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程十鸢带林南语去了一趟江城大学。
学校那边的流程走完了,她这次带林南语过来是来提前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和她们对接的,是上次考察小组的黄主任。
“程总,林老师,咱们又见面了,坐坐坐。”黄主任笑笑,“上次是你们招待,这次得换成我了,正好饭点了,待会一起吃个饭?”
程十鸢笑笑,不显露山水。
“那就麻烦黄主任了。”
相反,坐在旁边的林南语倒成衬托,明明她才是这场戏的主角。
不过她不在意。
并不是她不会说场面话,而是不喜欢,在有人能讲的情况下,她会毫不犹豫的依赖那个人。
正当林南语以为事情差不多结束,可以去吃饭时,结果程十鸢没来由地一句话,把她那刚准备离凳的屁股又“按”了下去。
“黄主任,上次喝醉的那小老师没向您告我们的状吧?”
“小老师?”黄主任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你说的是小叶吧,她不是老师,是生物系研二的学生,她本科就我带的,我瞅她天天泡实验室,就带她出去见识见识,结果没想到她没两杯就喝醉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有哪有,我那会还和南语说,人小老师特别优秀,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学老师,厉害的咧。”
黄主任听到这话,很是受用。
“小叶虽然不是老师,但也很优秀的,专业保研第一,现在和她导师在攻克一个项目,要是项目成功了,这小姑娘日后可就不得了了。”
黄主任说这话的时候,满眼都是自豪,仿佛是在和人炫耀自己的女儿一样。
旁边的林南语默默低下了头,即便这些年她主动屏蔽所有关于叶笙的消息,但她心底是明白的。
叶笙很厉害。
像是天上的月亮般,让人可望不可即。
而她,又怎么能奢侈手摘星月呢?
林南语自嘲一笑。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响起了敲门声,随之走进来了一个人。
“黄主任,资料我整理好了。”
林南语身体一僵。
这声音,她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黄主任脸上的笑意更盛。
“小叶,刚正说到你呢,吃饭了吗?”
“还没。”
“正好,我们要去吃饭。”黄主任站起来介绍道:“一起吃吧,小叶,你还认得这两位吗?”
叶笙眨了眨眼,缓声道:“认得,程总,林……老师。”
林南语听到叶笙这话,便觉得自己的耳根有些热,尤其是在叶笙轻咬“老师”二字的时候。
怎么说呢……身份的转变好像有点刺激。
程十鸢不知怎的,忽然笑了起来。
“叶同学,刚刚听你们主任说,你是研二的学生,这样算下来,你和南语同岁,你管她叫老师,实在是太抬举她了。”
黄主任有些惊讶。
“林老师居然这么年轻?”
“那可不,我家南语也很优秀呢!”
林南语听着程十鸢和黄主任相互“攀比”的话,心底莫名有些小小的暗爽,尽管她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
看着叶笙站在那,她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句话。
我足以与你般配。
……
结束后,黄主任带着她们来了教师食堂吃饭。
和叶笙说得一样,哪怕是饭点这种高峰期,这儿人不多,和学生食堂那氛围相比,甚至还有些过于休闲了。
程十鸢和黄主任像是忘年交一样,聊得很起劲,把她们两个小辈给晾在一旁。
林南语本想着吃完就走,不曾想她吃完,旁边那两位大腕碗里的饭都没动多少,还搁那兴致勃勃的聊着天。
相比之下,她们这边就安静多了。
林南语无所事事的环顾四周,在叶笙第五次投来目光时,她忍不住开口。
“实验很难吗?”
叶笙先是疑惑了一会,很快反应了过来。
“难。”
就当林南语以为叶笙说完时,她又开口说。
“好难。”
明明只是两个字,林南语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意思。
好稀奇。
在她看来,叶笙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仿佛什么难题在她面前都能迎刃而解,而此刻,她居然能从叶笙口中听到个“难”字。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完美的人出现了裂痕,变得不完美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南语觉得自己很坏。
因为她在庆幸,庆幸叶笙是个不完美的人。
这让她想起自己大学时,总是热衷于买各种临期食品,以一个超低的折扣,享受着不过期的美味。
她现在,何尝又不是这种心情呢?
可她是叶笙啊……
林南语不知道怎么安慰学霸,只能古言古语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叶笙出声纠正着她的错误。
“……”
她的脸“唰”的下就红了。
好大的一个文化沙漠。
差点要把江城大学给淹了。
“我我我我……”林南语又羞又躁,急忙解释说:“你懂我的意思就好了。”
叶笙轻笑了一声:“好。”
周围还是有些吵,可叶笙的声音却是轻轻的。
林南语觉得,她是在讲着悄悄话。
讲的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话。
不过,悄悄话也有结束的时候,吃完饭,黄主任和叶笙一同送她们到了停车场。
“小林啊,我很看好你啊!”
林南语礼貌笑笑,“我会努力的。”
她说着,视线落在了后于黄主任半步的叶笙身上。
总不能让老同学看笑话。
叶笙像是感应到了林南语的目光,抬头正好对上了她的眼。
【注意安全。】
她没有说出声,但林南语还是从口型中猜出了她要说的话。
林南语眨了眨眼,唇瓣上下触碰着。
【好的。】
……
回去的路上,程十鸢三句里两句不离叶笙。
“诶,你觉不觉得刚刚那小妹妹好乖。”程十鸢的手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我之前还以为她凶巴巴的,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么斯斯文文,好像还很好rua的样子。”
“乖吗?”
“不乖吗?一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还是个学霸,好羡慕她妈妈,要不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呢,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
林南语越听,眉头越皱在了一起。
“程十鸢,你个二十八岁的人,有个二十四的女儿,合适吗?”
“当妹妹也不错。”
“你的干妹妹差不多可以遍布整个世界了吧。”
“哎呀,乖乖的我也不嫌多。”
林南语白了程十鸢一眼,没有再和她说话。
这人说起话来满嘴跑火车,句句都不着调。
程十鸢一个人说没两句,便觉得耳边有些安静,她瞥了后视镜一眼,然后勾唇坏笑了起来。
“哟,林南语小朋友,你该不会……喜欢人家吧?”
“……”
林南语的心没由来地一慌。
她表现的很明显吗?
但口头上,她还是嘴硬。
“没有。”
“没有?”程十鸢审视般地看了林南语一眼,确认找不出半点破绽的地方,才遗憾地叹了口气,“你不是喜欢这款吗?你个小受。”
“你才受,你全家都受。”
“不好意思哦,虽然我宇直,但我这款不管到哪都是大总攻。”程十鸢笑了笑,“不像某人,受到天荒地老。”
“程十鸢!你皮痒了是吧?你再说,课我不上了,你自己去。”
“我可没这本事,别忘了,合同刚签了哦,而且,用的是你的身份证,走个人合同。”
“靠。”
敢情在这里埋伏她呢!
程十鸢眼瞅着玩笑开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绕回了最初的话题。
“所以,你真不喜欢那小朋友?我看她好像对你有意思,刚刚吃饭那会,都看了你好几眼。”
林南语顿了顿。
“我是喜欢女的,但也不是个女的就喜欢好吧……”她靠在椅子上,侧头看着窗外,低声呢喃着说:“再说了,我就算是喜欢人家,万一别人不喜欢女的,有什么用呢……”
她用气声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一个远方的朋友听。
程十鸢看着林南语情绪低落的样子,很识趣地没再说话。
她知道林南语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不过因为对方是个直女,所以这件事情从根本上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她总不能让林南语去做个变性手术。
林南语接不接受是一回事,主要是她有点接受不了。
再者,万一那小朋友也是个直的,那她可就罪过了。
亲手把林南语推向了另一个火坑。
程十鸢不放心,又瞧了眼坐在旁边的林南语。
那表情,和她刚见到林南语的一模一样。
七年前,临城医院住院部。
她去看望朋友的时候,路过一间敞开门的病房时,匆匆一瞥,她看见坐在病床上的林南语。她穿着宽大的白蓝色病号服,眼睛被蒙上了一层层白色的纱布,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上。
她虽然看不清林南语的表情,但她能笃定,她在伤心。
因为她的背影看起来很落寞,像是个全世界抛弃的人,乖乖地坐在那里,迎着阳光照进来的地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病房里只有她一人住,偌大的病房里面,也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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