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左手扶住教学楼的楼梯扶手，右手撑住膝盖，弯下腰，大口的喘着气。
刚刚，他跑遍了整个校园，却依然没有看到毛利兰的身影。
可恶！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明明之前每一次，自己都可以找到她的。
抬起略微沉重的双腿，他几步爬上楼梯，直奔2年b班的教室而去。昏暗的灯光之下，他的影子在走廊里被拉的很长。
这间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曾一起上过课的教室，是他眼下最后的希望。
平稳住气息，江户川柯南双手插在裤子口袋，若有所思的站在2年b班的教室门口。迟迟不敢拉开面前的那扇门。
说来可笑，和现在的毛利兰比起来，一直被困在过去的回忆里，不敢再次踏入这里的人，竟是他自己。
曾经，工藤新一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很快解决所有问题，然后继续当个上课开开小差，下课逗兰开心的无聊高中生。他畅想着他们一起升学、考试，然后手牵着手步入大学，成为校园里人人羡慕的完美情侣。
而现在，江户川柯南已经成为了媒体口中被东大提前录取的天才，工藤新一却还是没能实现自己当初那看似平常的心愿。
叮咚。
校服口袋里的手机短信不合时宜的响起，短暂的思考之后，他还是选择先确认下短信的内容。
“江户川同学！求你了！你如果不回来的话，我以后就也不用再出现在帝丹……”
在连续打了3通电话都被拒接以后，这已经是川上绘梨衣10分钟内给他发的第6条短信了。
他盯着四方的手机屏幕，手指插进额头的碎发，自嘲的笑。
明明已经经历了6次失望，可每一次铃声响起时，他居然还在期待着此刻给自己发来消息的人，会是她。
川上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读完，正想将手机收起时，又一条短信铃声响起。不同于刚刚求爷爷告奶奶似的恳求，这条短信，居然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
“学姐来会场了，快回来！”
简简单单的9个字，就让江户川柯南焦躁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
松开握住教室门锁的手，没有一丝迟疑，他转过身，向着舞会会场的方向跑去。
今年帝丹高中圣诞舞会的地点，定在了校内占地面积最大的室内体育馆。
此刻，校长正在台上慷慨激昂的说着自己宏大的建校理想。而等在台下的同学们，无一例外的都在神游。
正值大好年华的青春期高中生，显然对学校未来几年的展望与前景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反正嘛，作为米花街区升学率常年排名第一的帝丹高中，不管再过几年，肯定也不会出现生源短缺的情况。
“嗯咳——”在讲完了本年枯燥的升学数据和第二年雄心壮志的招生规划后，校长清了清自己已经说到沙哑的嗓子。
“我宣布——”好了，这句“我宣布”一出来，就代表着校长大人总算是讲完了自己的鸿鹄壮志，要开始今天晚上的重头戏了。
同学们抬起头，一脸期盼的等待着他的下一句，“今年！帝丹高中圣诞晚会！正式开——”
哗啦。
突然，体育馆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铁门刮过滑道，发出了浑厚而响亮的摩擦声，同学们被这声响吸引，纷纷回过头，一脸好奇的张望着。
馆内通明的灯光与馆外漆黑的夜色交融，在入口处构成了一片模糊的明与暗的界限。而在这光影之下，江户川柯南一手撑住门框，身影挺拔的站在那里。
台上的绘梨衣不可置信的眨眨眼。在经历了3次电话和6条好话说尽的短信之后，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后那条语气有些恶劣的简短信息，居然真的把他叫回来了。
不过，这倒也的确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从毛利学姐打电话告诉自己江户川转变心意同意参加舞会的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坚信，这天底下能够轻而易举改变这位“冷酷无情”的大侦探决定的人，就只有毛利兰一个。
似乎是感受到了四周的氛围变化，兰缓缓地抬起头，视线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对上了柯南紧紧凝视着自己的眼。
只这一眼，他就看到了她哭过后仍旧泛红的眼尾与鼻尖。
扶住门框的手蓦地一松。
兰，你不是说，自己已经完全整理好心情，所以即便是回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也可以从容面对了吗？
那为什么。你在见到属于工藤新一的那张脸后，还会哭泣呢。
他看着她脆弱的、带着一丝躲闪的眼神，只觉得心脏因跳动的过快而传来阵阵钝痛。
他很想立刻就冲下去问她哭泣的理由，但是，他又无比害怕会再次面对她的眼泪。
因为他知道，不管是曾经的工藤新一，还是现在的江户川柯南，都无法完全冷静的面对毛利兰的眼泪。
他很怕，最先守不住秘密的人，会是自己。
见江户川柯南迟迟没有走进体育馆，绘梨衣率先反应过来，她冲上前一把抢过校长手中的话筒，声音清亮，“让我们欢迎！被誉为帝丹高中的天才毕业生——江户川柯南！现在我宣布，帝丹高中圣诞舞会，正式——开始！”
台下，欢呼声口哨声音乐声交杂在一起，男男女女们两人一组，或亲昵或害羞，都跟随音乐的节奏，双手紧握，翩翩而舞。
一直倚靠在墙边的野泽站起身，向着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发呆兰的走去。
“兰。”
他温柔的看着这位略显失落的帝丹公主，伸出了手。
“等等等——等一下！”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只胳膊，直接横冲直撞的挡在了两人中间。
阻挡他的人，是川上绘梨衣。
“那个——我知道毛利学姐很受欢迎但是！”
绘梨衣一把搂住兰的肩，生怕她把手递到眼前的这位……额……叔叔（？）手上。
“今天毛利学姐和江户川同学都是学校特别邀请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在舞会筹备初期，为了防止特邀人员尴尬，我特～别～贴心的为每一位返校参与活动的代表都提前指定好了舞伴！所以！毛利学姐和江户川同学是官方指定的搭档！懂了吗？”
绘梨衣说的一脸认真，脸不红心不跳。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大串都是自己张口就来信口胡诌的理由。哪里有什么官方指定搭档！有的只是一个弱小无助胆战心惊生怕江户川同学一个不高兴就又转身走人的舞会主办人川上绘梨衣啊！
野泽被这个姑娘莫名其妙的一段话讲的皱起了眉，除了兰，其他几位返校毕业生都已经玩儿的满场跑了，她这种一眼就能被拆穿的蹩脚烂借口，他怎么可能会信！
野泽不以为意的抬起眼，绕过横在他和兰之间的绘梨衣，想直接将兰拽起。可胳膊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兰的手就被另一个人抢先握住。
握住兰手的人，是江户川柯南。
她的手心冰凉。
他的手心温热。
兰稍稍动动手指，柯南就马上握的更紧。
他站在她的面前半弯着腰，额前的刘海自然垂下，轻薄的发尖随着他的动作扫过黑色的眼镜镜框。
“既然川上同学已经这样讲了，我想就还是不要随意更换舞伴的好。”
他这话讲的倒是十分顺理成章，可语气里唯独少了几分商量。不等兰回答，柯南手上用力一提，将她从座位上拉起。
“走吧？”他握住她的手搭上自己的臂弯，“兰姐姐。”
兰嘴唇紧抿，抬起眼睫扫过一边双手合十一脸恳求的绘梨衣，又扫过馆内正拿着长焦短炮对准了江户川柯南的各路媒体，犹豫片刻，终是缓和了僵直的身体，手腕松软下来，自然的勾住了柯南的手臂。
“前辈，”兰冲着野泽淡淡一笑，“我马上就回来。”
柯南和兰走进会场中央时，恰逢第一曲结束，原本有些拥挤的场地也随着音乐声的停止而宽松了一些。
第二曲，是婉转轻柔的爵士乐。
柯南一手握住兰的手，一手抚上她纤细的腰，带着她跟随着音乐轻缓的移动起步伐。
她换洗发水了。
鼻尖嗅到与5年前完全不同的淡淡香味，他垂着眉眼看她绒绒的发顶，如此思索着。
也是，5年了，怎么可能会一成不变呢。
眸底微微旋动，他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有控制住喊她的名字。
“兰姐姐。”他的声音微哑。
“嗯。”她没有抬头。
“你刚刚……为什么哭？”
听到这个问题，兰脚下的步伐一僵，她抬起眼轻轻撇了他一眼，随即又马上闪开了视线。
他敛睫，盯住她瞬间慌乱的脸，安静的等待着她的答复。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慌乱也只是在她脸上短暂的停留了几秒，很快，就又换上一副淡然。
她低着头沉默，脚下的步伐恢复如常，配合着他的动作继续跳起了舞。
江户川柯南的心倏地一沉。
明明此刻，他正握着她的手，亲昵的与她贴在一起。可是啊，她那静默的态度看在眼里，就是让他莫名的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山和海之间还要遥远。
眼眸一暗，柯南揽住她腰的手猛的收紧，让她更加靠近自己。
“为什么不回答。”他的鼻息温热的扑在她的发顶。
毛利兰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柯南箍住自己身体的手臂如此用力，让她没有丝毫可以躲藏的余地。
“没有为什……”
“兰姐姐刚刚把我当成了谁？”他听出她语气中的逃离与敷衍，索性毫不客气的直接打断，声音里竟透着一丝凌厉。
兰的表情一怔，脸上随即染上一层薄怒。她扬起脸看他，哭过的眼眸此刻因为生气而显得异常透亮。
“我倒想要问你。”她的语气清冷，“你到底是谁。”
她眼中的残红未褪，直看的他一愣。
经历过10年的成长，江户川柯南与彼时的工藤新一，是截然不同的。
若放在以前，兰带着一丝埋怨一丝生气的语气质问自己的身份，定会让工藤新一瞬间乱了阵脚不知如何做答。
而现在，当他再一次面对她的质问，江户川柯南却只是淡淡的一笑，随即轻启薄唇，不紧不慢的反问道：“你希望我是谁。”
如果说，刚刚那几个问题只是让兰的脸上有着几分韫色，那么这一句，则是让她彻底动了怒气。
“什么意思。”她站定，眉心紧蹙。
“就是字面的意思。”他看着她的表情无比认真，“兰姐姐希望我是谁，我就可以成为谁。”
“回答我。”
“兰姐姐。”
“你希望我是谁。”
他不肯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句句紧逼。
而她抬起头紧紧盯住他的眼，唇线紧绷。
如果不是因为有媒体在，她现在真想甩了他的手扬长而去。可惜，毛利兰永远不会做出这样让人当众难堪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声缓缓下沉，这一曲终于是结束了。
毛利兰冷着脸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又被柯南攥住了指尖。
“柯南！”
她瞪着一双杏眼正要发作，柯南却忽然俯下身，唇角贴在她的耳边，湿润的气息灌入她的耳廓，直撩的她瞬间涨红了脸颊。
“不用急着回答。”
他的声音温和徐缓。
“兰姐姐考虑好以后，再来告诉我。”
说完，他便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等在墙边的媒体似乎没有想到江户川柯南会突然离场，赶忙招呼起同伴扛着设备追了出去。
一时间，会场里满是乱糟糟的喧哗。
人群中，毛利兰抬手抚上滚烫的耳尖，怔怔的站在原地。
显然，她现在正在用尽全力，想要理解柯南刚刚那句话的含义。
“兰？”看出兰异样的野泽走上前，一把拉下她摸着耳尖的手，“还好吗？”
“啊！”毛利兰下意识的缩回手，像是突然受了惊吓的小猫，在看清抓着自己手的人是野泽后，眼里的情绪才缓缓平息。
“怎么了？”他皱着眉看她，“江户川和你说了什么吗？”
“……”
“兰？”
“嗯……”她看向江户川柯南离场的方向，皱起了眉。
我希望，你是谁……
你就可以……
成为谁吗？
思虑片刻，兰闭上眼，摇了摇头。
“没有。”
她的语气清淡。
“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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