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位女士一直伸着手是件很不绅士的事情哦,艾尔海森先生。”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将艾尔海森架了起来。
艾尔海森眼神闪烁。
“我不是很明白伊薇特小姐的意思。该怎么写在手上?”
“很简单呀~”
伊薇特站起身来,走到了艾尔海森的身边,然后很自然地拉起了他的手。一手托着他的手掌,手心朝上,微微弯下腰,然后伸出一只手指,指尖点在了他的手掌心。
艾尔海森的手是凉的,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团温热包了起来,细腻柔软的手掌拉着他的五指,葱白的指尖落在他的掌心里,勾勒着简单的字符。
明明戴着手套,她无法直接在他的手心里写字,可是艾尔海森还是感觉那艳红的指甲在轻轻刮着他的手心,随着指尖抬起又落下,成片的痒意一点点地蔓延开。
从被拉着的部分开始,艾尔海森明显察觉到自己的手在变暖,在慢慢变烫。
在手心里写字和在纸上写字是不一样的。
要在手上写字,需要靠得很近,然后要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对方的手掌,然后一点点描摹字迹。
凑得近了,气息自然而然地混合在一起。
她的金发有几缕垂落在了他戴着黑色手套的小臂上,强烈的色彩差异让这一幕显得格外灼目。
有一股很浅很淡的花香,他闻不出来具体是什么花,大概不是产自须弥。香气若有似无地混在空气里,随着呼吸的起伏而被吸入胸腔。
艾尔海森抬眼看向伊薇特。
这是来自她身上的香水味。
这个举动极为暧昧,可这位女士却恍若未觉。
她在他的掌心里写下了三个字。
伊薇特。
她的名字。
最后一笔落下,伊薇特收回了手,重新回到了位置上,手托着脸看着他,轻声道:“就是这样写呀,艾尔海森先生。”
侍者为她送上了香浓的咖啡,伊薇特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饮品,礼貌道了声谢谢。
她容貌极盛,脸上笑容甜蜜,声音也是刻意夹了些的轻软,侍者是个年轻人,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睛,嗫嚅着说了声不客气,然后红着脸离开了。
伊薇特收回视线,将那杯咖啡放在自己面前。
她再度朝艾尔海森伸出手掌,白晃晃的掌心在他面前晃了晃。
“艾尔海森先生,写吗?”
艾尔海森垂眸看了眼那只被伊薇特写过字的手,那股奇怪的,酥酥麻麻的感觉到现在也没散去。
他抿了抿唇,合拢手掌。
伸出手托着伊薇特的手背,羽毛笔的金属笔尖点在了她的手心里。
十三本书不算多也不算少,但要将书名全部写在手里的话,需要合理规划位置,才不会显得太拥挤。
笔尖落在虎口那片位置时,伊薇特不觉得有什么,可当写到手心的位置时,就有点痒了。她下意识抽动了一下手,艾尔海森笔尖一顿,他及时停下了笔,也及时握紧了她的手掌。
艾尔海森虽然说自己是个文职人员,可有着健壮的身材,手臂被黑色手套紧紧包裹着,但握笔时能看见小臂肌肉线条清晰,一看就是个勤于锻炼的人。不知是他常年握笔的缘故,还是他惯用武器是单手剑或者长枪之类的东西,总之手上有不少的茧子。
他握紧她的手掌时,指腹上粗粝的薄茧擦过她的手背。
伊薇特轻咬下唇。
更痒了。
“伊薇特小姐,还没写完,不要乱动。”
艾尔海森低着头,额前的短发垂落,在他那张俊脸上打下一小片阴影。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专注又认真,仿佛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这是一个祈使句,比起之前商量的语气,这句则是直接的命令。
伊薇特下意识点头。
点头后意识到艾尔海森看不到她的动作,又想开口说好。
可话还没说出口,伊薇特才惊觉原本被她掌控的主动权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艾尔海森的手里。
羽毛笔再次动了起来,手心的痒意又再一次蔓延。
伊薇特:“……好的。”
她压下心头那种奇怪的感觉,忍着想要将手缩回来的冲动,看着艾尔海森在她的手心里写下那十三本书的书名。
仿佛过了很久,好像又只过了一会,十三本书的书名写完了,伊薇特的手心也黑了一大片。
字迹并不端方,反而显得飘逸,但又不会显得凌乱,能看清楚写的是什么。
“艾尔海森先生的字很好看。”伊薇特由衷地赞扬。
“多余的夸赞就不必了,我并不会因为你的赞美而感到欣喜。”艾尔海森淡淡地说道。
“合理的赞美能够促进感情,怎么能说是多余呢?”伊薇特笑看着他,“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这话是真的。
她真的觉得艾尔海森的字迹好看。
夸赞是真的。
撩拨也是。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艾尔海森先生了。”
伊薇特收回手,像是担心墨水会因为温度而模糊,刻意没有合拢手掌。
她的声音里沁着笑意,眼里也尽是钦佩,好像真的非常感谢他一样。
“下次我一定记得带纸和笔。”
下次。
艾尔海森搁捏着笔的手一顿,落在桌上的那只手轻点了两下桌面。
还有下次。
他看了伊薇特好一会,她脸上是纯良无害的笑容,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句话有多暧昧。
艾尔海森笑了一下,笑声短促。
他的声音很好听,伊薇特感觉耳朵酥了一下。
抬手揉了揉耳朵,伊薇特端起桌上那杯被忽视已久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伊薇特小姐,你很喜欢麻烦别人吗?”
“我以为我和艾尔海森先生是朋友,所以麻烦朋友也没关系。”
咖啡没加糖也没加牛奶,有点苦,伊薇特不自觉皱了皱眉,将咖啡放回了桌上。素白的瓷杯轻叩托盘,声响清脆。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艾尔海森抿唇。
朋友。
她将他们的关系界定在了“朋友”里,这样就可以将刚刚的事圈定在了清清白白的人际交往中。如果他曲解成了别的意思,那就是他多想了。
她真的很善于玩文字游戏,在话里放一些小钩子,乍一听没什么,回想起来时,就会被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钩子撩拨心弦。
艾尔海森忽然觉得,他答应来见面这个选择其实也还不错。
“当然不是。”
他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学着她扮无辜的样子,假装不懂她的画外音,“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如果要请教问题,还请在我空闲时间。”
“艾尔海森先生真是个热心的人啊。”她似感叹般说道。
热心。
艾尔海森轻嗤了一声。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词来形容他。
……简直可笑。
“论热心,可比不得我的学长室友。”艾尔海森懒懒地说。
“噢?”尾音略扬,表示疑惑,“艾尔海森先生还有室友?”
艾尔海森身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伊薇特小姐也认识。”
“认识?”
伊薇特适时表现出迷茫的样子,歪着头想了想,而后恍然大悟。“是卡维?”
她在须弥城认识的人不多,能符合艾尔海森室友这个条件的,只有卡维。
她想起卡维似乎提过一嘴他有个室友,说对方也是书记官,还是代理贤者。
原来是艾尔海森。
“都是朋友,伊薇特小姐怎么对卡维就是直接叫名字,而我却还要加个敬称呢?”
钓人?
谁不会呢。
作为知论派的学者,艾尔海森同样精于语言的运用。
伊薇特眸光一闪,随即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盈盈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明明没说什么,但偏偏像有个小爪子,挠得人心痒痒。
“可是你对我也是敬称呀,艾尔海森。”
“只要我改口的话,那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她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然后将问题抛回给了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声音淡淡:“朋友之间也要讲公平的吗?”
“朋友之间不需要讲公平。”
伊薇特垂眸,指尖轻点着瓷白色的杯子,杯中深色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泛起了一阵阵轻巧的涟漪。
“我们可以不只是朋友,不是吗?”
“不只是朋友?”
艾尔海森重复了一遍伊薇特的这句话,轻扯嘴角,笑意冷然,“不只是朋友指的是——?”
他拖长了尾音。
青绿色的眼映着伊薇特的模样。
专注,认真,仿佛只看得见她一样。
“你觉得呢?”
伊薇特不直接回应,而是又一次取巧,重新将问题丢给他。
“这不是伊薇特你提出来的问题吗?”艾尔海森也不直接回答。
两个善于运用语言的猎人你来我往,谁也不愿意落下风。
明明听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可落在耳朵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当然是——”
伊薇特张口,但话没能说完。
“这位美丽的小姐,能否请问一下,教令院应该怎么走呢?”
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打断了伊薇特的话。
低沉的嗓音,略快的语速,懒懒的语调里带着点笑意。
这个声音她无比熟悉。
伊薇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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