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我方远望之人失职,还是有敌方潜入率先处理掉了那一批远望之人。


    致使敌军长驱直入,跨过遥远的距离,直接到达我方军营驻扎处。


    彼时连储物袋都没有,两军就在有军营的地方开始厮杀。


    营帐的视线阻拦兼之天色灰暗,没有充分的准备,原处不知敌友,我方行动受限。


    雪凌晴本就在先前的战斗中受了伤,这会儿也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奋战。


    没有回灵丹等补充灵力的丹药,她的灵力接近枯竭,攻击威力大不如前。


    辛夕小心地跟着她,化解周围而来的攻击。


    耳边风声乍起,侧边无数寒光闪烁的冰刃,势如破竹呼啸而来。


    以雪凌晴现在的灵力,凝聚的灵气罩根本无法抵挡。


    她边凝聚灵气罩边扑过去,却发现自己好似被定格了一般,根本就动弹不得。


    这时她才意识到,她所附身的这个人物,或许根本就没有跟着雪凌晴来到军营。


    更遑论在一个战场。


    所以她最近的行动,一直受到种种限制。


    周围迅速有人赶来,将侧边偷袭之人解决。


    他们没有管雪凌晴,而是选择处理偷袭之人。


    因为他们知道,雪凌晴这种情况,除非神仙在世,难以挽回。


    就在这些冰刃要将雪凌晴扎成刺猬之际,一人横空出现在雪凌晴面前,替她挡下了所有的冰刃。


    噗嗤噗呲的刃入皮肉声持续了三刹那,雪凌晴看清来人后瞳孔放大。


    “你怎么出现在了这里?你不是应该在族内中心豪华的宫殿之内,享受着嘘寒问暖吗?”


    “你说话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谁稀罕你来救”


    倒在雪凌晴怀里的雪露白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秘术,军营...第一面...拉扯..施展...危..抵命”


    “别生我气...咳咳..原谅..好不好”


    “还..给你”


    雪凌晴赶紧制止,


    “你别说话了,我去找将领,你坚持一下,让他拿丹药”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承认你是我妹妹吗?”


    “如果你想听到,那你别睡”


    雪凌晴边说边将撕扯下半边外衣,想将雪露白放在摊平的外衣上去大帐找将领。


    但雪露白气息越来越微弱,她艰难地移动手臂去触碰雪凌晴忙乱的那只手,将对方的注意力引过来。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雪凌晴,眼里全是倔强执拗。


    仿佛是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失,她的目光越来越焦急。


    雪凌晴大恸,她温柔地俯下身,在雪露白耳边说了妹妹两个字。


    雪露白松了一口气,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


    这边的战场节节败退,敌方将战线不断往雪翎族的地界中心拉近。


    这边战场边抵御,边申请从别的战场掉士兵修士过来。


    那天雪翎族这边的人将白焰族打退之后,这边战场的主将也听说了当晚圣女出事的消息。


    当时在场的有个人怕雪凌晴想不开自杀,雪露白断气的时候就把雪凌晴打晕了。


    后来主将赶来的时候,也为了保住这圣女血脉,怕她想不开,在雪凌晴不知施展了什么术法,保证她短期内无法自爆,无法调动灵力。


    主将已经遣人将消息往地界中心送,这期间,雪凌晴一直被锁在一大帐内。


    这几天,雪凌晴一直眼神空洞,安静地坐在石床之上,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吵不闹。


    只是有时候,坐着坐着,人就开始默不作声地落泪。


    她面色憔悴,披头散发,还是原来的那件衣服没换。


    半边外衣有被雪水浸透再用体温烘干了的那种褶皱,且沾满灰尘泥土血渍。


    半边白色里衣也是大块大块的血污。


    完全看不出十八岁生日前一天的她,那种独一无二的风彩。


    那时她全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一身精致白色曳地长裙,衬得她清丽绝俗,容光焕发。


    微微仰着脖子,睥睨着看那些向她跪拜行礼的人。


    整个人是说不出的生机和骄傲。


    后来元士也来看过她一回,可她抱着元士大哭一场后,又保持原来的状态。


    辛夕其实一直在看着她,但不知道这幻境有做了什么。


    先前她在战场上只是杀敌方的人要耗费更多的灵力,而敌方的人伤害在她身上跟没有一样。


    但在雪露白死后,尽管她认为没发生什么改变,但周围的人好像就压根没看见她一样。


    她随意一个术法施展过去,直接从对方身体穿过去了。


    但她也没有脱离现在附身的身体,真的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确认这点后,她就赖在雪凌晴的大帐旁不动了。


    就在今天,有个受伤的修士从战场赶回来,看见完好无损的她在大帐旁边发呆,当即就把她骂了一场。


    说什么她怕死,不去战场在这呆着做什么。


    于是她这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实体状态了。


    掀开大帐外的毡布,辛夕走了进去。


    她想,这最后一段对话之后,幻境就要结束了。


    雪凌晴听到动静,声音没什么起伏道,


    “你来了”


    辛夕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将手覆盖在对方的手上面。


    “呵,时至今日,我才真正了解到自己的狂傲自大”


    “我是多么自以为是,一度固执地认为自己同寻常人不一样,认为自己就是应该站在最高处,接受众人崇拜,就算没有圣女的头衔”


    “其实,没了圣女的头衔,我还真的一无是处”


    她嘴角勾出一抹笑,笑容里极尽讽刺。


    “你看,这还只是第一场战争,就被我弄得一塌糊涂”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些,而觉得未来无望吗?”


    雪凌晴闻言满目凄然,


    “是啊,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面对回去之后的生活”


    “因为我的自大无知,雪翎族的圣女死了,血缘上的妹妹死了”


    “就连...于牙,于牙他也死了”


    说到这里,她眼泪又下来了。


    “你知道吗?我这几天心里一直堵得慌,一口气不上不下”


    “前些天,从这营帐外路过一人,他边走还边说”


    “这个雪凌晴,就是雪翎族的扫把星,为人自私刻薄,别人多次为她亲自屈驾到这里她不理不睬,最后还将别人硬生生克死了”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好似那人指责的根本不是她,


    “我不知道这人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我确实也不能释怀”


    “私心底我真的非常怨恨雪露白,非常非常”


    “可是我还要怎样呢?她都已经为我死了”


    “而且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换掉我,全部是族内那些人和母亲的决议”


    “可我就是一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她突然冒出来,一息之间抢走了所有属于我的东西”


    说道这里,她在衣服边的手开始握紧,手上青筋凸起。


    “而且她始终站在对的那一面,她始终要坚持对我好,相较之下的我,是多么心胸狭隘,不通事理”


    “这种想法表露出一丝半点,母亲会反手给我一耳光,所有的雪翎族族人会为我感到不耻”


    她的面容上浮现疲惫,


    “三年多的努力没有丝毫意义,本就愧疚愤懑憋屈,回去之后还要接受他们的审判”


    “我真的很介怀我之前的那个决定,要是我没有来到军营”


    “于牙不会死,她也不会死,我就不用接受多种复杂情绪的煎熬以及面对这乱七八糟的人生”


    辛夕起身,走到她对面,蹲下身,与她平视。


    “所以你现在,在懊恼,在自责,在后悔”


    雪凌晴闻言没有回答,她闭上眼,像是累极了。


    辛夕也知道后续自己的话语,可能有关自己是否得到传承或者其余东西的认可。


    但在幻境中的这些实实在在的时间里,她与雪凌晴是真真切切共同经历了这些年。


    倘若就是为了获得传承而回答,绞尽脑汁思考说些什么,怎样说,获得认可的可能性最大。


    那也着实可悲。


    她只想作为一个陪伴她十六年的朋友,尽力去代入她的身份,体会她的心情,然后去尝试解开她的心结。


    她承认自己也见识浅薄,阅历不深。


    活着的岁月实打实地算下来,加上前世,也不过三十几年。


    而且,在修仙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埋头修炼,她的见解观点,也不见得多有道理多正确。


    但她这已经是她作为一个见证她大半生,真心相付真挚以待的人,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我不知道如何宽慰你,我只能说明如果我是你,我会如何看待眼下这局面”


    “首先,我不会为了自己的怨恨而感到罪恶”


    辛夕顿了顿,想用一个恰当的事例来更好的阐述,


    “如果一个男修,处心积虑地去接近一个女修,然后无条件对她好,当这位女修动心之时,这男修就将她踹了”


    “这时人们会大骂指责这男修。可这些经历本质,与那女修有何区别?”


    “虽然部落有它的苦衷,是为了隐藏保护真正的圣女,但不能因为这些,就掩盖否认了对我的伤害”


    “十八年的无上尊荣,早已浸入骨血,一朝从天坛坠落,被告知只是族人为了保护真正圣女的挡箭牌”


    “那些更严苛的修炼要求,险象环生的无数刺杀,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全部知道,却还要我去承受,这,谁又受得了?”


    “就算雪露白什么都不知道,但从某种意义上,她就是他们,她属于他们”


    “你恨他们,无可厚非”


    激越过后,她的语气放缓下来,


    “这怨恨不是心胸狭隘的体现,而是正常人都会产生的情绪,可以存在和必须谅解”


    这是她所接受到的雪凌晴第一个心结,无法接受甚至是抗拒自己的怨恨情绪。


    认为它不该出现,妹妹是无辜的,它的出现,是对自己妹妹死亡的极其辜负和不善待。


    其实她最该恨的是那些做决策的人,但那些做决策的人,在先前的十八年中,早已成为威严不可忤逆的存在。


    因而这怨恨,全部被雪露白揽了下来。


    但劝说,不是什么都说,要看什么说了最能造成影响,最有用。


    “后续你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态,则更是没有错误”


    “难道这年头,追求上进,为实现自己的价值,都成了一种过错?”


    “战争是残酷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有胜利,就会有死亡”


    “现在的结果,你也没必要将一切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为你牺牲,是他们自愿的选择”


    第二个心结,认为于牙和雪露白的死亡,过错全在自己,是自己过于自以为是,一意孤行。


    “就算你这是你的错,可我们谁不是第一次经历人生,本就磕磕绊绊,谁能保证自己没有过错”


    “所以第二,我不会消沉”


    “我向来是对于未来看得比过去重的。”


    “相比于纠结于过去的什么带来了现在的糟糕,我更倾向于思考”


    “未来我想让它变成什么样子,要想未来变成那副模样,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她朝雪凌晴倾身,


    “或许这过于冷血,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但我想,这是逝去的他们,最愿意看到的你的状态”


    “你的回去,很有意义,想想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为他们报仇?踏平白焰族?”


    “这些,不是这些无用的负面情感所能带来的”


    随着她最后一句话的结束,响起一阵玻璃破碎声,整个画面开始消散。


    辛夕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洞穴。


    不同的是,在她的对面上方,还多了飘着的一抹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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