紧接着就得送去阿哥所。
皇子们和自己的奶嬷嬷都是十分亲近的。
胤祈也是如此,他虽然很爱额娘,但是他心里也会惦记着索嬷嬷。
皇子身边的哈哈珠子实际上是不做限制数量的,如果索嬷嬷有个儿子也是能送来给胤祈当哈哈珠子的。
但是索嬷嬷只有两个亲生的女儿,家中的那三个儿子都是她家那位的庶子,她自然不乐意提拔不亲近的庶子,反正十五阿哥是个待人和善的孩子,又念感情。
与其指望没见过几次的庶子,还不如指望他们家十五阿哥呢。
巧合的是,曹寅也是庶子,他并不是曹老太太的亲生儿子。
或许里面有曹老太太的一份原因在,但是本质上也是因为康熙知道曹寅这个人是个人才。
曹寅凭借幼年被大儒教导的经历,加上自身就十分有才华,他在江南文人中的名声是很好的。
他对待那些不愿意出仕的前朝遗老,也是十分用心维护关系。
毕竟康熙的拉拢并不是真的朝廷缺这些人做官,每年落榜的人数不胜数,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人。
只是江南文人手里握着笔杆子,不然什么时候写上一些书籍,造成不好的影响,再一个便是防止他们站到别人那头。
康熙对曹寅的满意不言而喻,因为他真的干的非常好!
到了如今,康熙已经不是因为对奶嬷嬷的感情而关注曹寅,而是因为对曹寅的看重而愈发关心曹老太太了。
等到君臣终于叙话结束,众人下船移步江宁织造署。
胤祈站在船上,脚下是软乎乎的触感,他一屈腿,砰!
“完美落地!”
看着一步跳到岸上的弟弟,胤祯低头看看空荡荡的手心,他头皮发麻。
一转头果然对上四哥犀利的眼神,赶紧避开躲到八哥身后。
“真不怪我!他跑的太快了!”
坐久了船,一上岸还真些晕乎乎的不适感觉,总觉得脚下轻飘飘的。
还好曹寅准备了马匹,胤祈上去骑了几步,就适应多,嘴上还得叨咕几句:“红玉妹妹别怪我,我就骑一下,绝对不带回去。”
曹寅正好过来送康熙上马车,他站在车边刚好正好听见胤祈嘴里的嘀咕。
他好奇道:“红玉是?”
康熙无奈的笑笑,“是他从小养着那匹马,当成个姑娘家一样养着。”
曹寅也跟着笑笑,心里给自己提个醒,皇上竟然能记得十五阿哥的马匹的名字,可见平时就关注颇多。
就拿他自己来说吧,别说儿子马匹的名字了,他连儿子最近学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眸光一闪,嘴里调侃道:“早就听说十五阿哥骑射极好,果然是有独家秘方的。”
这夸赞深得康熙的心,更何况说话的还是他的爱臣曹寅,心情更加愉悦。
胤禩也跟着凑趣道:“咱们小十五养的仔细,听说奴才们都叫红玉格格呢!”
胤禩长的一幅好相貌,人又温文尔雅的样子,玩笑的又是皇上喜欢听的事。
康熙一笑,官员们也跟着笑起来,一派君臣和谐。
唯有胤祈耳朵灵,听到这群人在笑自己,不乐意的一扭头,他们怎么懂得他和红玉的感情,哼!
御驾一路往江宁织造署去,这是康熙南巡在江宁的下榻之地。
织造署是官府衙门,但是大家都说是曹家接驾,连康熙自己想要把小十五先放到这也是说送到曹家住。
从秦汉时开始,到地方的官员都是居住衙门的,整个官府衙门除去办公的地方另一部分是官员的家眷,所以称官宅。
江宁织造署既是衙门,也是曹家所居之地。
下榻织造署自然是不可能住在前头办公的地方,都是住在曹家私宅。
一早曹寅便打理好地点,将皇上和四位皇子的居住之地安排好,其中胤祈的院子比哥哥们的都大。
因为康熙是打算在江宁停留半月后去别的地方,因为不再是水路,条件相对艰苦,他害怕小十五跟着奔波生病。
别以为身体健壮就可以肆无忌惮,康熙也有早夭的皇子出生后身体健壮,意外生病后迟迟不能痊愈,最后人便去了。
即使康熙心里认为胤祈来历不凡,也不会去冒这个险,毕竟这传说中也有仙人下凡历劫的。
曹寅得了吩咐自然知道十五阿哥在江宁住的更久些,便早就吩咐好挑个大院子给十五阿哥。
胤禛等人也知道皇阿玛的打算,也没对曹家安排院子的差异而疑惑。
倒是胤禩细细问了曹家的人,叫他们多安排些人过去伺候。
曹笑的和煦只是拱手,“八爷放心吧,十五爷那里必定伺候的妥帖。”
胤禩亲自托了曹寅的手,“大人多礼了,何必如此,咱们也不是陌生人。”
“八爷说笑,再如何也是主子,奴才还是得守着礼呢。”
曹寅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位八阿哥,心中思量不为外人道也,最后开口告辞:“皇上要亲自去后院探望奴才母亲,奴才先去准备,就不多陪八爷了。”
胤禩表情不变,“那大人先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康熙顾念乳母的情谊,便主动提出要去看望老太太,而不是等着老太太过来给他请安。
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可别折腾到。
康熙今年已经是五十一了,他的乳母也是七十有三,这般岁数的老太太还是安生歇着吧。
曹寅还打算按照常规由曹家家眷在后院门口等候,等待皇上驾临,再迎接叩首。
可是康熙叫梁九功过去传话,不必折腾老太太了,叫曹老太太在屋里等着就是了。
其余曹家人却没有这般的殊荣的,都是按照品大妆的在门口等候。
可尽管再累,每个人脸上都放着光,这是曹家的荣耀!
胤祈本来从船上换到陆地,还有些不适应,起床后仍然有些不大舒服,觉得有些晕乎。
但是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每日必须练武,所以仍然坚持着打了两套拳,地方不够没法射箭就叫了侍卫过来过两手。
他梳洗之后才去皇阿玛院子里吃早饭。
康熙见他脖颈上带着湿润就知道他早上仍然保持了练武的习惯。
“可是早起打拳了?”
胤祈点点头,随手拿了一个鸡丝卷扔进嘴巴里,有点甜不太喜欢,又换了一个别的尝一尝。
他一边吃着一边说话:“早上还有些晕乎,打了两套拳之后就好了。”
康熙笑的慈爱看着儿子吃饭,心里对胤祈的自律十分引以为傲,小小年纪就能坚持住可是不容易。
他夸了两句胤祈后还是道:“等会还是叫太医瞧瞧,可别是水土不服。”
胤祈笑嘻嘻不在意:“要说水土不服该是四哥才是,他昨天居然睡不着觉,大半夜念叨诗词,可巧被我听见了。”
四哥那几句诗啊,可是叫他差点做噩梦,早知道就不要和四哥院子挨着了。
康熙一愣,也明白过来,他摇摇头,“老四的长处就是知道努力。”
不过努力再多也得看天赋,在诗词文章上面,老八是比老四强的。
前一半路程,巡视河流更多,胤禛凭借仅有的经验和他扎实的基础被康熙看重,更被沿路的大臣看到了能力,很是敬服这位四贝勒。
但是到了江宁,更需要和江南文人联系的时候,胤禛就弱了不少。
大放异彩的成了天资更加出众的胤禩,他说话轻缓,笑容也带着暖意,同人交往叫人不由自主的亲近。
康熙自然也将这些看在眼里。
用过早饭便过去问候曹家老太太,胤祈不认得这人,但是思及他自己对索嬷嬷的感情,再代入一下,他就能理解皇阿玛的好态度了。
曹家的男人们在门口等着,女眷们则是在后面请个安,一会儿能进屋子的也就只有曹寅的妻子了。
胤祈只能看到乌泱泱一群的人,男人们都是各色的官服,黑乎乎一片,女子们那处都是一张大白脸上有个眉毛眼睛,别的也瞧不出什么。
胤禛和胤禩已经出去办差了,只有胤祯还在。
他一低头看到弟弟踮脚呢,干脆俯下身抱起来,叫胤祈能够看的清楚。
所谓居高临下就是这样了,胤祈虽然身量不矮,但是到底就是还是个小孩,人一多视野就受到限制。
还好十四哥仗义出手,他才得以拓宽视野,一拍十四哥肩膀,“谢谢哥哥。”
胤祯啧了一声,“哎呦,谢谢哥哥~你还能说出这么软乎的话呢?”
胤祈哼了一声不理他。
好在进了屋子人就少了很多,仅留下亲近的家眷。
曹家老太太头发全白,一派富贵老太太的样子,笑容和蔼,十足的亲人,叫人望之柔软。
她先遵从礼仪的跪下平请安,康熙连忙伸手拦着,胤祈也随着十四哥一起上前扶起老太太。
胤祯看眼色极快,他又赶紧扶着老太太坐下,果然康熙满意。
“嬷嬷别多礼,朕就是过来瞧瞧你,可不想折腾的你不舒坦。”
曹老太太含着眼泪道:“那里会不舒坦,能看到皇上奴才就浑身都舒坦了。”
一方面是真心,毕竟小时候带着的孩子,整日哭了哄着饿了喂奶,闹觉的时候背着哄。
曹老太太即使是包衣奴才,那也是家里当小官的,用不着自己照看孩子,所有带孩子的经历都在康熙身上了,自然感情最深。
另一方面也是表演出来的,皇上惦记她,她就不能让皇上失望,也得惦记着皇上,这才符合皇上的心里期待。
曹老太太细细问候康熙,康熙也问询老太太的情况。
胤祈就在旁听着,不时跟着点头,其实话语根本没进脑子。
突然脑袋一清,听见一句“多照看小十五。”
他瞪大眼睛,怎么了?谁叫他?
康熙一瞧就知道,这小子神游天外,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对着曹老太太一抬下巴,“瞧这小子,尽是被他皇祖母惯坏了,在朕面前也是一副不知事的样子。”
胤祈对着十四哥一耸肩膀,看吧,皇阿玛还惯会推卸责任的。
胤祯心里翻了个白眼,佟贵妃就抱怨皇上惯坏了小十五,皇阿玛就能抱怨皇祖母惯小十五。
一个推一个,谁都知道康熙宠小儿子。
就听这口气也明白,人家康熙只是嘴上客气一下,其实心里觉得自己的崽非常棒呢!
曹老太太可是个精明人物,自然听出来了,笑着奉承道:“十五阿哥天资卓越,骑射念书都好,这般人物被捧着才是应当的,皇上实在是谦虚过头了,叫别人听见恐怕都嫉妒皇上有这样的孩子呢!”
康熙笑着点点头,却又摆手:“嬷嬷可别捧他了,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曹老太太会做人,在康熙话题转移到胤祯身上时候,也依然换了话头继续夸赞。
胤祯一听还有点尴尬,刚才皇阿玛夸小十五,他心里还有点失落,但是轮到自己实在是受不住这种当面夸赞。
他一把拉过弟弟,连忙说:“还是夸小十五吧!我这受不住。”
满屋人一愣,随即笑声传开,康熙更是笑的拍掌。
最后说了几句康熙便亲切道:“小十五还要在这儿多住些时候,等朕返京再接他一起。”
“小时侯嬷嬷照看我,如今也托嬷嬷照看小十五几日。”
曹老太太哎呦好几声,又连声说好,“这是奴才的荣幸啊。”
康熙道:“也多给他熏陶一下诗词氛围,也好叫他好生念书。”
胤祈不大服气,他觉得自己诗词还是很有水准的,他师傅可是李蟠!
第49章
江南显赫的人家并不少,在此处经营的包衣亦或者旗人家也是数不胜数,比如伊尔根觉罗氏有子弟就曾在江宁任监察御史。
不过是因为满人家越来越惯于给自己起一个汉姓用下去,仅从名字是听不大出来的。
但是这里头最引人注意的三家就是曹家、李家、孙家,这三家牢牢掌控着江南省的织造职务,甚至于漕运、盐政等也纷纷染指,可谓是权势最盛。
不过要说权力上,那江南省设的两个总督四个巡抚才应当是最引人瞩目啊!为何这三家一个巡抚都没有却最叫人注意呢?
这自然是因为这三家的亲密联系,他们一起抱团在江南生存。
曹寅之嫡母曹老太太姓孙,她侄子就是孙家的孙文成,现在是粤海关监督,但是曹寅已经在推荐他为杭州织造了。
另一位苏州织造李煦则是曹寅之妻李氏的堂兄。
李氏是李西泉儿子李月桂的女儿,而李煦之父李士桢本姓姜,过继给正白旗佐领李西泉。
所以虽然实际上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因为过继之事,李氏就是李煦的堂妹。
如今紧密的姻亲关系自然惹人注目,不过这几家能力确实是强的,所以康熙也任由他们发展。
毕竟只是银钱上,最重要的军政是这几家无法参与的。
胤祈住下的第二天就有江宁巡抚宋荦(luo)送来的礼物,他乍一看到还有些惊讶。
“他怎么也来送东西了?”
毕竟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其他有送来东西也不过是些江南特产或者新鲜玩物,并不会明目张胆给皇子送太贵重的礼物。
但是叫胤祈惊讶的却是这个人的名字,宋荦,他曾听皇阿玛多次夸赞,这个是个十分清廉的官员。
即使是送些特产,恐怕也不是宋荦自己能够负担的起的,更何况皇阿玛南巡次数多,若是次次送礼,宋荦恐怕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他一皱眉,突然对皇阿玛所说的清廉有些怀疑,立刻吩咐道:“打开箱子,给我瞧瞧。”
“皇阿玛总说这个人清廉为官,一心为民,没想到也学着人家的样子过来送礼了。”他嘴里嘀咕个不停。
卢保一边蹲下开箱子一边道:“这才是正常的,别的阿哥们都有些名声在,他们自然知道该不该送,送些什么。”
“咱们这头一次来,估计是怕人记恨,所以连宋大人都来送礼了。”
胤祈一撇嘴,要说出来一次最叫人腻歪的一处地方就是这些地方官员的想法了,一个个都把他当洪水猛兽一样,生怕得罪了什么?
他不满的开口:“难道我是什么凶恶的人不成,一个个显得我跟个小肚鸡肠的坏人一样。”
索嬷嬷正坐在一旁整理册子,都是最近胤祈收到的一些东西,她笑着道:“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又不清楚阿哥的性情,不怕多做了,就怕不小心得罪了。”
咔!
卢保手上用力,箱子打开,他一瞧见里面的东西就呆住,他随即一乐,“爷,您来瞧瞧宋大人这是什么礼。”
“能有什么礼,这几天都看多,了不得就什么扇子、书画,摆设,没一个我喜欢的。”
胤祈嘴上抱怨,身体还是走过去瞧瞧,他一低头,也愣住了。
不大的樟木箱子里放了七八本书,闻着还有些苦涩的墨水味道。
胤祈皱着脸蹲下,随手从里面捡了一本出来,翻开来。
竟然还是手抄的诗集。
他字虽然写的一般,但是眼光培养的极好,自然瞧出来这笔字不错,但是纸张和墨水就有些不尽如人意了。
闻着味道便知道不是什么名贵的墨,晕染处也能瞧出来纸张不贵,就跟他自己平时做功课的纸张差不多,送人就有些不够拿出手了。
笔锋柔缓,回弯又带着潇洒,很是不错的一笔字。
卢保也是跟着念书的,他自然也瞧出来了,“这些书倒是从来没见过。”
胤祈点点头,本来以为宋荦也跟着经营起来,因为手头宽裕才给皇子送礼,如今一瞧,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贫穷呢。
他哼了一声,“虽然是个好官,但是不是个好人啊!”
竟然给他送这么多书,真是太‘恶毒’了!
他决定讨厌宋荦一天,坚决不看这些书,等回京就甩给三哥,反正三哥喜欢这些。
宋荦是从康熙十年以后任职时间最长的江宁巡抚,他的名声远没有曹家那么盛,但是在康熙心里却是一位能臣。
众所周知的一件事,曹寅是有给京城呈递密折的权力的,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监察着江南地区。
早就开始科考并且入朝为官的江南大族对他态度很好,但是还有不少不肯入朝的人家是瞧不起曹寅的。
而宋荦则不同,他是真正的饱学之士,他最大的政绩之一就是对明末东林党、复社的遗产加以改变收编,使得江南的文人逐渐适应国家的多民族结构,并且收敛了大批汉人幕僚,保存不少珍贵书籍。
在康熙三十三年,他还亲自捐了自己的俸禄修整东林党的旧书院,东林书院。
种种举措使得他被江南文人推崇备至,即使仍然不愿意入朝为官的文人也是很乐意去给宋荦做幕僚的。
如同索嬷嬷说的那样,宋荦自己也不想送礼的,他自己兜里都没几个银子呢,要是挨个送礼,他家还吃不吃饭了,总不能成天蹭衙门的饭菜啊!
但是毕竟是突然多出一个皇子到江宁来,若是已经成婚的皇子还好说。
当今皇上膝下皇子还真没有浑人,即使是不出彩的五阿哥等都都是挺厚道的人,不至于跋扈。
但是这位十五阿哥是个才九岁,算上虚岁也才十岁,还很受宠!
年纪小就代表着不可控,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受宠就代表性格可能会骄横,这可是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宋荦并不是传统科举出身,而是大臣之子选任侍卫出身,但是他能在文臣中备受推崇自然是因为他实力够硬,以诗词享誉文坛,与方域、贾开、徐开肃等人组成了‘后学苑六子’。
那是顺治八年的事情,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他已经从曾经的后起之秀成长为如今的文坛大佬。
他心中知多民族的国家结构已经形成,大清这几十年先后撤三藩、□□,压制蒙古,诺大的国土需要更多人才参与进来治理,少数仍然抱着抵抗想法的文人是无法坚持太久的。
不说别的,家中几十年没人当官的话,人才还能培养出来吗?
宋荦是心心念念想让更多汉人出仕的,平衡多民族的关系。
而如果这位十五阿哥是个年幼又骄横的主儿,甚至于他还要在江宁住上一段时间呢,没了皇上管着,万一闹出事情来,反倒对他目前所作的事情是一种伤害。
永远不要小瞧一个权贵出身熊孩子的破坏力。
宋荦送礼过来就是试探一二,若是个待人友善的皇子是,收到书籍之后应当会十分惊喜,毕竟这可是文坛大佬们亲手抄写的珍贵诗集,一定会传话来表示喜欢。
若是个骄横跋扈的,收到这份略显穷酸的礼物,那恐怕就会不满,只要有些动静出来了。
宋荦是打算拼着被皇上厌恶的风险也要上奏,求皇上把十五阿哥一起带走,不要把他一个小皇子留在江宁。
巡抚府内,宋荦摸着胡子等待传来的消息,然后惊讶的发现一点消息没有
“嘶,怎么会这样呢,怎么没有动静呢?”
他想不到,问题还有别的答案,在好或坏之间,胤祈选择‘或’。
宋荦还是太正直了……
另一边的曹家也有一样的想法。
曹寅之妻李氏如今才是曹家后院说了算的一位太太,她自然是要负责底下下人安排的事情。
她一大早梳洗整妆,领着人便往曹老太太院子里去,请示下十五爷那里如何照看。
并不是她真的为人谨慎,凡事都要请示老太太,而是曹老太太一早便说过,“十五爷下榻咱们家,是啊咱们家的荣耀,皇上如此安排也是信任咱们家,你们年轻的媳妇经事少,多有拿不定主意的都来请示我,我老婆子还是能操心几日的。”
李氏不是拿不定主意的人,但是老太太的话,你得这么听。
实话是凡事涉及十五爷的,你们不要擅自做主,都来问问我,我老婆子有经验。
李氏立在一旁,小心的汇报着安排,包括提前备好的伺候的人,出行的车马,十五爷若是想出去玩,有些什么地方适合,又叫家中谁来作陪。
曹老太太半阖着眼睛,看似困倦,李氏都怀疑老太太是故意拿乔折腾人呢。
“另有四个粗使仆妇和八个小丫鬟,都是调教好,在外头听命。”
曹老太太抬起眼皮,眼中精光闪烁,开口道:“这儿不对。”
李氏陡然住口,心中有些憋闷,但是恭敬的开口道:“还请老太太示下。”
曹老太太抬眼一瞧就知道曹寅媳妇心里不乐意,官太太当多,一直被人奉承着,难免心高气傲。
她虽然也是多年的富贵老太太的了,但是一见到皇上的那一面,她就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紫禁城,说话做事也小心谨慎起来。
老太太瞧了一眼,斥道:“这可是皇子,那容你轻慢!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妇,那日给你家老爷惹了祸端,恐怕才知道收敛自己!”
李氏被骂的一脸委屈,她是继夫人,实际比曹寅年岁要小的,如今也才三十多。
但是做了主事的太太多年,还被如此训斥,心里自然委屈。
但是没办法,曹老太太是婆婆,又是皇上的奶嬷嬷,她怎样都无法反驳的,只能是乖乖认错。
一见她姿态低下去了,曹老太太才算心中满意,这才娓娓道来:“皇子们在宫里都是不叫小宫女近身的,免得移了性情,全是些嬷嬷太监的,你安排的小丫鬟过去,反倒容易惹不满。”
“不是十五爷自己如何,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可注意不到这些,但是身边人多啊!”
“我瞧几位皇子对十五爷都很有哥哥样子,要是知道了,容易不满起来。”
“即使他们男人家心大不在乎这些,那还有十五爷的奶妈子在呢。”
曹老太太意味深长的道:“你是不是还没拜过十五爷的奶妈子?”
李氏都陡然一惊,他们家老太太就是做皇上奶嬷嬷了,她最清楚这能量有多大了。
能叫上面主子一直惦记着,那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可是她毕竟是官太太,正经的诰命夫人,去拜访一个奶嬷嬷也是叫她难以启齿,有些放不下身段。
这就是刚才为何曹老太太劈头盖脸的训斥了,李氏的疏漏并不大,但是如果不夸大一些,刺激她一下,恐怕不会能够放下身段去拜见索嬷嬷。
曹老太太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又拉着李氏坐下,“媳妇啊,!我知道你是在娘家中也娇养的格格,到了咱们家又是你家老爷争气,你在外头一向有一份体面”
“可你得想想,再如何也是为人臣子,你能跟主子讲道理吗?”
“我瞧着十五爷是个和善人,可咱们不能真当和善人照看啊!”
“十五爷是贵妃亲子,被皇上宠爱,性情能够如此已经是极好,可是若是照顾不周叫他心里不悦,闹出去也是咱家的错。”
“索嬷嬷那,你是得亲自去一趟的,安排人手等,得从人家那里过问。”
李氏捂着胸口点点头,又犹豫道:“我瞧十五爷很是好脾气的样子,总带着笑,应当不至于吧。”
曹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扯起嘴角,“那你可以去试试,听说十五爷不论寒暑地点,每日早上都要练武,这样的孩子,你敢糊弄吗?”
老太太笑的和蔼,眼睛里还是带着冷,有些不高兴李氏的不听话。
皇子那是那能够疏忽的吗,近来总是被就江宁官员称赞十分和蔼的八阿哥那也是和宗室子弟打过架的。
十分会看皇上眼色,能跟着玩笑的十四阿哥也有过怒火上头抬脚踹人的时候。
十五阿哥看着性子好,但是这样的一生气才叫人拿不准呢。
她曾经照看皇上的时候最明白这个道理,主子可以不把你当奴才,但是你必须把主子当主子。
因为随时都会翻脸不认人
若是皇上当真因为她的缘故对曹寅另眼相待,那为何她的亲生儿子反倒被冷落呢……
别指望皇室的人会体谅你。
李氏听教的前去拜访索嬷嬷,又将安排人手的名单递给索嬷嬷看。
李氏笑的柔和,一派温婉大方的夫人模样,“是我疏忽了,早在第一日便该过来拜访嬷嬷的,怎么着那伺候的人得是您做主安排。”
索嬷嬷诧异一瞬,手里还拿着件衣裳,胤祈早起练武不小心弄坏了一件衣裳,她把这件的刺绣拆了,回头给胤祈早上练拳用。
她放下衣裳,并没有起身给李氏行礼的意思,“夫人客气了,奴才只是伺候的人,不敢当您如此。”
李氏眼神一闪,已经调整好心态。
索嬷嬷见她一点不紧张,一派自如样子,可见人家根本不在乎她如何。
她自然就得掂量好态度了,又挂着笑容开始寒暄。
“嬷嬷近来用用膳可好,不知道饭菜可适口,江宁口味和京城还是有所区别的。”
“确实是,口味上有些区别,但是瞧今日爷送来些京城口味的菜肴,十五爷用的还不错。”
今日用京城菜不错,那么就是不不大喜欢江南的菜色了?李氏听出言外之意了。
“哦?十五爷是不大喜欢江宁菜吗?”
这事说来也无妨,索嬷嬷便道:“十五爷口味清淡,并不爱吃鱼类,好在也有别的菜色。”
李氏心里记下这件事,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老太太果然还是人老成精。
若是不来这一趟,恐怕她都不知道十五爷的口味,照顾不好可就是大事了。
“那我吩咐厨房那边不必送来鱼类了,换成羊肉或者鹿肉可好?”
索嬷嬷摇摇头,提点道:“倒也不必,十五爷身边的卢保喜欢吃鱼,十五爷便吩咐了鱼端给卢保去。”
李氏又是点头,感激道:“多谢嬷嬷提点。”
索嬷嬷瞧她一眼,心里明白曹家的心思了,不过她也是不想叫十五爷住的不舒坦,这才告诉了一些。
她拿起衣裳,手上一动开始继续。
李氏立刻明白过来了,这是不打算继续说,她只好告辞。
为了接驾,曹家有专门修建的西园,西园内的存凝堂就是胤祈所居。
李氏从里面出来恰好碰见胤祈回来,她一福身,“十五爷”
话还未说出口,胤祈已经从身边跑过去。
如果说对曹老太太的话还有些怀疑,那么十五阿哥如此的举动彻底打破了李氏的期待,皇子果然是皇子!
那日在老太太那里还能说笑逗趣,今日见到她眼睛都不瞟一下。
李氏微微沉心,好歹是将心思沉下来了,不再那样高傲。
至于胤祈看来
嗯他在宫里走过的时候跪下的人更多呢,他即使认识也不可能挨个打招呼啊。
李氏又不像曹老太太那么显眼,都是一张大白脸带着眉毛眼睛,能记住才怪。
身边跟着的卢保倒是认出来了。
不过你是谁啊?还能值得我们主子停下来打招呼,别逗了。
胤祈一路跑回来就是打算换衣裳呢,他师傅李蟠带着陈随风参加文会,本来没打算惊动胤祈。
却没想到,胤祈正是无聊的时候,立刻就闹着要去,李蟠的心都在滴血,但是无奈……
他不想带去,恐怕文会上不少人都想拜见皇子呢。
没得被人诟病,说他李蟠坏人机会。
李蟠默默烧了一根香,祈祷胤祈能够展现出美好的一面,不然他状元之名都蒙上阴影了啊!
陈随风过来赶紧安慰师父,“师父别担心,咱们十五爷性子那么好,肯定能给您面上增光。”
李蟠看向徒弟,眼中带着期待道:“真的吗?”
陈随风一顿,仅剩的良知出现了一瞬间,紧接着就飘散了,“实在不行,您文会结束后,可以说其他文人……也教导了十五爷…诗词……”
李蟠瞪大眼睛,老天爷啊!他徒弟的心也太黑,这是要拉所有人下水啊!
不过……“你的提议很有效。”
他看着徒弟,语重心长,“随风啊!你以后在朝堂上一定能有所作为!”
心这么黑,脸皮还厚,混不出个名堂才奇怪呢。
陈随风已经升华了,他悠哉摇摇扇子,“师父谬赞了。”
第50章
文会是读书人交流的一种形式,不仅限于诗词歌赋的交流,也有更加严肃的一些论述经典的辩驳。
到达一定地位,或者自认对四书五经等有相当深刻见解之人还会自己出一本注解。
如果说四书五经是科举的教科书,那么这些注解就是课外辅导书。
自己单背教科书是绝对考不上的,没有课外的刷题,怎么能成就功名,进而实现阶级的提升呢?
传统的科举制确实是相对公平的一种选制,远远胜过世家推荐。
但是如果没有家底支撑,那么仅仅是科举的书费和路费就足以拖垮一家人,但是仍有人靠着仅剩的一点希望拼尽全家去供养。
李蟠四十多岁考上状元殊为不易,他父亲仅是举人,但是在李蟠考上秀才后便毅然意识到自家儿子的天赋,于是他放弃科举,钱财都用在儿子的身上了。
李蟠也不负众望,一举成为状元,进入翰林院,初定就是从六品。
六品啊!多少人一辈子都迈不过的门槛。
李家虽然也是书香世家,但是并不算多富裕,他到京城后很长时间都是赁了院子住着。
还是开始被康熙指给胤祈读书之后,康熙心里对自家小孩的破坏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于是私下掏了自己银子给李蟠买了一个二进的院子。
因为没有口谕传出,外面人是不大知道的,主要是康熙没给别的师傅什么好处,不好显出厚此薄彼。
其实还真是多虑了,胤祈在上书房声名远扬,众先生一致认为,这份银子,就该李蟠拿!
你知道李蟠能把十五阿哥教到这程度,每次御前还不丢人,有多难吗!
李蟠顶着同僚们同情的眼光,他十分牙疼,但是无奈,他也不好说自己其实教的挺开心。
虽然胤祈念书不好,但是实在是个好孩子啊,这可比那些眼睛长在天上的宗室子弟好太多了。
李蟠有位友人就是给宗室一位贝勒启蒙的,据友人所说,每次看到那孩子一进门,他都想捂住胸口当场死给他看!
李蟠看向自己圆脸圆眼睛的皇子学生,他心里已经很满足了,有对比才知道其中的珍贵。
胤祈正为去参加文会兴奋不已,他来江南以后还没认识多少新的人,不过是跟着皇阿玛一起。
有些大臣胡子一大把,说话也文邹邹的,看着也没什么意思。
最重要的是,这是和师傅一起去啊!
还有陈随风!
对胤祈来说就像是出去玩的一项活动一样,很是叫人激动。
师傅特意派人过来说,穿的不好太华贵,最好适合读书人的样子。
卢保一听这建议,简直是犯难了,要说简朴一些还容易,带着读书人的气质那可不好弄了。
穿搭也得看脸啊!
像是陈随风那样长的清瘦,整个人看着就是斯文,加上他喜欢带着扇子,更一幅风流才子的样子,虽然这才子年纪小了些。
不过胤祈就不同了,他脸上还带着婴儿肥,骨架粗壮。
小孩嘛,一看就是权贵家养大的小少爷。
要说小将军还能打扮出来,读书人?实在是为难卢保了。
还好有索嬷嬷出马,她从箱子里掏出件银灰色的衣裳,又配上翠蓝滚银边的帽子,加上各色香囊玉佩一搭配,着实素雅不少。
索嬷嬷伸手给玉佩调成一下位置,她满意道:“瞧瞧,这不就成了,谁说读书人非要是瘦瘦的样子,咱们小阿哥这样看着健康的也很不错啊。”
卢保艰难的扯起嘴角,瞧了瞧自家小阿哥,“也挺好。”
好看是好看,只不过就是没有读书人那种沉静气质。
胤祈转个圈,他仔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一笑陷出两个酒窝来,美滋滋道:“很好看啊!”
换好衣裳便去找师傅李蟠和陈随风一起出发去文会。
恰逢夏季,江宁人觉得是初夏,并不如何热,但是对于胤祈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来说就有点湿乎乎的热了。
来了江宁以后,他早晨还特意提前了半个时辰练武,不然赶上太阳出来就觉得热的流汗。
他本就不耐热,自然有些受不住温度,好在他院子里有人打着扇子,屋子里还算好一些。
但是江宁的热是一种湿的热,不是仅仅有风就能缓解的。
就连出门去找师傅,胤祈都是特意骑马去,好歹身侧有风跟着,不至于难受。
一到李蟠住的院子,胤祈一溜烟跑进屋子里,果然里面的李蟠和陈随风还在打着扇子呢。
李蟠离开京城多年,冷不丁一回来也不大适应这种热。
胤祈一扭头,“卢保,把我那个盒子打开。”
李蟠正摇着扇子,嘴巴前突然递来一个勺子,未反应过来,一块冰就进到嘴巴里。
他凉的浑身一激灵,嘴巴里便被这种温度讨好,“唔!”
抬眼一看,胤祈笑嘻嘻的拿着勺子,特意拿来一盆冰沙果子过来,刚才趁着李蟠不注意一下子塞进他嘴巴里了。
“我就知道师傅也热,特意拿过来的好东西。”
胤祈话音一落,他又是一勺子喂进去,“嘿嘿,好吃吧。”
李蟠笑的眯眼,嘴巴里还是鼓鼓囊囊的,咽下去,才连声的说着:“好徒弟,好孩子。”
江宁夏日热,冬日温度也不似京城那么低,存冰不易。
这些冰还是曹家去年得到皇上南巡的消息后,紧赶慢赶趁着冬日在更北的地方存的,冬日运回江宁,又保留到夏日。
在冰窖中又经了不少损耗,最后剩下的冰块就更少,纳凉是不可能了,那太奢侈。
仅仅是供应皇上一个人都不大够,只能是制作些吃食。
胤祈作为被重点关注的对象,自然是得到了不少份额,更何况皇阿玛一天到晚出去,根本不在曹家待多久。
所以皇阿玛那份也是给他了,就连四哥和八哥也是如此,都分给了他和十四哥。
胤祈既然有这东西便想到了师傅,特意带了一盆过来,给师傅尝尝。
陈随风在一旁坐着心里有点酸,虽然师父自己一幅教导十五阿哥很辛苦的样子,但是心里面是最喜欢十五阿哥的。
李蟠从前在江南的时候,也教导过几个学生,虽然江宁并不是家乡,但是他作为状元郎很有知名度,从南巡出发开始,那几个学生已经得到消息到江宁来了。
至于他们几个仅仅是举人和秀才的读书人为何能得到消息,这就得感谢宋荦会做人了,提早传了过去。
陈随风跟着见了几位师兄,一对比态度就知道师父还是偏爱十五阿哥。
他正在出神思考着呢,嘴巴突然一凉,胤祈一勺子冰沙怼他前面。
哇,陈随风心里惊呼一声,入口是凉凉的甜甜的,还有果子的香气,“真好吃啊!”
别说师父了,他也喜欢十五阿哥!
他美滋滋的自己拿了勺子,也不客气的大吃特吃。
胤祈,李蟠,陈随风和卢保四人分了一大盆冰沙,个个吃的眉开眼笑。
胤祈含着勺子说道:“我还特意换了一件衣裳,很低调随和,不用给我行礼什么的。”
住持文会的文坛大佬宋荦得知十五阿哥也会前来,特意和李蟠商量了一下。
意思是能不能叫十五阿哥低调些,与会者还有几位前明遗老,能够出来已经是不易,可别因为需要给皇子下跪而起了什么心思。
而且宋荦还考虑到安全问题,要是有什么反清复明的盯上了,即使不成功,闹了那么一趟,影响也是太大了。
李蟠自然理解这位大佬的心思,他作为晚辈,自然要承诺好。
胤祈是他的学生,从三岁上由他启蒙哄着抱着念书的。
他知道胤祈是个好孩子,心思纯净,待人和善,知道一定会同意。
胤祈一听果然就答应了,他虽然念书上不愿意听师傅的,但是除此之外都很听师傅的。
对待李蟠也是当成叔伯一般,别的叔伯相处时间还没有他们师徒多呢。
胤祈扯扯身上的衣裳,他兴冲冲的转个圈给师傅瞧瞧,“是不是很低调!”
李蟠龙一仔细打量,还挺高兴,夸赞道:“果然是很低调,银灰色的衣裳还很衬人。”
陈随风欲言又止,不是啊!你腰带上的东珠真的低调吗?
那帮读书人除了在诗词上,根本没见过东珠吧!
大清将东珠当作顶级的珠宝,只有皇帝、皇太后、皇后、太子的冬朝服上能使用,冠顶珍珠十三颗。
它的珍贵在于难得,只产自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等流域。
胤祈还没有到能把东珠用在朝服上的程度,但是有很多超大的够不上东珠规格的珍珠都给他做腰带、帽饰了。
等师徒三人美滋滋的享用完冰沙,悠哉去往乐园。
这是一处小型园林,建于前明时期,风景秀丽,加上恰当的流水布置,远比外面凉快些。
宋荦亲自过来迎接,他一个照面,就被银灰色埋着银线的衣裳给晃了眼睛,再一瞧腰间的东珠。
他看向李蟠:不是说低调吗?
李蟠回以眼神:已经很低调了。
不过宋荦心思灵敏,已然猜到了这位十五阿哥是个好性子。
瞧瞧吧,李蟠的手还松松的搭在他肩膀上呢,十五阿哥也是一歪脑袋就能凑到师傅怀里。
虽然没见过十五阿哥,但是他知道李蟠,若只是侍奉皇子读书,李蟠也不会做出如此亲近的举动。
能如此,肯定是感情好的师徒。
“臣见过十五爷。”宋荦拱手。
胤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瞧,原来文人气质是这样啊。
宋荦身着青色长袍,一身斯文气质,长长的胡子是花白的,他年纪不小,看着眼眸十分和蔼。
胤祈仔细思考,这位宋大人好像是皇阿玛收藏的画里面的人物,站在水边、山脚眺望。
他摆摆手,“宋大人不必多礼。”
“宋大人长的好像画里的人。”他道。
宋荦微微一愣,有些意外,“画里?”
胤祈再次点头肯定,“像我皇……”他一顿,想到要低调,便改口,“像我爹收藏的那些画,里面有个小人儿穿着长袍大袖出现。”
宋荦明白过来,舒朗一笑,他对着李蟠道:“令徒有纯稚之心啊,多难得,你可得好好珍惜。”
天性如此珍贵,若是后面性情变化,肯定是李蟠这个师傅引导不对了。
李蟠绝想不到,一个照面,他宝贝学生就把文坛大佬拿下了。
胤祈卖相绝好,人都是视觉动物,小孩眼眸清澈,说话条理分明,还带着几分自己的道理,听起来很是有趣。
宋荦一路带人进去,同胤祈和陈随风都说了几句,心中对李蟠的好运很是羡慕。
被皇上指给皇子当师傅,居然还能捡到这么好的两个学生!
听说十五阿哥还有三位伴读,想必也十分出色。
宋荦摸着胡子道:“听闻还有另外几位学生,想必也是出色的学生,老夫可真是羡慕你啊!”
胤祈仰头一看师傅。
李蟠脸上一瞬间尴尬,随即含糊道:“好,都是尊师重道的好孩子。”
胤祈想想佟丰庆、王用宾和阿隆,以如今这个时间判断,王用宾和阿隆应该已经成为了武秀才了吧。
他一点不心虚,笑着对宋荦道:“另外两个也是秀才了呢。”
“虽然不知道成绩,但是他两个肯定名列前茅。”
在紫禁城接受将军们的私人小课教导,考不上武秀才才怪!
宋荦惊讶一瞬,“真是如此?”
陈随风已经有秀才功名,刚才聊天中已然得知,没想到李蟠教书水平如此了得,竟然能出三个年纪小的秀才,甚至都不到十五岁。
他赞叹的看着李蟠,“没想到李状元不仅自己念书了得,教书也如此厉害。”
即使是文坛大佬宋荦也有些心热,拉着李蟠手臂亲热道:“等会儿还有几个年轻人也在,还请李状元多指点一二,也好叫他们有所进益。”
李蟠支支吾吾的应了,他心虚的无以复加,也不好意思坦白另外两个学生是考武举!
他手下拉着胤祈的袖子,眼神哀求,求你了徒弟!不要再继续吹为师了!承受不住啊!
胤祈懵蒙的,这看眼神读文字的本领,他还真没修炼出来啊!
一路进入文会,读书人三三两两坐在水边,水边特别摆了矮桌,每桌上除去水果糕点,还有笔墨纸砚等,方便随时书写。
文会嘛,形式众多,有激情辩论的论经会,也有更加潇洒的诗词会,有素的自然也有荤的,叫了美貌妓子来弹琴唱歌也是有的。
不过今日是江宁巡抚宋荦办的,更加正经一点,今日是诗会。
胤祈一进去就被引着跟师傅一起坐到宋荦左手边的空桌上。
矮桌并不以整齐排列,而是按照卦相排布,既有趣味,又方便交流。
不过胤祈的位置也能看出不同,在大佬们中间的位置,比这里更好的就是举办者宋荦的位置了。
宋荦先笑着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各位今日来此,都知道老夫一向爱和文坛诸位交流,特意赶在初春生机勃勃之时,同各位一起以诗词相和。”
他抬手掌心向上,对着右边的位置,“有吾友徐居乐为此做序,集诸位诗句于一册,将来呈上。”
宋荦没有明说什么呈上,自然是呈递给皇上了。
十五阿哥在这呢,你给他儿子听了什么难道还能不汇报,干脆集册呈上。
有几人互相对视,面色犹豫,都是不想出仕之人,虽然认可宋荦,但是对朝廷……
宋荦年纪已长,眼皮厚重,他微抬眼,瞧了一下,随即笑道:“今日有李状元携徒弟来此,刚才跟老夫说了句很有趣的话,说我像画里的人,很有童趣。”
“在开始之前,老夫还想问问李状元的高徒,”他看向胤祈,眼中带笑,“小少爷觉得今日的文会众人像什么呢?”
胤祈还拿着葡萄塞进嘴里,一个晃神的功夫,竟然所有人都看向他了。
他自然的咽下去,然后看看周围,有些想笑,“好像修书。”
“修书?”有人疑惑问道。
胤祈看向疑惑的人,点点头道:“看着都像是很会读书的人,凑在一起修书,全是墨水的味道。”
小孩声音稚嫩,落落大方的陈述自己的看法,不得不说胤祈卖相极好。
“哈哈哈哈有趣”
“果然如宋公所言。”
“这小孩是哪家的?这么……”有趣,邻桌的人赶紧俯身过来捂住嘴,“傻蛋,你赶紧闭嘴吧。”
那么大的珍珠,状元李蟠的弟子,宋公叫他小少爷!
有几人面色犹豫起身后,听完胤祈的话,心中也是复杂,这位皇子还挺友好的。
其实多数人根本没见过皇子,他们不愿意出仕,怀着警惕甚至怨恨,但是面对一个小孩的童趣之言,还真是很难生出厌恶之心。
于是有人默默坐下,有人转身要走,宋荦又道:“这开头,老夫就托大,先吟诗一首。”
“好!宋公吟吧,我来记着。”
“快给我让个位置我也听听。”
宋荦不紧不慢拢拢袖子,“邯郸道上起秋声,古木荒祠野潦清,多少往来名利客,满身尘土拜卢生。”
“这是老夫几年前所作,今日与诸位共赏。”
转身将要离去者也顿住脚步,最后又坐回了原位置。
既有宋荦开头,其他读书人纷纷才思泉涌,将自己的诗一一吟出。
有字特别好的,还被不少人围着求他给写在纸上,气氛正好也都一一应了。
席间还有不少文人的小游戏,既文雅又有趣味,联句也都是随意就来。
宋荦对胤祈印象非常好,刚才听了陈随风对联句,颇觉其基础扎实,又好奇胤祈的水准。
“小少爷不妨也做诗一首,如何?”
李蟠一个哆嗦,酒杯都撒了,他赶紧阻止,“呃,他长处不在写诗上,还是不了。”
胤祈叼着糕看过来,他非常兴奋,“不啊!师傅,我写诗很好的!”
宋荦没看到李蟠绝望的眼神,他笑呵呵道:“那不如吟来。”
胤祈一扔糕点,起身清清嗓子,他架子比人家文坛大佬还足。
心里对他身份有所猜测的文人们都静声听着。
胤祈咂咂嘴,看了一眼水流,草地,他感觉自己憋出了一首大作。
“春日景色美如画,”
“小河流水哗啦啦。”
“小草长出齐刷刷。”
“我来文会兴致好,”
“做诗一首给大家。”
“无需夸我才气棒,”
“都是师傅教的好。”
在场众人瞬间被冻结!一瞬间都怀疑人生,是我的耳朵出错了吗?
宋荦拿着酒杯停在半空中,他的笑容甚至还挂在脸上。
李蟠绝望的原地合衣躺下,闭上眼睛仿佛回到家乡。
胤祈他创造性的写出了一首七句的诗,这是一种伟大的创新,他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
这个流派就叫,我想咋写就咋写!
宋荦张嘴,有些大脑空白,头一次觉得他是个老人家,反应慢了。
反应快的年轻人陈随风赶紧把师父扶起来,“师父师父,还有救!”
他立刻张嘴道:“少爷还没有诗词师父呢!”
李蟠垂死病中猛坐起,他冲出席位,奔向胤祈。
胤祈还笑着欣赏自己的诗句,就被师傅握住双手。
李蟠颤抖道:“今日都是文坛大家,你有好学之心,还不快拜师!”
胤祈眼睛一亮,他拱手对着四周一拜,“见过诸位师父。”
在座平均年龄五十多,还是托了胤祈和陈随风拉低了年龄。
大佬们反应不过来,震惊的看着李蟠操作,头一次恨自己竟然没有给皇子磕头。?@$&李蟠这狗东西阴老子!
立刻就有年纪稍轻的扑上来抓李蟠,李蟠涨红了脸,他一手挡住袭击者,“快给师父们敬酒!”
胤祈有些犹豫,茫然的看着师傅和人扭在一起,“我看大家好像不是很……”愿意做我师父。
陈随风不愧是黑心鬼,他坐在座位上看师父和人扭在一起也不着急,对着胤祈微笑道:“读书人都害羞,他们都很乐意的。”
胤祈彻底放心下来,笑呵呵的随手从身边桌子拿了酒杯,里面只是甜甜的米酒,他敬向各位大佬。
“见过诸位师傅。”
砰!
有人跌坐在地上,立刻大骂李蟠,还有就近过去抓陈随风这个黑心小王八蛋的。
但是没办法,木已成舟!
其他人这样干,他们都能封人嘴,坚决不承认。
甚至还能写文章抨击这样的年轻人,即使是个小孩也照骂不误。
但是这是皇子啊!
封不住!真的封不住啊!
皇子都敬酒了!你敢说自己不是师父!
宋荦顿住后,反而勾起一抹微笑,倒比李蟠还更加乐意见到如此场景。
胤祈摸摸脑袋,有些疑惑。
等到康熙巡视织造处结束,晚上回到曹家,猛然便闻小儿子才名远播江宁!
“啊?”康熙大惊。
“都说十五阿哥是神童,才华堪比曹植,吟诗作对不在话下。”
“啊?”
“诸多大儒主动求十五阿哥拜他们为师。”
“啊?”
“争抢激烈,甚至嫉妒李蟠大人,扭打在一起。”
“啊?”
梁九功躬身,“听说如今江宁读书人皆称赞十五阿哥的才华,说他是满人里面读书第一人,有状元之才。”
康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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