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马齐是满洲镶黄旗人,内大臣哈什屯的孙子,户部尚书米思翰的次子,走的是满洲子弟常见的路线。

    先以荫生身份进入国子监念书,然后在国子监通过考试的考试被授为工部员外郎,之后的路线就顺遂很多了。

    他父亲米思翰是在大清平定三藩期间为了筹备军需,朝夕不懈,因疲劳过度死在了任上。

    这和其他官员因病去世还不同,米思翰是真正的猝死在衙门的,忠君爱国之心昭昭可见。

    有这样一位父亲,只要马齐不是个蠢货他是必然能进入康熙的视野里的。

    虽然他父亲去世之时他还未成年,但是米思翰的长子马斯喀已能撑起门户,大哥一力扶持着下面几个弟弟。

    马斯喀在康熙四十三年去世,康熙赐白金千两,遣内大臣奠茶酒,命皇子往送。

    当时负责去往送的皇子正是八阿哥胤禩,因此和马齐结交。

    如今的富察家为首的基本就是马齐他们家,他们几个兄弟连孙子都有了也不曾分府,都是由米思翰的长子马嘶喀拉扯大的,几兄弟关系十分亲密。

    在位时间久的皇帝如同康熙这般,朝堂上老臣是十分多的,皇子们一项比较频繁的差事就是在康熙的吩咐下探望生病的老臣,不过能得皇子“往送的官员”不多,都是备受康熙喜欢的众臣。

    白事康熙是不会叫胤祈去的,满人有传统,小儿子是要留一个的。

    大致意思就是如果父母一方去世另一方还在世的话,所有的孩子中是不能都戴孝的,需得留一个不戴的,留下的这个非长子长女,多半是留下小女儿或小儿子。

    虽然如今规矩是按照户部的礼仪走,但是这种观念依然深入很多满人的心里。

    基本上从胤祥往后的皇子是不会随意沾孝的,也有汉人的说法是父母犹在子女沾孝是有妨碍的。

    胤禩则是皇子中少有的脾气好说话也好听,他去的话才是对老臣的告慰,展示康熙悲伤的心情和对老臣离世的遗憾,换个不会说话的人自然就没这个效果了。

    富察家如此煊赫,马齐又是和康熙关系十分亲密的重臣,胤祈上门也是需要好好准备的。

    富察家府上兄弟几个都是能人,马齐如今是保和殿大学士,他三弟富察马武如今是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四弟李荣保如今是察哈尔总管。

    瞧,内务府总管呢……

    凌普刚死没多久九有人接了他的位置,而今富察家格格的名字在弘皙嫡福晋的备选之列。

    呵,大家都是体面人啊。

    胤祈提前就吩咐人备好衣裳,绛红色的麒麟纹衣裳,收了窄袖,腰间是两指宽的黑色金丝纹腰带,袖口还有金绿穿花蝴蝶纹。

    他提前一日送了帖子给马齐,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所以他直接坐车来了富察府上,富察府占地极广,算是几家合到一起居住,除开正门之外,马齐兄弟接任都有侧门专供来往宾客使用。

    胤祈站在门口抱着自己肩膀,十分耐心的等着。

    京中大臣皆知皇上的十五阿哥是个极英俊的青年。

    他个子高挑,肩宽腿长,脸也是十分讨人喜欢,浓密的眉,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只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个既有活力又心地良善的小将军,他站在门口都引得周围几户人家的女眷出来瞧。

    见到熟悉的面孔他还自然的招招手,叫声姑姑姨姨,确实也是他姑姑姨姨,都是觉罗氏的格格。

    还有老福晋听了奴才来禀报的消息,连忙叫家中小子捧了热乎的油炸糕来给他吃。

    热腾腾油炸糕里面是甜蜜的红豆馅,来送油炸糕的小子还高高兴兴道:“小王爷,里面还加了桂花蜜呢,特别香。”

    “外面酥酥脆脆,里面又软又黏,红豆闲馅甜而不腻还有桂花蜜的香气,去刚出锅我就吃了两个。”

    胤祈心动的不得了,听了人家描述都能想象出味道了,他艰难的摆手拒绝。

    来送的小子一脸惊讶,“小王爷你真不尝尝?”

    这可不符合小王爷的性格啊,他祖母这道油炸糕可是家里秘密配方!

    胤祈咽咽口水,抬手指了一下马齐家的侧门,“你瞧,我今个儿是有事来的,可不能弄的浑身甜腻腻的味道,怕人家觉得不庄重。”

    “哦?”捧着油炸糕的小子赶紧退后几步,上下一瞧胤祈这身打扮,真俊啊!

    他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王爷今日一打扮上,貌比潘安,风流倜傥啊!”

    胤祈哼笑一声,“有眼光!”

    他招手叫人过来,搭着人肩膀道:“你给我留几个,等这边完事了,我去你家吃一口。”

    “好嘞好嘞。”

    小王爷在富察家门口等着,今日没有朝会,但是马齐也是要去衙门的。

    侧门一开,马齐迈步出来,一身绛红色常袍的青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笑出一口大白牙,抬手一挥。

    马齐脸色一僵,胡子一抖。

    “马齐大人,你”

    砰!

    门关上了!

    胤祈笑容还是挂在脸上,他爪子在虚空中抓了两下,“你你腿脚挺快啊”

    马齐见了胤祈跟见了鬼一样,直接关门换路,从他弟弟家侧门溜出去。

    这辈子第一回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躲着人,还得小跑从巷子口出来才登上马车。

    他小声催促马夫道:“快走快走,可别叫那冤家追上了!”

    富察家的马车兜了一个大圈子才把马齐送到衙门,下车之前马齐还撩起帘子看看,见不到别的人影才安心下车进了衙门。

    进了衙门松口气,桌早就放着沏好的茶。

    马齐牛饮牡丹一般喝了一整杯,“呼!”

    “还好没叫那小子给我追上,幸好幸好。”

    马齐是位老臣,年纪和康熙相仿,升的很快,早早就和皇子等打交道。

    对胤祈的印象很多,天赋绝佳的将军,备受宠爱的皇子,还有流口水的小奶娃。

    康熙巡视蒙古之时,太子监国,经常把这个弟弟带在乾清宫。

    马齐单独思考太子之时想的是太子的手段,单独思考胤祈时,想的是少年将军的勃勃野心。

    但是这两个人一联系到一块,他脑子里只要一个画面。

    任凭你是什么天皇贵胄,小时候也是穿着开裆裤的小奶娃啊!

    还不会走的胤祈爬的可是太快,肥嫩的小脸颊一捏就是一泡口水,一看到乾清宫有官员进来就爬过去仰着脑袋瞧。

    太子一个低头没看住,他就要跟着爬出去。

    马齐就碰见过一次,他也根本就看不惯一个小娃娃在乾清宫待着,自然不愿意看他做什么。

    胤祈那时候就好奇的跟着要爬出去,太子一个抬头就看见弟弟要溜出去,吓的从椅子上连滚带爬终于在门口抓住奶娃的小胖腿。

    那场面,马齐都不知道是该说谁更蠢一点。

    现在好嘛,人家哥俩的感情是从小养出来,如今站到一处也在意料之中。

    唯一叫马齐头疼的时皇上竟然将他家闺女的名字定在弘皙阿哥嫡福晋备选名单里,可他自己和八阿哥走的近也是事实,他心里可是烦着呢。

    他是不愿这时候再和胤祈打照面的,难缠的小子这时候来找他铁定没好事。

    马齐想的没错,可是他也该想到胤祈既然想见他,那就绝不会叫他轻易躲开了。

    下午从衙门出来的马齐疲倦的揉揉太阳穴,他扶着奴才的手臂上了马车,掀开帘子。

    青年坐在车内,他露齿灿烂一笑,“马齐大人好啊,我等你好久了。”

    马齐闭眼,脸上表情痛苦而扭曲。

    胤祈笑嘻嘻的将人拉进来,直接把茶杯塞进马齐手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王爷是做强盗的吗?”

    这么霸道。

    胤祈一耸肩,“马齐大人,你是属老鼠的吗?”

    这么能躲。

    两人对视一眼,马齐看出他眼中坚定之意,拍拍膝盖上衣衫褶皱,“好,王爷不妨有话直说。”

    胤祈含笑道:“我来是为了马齐大人好,大人这么排斥做什么。”

    马齐冷脸,反驳道:“王爷若是为了臣好,那臣就不会在此见到您了。”

    “大人若是一如既往,那本王也不会出现在这儿。”

    “弘皙的嫡福晋就要定下,本王看富察家门风甚好,富察家格格和弘皙正好相配。”

    马齐扭头看着他,“王爷是为太子爷来的?”

    胤祈笑着看回去,“本王说了,是为大人来的。”

    “弘皙是皇长孙,东宫长子,他的婚事必不会轻易定下。”

    马齐叹息一声。

    若是太子已倒下,婚事上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只要太子仍然坐在储君的位子上,他的长子婚事就不会潦草结束。

    马齐心里自然有自己的偏向,一个走到这种位置的大臣他对整个大清的发展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如果他没有,那说明当今皇帝是个千年难得一见的昏君,才会提拔出这种无能的大臣。

    太子很好,身份高贵的嫡子,维护了汉人推崇的嫡子继承,能力卓绝朝政信手拈来,能压得住众多皇子。

    唯一不好就是太子是强势的,他和皇上一样致力于将权力集中在皇帝一人的手上。

    康熙是个英明的皇帝,太子也不是昏庸之辈,可是不代表将来每一任皇帝都是这么脑子清楚的。

    过于集中的皇权会挤压大臣的权力,他们在皇帝面前逐渐不能做出反对,马齐心里是希望一位温和的新帝。

    这也正是许多大臣选择勾连老大和老八的原因,不仅是为了现在的利益,更是为了将来的权力。

    胤祈拍拍马齐的肩膀,他意味深长道:“大人是应当比本王更能看明白才对,你说皇阿玛做出的这个决定究竟是不喜欢弘皙,还是不喜欢你呢。”

    当皇帝的人没有几个心胸开阔的,他们通常都是你敢叫朕心里不痛快,那朕就叫你全家都不痛快。

    马齐和胤禩眉来眼去的事情,连胤祈和太子都知道,没道理康熙不知道啊。

    马齐一抹脸,“臣明白,我闺女性情温婉,只要皇上定了老臣没什么想说啊。”

    况且看看身边的十五阿哥,恐怕是已经选好了他家闺女了,日后他只怕是不能和八阿哥继续来往了。

    他脸色一苦,竟觉十分对不起八阿哥。

    胤祈一眼就瞧出他在想什么,他抽抽嘴角。

    八哥,还真是魅力无限啊。

    和胤祈“相谈甚欢”的马齐大人平静的接受了自家闺女的婚事。

    只是他不会跟东宫走近,依然是效忠皇帝本人,却不着痕迹和八阿哥保持了一定距离。

    第132章

    皇阿玛是个很会耍赖的人。

    胤祈再次巩固了自己的看法,一如现在,他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五彩红绳,皇阿玛果然是最会耍赖的人。

    在马齐的沉默和胤礽的努力下,富察格格和弘皙的婚事很快定下。

    即使众人口中皇长孙的这个名头很值钱,但是不不得不说弘皙只是个光头阿哥。

    他不是皇子,名义上便差了一层,因此这桩婚事更像是宗室贝勒那样随手一指,没有圣旨发下。

    胤祈从那日起就思考,皇阿玛什么时候会叫他去乾清宫,父子俩总要说个明白才是。

    等来等去,五月初三终于等到了,可是等到的就是一个耍无赖的皇帝。

    “虽已成婚了,但是朕看你还是如孩子一般,红绳便戴着吧。”

    端午的习俗,手腕上戴着五彩的绳线编成的手链,在端午过后的第一场雨落下时扔到雨中,含义也都是相差无多,甩去霉运,祈祷福气降临。

    胤祈低头一瞧,手腕上这条和从前的那些都相差无几。

    乾清宫的嬷嬷编好的,上面还串了莲花元宝形状的金裸子,他甩甩手腕,金子一碰发出脆脆的声响。

    他抬眼一笑,口气含着无奈又不自觉带了幽怨,“皇阿玛,您可真是。”

    太会耍无赖了!

    不好直接开口就拿端午节当作借口,还像哄小孩一样拿出准备好的红绳给他,一套连一套。

    当儿子的怎么好意思在这种温情的氛围下提什么别的东西呢。

    康熙手里握着一串翡翠十八子,他漫不经心的摆弄,“怎么?朕给你东西还不乐意要了?”

    胤祈一泄气,“什么话啊,儿子哪能挑理呢,您是阿玛,我是儿子,感恩都来不及呢。”

    “呦,”康熙将手里的翡翠十八子放桌案上一放,他瞧了一眼胤祈,道:“这话可不像感恩啊。”

    胤祈一笑,“那您误会了,这感恩藏在心里面,不轻易露出来,露出来的可是做戏了。”

    康熙撇一眼,嘴角一勾,“油嘴滑舌!”

    胤祈一摊手,要不怎么说皇阿玛就是狡猾呢,这会子突然来了爱子之心,还能说什么呢。

    最叫人无奈的就是这样,家族企业的弊端,老爷子心里忌惮的时候拿你当臣子,等你撕扯一番后决定迎面之上,人家又再度回归家庭伦理情节了。

    也就是胤祈这种心大的不在乎这些个,要是换成胤祥几个哥哥被这样一弄都能半夜在被窝里哭出来,不知道还要怎么后悔自己欺君罔上呢。

    既来了乾清宫,康熙也不会说几句话就叫人出去。

    他抬手叫了奴才过来,“温两壶黄酒来,上些清爽的小菜,朕要和十五喝几杯。”

    胤祈补充道:“也不必非要太清爽,炙鹿肉什么的来一些也不错。”

    太监躬身称是。

    最后上来的一小桌菜自然是兼具两人的要求,既有清爽的小菜,又有滋味浓厚的肉食,连不同馅料的粽子都上了几个,小孩掌心那么大一个,吃起来不过是尝个滋味。

    康熙说起前几年去江宁吃过的鲈鱼羹,“滋味醇厚,鲜甜味是从鱼肉里面渗出来的,你不爱吃鱼倒是享不了这个口福了。”

    胤祈道:“那倒是可惜,我也不是完全不爱吃,就是更偏爱别的肉食。”

    只是从小奴才们伺候的仔细,见他对饭菜中的河鲜反应平平就以为他十分厌恶,从此便上的少了。

    康熙亲自拿了小刀从烤鹿腿上割下一块递给他。

    父子俩边吃边聊气氛融洽。

    胤祈自己抽了一把刀出来,不耐烦剥粽子干脆自己一刀切开。

    他力气大手稳,一个小粽子稳当的切开了,两半一倒,中间横切面很能看出他的手艺绝佳。

    康熙看了看被切开的粽子和旁边欲上前帮忙的奴才,他:“”

    魏珠伸着手,欲言又止。

    胤祈一抬眼,“嗯?”

    “皇阿玛这个给您。”

    康熙很想婉拒,但是没办法,两人是坐在火炕上,一左一右,离的十分近。

    但是他都来不及拒绝,那被劈开的可怜粽子就到了他的碗里。

    奴才们识趣的退下去,胤祈也喝了两杯酒。

    他不好酒,但是量却十分不错,据康熙说佟贵妃酒量也不错,他的酒量也还可以,胤祈像不必是随了父母。

    酒过三巡,有些话也就好说开了。

    康熙细细问了胤祈的想法,为何突然和太子走的那么近。

    胤祈也不含糊,他看着二哥那样子心里难受。

    康熙没说什么,抬眼瞧他脸上薄红一片。

    太子可是聪明过了头,自己手底下人疯狗一样咬人,自己还能在弟弟面前装可怜。

    胤祈便问:“皇阿玛是不是觉得二哥是装的?”

    康熙没作声。

    胤祈放下筷子,额间起来了一层细细的汗,鬓角湿湿的黏在耳边,他抹了一把脸。

    “我要是二哥我也难过,皇阿玛你能既要求二哥是个厉害的太子又一言一行都听你的话。”

    康熙面无表情,“你是来教训朕了?”

    “不是,”胤祈否认,“皇阿玛,我什么时候跟您撒过谎。”

    不论他是为了什么而说,康熙只觉得他被背叛了。

    “你对着太子倒比对朕还孝顺,将来要是他忤逆朕,你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

    胤祈一急,“皇阿玛您怎么老是这样,您跟我叙父子情,我就跟你说实话,我一说实话您反倒又把自己当皇帝。”

    “我是孝顺二哥吗?我那不是孝顺您嘛,储君如何,最在意的还不是您!”

    “出门随便揪一个大臣问问都没有您这样在乎,他们只在乎谁能带来更多利益,只有您才在意谁能带着大清继续走下去。”

    他急起来话是又快又密,什么都敢说了。

    康熙听的一愣,他闷不做声喝了杯酒。

    待胤祈喘口气,康熙才开口,“你的哥哥里就没有几个安分的,一个个都盯着朕的位子看,太子也例外。”

    皇帝的眼睛是冷的,是空的,他高高在上看着黎民百姓,他守护自己的子民,他也可以低下头具体的爱一个人。

    胤祈猛然发现一件事,裂缝一旦出现就无法弥补,破镜怎能重圆。

    康熙叹息一声,这就是人的本性,人会怀疑会猜测会忌惮。

    他和太子两人政见不和的时候,太子会不会想到要提前上位,他上位的前提就是康熙的死亡。

    只要一刻钟太子这样幻想过康熙的死亡,那么这种念头就会犹如附骨之疽一般缠着他。

    而皇子们争的皇位,想要的权力乃至是依附大臣的承诺,无一不是以康熙的死亡为前提。

    他怎么可能平静的面对儿子们都盼着自己死的事实。

    即使他们没有这样想过,可是在他们潜意识里就是期盼康熙快点死的。

    胤祈讷讷无言,最后只道:“皇阿玛,不是的,哥哥们不是都这样想的。”

    康熙抬手拿着酒壶,胤祈将酒杯送过去,酒液滑到酒杯中,拉出一道银丝。

    “胤祈啊,朕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当太子呢?”

    “愿意啊。”胤祈不假思索道。

    “只有你一个这样想,旁人都盼着能成为太子成为皇帝,只有你不愿你愿意?”

    康熙端着酒杯愣住,他惊的嗓子都劈叉了,“你愿意?”

    胤祈无辜的看回去,他诚实的很,“不愿意的人是傻子吧。”

    “你怎么会愿意?”康熙放下酒杯,简直难以置信。

    胤祈一脸的理直气壮,他什么都有这种叫康熙十分熟悉且心累的理直气壮感。

    “我当然愿意啊,能当太子谁会不愿意,能当皇帝谁会不愿意,我又不是傻子。”

    大脑还处于冲击中的康熙一时有点懵,“你想过自己当皇帝会如何吗?”

    胤祈摇头,“没想过。”

    “没想过你怎么会答应的这么快?”

    “当皇帝就一定要想自己该怎么做吗?”

    “当然啊!黎民百姓,朝堂诸臣都需要细细考量。”

    “那皇阿玛您当皇帝的时候考虑过吗?”胤祈反问道。

    康熙噎住,他登基的时候才八岁,能考虑个鬼,只能委婉道:“情况不同。”

    胤祈一耸肩,“没当过皇帝怎么能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反正是您开口问的,我就实诚的答。”

    “哥哥们都没当过皇帝,谁也不知道谁能当的好啊,要是您实在不满意二哥,那我觉得我就很好。”

    “大家都没当过皇帝,也没当过太子,我最起码性格还好啊,只是喜欢练武玩耍而已,保证不是暴君昏君,能达到这个底线的皇帝都不多了呀。”

    康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他大脑宕机了。

    胤祈眼中狡黠一闪而过,他随手拿起一个花生米抛到嘴里,嚼了两口,“皇阿玛您好好想想,不满意二哥也没关系,您也可以考虑我一下,反正皇位都在咱们家也不落外人手。”

    康熙呆了,好一个好一个好一个混小子!

    不得不说在胤祈的冲击之下,康熙猛然觉得其他觊觎皇位的儿子也不是那么大逆不道了。

    毕竟那帮逆子还是有仔细考虑过自己的政治倾向的,而胤祈,他压根就非常自信啊!

    康熙甚至不太清楚,胤祈这样的究竟是个例还是普遍。

    于是皇子们发现,老爷子最近是不是眼神不太对啊,怎么感觉看人的时候瘆的慌啊。

    胤祉一个激灵,抬眼就看见老爷子在看他,汗毛直立,他最近没干什么啊!

    这种眼神从前只扫过太子,如今无差别的看向所有人,有了兄弟们的分担,太子心情平和多了。

    只有胤祈丝毫不在乎,但是不得不说,康熙在冲击之下冷静许多,已经开始努力平静面对自己逐渐衰老的身体。

    第133章

    胤祈是话过不留心,一颗大炸弹扔在了康熙头上自己悠悠然回家睡觉了。

    唯独留下康熙好几日睡不着觉,他半夜里坐起来琢磨,闹的守夜的奴才都迷迷瞪瞪伺候着。

    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晚上不睡白日不休自然挺不住,有一日还在批折子时候迷糊起来,给杭州守备的请安折子上写了两句骂胤祈的半脏不脏的话,回过神来的康熙黑着脸把折子销毁了。

    他当皇帝这么多年从来没碰见过这么离谱的事,哪怕是嚣张跋扈的鳌拜,也不敢提你龙椅让我坐坐这种话啊。

    胤祈无异于是在说,爹你的东西真好,死了之后给我吧。

    康熙虽然气的人都蒙的,但是他还得认真考虑,他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啊!

    胤祈形象在他脑中太过突出以至于康熙在思考起皇位继承时,他第一时间拿出来和太子做对比的也是胤祈。

    好像大概也许差不多的话太子还是比胤祈强那么一点点的

    好吧,不是一点点,是强很多。

    康熙当即拍板,给自己批折子的西三间的书房加了一个不小的黄花梨桌案,太子的办公地点直接回归老父亲身边。

    太子心里会不会骂脏话倒是不清楚,反正他自己面上看不出来,且在别人来乾清宫请安的时候表现的十分愉悦。

    老大胤禔看到太子那神秘的微笑直接炸毛,骂的那个话都不能怎么听,是老八胤禩都要礼貌捂住自己耳朵的程度。

    太子,一款治不了老父亲但是玩大哥跟玩狗一样容易的优秀储君。

    胤礽足足憋了两天,第一天下午桌案到位,他屁股落下,平和的笑对皇阿玛。

    第二天他挂着神秘微笑挑衅了老大,并且成功把人惹的炸毛。

    第三天,他把胤祈叫来救场。

    胤祈一进门就想跑,满屋子都是折子扑面而来全是墨水的味道,脑袋都要晕了,皇阿玛虽不再,但是再一看人都要被折子埋住的太子

    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心中,胤祈艰难的扯开嘴角,“皇阿玛和太子二哥这么忙,我就先不打扰了。”

    他转身拔脚就要跑。

    胤礽眼下青黑一片,从堆成山的折子里探出脑袋,他幽幽开口:“是谁在你小时候日日抱着你哄着玩耍。”

    胤祈容色一正,斩钉截铁,“是索嬷嬷!”

    胤礽眯起眼睛狠狠磨牙,“是谁在皇阿玛追着你打的时候出来阻拦?”

    “是梁公公!”

    “忘恩负义的小混蛋!”

    “出卖弟弟的大坏蛋!”

    “哼!”

    “哼!”

    胤祈也不找凳子坐下,就在康熙的御案旁边撩起褂子就地一坐,腿盘的那叫一个板正。

    “说吧,叫我来干什么?”胤祈如此问道。

    胤礽将手里的毛笔放下,趁着屋子里剩兄弟二人,他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痛苦扭曲的的神情。

    他阴恻恻道:“托你小子的福,皇阿玛给我挪进来了,你要是再不来帮衬着,不是你哥我怒而以下犯上,就是皇阿玛忍无可忍挥泪斩儿了!”

    胤祈吓的一跳,拍着胸口十分不信,“你可吓我。”

    “呸!”胤礽唾了一口,“骗你我是狗。”

    胤祈白眼翻过去,真会给自己提等级。

    “你那是什么表情?”

    “鄙视的表情。”

    胤礽扶案而起,从后脖颈到尾巴骨一连串的吱嘎声,他骨头都要被坐酥了。

    就这两天都折他好几年的寿啊!

    皇阿玛是放缓了压力,不那么忌惮他,但是这个尝试接纳他的过程可比之前还危险百倍千倍万倍!

    但凡看一个折子都要问问他的想法,他能说什么?

    当太子快四十年了,总不能装傻吧。

    可世界上没有两片相似的叶子,也没有一摸一样想法的两个人,他不是老爷子肚子里的蛔虫每次都摸准老爷子的命脉。

    一天问上三十四个问题,他第一天就露了三四个,可不是他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而是他的想法和老爷子不同啊!

    得亏才两日,他才忍住了。

    还是昨日老大一来他气了那个蠢货一次心情才愉快,不然老爷子一跟他讨论都容易吵起来。

    “感谢小王爷您,看来几日后你就能看到一个废太子了。”

    胤祈脑袋一歪就靠在桌案上,“切!”

    他鄙视的看过去,“还能开玩笑,看来二哥你也不那么紧张啊。”

    胤礽叹口气,虽然只是玩笑,但是他真的觉得他和老爷子的想法还是有不少差异,他即使千方百计的去靠近,也挡不住一天问的太多啊。

    “昨日山西巡抚送了一封折子来,当地有佃户被地主压迫儿为奴女为婢,不到半年相继死去,老头受不了自断臂到衙门门口告状,碰见举人三五成群路过,有一人有心疾当场病发而死,你说该如何处置?”

    胤祈琢磨一下,还没说话呢,胤礽就继续道:“皇阿玛的意见是有功名者枉死应当先审此事,再审租息之事,最后追究当地父母官失察之责。”

    胤祈皱眉十分不解,“不太对吧。”

    胤礽无奈的靠着折子山,一手撑住脸侧,看着坐在地上的弟弟,眉宇间是一股疲惫,“是啊,换做是你如何处置?”

    胤祈思索片刻,他的想法通常比较直接,“举人是无妄之灾,但是那个老头也并非有意,不应追究,应该直接查地主的罪责。”

    胤礽摇摇头,“非也非也,佃户性命仍在,但是无辜的举人却一命呜呼,谁更惨呢?”

    “山西巡抚是先处理了举人之死,但是因佃户自断一臂后本就重伤,加上衙门小吏处置不当直接去了,案子便结了。”

    胤祈听明白了,为何先处置举人之死呢,因为有话语权的是读书人。

    所谓人言可畏,能将自己的话传出来的只有读书人,寻常百姓字都不识,平日里说的话仅限于田地灶台之间,又能说出什么有条理的话呢。

    而对主审官员也是如此,一个佃户和一个举人,他先处置佃户可讨不了好。

    第一,佃户没法证明自己儿女的死亡有问题,第二即使真的有问题,也是很难查探出来,荒郊野外一扔,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可是胤祈纠结道:“那这样岂不是就是拿佃户的命去堵举人的嘴,如此一来岂不是枉死一个人,我倒认为主审官员也应担责。”

    “唉?”胤祈突然好奇,“那二哥你怎么说的。”

    胤扔:“呵!”

    他面无表情道:“我跟皇阿玛说,既然能认为端户断臂和举人之死有因果联系,那就应当同样认为佃户儿女之死同地主有关系,两案同审。”

    “若佃户儿女之死没法证明和地主有联系,那就不该认为举人之死和佃户断臂有关,因果必须等同,判案标准一致才彰显法度。”

    实际他的看法就是既然要伸张正义那就还人家一个真相,既然不能那就不要加害,作为父母官这点判断还是要有的。

    可是很显然,陕西巡抚认为一个举人的性命比佃户重要的多。

    一个地主的存在可有可无,即使他的和两条人命有关系,但是只要无人申诉,他这个官当的就安稳。

    康熙和胤扔看法上不同就决定了摩擦频频。

    胤祈心领神会,怪不得给他招来,合着是指望他充当二人之间的缓冲地带呢。

    他眨眨眼睛,他能行?

    事实证明,他还真行,太子比康熙稍微激进一些,但是比不上胤祈激进。

    在胤祈的强烈反对下没有再搬进来一张桌子,他就靠着地上坐着。

    每逢上午十点,中午十二点,下去两点他都要出去来一顿加餐,其他时间游刃有余的应对皇阿玛突如其来的提问。

    京城衙门报上来的案子,有男子□□寡嫂,强迫了侄女。

    康熙:“太子如何看?”

    胤扔思考道;“应当判流放。”

    流放执行,算是半个死刑,毕竟一路走着去,要是不是官宦人家打点,走着走这人就死了,这人如此禽兽家人必然不会为他打点。

    康熙又问,“胤祈如何看?”

    胤祈抱着柱子往后仰,“那侄女年岁几何?”

    “十岁。”

    胤祈冷声道:“十岁?虚岁不算,那就是九岁,大清律,奸十岁以下幼女者,斩立决,他还是亲属□□,应当暴尸示众。”

    到这,康熙还没觉出不对劲来,直到一个个折子问下去。

    胤扔还需要思考一二才能回答,而胤祈完全不需要思考,他十分肯定。

    “强占良田?”

    “斩立决!”

    “拖延军需?”

    “斩立决!”

    “亲王上书册立世子?”

    “立!”

    “纳尔多儿子起名?”

    “叫纳子,纳尔多的儿子,简单好记。”

    康熙深深的沉默了,他抬眼一看,胤祈已经快趴到地上去了,还能迷瞪着眼睛跟他一问一答呢。

    保成虽有不足,但是作为太子,他还是应该珍惜的。

    他都不敢去想胤祈当皇帝的模样。

    在胤祈的衬托下,好像太子也不是那么忤逆了呢

    任凭直亲王想破脑袋他也猜不到为啥狗太子突然重新获得皇阿玛信任了。

    甚至于在胤提示意手下人吹捧自己的时候得到了一句毁天灭地的评价,“老大莽撞,带兵打仗也便罢了,处理政事还是差了老三老四许多。”

    胤禔一脸空白的就被踢出文化人的局,一脚彻底送去了素质很低的武将身边。

    莫名其妙踩下了大哥的老三老四倒是高兴的很,只是老四心思沉,自己思考许久也不得真相,倒是累的自己心情不好。

    胤禛心里实在是憋闷,便去找老八胤禩说话,打探情况。

    他们兄弟这些年虽然没那么亲热了,但是以胤禛的人缘来说,胤禩已经是他十分亲近的人了。

    熟料被胤祈创的不轻的康熙看谁都不顺眼,还说胤禛和胤禩是结党营私,把胤禛气的脸通红。

    年初老八生病的时候,十四天天去探望日日侍奉汤药,皇阿玛就夸他们兄弟情深,怎么到他这儿就成结党营私了。

    直到五月初五端午节,胤禛进宫都是黑着脸的,胤禩十分尴尬,但是也不好意思解释。

    胤祈瞄了一眼坐在八哥左右的两个人,四哥和十四哥,这就是传说中的左右逢源?

    胤礼悄悄探头过来,趴在胤祈耳边,“哥,前两天八哥的人找了陈随风麻烦,要不我参他们一本?”

    “你参他们什么?”胤祈疑惑。

    胤礼嘿嘿一笑,“八哥和十四哥结契了!”

    结契?胤祈目瞪口呆,他一时间差点想歪。

    还好胤礼继续道:“最近大哥备受打击,八哥和十四哥联系的可勤了,恨不得天天住进去,参他们一本,看他们还怎么一起商量干坏事。”

    结党营私啊,胤祈恍然,他看了看对面脸色都不好的几个哥哥,小声道:“找个人顶锅,你别自己去。”

    胤礼嘿嘿一笑。

    端午节家宴,胤祈被皇太后叫到身边说了好久的话,他十分专注的听皇祖母说话。

    时不时也会说一些外面的趣事给皇太后听听。

    说起端午节京城还有赛龙舟的活动十分热闹,只是在宫外,如今也看不着。

    皇太后听的十分感兴趣,隔一会儿问一次。

    宴会散去,皇太后叫胤祈在宫里留一会儿,心里痒痒的又问起赛龙舟的事。

    暮色四合,到了胤祈离宫的时间,“皇祖母,孙儿要告辞了。”

    皇太后依依不舍的拉着孙子,她避开嬷嬷小声道:“胤祈,你能不能带哀家出去看看赛龙舟啊。”

    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生活顺遂心情平和,脸上皱纹都是横着走的,看着就是十分慈爱的模样,老太太避开人的询问叫胤祈为难了。

    “这?得皇阿玛允许吧,要不咱们明年移到畅春园去,叫内务府准备好赛龙舟。”

    “这样啊,”皇太后有些失落,她年岁已高,或一年少一年,也不知还能不能看到明年了。

    只是她习惯了不叫人为难,倒没再说什么。

    看出皇祖母眼中的失落,胤祈不落忍,“要不问问皇阿玛今日能不能出去,正好出去能看个大概。”

    皇太后眼神一兴奋,她招手叫奴才过来,“你去告诉皇帝,哀家和小十五出宫去看看。”

    胤祈:“?”

    不是,老太太您几个意思?

    兴奋的皇太后装作看不见奴才们的惊慌,她自己溜达到屋里换好衣裳就要和胤祈走。

    胤祈一愣,他竟然从来没看过皇祖母这般高兴的模样。

    他心下一涩,要是皇阿玛来问,他一定顶住,今日一定要祖母高兴高兴。

    于是两刻钟后,康熙跳起来一脚踹醒在书房打瞌睡的胤礽,“快快快,出宫!”

    来传话的奴才有皇太后的吩咐自然不敢叫胤祈背锅,将太后的话说的清楚明白。

    胤礽扶着腰一脸蒙,康熙骂一声,道:“太后出宫去了!”

    第134章

    龙舟赛安排在傍晚,阳光不刺眼,河水微微暖,从两侧大街走过去一路上的热闹能把一家老少都吸引出来。

    胤祈就近从包衣骁骑营里调了二十人出来护卫,另从王府安排了便衣侍卫护卫周围,骁骑营的人就负责散在各处,有事及时通报。

    他倒是不担心会有什么刺杀,这里是京城,若是京城不安全那就再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何况有他护在身边,自然能叫皇祖母安稳。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端午节赛龙舟出来的百姓多,人群拥挤出了什么岔子就不好了。

    因此安排人时刻注意着,若有骚乱可以及时带皇祖母先退出去。

    “牵一批性格温顺的老马来,另外安排好两个轿子在西大街两边守着。”胤祈吩咐道。

    奴才们听了吩咐连忙去办。

    骑马是皇太后心心念念想要做的事情,只是以往她很少有这种机会,就算是能自由一点也会被康熙劝回去。

    这会子皇帝不在,老太太心里就技痒的很。

    她是草原出身的蒙古格格,从小骑马驯马不在话下,如今虽然好久没碰,但是一点不显生疏。

    牵来的过来是匹老马,鬃毛上的光泽看着都不鲜亮了,但是蜜糖一样的眼睛十分温顺,甚至看到人来还侧头主动贴了一下。

    胤祈伸手要扶着老太太上去,谁料老太太走路还像模像样搭着奴才的手,到了马旁边自己一脚就蹬上去了。!!!

    胤祈竖起大拇指,赞道:“好身手!”

    皇太后乐的不行,她手里熟练的拉着缰绳,提醒道:“倒不如去扶扶你福晋。”

    夫妻二人一起出席宫宴自然是要一起回去,这会儿把皇太后拐出来了,佳凝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侍奉着。

    胤祈扭头,眼瞧着佳凝利索的自己上马,他摸摸鼻子,“都身手好的人,是我多事了。”

    他不曾骑马,为了安全考虑,他给皇太后牵着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轻轻抚摸马脖子。

    皇太后瞄了一眼,知道他是放心不下。

    她既然都能出来溜达一二已经是很开心了,就没想过还能如何策马游街,不过是这一小段能骑一会儿罢了。

    胤祈摸着马脖子不是在安抚马,是准备着要是马不老实的时候,他能直接将马头拽下来,然后护着皇太后安稳下马。

    警惕的手段再多也是不嫌多的,虽然是做了无用功,但是再来一次胤祈还是会这样做。

    直到走到京城西大街,渐渐就有了人声鼎沸的感觉,微暖的风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吹的人心情愉悦。

    皇太后眼睛都亮了,下马前却是稳重了,由着胤祈扶着下来。

    老太太都忍不住笑了,“这样谨慎小心才算感觉出你是个将军了。”

    下马的时候脚还没踩稳,几乎是被胤祈直接托着下来的,重量都在人身上了。

    胤祈玩笑道:“本来出来就足够招皇阿玛的眼,要是不小心些,明日我就要趴在床上养伤了。”

    皇太后拍拍他的手,她直接揽在自己身上,“要是你阿玛打你,你就躲在祖母身后。”

    祖孙俩说话间侍卫们已经按照自己的职责散开,周边仅有十五人护卫着。

    虽然是出来看赛龙舟,但是胤祈可不能叫皇祖母挤到水边去看。

    他叫奴才拿着他的腰牌找了临近的酒楼,三楼刚好能看的清楚,楼附近的小摊摊位费贵卖的也贵但是东西更好一些,也能随意逛逛。

    北方的赛龙舟比不得南方那般气势磅礴,河水气势上差了,这龙舟自然也不如人家快,但是论起精致却半点不输。

    比起拼个输赢更有友谊第一的意味,百姓们都是看个热闹,胜负心倒是没那么重。

    宽阔的河道上今日没有货船和卖力气的汉子,今日是精心装扮好的龙舟和身着锦衣的龙舟手们,两侧的商家都配合的挂着彩绸红花,有家卖烧鸡的还把自己烧鸡穿了一个挂的高高的。

    皇太后指着那边一个劲的笑,佳凝陪着研究那烧鸡味道如何。

    “那味道能好吗?也没闻见味道。”

    “叫奴才买一个过来尝尝,我看他们敢这样摆出来想必是十分自信的了。”

    “那可要尝尝,以前蒙古也有会把烤羊挂起来,不过没一会儿大家就会分了直接吃掉。”

    胤祈两手搭在栏杆上,他瞧着龙舟那边的动静,耳朵能听见鼓声,想必快要开始了。

    他连忙提醒道:“祖母,赛龙舟快要开始了。”

    皇太后拉着佳凝赶紧凑到胤祈身边,她指着那边蓝红两色的龙舟,“哎呦,那个最好看!”

    一声极为响亮的号声响起,装扮的五彩缤纷的龙舟从河道出发,争先恐后的滑出。

    胤祈眯着眼睛一瞧,“噗!”

    佳凝疑惑,“笑什么?”

    胤祈指着那边给皇祖母和佳凝瞧,“那个,赶出来一段,就翻了。”

    京城也不是头一年搞这种热闹的活动,但是吃粽子嘛是人人都吃了,论起对龙舟输赢的重视程度就差了一大截了。

    开头不过二十米相继就翻了两条船,还有一条金红色的龙舟最有趣,速度慢了一点,两侧的老百姓们眼睁睁的看着它边走边一点点沉下去。

    “”

    胤祈甚至还瞧见了那条龙舟上划船人的冷静表情,更好笑了!

    皇太后笑的肚子都疼,那些辣眼睛的货都落后之后才终于是止住了笑,专心看最后胜者是谁。

    老太太眼睛一亮,拍着胤祈手臂刚要说话有咽回去,扭过头小声在佳凝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胤祈手臂上被拍了一下,一扭头皇祖母却不跟他说,他好奇道:“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佳凝耳朵通红,她强装镇定道:“没什么,祖母说他们真厉害,明年咱们组一个龙舟也玩一下。”

    “嗯?”胤祈孤疑的眼神在佳凝和皇祖母身上来回转悠了,只能看到两人都是一脸正经十分诚实。

    等他扭头继续看那边的热闹时佳凝才松了一口气。

    皇太后说的是,“那边拔旗子那个长的真俊啊!”

    佳凝一瞧,还真是!

    不过这种话可不能告诉胤祈了。

    皇太后还是收敛了,她顾忌陪着的是佳凝,成婚不久的新媳妇,这要是换做那帮老福晋们在此聊的话可就不能听了。

    虽然在宫里吃过了,但是皇太后也想尝尝宫外的新鲜东西,胤祈便叫了奴才,“上些宫里不常见的东西,至于那些荤腥之类就不必了。”

    宫里的饮食最为精致,一道绿叶菜都有几只鸭子去配,宫外再如何在荤食上也是不可能比过的,更何况宫中食用的禽类都是专门养的,有些还会喂药材。

    不常见的野菜小食等倒是可以尝尝,当做个新鲜味道。

    皇太后最后倒是喜欢两个东西,一道是野菜豆腐,一道是烤鸡爪,宫里不吃鸡爪,这会尝了却是觉得味道特别,极入味且软烂。

    胤祈顿首,“卢保,给赏。”

    “是。”

    酒楼为了看到赛龙舟专门做了特别的布置,三楼中间隔断不那么多,虽然胤祈包了一半下来,但是另一半还有其他客人。

    好在这样位置好的酒楼里今日来龙舟的都是显贵出身,临时叫奴才过来包场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认出是熙王府的人因此特意将房间转给了胤祈,卖个好。

    仅仅这会子胤祈就瞧见不少熟脸。

    众人都不是傻子,又未曾饮酒神志清醒的很,熙郡王带着这么多人在此看赛龙舟,想必是带了女眷出来,贸然过去冲撞了可就不好了。

    也有几家勋贵是家人一起出来,其中也有女眷和小孩,他们倒是过来说要请个安,都被胤祈带的太监给拒了。

    要是胤祈和佳凝在此也不介意说几句话,但是皇太后在此还是要小心的。

    “你磨磨蹭蹭的,闹的人家赛龙舟都结束才过来,现在可好了,还有什么能看的!”

    一声抱怨吸引了胤祈看过去,哎呦,还是个熟人啊。

    阿灵阿带着家眷出来看赛龙舟了,胤祈心念一动,他要是现在想做点什么很容易。

    只要略微动动手脚就能叫阿灵阿冒犯皇祖母,治他一个大罪,借此将人踢出理藩院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他侧头瞧了皇祖母,老太太脸上的褶子里都透出一分兴奋来,还试图和楼下舞狮的师傅招招手。

    他嘴角一弯,眼睛笑的眯起来,看的人心一软,皇祖母难得这么高兴,还是不要叫阿灵阿影响了她的心情。

    阿灵阿还是要进来请安的,不为别的,他的亲姐姐是孝昭皇后,皇太后听了是钮钴禄家的人便道:“叫进来吧。”

    她告诉胤祈,“孝昭皇后人很好,以前太皇太后都很喜欢她。”

    孝昭皇后甚至是唯一一个得到了太皇太后亲自去吊唁的皇后,连仁孝皇后赫舍里氏都能得到的待遇。

    阿灵阿进门的时候还心不甘情不愿的,他就是过来招呼一声。

    论辈分,他可是皇后的弟弟,也能说是胤祈的舅舅。

    在衙门,他也是尚书,可是胤祈的上司。

    但是出了衙门,胤祈就是郡王,他按照身份也要过来道一声安。

    满腹牢骚在进门的时候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阿灵阿吓的眼睛瞪大了,他连忙小跑两步上前,“奴才给老太太请安,哎呦,您怎么出来了。”

    皇太后笑的很和蔼,“哀家就是出来看看热闹。”

    阿灵阿都想抽自己一嘴巴,心里也不抱怨了,倒是要感谢胤祈没有借机阴他。

    胤祈虽然大度了一次,但是老太太最疼孙子,等人退出去,皇太后拉着胤祈手臂就问:“小十五啊,你是不是和钮钴禄家的小子不和啊?”

    胤祈不欲叫皇祖母知道这些,只是道:“没什么不和,不过是一个衙门待着有些摩擦。”

    皇太后一听,当即道:“你可别蒙祖母,一瞧你们就不是处的来的人。”

    老太太偷偷摸摸看了一眼门口,然后突发奇想建议道:“要不叫他回来说几句话,回头我找你阿玛告状说说这个阿灵阿。”

    胤祈哭笑不得,他是没算计阿灵阿,但是没想到阿灵阿还能被皇祖母盯上。

    阿灵阿真要感谢胤祈是个很有底线的人,他坚定的拒绝了皇太后的奇思妙想。

    “您放心,要是真和他对上了,我肯定要到阿玛那参他一折子的。”

    皇太后一想,胤祈虽然从小总被皇帝追着打,但是父子感情是最好的,皇帝也不会亏了小十五。

    只好遗憾把这辈子头一次用到的陷害计策给放弃了。

    人啊,就不能提,说曹操曹操到。

    砰!

    康熙穿着黑色常服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怒气冲冲的太子。

    “爱新觉罗-胤-祈!”

    胤祈倒吸一口冷气。

    累到的康熙一个眼神递给太子,太子第一次这么快领会了亲爹的意思,他抄起旁边堵门的木条就冲了过来。

    胤祈蹭的蹿起来,“听我解释!”

    第135章

    长兄如父用来形容胤礽是真真没错,他对胤祈就是如此。

    从小抱着长大的感情,一句一字都有他的影子,说话时的腔调和使坏时的笑容都带着熟悉的感觉。

    人的感情如同万千丝线,一日十二个时辰发生的所有事情将丝线缠在一起,成为一团解不开的线团,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均是如此。

    有了血缘关系,就打心底里有自信认为对方心里是有爱的,有底气去和对方撕扯,所以即使康熙和太子中间夹杂了太多太多,但是只要有人退一步那就可以转圜。

    一如现在,太子铁青着脸抽了木条去揍弟弟,康熙还嘴上还要斥胤1祈几句,时不时还要给太子指点往那边堵人。

    “右边右边,你从上面打。”

    暴怒的爹,听话的哥,和破碎的他……

    还好是老太太护孙子,谁来也不准,一伸手就把太子给挡住,“我看谁敢打他,要打他先打我!”

    老太太一把年纪拍着胸脯口气硬的很,别说转了好几圈没碰着人累的要死的胤礽了,就连旁边侍卫都一脸惊悚的要过来拦着了。

    好吧,来拦着的侍卫也不是旁人,是纯禧大公主的儿子,算起来也是胤祈的外甥。

    砰的一声,胤礽的一扔手里的木条。

    他急匆匆从宫里赶出来,还一路上楼,进门又追着胤祈打了几圈,他累的喘气都不匀了。

    他打的不那么诚心,皇太后一拦他也就歇了,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杯茶喝,好匀匀气。

    康熙这会子也是扶着皇太后坐下,他连忙控诉胤祈做事不妥当之处。

    皇太后可不管,小孙子这会在她心里正是十分满意的时候,她当即就护着胤祈和康熙掰扯起来。

    康熙自己气都没喘匀呢,叫皇太后的胡搅蛮缠弄的十分无奈。

    胤祈猫着身子都旁边路过,见到皇阿玛居然还瞪他呢,他抬手摸摸脑袋,赶紧远离父兄,“哈哈。”

    “多大个人还这般莽撞,你要是奉太后出来游玩怎么不提前告诉朕,如此这般,要是有人冲撞了太后可如何!”

    所谓冲撞就是冒犯、触犯之意,康熙是怕皇太后出来外人不识,万一冒犯了皇太后可不好,这般年纪的老太太可不能受什么刺激。

    皇太后满脸不赞同,“是哀家自己要出来的,龙舟赛就这么一会那就会冲撞了!哀家这般年纪什么没见过,有人冒犯了也不会惊吓着。”

    她是好不容易能出来一次,要是叫皇帝安排那估计就是选定一个行宫叫奴才们赛龙舟给她看,那还有什么意思了,不过是又一出戏罢了。

    既是小十五应她的心意出来玩,她可不会叫小孙子背锅,当即就在康熙面前分辨。

    康熙狠狠瞪了胤祈一眼,这伺臭小子净会惹事了,其他的皇子一辈子都没有他一年闹的事情多。

    胤祈心虚的避开皇阿玛的视线,这也不能总怪他不是。

    他小声道:“那就那么容易冲撞了,敢来的都是二傻子。”

    胤礽正喝茶缓气呢,闻言皱眉,他语气严肃了些,“你说什么?”

    “怎就是不容易了,京城多的是不争气的各家子弟,没长眼色的来冒犯了皇祖母你待如何,难不成还要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处置人?”

    胤礽神情严厉,京城本就是权贵聚集之地,那些不争气的子弟整日无所事事。

    这种端午节的活动他们是必然回来,虽然不至于过来冒犯一个老太太,但是万一叫皇太后看见了这些子弟闹事惊惊吓了皇太后可怎么办。

    要是九门提督托合齐在这肯定要叫屈了,他虽不是什么硬骨头,但是在其位谋其事,端午节京城百姓都出来他岂能叫这些泼皮无赖们扰了大家安宁。

    皇太后也一窘,虽然太子也是担心她,但是……“保成,哀家又不是什么瓷做的,那就容易碎了,要是有人闹事,哀家正好看看熙王爷的风采呢。”

    老太太看热闹不嫌事大,要是有人闹起来正好看看她孙子多厉害。

    胤祈则是软了语气换到了哥哥身边坐着,“二哥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带了不少人们,外面这些八旗子弟们虽然不认的祖母,但是我的脸他们肯定认的,没有人敢过来到我面前说什么的,都老实的很。”

    虽然不少人背后可能骂他或者暗地里写折子陷害他,但是当面是没人敢来的。

    他爹可是皇帝,拼爹谁能拼的过他啊。

    谁敢来挑衅,他能直接叫侍卫把人拖出去打,他府里的侍卫可是精挑细选的,他还会自己练练他们,这些侍卫的拳脚可在上游。

    他低下头语气软了不少,将自己的安排一一说来,如此请哥哥放心。

    好大一只的弟弟垂下圆溜溜的眼睛,睫毛浓密漆黑,装乖的时候像一只巨大的狗狗一样,不自觉带了点小委屈。

    胤礽心一软,扭头和皇祖母一对视,看到祖母眼神中的忐忑无奈一笑,他抬手拍拍胤祈肩膀,“好了,就此打住吧,可不许有下次。”

    兄弟俩忘却刚才那顿追打重归于好,胤礽和颜悦色的听着胤祈说端午节的各种民间活动,皇太后也憋不住将刚才看到的又说一遍。

    酒楼的桌子是圆桌,这边坐着的四人,皇太后高高兴兴,太子温和耐心,胤祈嬉嬉笑笑,佳凝妙语连珠。

    另一边的康熙……脸色黑的彻底!

    小兔崽子!

    这句小兔崽子骂的就不是胤祈了,是太子!

    抢先一步在他开口之前训了胤祈一顿,还自顾自的和好了,他还没发火呢!

    “咳咳”

    康熙无语的发现,那边聊的热火朝天竟然没注意到他的声音,他抬手握拳抵住口,“咳咳!!”

    皇太后迷茫的回头,从老太太的疑惑的眼神中康熙就明白,在皇太后这里事情已经翻篇了。

    胤祈心虚的瞄了一眼康熙,他低头将桌子上一包打开的油纸推过去,“皇阿玛,您尝尝这酥肉,外面大街卖的小吃,味道还不错。”

    康熙没说话。

    胤礽起身,换到康熙身边去,他挂着笑脸劝和道:“皇阿玛就饶他一次吧,要是再有下次,儿子第一个跳出来叫您狠罚。”

    两个儿子都这样了,康熙就着台阶就下来了,只是脸上还严肃的很,“就饶你一次,切忌不可妄自行事。”

    胤祈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总算是哄好了老父亲,这会子他态度好的不能再好。

    不会很显然,胤祈认错的时候也就听一听,他改不改全凭心情,倔起来谁也拦不住。

    氛围一下子好了许多,佳凝陪着皇太后说悄悄话,胤祈便和皇阿玛、二哥一起看着楼下的人群听皇阿玛说起以前的事。

    “东南角那边的小楼,三十一年的时候有个状元在游街时候被那边的姑娘给砸了一个荷包,荷包里面有银子,给他砸了一个包出来!”

    皇太后心满意足的出来游玩,如果说唯一的不好那就是回宫前皇太后要找那个算命的过来说两句。

    她这个年纪也是时候上当受骗了……

    算命的装扮的可是仙风道骨,脸皮白嫩红润,额头一丝皱纹也无但是偏偏胡子花白夹杂着,据他自己本人说是年岁虽轻,但是曾经因为给人透露了大事情导致遭受了上天惩罚。

    那话术,不仅给皇太后忽悠的一愣一愣,就连康熙都假装不在意实际听的十分仔细。

    骗子也是有眼力见的,看出这家是富贵人家,小少爷腰带上都是镶金嵌玉的,年轻的夫人头上的金钗也是价值不菲。

    先说些十分玄乎的来来历,将自己修行的地方和出身来历都讲了一次,紧接着和老太太聊起佛教道教,他表现出的十分剥博学的样子,从天文历法到命运无常,从阴阳五行到轮回转世,先把人一顿侃晕了。

    能在京城当骗子果然有两把刷子,康熙和太子这么博学都没听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倒是胤祈,他虽然没那么博学,但是他压根不信这人。

    真有这么大本事的人还会跟着侍卫上楼?除非当场表演一个遁地术他才会信。

    算命的摸着胡子深思片刻,他高深莫测对着皇太后道:“如果在下没看错的话,您想必是早年丧夫,但是好在膝下子女孝顺。”

    皇太后惊的瞪大眼睛,没想到竟然这么准,“对对对,说的太准了。”

    废话!这么大年纪老太太看着精神头这么好,还能出来游玩而且儿子孙子陪着的,只能是早年丧夫啊!

    死了丈夫才能活的这么自在,看着心思都浅,没受什么苦。

    算命的先生苦笑一声,“一瞧见您就知道是个福气大的,只可惜人不能事事圆满,夫妻缘薄也是上天注定啊。”

    皇太后听了这句感叹倒是淡淡的没什么反应,她对先帝早死没什么感觉,先帝要是还在她也当不成太后了。

    先生眼神一闪,视线不经意的从几人面上划过,“不过老太太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将来您的孙子中有一人十分出息,未来可期,具体的在下看不清但是必是人中龙凤。”

    胤祈:“”

    呃…那肯定啊,皇祖母的孙子中必然有一个未来的皇帝,可不就是出息嘛。

    若是到此为止也便罢了,可惜算命的看准了这家是富贵人家使劲想要捞一笔,若是说动了人,捞个十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他心里一狠,咬牙道:“不过在下瞧着您下半年怕是会有儿女遭难啊,您还是小心为上。”

    皇太后一惊,下意识看向康熙。

    皇太后没做过生身母亲,膝下的子女可不就是康熙了,且康熙这辈的兄弟只剩下康熙一个了。

    “那师父您看究竟是什么灾呢?”皇太后人忍不住问道。

    算命先生一闭眼,眼皮不断颤抖,嘴里叨咕着什么,从缝隙里只能看见他的眼白,身体抖动着但是脚一动不动,他手上飞快的掐着印,半晌终于睁眼,叹息一声。

    “只知道是飞来横祸。”

    胤祈心里翻个白眼,随即他面露焦急的上前,“师父,既然是飞来横祸是不是我那个嫁去山西的姑姑啊。”

    他用手指做作的抹抹眼睛,“姑姑是祖母最惦记的人了。”

    算命先生无奈的叹口气,似是被打动了,开口道:“在下确实看见是女子遭难,至于是老太太您的女儿还是儿媳就不清楚了。”

    姑姑?女儿?呵呵,皇太后哪来的女儿啊。

    既怀疑是骗子,只需开口试探几句,那便瞧出处处是破绽。

    十分相信的皇太后和半信半疑的康熙都心头腾的升起一股恼怒,胤礽憋不住笑挥手叫奴才把这骗子拉下去。

    胤祈和胤礽笑的同时侧头,两张通红的脸面对面,“噗!”

    康熙冷脸,棍棒底下出孝子,还是有些道理的。

    康熙和太子关系缓和,且康熙也能压下忌惮之心,但是旁人可就呕的不行了。

    胤禩在自己府里接待大哥的时候人都是恍惚的,头疼的按住额角,“大哥,您怎么来了。”

    胤褆阴沉着脸,“老爷子这两日可是日日叫太子过去批折子,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呵呵,这要不是大哥,胤禩都想吐他一脸口水,我有个鬼想法,你这个时候想到我了。

    第136章

    廉贝勒府的的花盆中多是芍药、月季等,因为主子偏爱艳丽的花朵,布置也是处处精致带着一股子生气,说到底和廉这个字并不匹配。

    胤禩自己更偏好清雅的布置,不过他不在乎这点小事。

    家中一应布置都由着八福晋来,他自己的书房才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布置的,花瓶里也多是草木类很少有色彩鲜艳的花卉。

    不过论起价值,那他的书房还是比外面贵重的。

    不提别的,仅书案上的砚台就是四大名砚之一的澄泥砚,质地细腻如玉,纹理如丝,涩不滞笔,储墨其中经夜不渗不涸,是少有的极品。

    现在这块砚台在摇摇欲坠的边缘,胤禩急忙上前一步将砚台放回原位,他十分头痛大哥的暴躁。

    胤褆竟是说着说着踹了一脚桌子,差点把砚台给摔下去。

    这东西可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固,胤禩心里冒出一股火来,最后又是憋下去了。

    胤褆还在发火,“前几日端午时,老爷子还带着太子和皇祖母出宫游玩,人家亲亲热热父子情深,显得我是个蠢货,孬种!”

    胤禩是被打扰了清净日子才心里窝火,可是胤褆只会比他更生气。

    他是皇帝长子,大千岁的名号可不是白叫,他固然没有太子他们那种政治上的什么深谋远虑,但是也绝不是碌碌之辈,玩别人还是轻轻松松的。

    可惜天家父子只打高端局,胤褆的手段在这里就不够看了,要不是有个皇长子的名头,他早就败下阵去了。

    康熙对长子的感情毋庸置疑,胤褆到底是康熙头一个长大的孩子。

    等到成婚时康熙待他的感情只会更深一些,不过比起太子就差远了。

    从现在这个时间看,人人都知道胤褆是皇帝长子,是头一个长成的孩子,但是那时的康熙并不知道胤褆身体健康能长到成年。

    曾经夭折的承瑞、赛因察浑、长生长华等,一个个也是长到会说话走路的年纪,还能念书习字,可最后还是夭折了。

    小时候因为孩子少,康熙也是重视胤褆的,但是却比太子远远不如。

    胤褆和胤祉都是送到宫外由大臣抚养,到了能养住的年纪才回宫的。

    而胤礽却是从小就生活在乾清宫,康熙忙的时候也有太皇太后和荣妃帮忙照顾。

    胤褆进宫第一日就被安排着给弟弟磕头,心里的厌恶是从小就落下的,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忘不了那种自己是个外人的不自在感。

    他眉宇间充满了厌恨,“现在来了个父子情深,可真是叫人恶心。”

    胤禩心一颤,迎着大哥的目光看过去,心里细细一揣摩才觉大哥心中厌恶之深厚。

    “大哥”

    胤褆摆手,“你只要说说有没有法子便是,老爷子已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那般说我,我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老八,大哥也不跟你客套什么,你要是继续愿意跟太子对着干,大哥一定帮你,但是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埋怨你什么?”

    胤禩心神晃荡,险些被喂到嘴边的馅饼迷了眼睛,大哥这意思是以后会鼎力支持他?

    他抿唇沉默片刻,“大哥别逗我,弟弟只想跟着大哥,不说是和东宫对着干,只是心里不服气而已,只要您不认,那弟弟铁定跟您一道。”

    说来说去,尽是些废话,胤褆不耐的蹙眉,老八还是谨慎。

    胤褆抬眼,眸色渐深,他冷笑一声,“老子这辈子就活这一口气,不服就是不服,到了现在更不可能俯首称臣!”

    他这么多年和太子对着干固然有明珠和索额图党政争的影响,但是难道这里面就没有皇阿玛的放纵吗?

    若是一开始皇阿玛就不曾叫他担当大任,叫他做一个安分的臣子,那凭什么如今就要他跪下去磕头呢。

    他这几十年都是和太子做作对,两人之间甚至不止隔着一条人命。

    皇阿玛一开始就认可太子未来会登基,那为何一直放纵他和太子相争,难道就没想过太子登基之后容不下他这个哥哥吗?

    他到底是受到皇父宠爱的皇长子还是路边随手捡来的磨刀石。

    “这些年老爷子和太子屡发争夺,每次都在分歧之后给我一些甜头,我真是满心认为老爷子是看好我的,结果呢,你瞧?”

    “父子兄弟几十年,中间死了那么些人,如今他们俩重归于好,那老子算什么东西?”

    胤褆满是愤怒,他只觉自己恶心的想吐,他竟是成了个笑话一般。

    胤禩静静听着,他侧头盯着地上像是能看出一朵花来,任由大哥发泄够了他才开口劝道:“如今局势不明,大哥万万小心才是。”

    胤褆瞧他一眼,“老八,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亲王之位在手将来总能给后人留下些东西,可你呢?”

    “太子若是继位,第一个清算的就咱们,你可还只是个贝勒。”胤褆提示道。

    贝勒和亲王天壤之别,处置胤褆还需顾虑,处置胤禩就不需要了。

    甚至将来太子登基都不需要顾虑影响给兄弟们施恩,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登基,没人会质疑他登基的合法性。

    胤褆说完最后几句便起身离开,胤禩要去门口送却被胤褆拒绝。

    人走后,书房霎时间就安静下来,胤禩幽幽一叹垂眼看着书房里凌乱的东西。

    花瓶的中的柳树枝翻了出来,水撒了出来还弄到了檀木的桌案上,砚台中的墨撒了出来,垫板上洇开一团漆黑。

    他俯下身把柳树枝捡起来插回花瓶中,将花瓶放回原位,垫板上的墨迹用白棉布吸干,就着隔间里的水盆将白棉布投一遍水。

    胤禩右手指头上有不少茧子,都是练字练的,因为皇阿玛一句字丑,他能练到很晚。

    白棉布从水中出来,十指用力将水拧出去,他回到书房将狼狈的痕迹全部收拾干净。

    他从来没说过,他写字难看是因为上书房一开始派给他的师傅以为他会写字就没有认真教。

    后来发现,他写的难看反而会被皇阿玛注意到,后来再练就练的不好了。

    “唉”

    六五月的天蓝的叫人以为是一幅画,风从外面吹来,轻轻拂过他的面,胤禩深棕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片白云,那是一朵张的十分标准的云,师傅教导画画时不需看天空就能画出的那种云。

    从胤褆离开一共半个时辰,胤禩一个人将书房仔细的收拾干净。

    半个时辰,足够想明白很多事情。

    傍晚时,胤禩看着桌上一大堆温补的药膳十分疑惑,“这是怎么了?换口味了?”

    八福晋亲手拿着汤匙盛了一碗老黄芪老鸭汤出来,她抱怨道:“还不是瞧你最近面色不太好,又不肯叫太医诊脉,这才叫厨房做了些药膳来,好歹是补补气血。”

    胤禩沉默下来,半晌他终于抬头,温润的脸庞含着笑意,轻松愉悦道:“之前是我讳疾忌医,其实这阵子心窝总是难受。”

    “每日总有两三次心脏针扎一样疼,虽然短暂但是确有其事。”

    他心脏疼不是胡扯,他是知道自己身体不算很好的,换季时节嗓子不舒服胸口也发闷,许是这两年太忙了,思虑太多,心脏处偶有绞痛。

    只不过他不想让旁人知道生病了,这才不肯叫太医诊脉。

    “你要死啊!”八福晋气的一甩手,扑到胤禩怀里大哭道:“你个天杀的!落下这么个毛病你还不说,是打量着我以后守寡吗!”

    似乎才想起来这还是个病人,八福晋一手又推开胤禩抚在她背上的手,“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啊!还不快快坐好,现在就叫太医来!”

    胤禩哭笑不得,“只是小病,算不得急病,这都晚上了别闹的各处人仰马翻的。”

    八福晋不依不饶的骂了几句,胤禩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这个身体如此,将来怕是不能叫你富贵了,你”

    话还未说完就被八媳妇一爪子挠在了脸上,八福晋哭的满脸泪痕,“你个王八蛋,都有心疾了还在想这些,我在你眼里就这般没心没肺!”

    她边说还边骂人,时不时还要挣开胤禩的手。

    胤禩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媳妇,他笑骂一声,“泼货!”

    他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不要脸的亲人家耳朵脸颊,惹得八福晋又恼了。

    ‘泼货’不负众望,大晚上就把太医揪过来诊脉了,这位老太医被奴才叫门的时候睡的还喷香,迷迷糊糊就来了贝勒府给胤禩诊脉。

    隔日未到衙门开门的时辰,八贝勒得了心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半个朝堂。

    “老八看人眼色真是够快的。”有人如此道。

    胤禛知道了忍不住皱眉,虽然不知老八玩的是什么把戏,但是这种时候他并不打算上门,免得招惹上什么。

    别人谈论起此事,他只是有些不悦道:“老八媳妇大晚上把江太医叫去实在是没规矩了些。”

    听的人一讪,八福晋妒妇的名声流传甚广,人家府里也没几个侍妾,众人心里也明白要是八阿哥不乐意那八福晋怎么闹也是没有用的。

    以前直亲王夫妻也是恩爱不移,但是大福晋名声就很好,是因为人家大福晋端庄温婉,而八福晋装也不装她就是占有欲强。

    如今出了八阿哥得了心疾的事,旁人也只是感叹一句,到底是在意到根子上了才会如此。

    据有小道消息说八福晋可是哭的泪人一样还是八阿哥去哄。

    皇阿哥里有空的人就自己去看一趟,没空的人就叫奴才送了药材过去,兄弟之间这种事还是要出面的。

    胤祈就自己带着福晋过去了,回来后他琢磨好一会才得出结论,八哥好像一下子平和了很多。

    至于佳凝,她一缩脖子,“八嫂”

    还真是有点泼,嘴上不饶人,但是对着他们这些去探望的妯娌态度还算好,有个总兵的福晋说话不太对就被八嫂夹枪带棒讽刺了一通。

    胤褆没去探望,他心里已然明白,老八这是做出了选择。

    第137章

    胤褆和胤礽虽为兄弟但是关系甚至比不上仇敌,几十年的仇敌或许还会有些惺惺相惜,但是这二人却是恨不得对方去死。

    胤礽是太子,谁要把他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就是想要他去死。

    试想面对一个一直想要弄死你的人还会有什么兄弟之情呢?

    而胤褆同样如此,哥哥不算哥哥,奴才不是奴才,他怎么可能甘心俯首称臣。

    且他心知胤礽同样厌恨于他,他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待宰的羔羊!

    但是只有胤祈知道,若有转圜的余地,那关键点一定在太子二哥身上。

    太子十分厌恨老大,但是在私人情绪之前他先是太子,先是大清的储君,他的政治素养是在私人仇恨之前的。

    索额图固然不是个好东西,可他从来都对得起太子。

    若是索额图已经死了但是明珠留存于世,他必定会为了叔公之死而报复回去。

    但是明珠和索额图这对老仇敌已经一起去了地下,太子自然就能把持住心态。

    属于那两人的仇恨已经随着一捧黄土去了地下,可他还要继续往前走。

    曾经他处境艰难的时候,上要面对皇阿玛的审视,下要面对大哥的攻击,心情自然暴躁恨不得直接弄死胤褆。

    但是如今皇阿玛既然已经想通,对他的容忍度大大增加,他自然也就能以胜利者的身份面对大哥的敌视。

    强者的低头不是低头,他如今自信的很,反正只要他能保住自己继承大统,他就能原谅一切。

    这就是胤褆不及胤礽之处了,政治素养上差了很多,但是也不见得是坏事,人有七情六欲是常事。

    九门提督托合齐曾两次得罪太子,第一次是上折子参太子,第二次是在直亲王等人算计太子的时候他派人关注了太子行踪详细报给康熙。

    按理来说是站敌对面,即使不敌对也只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但是在今年托合齐的主动下,胤礽欣然和托合齐摒弃前嫌,握手言和。

    胤祈从此处看到了太子二哥和大哥和好嗯应该说鸣金收兵。

    不过此事可不是他一人能够决定,他会先探探口风。

    “二哥,你觉得大哥如何?”胤祈试探的问道。

    胤礽眉头一蹙,手下动作不停,他嘴上嫌弃道:“好端端怎么说起这个人了,晦气!”

    胤祈:“”

    算了,果然不该问二哥,从他这里是得不到什么答案的,聪明的胤祈果断换了人选去问。

    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十三哥啊!

    打从胤礽入驻乾清宫的书房开始,就死活不放开胤祈,必要这个弟弟常伴左右,好缓和他跟皇阿玛之间的政见不和,有个胤祈在气氛总能好些。

    那句话说的不合心意了也能心平气和喝杯茶继续讨论,不至于一言不合吵起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胤祈的脑子质量一般,在乾清宫书房待着,他人都快待傻了,于是果断把十三哥拉进来。

    这个人选还是他精心想到的,三哥说话不过脑,可别勾起皇阿玛和二哥过去的记忆。

    四哥性子不是能在中间说和的,五哥这种进书房的事情肯定躲的很远。

    本来闭门不出眼见着是不跟大哥掺和的八哥最合适,但是八哥的借口是自己有心疾,总不好把这么一个病人拉过来。

    最后他眼前一亮,十三哥啊!

    胤祥性格好,非不要不会和别人产生冲突。

    如果说胤禛经常看不惯人,那胤祥就是从来不说别人一句不好,即使有人和他关系不睦,大家常听的也是别人诋毁他,他自己是不会说人坏话的。

    且他心细如发,做事谨慎又小心,虽然这样的性子在康熙和太子看来,因为太小心反倒不像儿子、兄弟,更像是大臣。

    但是有他在,同样能做康熙和太子之间的缓冲带。

    胤祥苦笑,他点点胤祈鼻子,“你还真是会给我找事,是见不得我闲起来了。”

    胤祈满脸的无辜,他解释道:“那有,是因为十三哥你能力出众,这才想到你的,再说了这可是个好差事啊!”

    胤祥看他一眼都感觉无语,“这差事哪里好了?”

    胤祈嘿嘿笑着搂着十三哥的肩膀,“十三哥,你想啊,如今皇阿玛逐步把朝政交到太子二哥手里,那说明将来二哥继位已成定局对不对。”

    这种事还敢从嘴巴里说出来,换个不是康熙儿子的人说出这种话,胤祈都能当场把人拉去大牢。

    “对”胤祥的口气都虚弱不少,他心累的很。

    胤祈笑容灿烂,一瞧这模样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

    “嘿嘿,十三哥,你说将来要是二哥继位肯定是要整顿朝政的,这时候你能去乾清宫书房做事,那你将来肯定是议政亲王里的第一位啊!”

    他语调激昂,其中充满了诱惑力,听的胤祥十分想给他一巴掌,狠狠磨牙,他从嘴里挤几个字,“你当我没抓过坑蒙拐骗的人?”

    他在刑部待了多年,刑部的全国最高的司法机构,手底下案子无数,他见过不少诈骗的人。

    不说别的,之前肃亲王府的老福晋被骗子骗的都要把老王爷的坟里陪葬了什么都告诉人家了。

    胤祈这点小手段,怎么瞒得过他的火眼金睛!

    啪!

    胤祈脑袋上挨了一巴掌,他抱着脑袋委屈起来,“好嘛,十三哥,你就帮帮我吧,你要是不来替我,那我人生就要在折子中荒度了啊!”

    “哼!”胤祥清俊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小兔崽子,早说是这么回事,我还会不答应?”

    胤祈无语的望天,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既生祈,何生祥啊!

    看着弟弟活力十足的作天作地,胤祥嘴角一勾,在被发现之前立刻憋住笑意,绝不叫胤祈这小子得意。

    夹在康熙和太子之间绝对不好受,虽然出了那间书房父子俩就能重归于好,但是在书房里讨论朝政时两人都是真心实意的碰撞。

    胤祈懂的没那么多,但是他钝感力十足,两人火气上头阴阳怪气他几句,他也听不出来

    胤祥早有预感这是个苦差事,但是他眼中却精光直冒,这也是个机会!

    别看胤祥很少和别人冲突,但是他骨子里也是傲的,他从进入朝堂开始他就自信他在内政上的才华少有人能敌。

    如今能每日在皇帝和储君面前和他们共同讨论朝政,胤祥兴奋一夜没睡着。

    而康熙也是发现了胤祥的能力出众,甚至忍不住和太子背后夸几句。

    胤祈不是那么没良心的弟弟,虽然推了十三哥上来,但是在强势霸道的皇阿玛和二哥之间,他当然要保护十三哥啊!

    从早朝开始时,用过早膳进如乾清宫书房,胤祈在午时准时去接十三哥,拒绝加班,再带着十三哥到寿康宫吃一顿皇祖母吩咐奴才准备的营养午餐。

    午睡之后,胤祥精神百倍的继续迎接挑战。

    申时,他又准时将十三哥从折子堆里揪出来,在皇阿玛和二哥的对喷中悠然走过,将十三哥送回家中并请十三嫂盯着十三哥用膳。

    这般规律的生活两个月之后,胤祥甚至胖了!

    胤祈从九哥那里得知八哥和大哥分道扬镳后就猜到大哥不会善罢甘休。

    他心中有个美好的幻想,希望哥哥们不要互相敌视,他更不让大哥自寻死路。

    “唉”胤祈迎着紫禁城的夕阳轻轻一叹。

    向胤祥询问对策的时候,胤祥问他为何要试图拉大哥一把。

    兄弟两个从乾清宫出来没多久,走到太和殿前,紫禁城里看夕阳,此处最美。

    胤祈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夕阳像是一个巨大的橘子挂在宫墙上,他的面孔在橘红色光芒的照射下像是敷了一层金粉。

    他看着那熟悉的夕阳,这光芒像是一道水流洗去了他的玩笑嬉闹,轻轻开口:“因为富灵阿会难过。”

    胤祥一愣。

    胤祈侧着脸避开阳光,脸颊紧紧贴着自己的手臂,抬起来时脸上印出一个标准的柳叶图案。

    胤祥俯下身,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知道了。”

    “别担心,只要皇阿玛继续这般看重太子,太子自己就会和大哥和解的。”

    胤祈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他是太子。”胤祥如此回道,眼眸中少闪烁出崇敬的光芒,这就是太子。

    康熙五十一年的三月初七,这一日,太子在乾清宫的书房里在康熙复杂的目光下接过一方小印,这是康熙的私印,代表了皇帝的信重。

    这方小印叫太子一颗心放到肚子里,想到没了老八之后松散开的大千岁党,胤礽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趁着三阿哥生辰之际,众皇子齐刷刷聚集在诚亲王府。

    胤礽特意嘱咐老三找了时机,他想和大哥两个人聊一聊。

    想要和解的太子十分诚恳,他不拿胤褆当兄弟。

    但是胤褆怎么说也是宗室的一位实权亲王,他也不愿意因为胤褆生出什么事端影响朝堂稳定,毕竟胤褆在兵部和工部等衙门经营的十分牢固。

    “大哥,你我相争多年,如今也算是有个结局,皇阿玛的态度你看在眼里,孤也明白你的心思。”

    “这么些年,恩恩怨怨”

    太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他耐心观察着胤褆的反应,眼神一闪,“孤只是不想朝堂再起争斗。”

    胤褆不耐烦敲敲桌子,“这是什么意思,找我讲和?”

    胤礽深吸一口气,脸上挂出笑容,“孤的意思大哥你应该明白,若是还有什么不满,不妨就这儿解决了。”

    胜利者才能有风度的低下头先开口,“大哥,若是还有什么不满,咱们兄弟切磋几下也成。”

    话音刚落,碗大的拳头就风一样的杀过来了。

    砰!

    胤褆只听到这句,这无异于说,你不服打我啊。

    对,他不服!

    在不远处静悄悄看眼色的皇子们一脸惊恐的站起来,下饺子一样的跑过来拉架。

    憋屈的几十年的怒火倾泻而出,两人你一拳我一脚都在发泄不满和怒火。

    拉架的人纷纷上前,听到那几句骂都来了火气,趁乱不少人都开始报复。

    胤祉一拳头打在老大胤褆胸口,胤褆一脚踹向老四胤禛。

    胤禛挥手时打了胤祺的脸,胤禟拉架时被胤祐踹了一脚。

    胤禩拉着胤祯时被胤禛拍了一脑袋,他一懵要回头报复时被胤祈拦腰抱出来。

    这哥哥身体还不好呢,可别一会心疾发作了。

    胤祥一脚踹了胤祯的屁股,刚啐一口就被胤禩拉出去了。

    胤祈眼睛一转,嚷着:“哥哥们别打了!”

    他手臂一曲,给了胤祯一拐子。

    “好呀,狗东西!”

    “王八蛋!”

    “白眼狼!”

    骂声和拳脚一样精彩,不小心溜到后院的客人被眼前的景象骇的手脚发软,最后被侍卫拖了出去。

    皇子们打成一团,隐约知道点消息的福晋们一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不过没有一个人起身要去寻自家王爷。

    半个时辰过去了,鼻青脸肿的皇子们躺在诚亲王府的后院里,满地躺了一片,讲究些的趴在围栏上,没实力的已经躺倒青砖上了。

    胤祈枕着九哥的肚子,喘了好一会,蓦的笑了出来。

    笑声震到胤禟的肚子,他眼睛都没睁开,伸手在弟弟毛茸茸的脑门上撸了一把,“笑什么?”

    胤祈翻个身,侧躺着去看背对背可靠着柱子的大哥和二哥,他呲牙一笑,“我笑…九哥你是不是胖了?”

    胤禟累的没力气收拾他,懒洋洋的拍拍他的脸蛋,“回头再收拾你。”

    胤俄当即戳穿他的大话,“得了吧,你还能打过胤祈。”

    不知是谁被胤禟的嘴硬给逗笑了,“噗!”

    “老九,别他娘吹牛,回头给你俩设个擂台,你和十五弟一决雌雄。”

    “呦呵,那必然是十五弟是雄,九弟是雌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谁他娘的闷我胸口了!”

    “滚!你还抓我下三路,真够猥琐的!”

    “谁啊!这么阴,这不影响咱们皇室开枝散叶呢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铁定是五哥!”

    “我没有!不是我!”

    “别欺负老五了你们几个。”

    胤祈看着湛蓝的天空,风带着湿气袭来,心脏高高的雀跃着。

    等等!湿气????

    “艹下雨了!”胤褆骂一声起来的飞快,他拔腿就跑。

    刚刚还躺着的兄弟几个连忙起来踉跄着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八哥别睡了快起来下雨了”

    “!!!谁把老八打晕了!”

    “!!!”

    第138章

    乾清宫。

    康熙最近迷上了钓鱼,他发展了一个新爱好。

    当皇帝的人脑子都被权力腌透了,如果当皇帝的不是个老登,那他就是个小登。

    如果他一点登味都没有,那可以称作吉祥物。

    怎样证明一个皇帝的功绩进度条呢,那必然是集权程度。

    如康熙这般一步步集权的皇帝,他的权力心是最重的。

    即使太子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儿子,那也会遭到忌惮。

    不过忌惮就只是忌惮,他没有要废除太子的意思,更不觉得别的儿子会比得过太子。

    在这种权力和亲情以及后继之人的纠结下,康熙对太子是忽冷忽热的,有时候看作后继之君,有时候是视为抢夺自己权力的敌人。

    这般的对待之下,太子还没有疯,他甚至还能冷静的反击,某种意义上也是牛的。

    陪伴康熙和太子一起批折子一起探讨朝政的胤祈,他在听到皇阿玛和太子冲突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他忍不住想,若是皇阿玛这般对待的是他,他可能听的人都迷糊了搞不好会半夜发疯跑乾清宫房顶上去尖叫,做一只对月鸣叫的孤狼。

    同时,他万分庆幸自己下定决心帮二哥一把,又理直气壮的和皇阿玛承认自己也很想当皇帝。

    不按常理出牌的胤祈逼的康熙在纠结的心中猛然出现一个新的选择。

    天平的两端挂着不同的东西,左边的是太子的政治主张,群臣的勾结站队,其他儿子的野心勃发,皇权和东宫的分歧,年迈的父亲和忍耐的儿子。

    右手边,胤祈当皇帝。!!!!

    康熙没什么能选的,在胤祈这个小王八蛋的对比下,他终于懂得了太子的珍贵。

    逐步在给自己做权力戒断的康熙开始发展新的爱好—钓鱼。

    最常来陪的就是托合齐和富察马齐,这二人各有优点。

    托合齐是九门提督,他掌管京城最大的兵力,京城的新鲜事瞒不过他的耳朵。

    马齐是老臣,算是康熙从小认识的臣子加朋友。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比他钓鱼技术差。

    康熙手里握着鱼竿,穿件无袖的白褂子,藏蓝色的裤子挽起到膝盖上面。

    如果忽视这钓鱼的地点和旁边靠着假山休息的奴才们,那这还真是衣一幅乡下老翁钓鱼图。

    旁边老实穿折天青色长袍和褐色褂子的托合齐和马齐一左一右,离的不远。

    畅春园里的鱼都比别处会看眼色,只往康熙的钩上去。

    托合齐瞄了一眼鱼竿,犹犹豫豫还是开口了,他小心道:“昨个儿诚王府上,阿哥们打了一顿,外宾都在前头没几个人瞧见的,倒是阿合奇家的小三儿去了一趟后院换衣裳,正好瞧见了。”

    康熙也没瞧他,不过是往后一靠,一手握着自己的鱼竿,半阖着眼睛道:“没头没尾的,谁打起来了,为了何事动手啊?”

    托合齐一脸苦相,他挠挠自己脑瓜顶,“皇上,不是奴才不作为啊,是阿哥们都参与了,因为什么打起来也没人能去问啊!”

    九门提督这个位置就是皇帝的保镖加情报头子,托合齐虽然暗戳戳偏着太子爷,但是十多个皇子打起来了,这事是瞒不住的。

    他早晚都得来报一趟,皇子们那一个个都是惹不起的祖宗,他是不想去查了,这才早早来禀一声。

    康熙嘴上咂了一声,他又起身前倾,“这事”

    要是一两个打起来了,他还觉得是有什么大事,那必然是不弄清楚不行的。

    但是十几个儿子都打起来,他反倒是觉得是在玩了。

    现在倒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就叫老五过来问问,到底是何事叫他们打起来了。”

    恰巧这时,鱼线幽幽浸了下去,鱼竿弯弯的垂了一分,“哎呦!”

    康熙眼睛一亮,手腕一抬,屁股瞬间离开座子。

    他手臂一动,细细的鱼线上挂着一条一寸长的银鱼从水中跳跃而出,顺着鱼线的弧度落到了康熙的手里。

    康熙嘴角憋不得意的笑了,甚至他还要握着小鱼看一眼,嫌弃道:“这条小了。”

    “回去吧。”他手腕一扬,鱼已经回了自己老家。

    马齐牙都要咬碎了,天老爷啊!他怎么就没这个运道。

    头一次和皇上一起钓鱼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内务府耍了什么龌龊手段,结果他不服气的换了好几个位置,甚至胆大包天的和康熙换了鱼竿。

    但是没有用!

    他就是只能钓手指大小的小鱼,小的他眼神差点都看不到!

    马齐酸酸道:“恭喜皇上又钓上一条鱼。”

    康熙端着架子,老神在在:“别急,你们也能钓上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做梦吧,他的钓鱼技术就是最好的!

    嫉妒的都要变形的马齐连忙转移话题,“皇上您不是说要叫恒王爷问问吗?”

    “嗯,是。”

    “奴才觉得不妥。”

    “啊?”康熙诧异,他不就是糗了马齐一下嘛,这么记仇的吗?

    马齐肃着脸,“要奴才说,阿哥们打架是大事,若是能告诉皇上您,那必然就来说了,可是既然没人来提,那就是还不想叫您知晓。”

    “民间有句老话,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皇上有时候不妨装作不知道,说不定迎来意外之喜。”

    “哦?”康熙听出他话里有话。

    想必这桩顽事还有不少可说道的,但既然这么多儿子都不愿意来告诉他,那他不妨就松松手。

    在康熙看不到的地方托合齐对着马齐露出了感激的表情,马齐捋着胡子颔首。

    有人是一拳泯恩仇,毕竟打成这样的丑样都被兄弟仇人看到了,心里那点不服就消散了不少,有个台阶就立刻下来了。

    而有人是不想泯恩仇,野心还在,只是大势如此,他不得不低头。

    这个时候还梗着脖子不愿意安分的,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胤禔喝了整夜的酒,睡的昏天黑地。

    胤禛的书房亮了一整夜,炭盆里的灰积的都要溢出来。

    胤禩回家倒头就睡,有媳妇细心照顾,第二天还陪着挑了新的缎子,做了件夏日穿的满绣纱衣。

    胤祯在院子里转圈走了一晚上,磨的脚底起了五个泡。

    一切慢慢回到了正轨。

    只是有些人没了目标,心气泄了不少,在衙门当差都不太上心,眼神都是游离的。

    甚至有人已经闲的琢磨要不要养个鸟什么的。

    祖宗保佑,在这迷茫之际,远在准噶尔的策妄阿卜拉坦为大清的皇子们提供了一个新的目标。

    休养生息之后的准噶尔汗国再次对大清的边镇发起了试探,幸的是大同总兵及时发现,不幸的是他不够谨慎,贸然派人出去查探,他自己倒是无事,可惜手下死了两个副将。

    这两人恰好,一儿子一女婿。

    从山西来折子递到乾清宫时,几乎是每个人都叹一口气。

    康熙看着折子面露不忍,将折子按在桌上,他抬头环视群臣。

    “诸位爱卿可有对策?”

    兵部尚书耿额站出来,他拱手道:“皇上,策妄阿卜拉坦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曾经他对大清俯首称臣是因他没有足够的兵力,如今自诩为大汗就不把咱们大清放在眼里,不仅是侵扰边镇,不少蒙古部落都告了他一状,他自己做事霸道,逼的临近的蒙古人都不能自行行交易之事。”

    “依臣看,此人死性不改,必须给他教训才是。”

    康熙细细思虑,心中也是无奈曾经放走策妄阿卜拉坦,那时候国库没钱实在是打不起了,他才接受了策妄阿卜拉坦的臣服,可是这人就是驯不服的野兽。

    且准噶尔部的地盘太大了与大清接壤的地方也多,既有喀尔喀等蒙古部落也有山西甘肃的边镇。

    最重要的是,策妄阿卜拉坦是在西藏修行的,他侵扰西藏就会影响到四川的稳定,西藏和四川是接壤的。

    就是因此康熙才会束手束脚,以至于如今策妄阿卜拉坦毫无顾忌的展示自己的野心。

    既涉及蒙古和西藏,那就少不得叫理藩院的说几句。

    “胤祈,你来说说。”

    胤祈思虑片刻,站出来拱手,他神色严肃,“皇阿玛,最近理藩院接到的不少信件都有蒙古部落的人控诉策妄阿卜拉坦太过霸道,且西藏方面,活佛有异动。”

    他没有说的太明白,但是康熙和朝臣都听的懂,这是在暗示策妄阿卜拉坦有更大的野心。

    不仅想要整个整个准噶尔,甚至于他想要更大的领土。

    一个地方相当于大清领土的四分之一的邻国,甚至于和大清领土上三分之一的土地上的人信仰一致。

    蒙古人信佛,信的是就是西藏的佛教体系,死的噶尔丹就有活佛之称。

    康熙眸色暗沉,如此这般,是不得不打了。

    虽然朝会时没有商议出具体的对策,但是乾清宫已然下发了一系列的命令。

    胤禔,胤祈、胤祯都被下令进营练兵,胤祉、胤禛、胤禩、胤禟进户部、兵部衙门,开始讨论军备问题。

    胤祐、胤祥、胤礼去工部查看地图研究粮草如何运。

    进营第一日,胤祈收获了更多的兵权,他挑眉看向游击将军,“轻骑?”

    “回将军的话,是。”

    “叫什么名儿?”

    “属下岳钟琪。”

    第139章

    人的性格没法培养,但是能力却能一点一点喂出来。

    康熙膝下的这些皇子各个都能独当一面,全是是不可轻视的人物。

    大清皇室的教育是两种理念的结合,既有填鸭式的教育也有顺从天性的培养。

    至于后世皇帝能力也都不差太多,只是他们需要胜任的是全天下独一份的皇帝工作,能力倒成了不那么重要的一项了。

    皇子们能力都出众,很容易谁也不服谁,要是争起来朝堂上必然乌烟瘴气,但是换做有个共同的敌对对象,他们也能自如的展示自己。

    聪明人说话都能几个想的也多,脑子比较直的人还会疑惑,你们一句话想这么多不累吗?

    不累啊,聪明人只会觉得好莫名其妙,脑子一转,一秒钟都不需要的事情,怎么会觉得累呢?

    胤禩和胤禛的心思在皇子中都算多的,一句话能猜出七八个意思,玩老十四这种心眼不算少的人都跟玩狗一样,更别说是那没经什么熏陶的蒙古贝勒们了。

    因着胤祈奉命出去练兵,理藩院空出一个位置来,阿灵阿平时还好,这种战时的准备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康熙一琢磨就把胤禛和胤禩扔到了理藩院,借口自己要过六十大寿,把一应蒙古部落的王公贝勒都给弄到了京城来。

    胤禛和胤禩混在其中简直是如鱼得水。

    胤禛是什么人,皇四子,在康熙的高压下干了几十年的实权亲王,自己号称不站队,但是手里权力从来没少过。

    另一个不参与兄弟们之间事情的胤祺可是几乎没什么差事。

    胤禩又是什么人,要不是康熙变了心思,大阿哥党都能原地改名叫八爷党,近五年直亲王亲近的有用的朝臣都和胤禩关系十分密切。

    比起一开始还能梗着脖子不认输的直亲王,他可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想明白自己该怎么做,说松手就松手,半点不含糊。

    这两人的能力心智都是顶尖的,由他们从中周旋,很快就有源源不断的消息汇总到兵部,再由其他人认真分析。

    至于主要负责上战场的胤祈等人就是专心负责练兵,等一个好的时机。

    康熙五十一年十月初六,札萨克亲王上折子,称准噶尔部侵占草原,请皇上为他们做主。

    五十一年十月二十,康熙下旨申斥策妄阿卜拉坦,令其归还土地并不得再次侵扰蒙古部落。

    五十一年十一月十六,理藩院尚书阿灵阿怒斥准噶尔部对皇上的圣旨视而不见,需惩策妄之罪行。

    十二月初四,康熙下旨令策妄阿卜拉坦进京陈罪。

    如果他进京了,那康熙自然可以找机会弄死他,他一死,准噶尔部必乱,到时候大清挥师而下。

    要是骗不来嘛,嘿嘿,那也没关系。

    策妄果然不接茬,送信来自己并无冒犯之心,只是草原上部落摩擦是常事他也没不能控制,皇上是草原的可汗,他自然是皇上的臣子,不会背叛大清。

    只是嘴上说的好听而已,实际上准噶尔部在草原上的动作一直未停,四川总督上报,西藏异动频频,请求增加驻军。

    康熙有点小遗憾,策妄居然没上当。

    但是胤礽居中总结了一番,军备还未完成,三路进军不太能稳住,要不然就减少一路,要不然就得稍微延后一段时间。

    康熙看着地图思考许久,“三路进军是必须而为,准噶尔部领土宽广,两路不稳。”

    且若是策妄狗急跳墙很容易进入到大清领土,康熙的想法就是,能把战火控制在准噶尔更好,不要给大清的百姓带来动荡。

    胤祈抬手点点地图,他思索道:“我领骑兵必须从西北走,地处宽广骑兵才能跑起来,倒是这里。”他点点地图上一个点。

    “这里适合步兵,地形复杂,万一躲了进去就很难逼出来,只能是拿着粮草和他们耗,但是此地多山,粮草运输不易。”

    康熙点点头,胤禔接着补充道:“三路进军是速度最快,若是顺利的话,花费也最少。”

    “那怎么办呢?”胤礽含笑道了一句。

    胤祈挑眉,他怪里怪气重复了一遍,“那怎么办呢?”

    康熙脸一黑,真想给这个小混蛋一脚,这个时候还在这儿闹呢。

    马齐等大臣面面相觑,努力抿嘴憋住喷发的笑意。

    胤礽差点玩脱了,他连忙轻咳一声挽回局面,“咳咳。”

    满场目光汇聚在太子身上,他道:“还是皇阿玛了解策妄的路数,拖延一事还不能叫他察觉道异常。”

    不着痕迹的小拍一下龙屁。

    康熙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了一点,“既然如此还是朕下旨安排他吧。”

    康熙五十二年一月康熙下旨令策妄前往科尔沁参加围猎活动,当面解释自己的不妥当之处。

    策妄自己就不是个恪守信义的人,他的大汗之位还被亲叔叔抢过,他能和大清合作杀死亲叔叔噶尔丹,如今自然也怀疑这是不是一场鸿门宴。

    他再次拒绝了康熙的要求,远在科尔沁的大公主额驸班第遗憾的收起准备好的埋伏。

    康熙五十二年三月,粮草充足,军队整装待发。

    大同总兵四川总督共同上书,陈准噶尔部侵扰大清之行为,康熙下旨令策妄立刻返回自己的领土。

    圣旨是三月初七发出去的,策妄回信是三月二十。

    三月十八,胤祈已经领兵到了四川就地休整。

    策妄一回信,几乎不需要思考什么,胤祈已经下令进军。

    三月二十八,策妄终于发现了大清的军队已经分三路进攻

    “这是什么!”

    “谁能告诉本王这是什么!”

    帐内,处处铺设着华丽的装饰,西面还有一座昂贵的西洋钟,指针咔哒咔哒的转动,在一片沉默中激起恐怖的鸡皮疙瘩。

    “布谷!布谷!”

    午时到了,精雕细琢的小木鸟从里面从立着的西洋钟中跳出来,宣告着自己存在感。

    草原并不意味着就是帐篷,也有城池,有养牛羊也有种地的人,尤其准备噶尔部领土广阔,是一个几乎完整的国家。

    这十分昂贵的舶来品对策妄阿卜拉坦这位统治者来说也只是寻常。

    部落中的百姓只有一件羊皮遮身,饥饿表示自己的信仰虔诚之时,作为他们的君主—策妄只在乎今日有什么东西运来,他的兵马是否强壮。

    他喜欢这座西洋钟,据来的商人说,这是宫里也没有几件的精品,钟表准时发出的声音他听了好几天也不会腻。

    可惜,今日叫的不是时候,这烦人的小鸟在一声惊呼中被策妄从腰间抽出的大刀砍了个稀巴烂。

    一块一块的西洋钟被奴才搬下去,在下属们还未开口解释大清的军队为何出现出现,奴才们搬来了第二座西洋钟。

    策妄茂密的大胡子能遮住下半张脸,可遮不住阴骛的双眼。

    他的眼睛扫过谁,似乎就带起一阵血腥味。

    有人按耐不住跳动的心脏,膝行上前,“大汗!大清的皇帝太狡猾了,他的军队一早就出发到了福晋,却还骗咱们,让咱们以为他们只是斥责。”

    策妄俯身,他伸手拍拍这位第一个跳出来的将军的脸,“蠢货!早就知道的事情还用你重新说一次?”

    将军白了脸,不敢继续说话。

    策妄冷笑着扫视一圈,“三天,我知道到底是谁领兵来的,他们走的是哪个路线!”

    三天,大清的三路军队步步紧逼。

    胤禔领绿营兵从大同出关,稳扎稳打一步一步迫近,沿路顺手解决了准噶尔部的小股骑兵。

    胤祯领正蓝旗骑兵和蒙古部落的骑兵从喀尔喀蒙古方向进军,直闯准噶尔部中心。

    策妄侵扰大清之时可谓是自信满满,不觉得自己输康熙多少,他可是声名远扬的大汗,准噶尔的骑兵更是横扫草原。

    但是他遇到的大清的军队,为了这次收复准噶尔甚至提前半年准备了不少新武器。

    由矿务院用新的冶炼技术完成的炮弹,不需要大炮就能直接用,免去行军路上的负重。

    工部取名为地雷,三路大军都携带了五百枚地雷,由领兵的将军见机行事。

    策妄急躁的想要突出重围,他先派了八千人从胤禔方向对阵,用时三天被绿营全歼。

    八千人的死亡提醒了策妄他的痴心妄想,他听了下属的进言有意从喀尔喀蒙古方向突围往傻俄罗边境去。

    初出茅庐的胤祯性情出乎意料的沉稳,不理会敌军的诱惑,直接歼灭敌人,还抓了不少俘虏。

    走投无路的策妄只有最后一条路,西藏。

    “你知道什么是重骑吗?”胤祈眨眼笑笑,逗了岳钟琪一下。

    一贯领着轻骑和步兵的岳钟琪愣了一瞬,“重骑是装备最好最重的,冲击力最强。”

    重骑是浑身装备盔甲,马匹都不是耐力好的马,而是负重最强爆发力强的马。

    浑身漆黑的改铠甲从脚底到头上只留下眼前一条小孔看得见,马肚子上都被铁片护住。

    领着军队来到西藏边上的策妄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重装骑兵。

    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劫难,但是策妄不认命。

    策妄不愿意屈服,噶尔丹能和第巴桑结嘉措勾结立仓央嘉措为六世□□喇.嘛,他能和拉藏汗结盟,立依喜嘉措为为六世□□.喇.嘛。

    他,从不信什么命!

    西藏的天空很美很美,那是长生天给予的恩赐,美丽的玛旁雍措闪耀着蓝宝石一样的光辉,它是《象雄大藏经》中记载的圣母之湖。

    澄澈的圣母之湖玛旁雍措是不可战胜之湖,玛旁就是藏语中不败,永恒不败的碧玉湖。

    浑身漆黑的重装骑兵分两次冲锋,他们不会受伤不畏惧前方的敌人,他们勇往直前。

    将被打散的策妄军队赶去旁边,在连绵不绝的轰隆声中,策妄看到了那神圣的玛旁雍措。

    泛碧蓝色的瞳孔倒映出天空和湖水,在巨大响声中碎裂。

    胤祈下马,他脱下沉重的盔甲,“这人还能押回京吗?”

    岳钟琪有些尴尬的挠挠下巴,“找一找应该能。”

    胤祈和他对视一眼,竖起大拇指,“预判够准。”

    岳钟琪谦虚的摆摆手,“哪有哪有,都是王爷用兵如神。”

    岳钟琪,岳飞二十一世孙,用兵如神,国服沈梦溪,战绩可查。

    第140章

    康熙五十二年,西藏重回大清的管理之中。

    且因准噶尔部先后两任大汗的叛乱之举,康熙开始思考对于这个地区的管理是不是需要作出一定的改革。

    康熙是能够看出需要进行一定改变的,但是他年纪不小了,为了朝政殚精竭虑是年轻时每日都在做的事情,但是如今不同了。

    那时候年轻,身体血气旺盛,一直忙着也不觉得困倦,且他可是最大的皇帝,那些细节上的事情都是底下人去做的,他只需要掌握大概方向就好。

    做上官是绝对不会累的,累的只有下属。

    但是如今的康熙可就不行了,身体早早发出了警报。

    一日午后,康熙午睡后睁开眼睛,便觉出身体之疲倦,但是碍于下午已经宣召了大臣过来商议政事,就不好改口休息。

    强撑着身体的康熙从乾清宫西配殿走到了御书房,大臣们进门跪下请安,按照官位高低依次坐下。

    康熙额间隐隐刺痛,但是他未当回事,只是皱眉有些不适,抬手捏捏自己的眉心。

    他自己下手重,眉心瞬间多出一道红痕来,钝痛换来了他的清醒。

    “皇上,四川总督年羹尧上书弹劾十四爷,撑其在收复西藏平准噶尔期间莽撞行事,麾下将领贪污军饷。”

    康熙不悦的蹙眉,抬眼瞧过去,只见御史台的大夫也是有些尴尬。

    不管十四阿哥犯的事是真是假,都不应该在这时候弹劾。

    如今是西藏刚刚收复,康熙亲自拟定了继任喇嘛的人选,胤祉草拟了活佛转世则例。

    护军营的重骑因为军费太贵已经撤回京城,现下是他和胤祯共同领着正蓝旗大营和正红旗轻骑在西藏周边地区驻扎。

    换言之,胜利的成果还没有咽到肚子里,吃饭还不能完全安心的时候,年羹尧跳出来弹劾人家有功之臣,就是活生生的不讲规矩了。

    即使十四阿哥胤祯有什么不妥之处,那也应当等待人家回京之后,隔上个一两年再翻出来。

    在人家炙手可热的时候站出来泼一盆凉水,年羹尧是否是个耿介的人不清楚。

    但是很显然,这两人有仇呢。

    兵部尚书齐世额撇嘴轻哼一声,他开口道:“皇上,臣以为年羹尧所言均是无稽之谈,兵部所有军饷粮草一应记录在案,若有存疑之处大可到兵部细细查探。”

    “年羹尧身为四川总督,在战时负责押运粮草,只有他卡十四阿哥脖子的份,哪里有十四阿哥敢得罪他的道理呢。”

    他面露不屑,年羹尧无非是仗着十四阿哥现在没法和他翻脸。

    一来,粮草还被卡住。

    二来就是,现下十五阿哥和十四阿哥一同在领兵,二人之间明显是十五阿哥话语权更强,十四阿哥弱势一些。

    即使十四阿哥愤怒之下想要做些什么也被会十五阿哥拦住。

    可以说,不论十四阿哥和年羹尧之间有什么矛盾,那都是二人之间的私事,年羹尧如此行事,未免有些趁人之危了。

    马齐坐在一侧,他神情有些微妙,看着齐世额已然是动了真怒,他心里苦笑一声。

    齐世额身为兵部尚书,自然不高兴年羹尧这种破坏氛围的行为。

    收复西藏后兵部占据了最大的功劳,户部其次,有人在这时候对出征的将军弹劾不妥之处,可就是戳了齐世额的肺管子了。

    他作为兵部尚书,兵部最大的官,他得保护好兵部的胜利果实。

    马齐也赞同他所言。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事是最高等级的朝政,不能轻忽。

    可他赞同齐世额,他还是必须为年羹尧说话,以免矛盾扩大。

    他接到康熙一个淡淡的眼神后,他笑着过去拉了齐世额一把,“哎,齐大人别生气。”

    “乍一听这道弹劾折子,我也是气的手都发抖,年羹尧着实莽撞了一些,可这事还真不能怪他一个人。”

    打仗的时候领兵的将军和负责粮草的官员联系是十分紧密的,士兵都是肉做的,一日都离不得饭菜,可以说打胜仗,士兵占六成功劳,后勤的军备占四成功劳。

    联系十分紧密的情况下,通常双方都会十分不满但是会努力压制自己情绪。

    将军会不高兴,让你运个粮食怎么还这么慢,我手底下的人都快饿死了,这还怎么打仗?

    负责粮草的总督也是烦躁的很,就会催催催,粮食是那么容易运送的吗!

    一个地区又不是一直都会是能产很多粮食,粮食种类就不同,更别提那多种多样的运输方式了。

    年羹尧能将粮草一事弄的尽善尽美都是极大的功劳,甚至他的功劳不少于打仗的几个将军。

    他从确定粮食所在地,安排路线运输,避开敌军,一路上车马不知道换了多少,马帮都雇佣了不少,甚至还走了水路。

    他将这些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将不发霉的粮食送到自家人手里,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脑子,经验,缺一个都不成。

    马齐道:“年羹尧也是劳苦功劳,这素来打仗的将军和运粮官起冲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齐大人就不要气了。”

    胤祯和年羹尧起冲突才是常事,说来也是冤孽,胤祯是年轻气盛,不觉得自己要缓下口气和一个运粮的总督说什么好话。

    可年羹尧也是个傲慢的人,这人是正儿八经考了进士上来的,不仅文采斐然,带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不然也不会被委以重任,年纪轻轻当上了四川总督。

    他心想,你不就是占着皇子身份才能耀武扬威吗!他打仗的时候,胤祯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

    两个人互不相让,虽然绝不会影响打仗,但是战争一结束,就都露出了獠牙。

    可惜!齐世额不领情。

    老头一甩袖子,要是年羹尧在这里都会冲上来给他一巴掌,“不是稀罕事,只有将军告运粮官的,从来可没听说过运粮官告将军,年大人可是叫我等老人家都开了眼界。”

    “要说年轻气盛,那十五爷也是年轻,他怎么就和年羹尧相处的好呢!”

    他半点没想到,胤祈能和年羹尧相处融洽,那是因为有关粮草的事都是岳钟琪去沟通的,他深谙年羹尧的脾性,说话做事不会故意点年羹尧的火。

    粮草可是士兵们的口粮,他只是几句好话就能换来年羹尧全力以赴的配合,何乐而不为呢。

    胤祈十分惊讶,岳钟琪既有如此才能却半分不傲气,反倒是十分会处理人际关系,这样的将军才是珍惜的宝物啊!

    但是另一边没有岳钟琪的胤祯就有些强硬了,他和年羹尧互不相让。

    两人的矛盾归根结底,他俩都是傲慢的人,谁也不服谁。

    马齐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温言好几句也是换不来一个面子,他也是来了火气,“年轻人自然是年轻气盛的好,不像老年人只会煽风点火!”

    被扣了煽风点火帽子的齐世额气的一个倒仰,指着马齐道:“你可好!一天天就会和稀泥!”

    两人也不关注十四阿哥和年羹尧有什么矛盾了,你来我往的吵起来,甚至开始翻旧账。

    这就是老臣的弊端,往前数二十年的事都能翻出来讲。

    “你在户部做做员外郎的时候,我明明打了条子,可你就是不给批,但是人家给你送礼之后,你倒好,直接就批。”

    “年纪大开始胡说八道了,脑子竟然也不清楚,那是康熙三十八年,你的那条子是给自己儿子娶媳妇,这种事还来户部借银子,你家大门都是赁来的吧!”

    疲惫很久的康熙在两位老臣的互骂声中,脑袋一歪,眼睛一闭。

    魏珠瞄见了,心脏都不跳了,耳鸣声瞬间充盈整个脑袋。

    他小步上前,看到康熙的胡子在喘气的推动下颤抖几分。

    后背激起黏腻的一层冷汗,差点以为皇上过去了,麻蛋的!又活下来了。

    高危职业的魏公公小心翼翼的上前,轻声唤了一句,“皇上?”

    康熙迷糊的睁开眼睛,“嗯?马齐说的有理,齐世额说的也很对,回头再议。”

    半自动恢回复的皇帝被底下大臣瞧出了皇帝偷懒的意图。

    只有沉浸在骂战中两位老臣还没意识到皇帝已经累了。

    谨慎的魏珠回去劝康熙找御医来瞧瞧,康熙听劝的召唤了御医。

    御医在谨慎点把脉之后,他得出结论,“近日皇上劳累太过,损耗了身体根本,应当好好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至于康熙身上常见的老年人病症等,御医早就诊断出来了,康熙自己也知道,只是这种事不能多提,他自己开药就是了。

    御医没来的时候,康熙还能忍住,但是御医一来,康熙瞬间就觉得自己脆弱了。

    什么年羹尧和老十四的矛盾,什么回疆地区的治理,都交给太子去琢磨,他必须回畅春园休养了。

    同时胤祈和胤祯全部撤回京城,留下岳钟琪处理剩余事务。

    “皇阿玛既然去畅春园,那为了便于侍奉,不如全部移到畅春园去。”太子如此提议道。

    近些年,康熙本就是常年住在畅春园,是因为收复西藏一世才回到紫禁城,如今战事已毕,那自然还是回到畅春园,住的也更舒服些。

    于是胤祈和胤祯又是换了方向回了畅春园附近居住,不去也不行啊,他他俩的老父亲把人都带走了,他们俩的媳妇都带着奴才过去了,总不能自己回空荡荡的王府吧。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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