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虎杖没有意识到我的异常,还在轻声和我交谈,“你感觉怎么样了?”


    “……”


    太奇怪了,从刚刚感觉到有人在我体内之后,我就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受肉了。但我身体里这个不知名的灵魂,却没有像占据了加茂学长身体的羂索那样,擅自使用我的身体,只是一味地静默着,既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你是谁?】


    我在脑海里大声喊着,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从外界看起来,我就像呆滞了一样,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虎杖许久没听到我的声音,低头才发现我毫无反应,顿时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她现在可没法回应你了哦,”羂索也看到我的样子了,他微笑着,貌似好心地给虎杖解释,“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让她受肉了。”


    “什么?!”虎杖一脸惊愕,同为受肉/体,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加茂学长你疯了吗?!”


    【他才不是加茂学长啊!】


    我在脑中拼命大喊着,可是没人能听到我的声音,羂索看到虎杖的表情,不知为什么突然笑得非常和蔼。


    “虎杖悠仁,我的傻孩子,”他的语气像个慈祥的父亲,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周身发冷,“你觉得你这次为什么会收到指名任务呢?”


    “说什么……”虎杖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有些发白,我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都在发抖,不过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冷静地和羂索对峙,“你不是加茂学长,你是谁?!”


    “嗯……这么说起来,叫爸爸或者妈妈好像都可以啊,”羂索托着下巴作思索状,“不过感觉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还是长话短说吧……”


    “可以拜托你换宿傩出来吗?”


    “哈?!”虎杖瞪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我绝不会再把那家伙放出来了!”


    “果然是拒绝吗?真遗憾,”羂索看着反应激烈的虎杖,摇了摇头,似乎很惋惜的样子,“我其实不是很想和你动手的来着……不过算了……”


    “别磨磨唧唧了!”里梅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相当烦躁地插话,“宿傩大人在等着呢!快点把事情做完!”


    “好好好,”羂索叹了口气,朝面具家仆们招了招手,“一个两个,都没什么耐心啊……”


    虎杖抱着我退到路边的石柱边,他把我放下来,让我靠着石柱,自己则捏紧拳头,凝聚起咒力,挡在我身前。那些面具家仆们在羂索的操纵下,有序地向两边分开,有一个带着镣铐的人被两个家仆押了过来,正是之前被带走的胀相。


    家仆们把胀相带到了羂索面前,羂索挥了下手,胀相身上的镣铐就全都崩裂开来,重获自由的胀相慢慢站直了身体,冷冷地注视着羂索,似乎已经认出了是谁在使用加茂宪纪的身体。


    “真是的,”羂索也同样冷漠地和胀相对视着,“见到久未谋面的父亲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你才不是我父亲!”胀相当即反驳回去,他苍白的面孔上因为愤怒而青筋毕露,“我要杀了你!为我母亲报仇!”


    “这种话还是别说的那么早吧,”羂索冷笑了一声,用手指了指靠在石柱上一动不动的我,“毕竟没有我的话,你的母亲也没机会回来啊。”


    他这话一出,胀相和虎杖全都愣住了,我也吃了一惊,原来在我身体里的那个沉默的灵魂,就是胀相的母亲千鹤,那个百年前被羂索欺骗折磨的可怜女子。我记得羂索在涉谷被我烧死之前,还一直念叨她的名字,可他此刻却一点也没表现出在意她的样子。


    “母亲?”胀相看起来快哭了,他似乎在努力辨认我身上的气息,发觉确实是自己的母亲之后,立刻就想冲过来,但虎杖拦住了他,并没有让他靠近我。


    面对自己儿子的呼唤,千鹤却依旧不发一语,甚至手指都没动一下,我感觉不到她的情绪有任何起伏,除了还在继续呼吸以外,我都要以为自己是被一块石头受肉了。


    她到底是为什么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而胀相面对着阻拦他的虎杖,身上的咒力开始明显波动起来,两个人对峙着,气氛已然非常紧张,羂索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可别输了哦,”羂索笑眯眯地对着胀相说,“要是让虎杖悠仁把你母亲带回去了,五条悟肯定会想办法拔除她的。”


    “说起来除了你以外,也没人在意她的生死了吧。”


    听到这话,胀相的眼睛一下子变得血红,身上也迸发出强烈的杀意,他发动术式,和虎杖厮打在一起,我看到胀相的穿血攻击刺伤了虎杖的手臂,顿时万分焦急。可是不知为何,虎杖却没有像我一样中毒倒下,那些血液中的毒素好像对他不起作用,虎杖的动作依然迅捷无比。


    在虎杖和胀相缠斗的时候,羂索朝着我走了过来,他嘴里念念有词,手里也不断变换着手势,那些面具家仆们随着羂索的手势变化,忽然间全部倒在了地上,猩红的鲜血从他们的躯壳中快速流出,在地面上蜿蜒爬行着,像是无数条红色小蛇一样,聚拢到庭院中央,最后在地上形成了一个赤红色的法阵。


    我看到羂索最后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那个咒术手势我有学过,代表强化的意义,看来地上的这个法阵,应该具有增幅术式的能力。羂索完成法阵之后,就走到我身边,他俯下身看着我的脸,表情似乎有点复杂。


    “千鹤,你就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


    “真冷淡啊……那就等结束之后再谈吧……”


    羂索把我抱了起来,带着我走入法阵,让我躺在法阵的中心,随后他便退到了法阵的范围之外,开始高声咏唱咒词,大量的咒力开始在法阵中凝集,有几道血液从阵中伸出,捆住了我的四肢,我感觉到它们在不断抽取我的咒力,汇入到法阵之中。随着阵中的咒力越来越庞大,一道冲天的火光从阵中爆发而出,直直地穿进了天空,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阵法周围的尘土都被震动得漂浮在空中,虎杖在远处大喊我的名字,却在分神的时候被胀相击中,捂着腹部倒了下去。


    “完成了,”羂索停止了咏唱,他的神情如痴如狂,“果然和我设想的一样,吸引咒灵的体质加上强悍的火焰咒术,简直就是引魂灯一样的存在,再用上加茂全族的血作为献祭,全国的咒灵都会被吸引而来……”


    “涉谷没能完成的大业,这次一定能成功实现!”


    羂索伸手在袖子里摸索着,取出了一包卷起的布帘,他解开了捆扎的绳子,把布帘抖开,里面装的居然全是宿傩的手指,原来那时候我和杰回收手指屡屡碰壁,也都是他在搞鬼。


    真是让人来气,这家伙一天天的除了这些阴谋诡计,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


    法阵持续运作着,我的咒力在不断流失,整个人都有一种慢慢被掏空的感觉。天空中开始有咒灵靠近,大大小小不同等级的咒灵们被冲天的火光所吸引,都朝着这里奔袭而来。它们像飞蛾一样扑向光柱,可一旦碰到了炽热的光柱,瞬间就被烧灼殆尽,于是全都退而盘旋在光柱附近,相互撕咬着,彼此吞噬,形成了一大片咒灵潮,还有好多等级较低的咒灵打不过同类,最后都冲着市区的方向逃去。


    虽说京都是御三家的所在地,咒术师们肯定已经察觉到异常的咒压,往这边赶过来了,可是市区里还有很多普通人啊,出现了这么多的咒灵,咒术师们也得分出人手来处理,不知道能有多少人过来支援这边……


    胀相刚才那一击似乎让虎杖受了很重的伤,我看见虎杖倒在地上,好像已经昏厥了过去。不过奇怪的是,胀相却一改方才要和虎杖拼命的态度,整个人抱着头蹲在原地,表情显得特别的痛苦。


    “不可能……”胀相先是喃喃自语,接着就冲着羂索大喊,“他到底是谁?!”


    羂索拿着宿傩的手指朝他们走过去,听见胀相的问话,无所谓地笑了笑。


    “不过是毫无关系的人罢了,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你又骗了我!”胀相好像彻底崩溃了,“那明明是我弟弟!”


    “那又怎么样?”羂索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说到底你们就是为了所谓的亲情、友情、爱情,才会一个一个落入我安排好的圈套里,按照我的计划,成为悲哀的垫脚石……身为咒术师却被多余的感情困扰,所以千年来咒术才会一直停滞不前……”


    “总是这么天真是成不了大事的,早点认清现状,我倒是还可以让你继续跟在我身边……”


    “开什么玩笑!?”


    胀相大吼着,朝着羂索放出血液,里梅从一旁闪了过来,他呼出一口冷气,漫天的霜风瞬时席卷了整个庭院。胀相被里梅的术式封印进了一块巨大的冰棱中,整个人动弹不得,他的眼神里还带着愤慨和不可置信,里梅越过他,把昏迷的虎杖拖到了羂索面前。


    “喂,宿傩,醒一醒!”


    羂索蹲下身来,把布包着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塞进虎杖嘴里。


    “咒术全盛的平安盛世,又将再一次到来了!”


    不可以!悟还没有回来,宿傩在这时候降世,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于他手!必须要阻止他们才行!


    既然虎杖可以一直压制宿傩,我也一定能找回自己身体的主导权,不管千鹤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拒绝回应,我都只能先从她下手,在身体里找到她,然后夺回属于我的身体!


    庭院上空的景色逐渐模糊起来,我强迫自己忽略了外界的变化,让意识不断下沉,专注于感受身体的不同,我的灵魂在体内无边无际的漆黑中奔跑着,不断呼喊着千鹤的名字,却一直无人应答。


    不过我始终没有放弃,仍旧一个劲地在脑海里大喊着,在如此持续了千百次之后,我身体里的某处,终于响起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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