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第 151 章

    三月底,忙碌的春耕工作席卷西北大地。

    去年失败的春耕经验,让109农场的知青们记忆犹新。

    所以今年大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借来了七头犁地的黄牛,又多买了四头毛驴,风风火火地忙碌了起来。

    按既定的工作计划,109农场今年要多拓至少一成的地。

    去年开了一百亩,那么今年就是一百一十亩地。

    他们这组人越多。

    这是优势。

    但也是劣势。

    三组的食堂建得并不大。

    食堂里的灶台、土石台阶凳什么的,为了保暖功效,空间比较狭小,容纳三十几人就已经挤得满满当当的。

    当然了,食堂的采光、防沙和保暖效果还是不错的。

    二组足有五十多人,照搬了三组的灶台和食堂以后,由于人太多,坐在外围的人根本没办法取暖,还被吹得饭盒里全是沙!

    但秦宇新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最后只好排了花名册,让大家轮流改变座位。

    比对完了食堂的硬件设施以后,团队里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分灶以后,大家吃得怎么样。

    一组的周士允呢,是最不乐意将大多数精力放在吃这方面的。

    而且他还有很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先吃不好吃的,好吃的留到过年过节再吃。

    所以他沿袭的是之前兵团里的吃法:煮豆子饭。

    豆子加水炖煮,放点盐就好。

    又考虑到节省木柴和水,豆子熟了但没炖烂,水也不多,只放了点盐末调味,一点油花也没有……

    而且份量还少。

    一组的知青们捧着自己的饭盒,很沉默地看着二组和三组。

    二组秦宇新他们是事事都向三组看齐。

    三组王雪照她们,分灶后的第一顿饭是什么呢?

    ——是白面馒头配红豆汤!

    田丽是家里的长姊,从小就是母亲的小帮手。

    她会干一切家务……“倘若申请不成功……”

    “我们也不会放弃。”

    “我们会用我们的方式,继续坚守自己的信念。”

    “我们就是绿洲,我们会成为坚守农业科研的最后阵地!”

    “谢谢大家!”

    这一次,大佬们齐齐鼓掌。

    大家完成演讲以后,大佬们云集离开。

    谭司令和褚首长也离开了。

    文夫人带着宋漫帮着王雪照一众收拾好残局,也准备离开。

    “有的事,不能怨他们,”文夫人怜惜地拍了拍王雪照的肩膀,“他们并不是不愿意扶携后辈的人,而是有的事,他们也无能为力。小王,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王雪照沉默着点点头。

    打扫完会议室,大家分道扬镳。

    王雪照一众回了招待所,知青们的情绪都很低落。

    大家聚集在一起,却没人想说话。

    知青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科研大佬们正聚集在金教授家,讨论着刚才的汇报会。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另外一位姓金的教授感叹道。

    大家连连点头。

    半晌,金教授缓缓说道:“从他们身上,我好像看到了三四十年前的我们。也是一样的青涩、激进……”

    “可是你们再回头看看,这么多年了,走散了多少人!”

    一位姓冯的教授说道:“咱们当年每出去一百人,能回来十个人就不错了……可好歹还有十个人愿意把外头的先进技术引进回来。”

    “现在,农业科研已经死了!还有这么几个小年青在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挽救这门科……我们为什么不为她们争取一下?”

    “就像当年国家送我们公派留学一样,明知有人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却还是送我们出去了……不就是为了博一把,至少还有几个愿意回来的吗?”

    “我认为,应该帮一帮她们!”冯教授铿锵有力地说道。

    一位姓江的教授也说道:“我很认同小王的观点……那就是,咱们国内的工业,二十年都起不来,一是因为被美帝封锁,技术进不来,二是因为需求量的问题……无法制造农业机械,所以无法大面积耕种。”

    “那我们为啥不能反向思考呢?”

    “为什么就不能是……大量的农业种植,引发对农耕机器的大量需求……”

    “这需求的口子大了,自然而然会逼着人开发各种农耕机器,农耕机器一多,种植更容易……”

    “甚至有朝一日啊,说不定国家会让我们暂停卫星研究,去帮他们设计农耕机器呢!”

    一位姓曾的教授也说道:“是的,最先进的工业技术首先服务高端领域、服务于军方和武器,然后才能带动民间经济……”

    “咱们被美帝封锁了二十年,高端领域距离美帝至少落后一百年……”

    “可咱们在应付农耕机器这方面,不应该有差距!甚至应该还有能力发展出适应我们特色的农耕机器!”

    大家连连点头。

    金教授的眸子里带上了笑意,“这么说,大家都想帮帮她们?”

    大佬们齐齐点头。

    金教授故意问道:“万一她们失败了呢?”

    冯教授道:“失败乃成功之母!所有科学实验全都能一次成功、而且从不失败,那还有科研的必要吗?咱们自己就是搞科研的……失败的还算少?可失败也是很有意思的……每一次的失败,都能激发出新的想法,这不就是科研实验的乐趣?”

    人人尽皆称是。

    金教授又道:“但据我所说,审核挂牌科研的机构已于一周前宣布解散。可能是因为信息差的缘故,谭司令和小王他们还不知道。”

    这下子,大家全都沉默了。

    金教授又道:“而且我的几位老友也告诉我说,他们所在的大学里,农业系里除去几个已经接近尾声的、即将完成的项目之外,其他的科研项目已经停摆了。”

    慢慢的,现场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这时,文夫人轻轻推门进来,正好听到了大家讨论的最后截话。

    文夫人笑了:“你们没听那孩子最后说的话吗?”

    “倘若申请不成功她也不会放弃,她们会用她们的方式,继续坚守自己的信念。她们就是绿洲,她们会成为坚守农业科研的最后阵地!”

    说着,文夫人看向丈夫,温柔地说道:“子诚,我希望你能爱护后辈……她们是为数不多的,在恶劣环境里,还愿意逆流发展、坚持初衷的孩子们了。”

    众人说道:“对对对,嫂子说得对!”

    金教授笑问,“这不是我帮不帮她们的问题,问题是,审核机构都已经解散了。”

    文夫人不客气地说道:“你有内参资格,而且咱们马上要去北京述职,你可以趁这个机会,让上级知道,在荒漠里还有这么一群小可爱,正为了她们‘让所有人都吃饱、吃好,让所有人都穿暖、穿美’的可爱梦想而拼命的努力着……”

    金教授又道:“就算我能说服上级,可她们想要成为有挂牌科研资格的农场……也是很难,她们想要的任何一台仪器……几乎都搞不到。”

    冯教授道:“全国最顶级的仪器,几乎全在咱们这儿,如果连咱们这儿的仪器都凑不齐,那审核机构也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江教授说道:“把咱们的仪器送、或借给孩子们吧,我们经验丰富,有的问题即使不使用仪器也能用其他的办法来解决,实在不行还可以把东西送到农场去做检测,或者把仪器拉回来嘛!可孩子们还很年轻,没有仪器,她们可能就真的没办法解决。”

    曾教授说道:“领袖也说了,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她们就是我们的接班人嘛!”

    众人皆尽称是。

    金教授哈哈大笑,“既然大家都同意,也都愿意倾尽所有……来帮助这些小年轻,那行吧!我和夫人下个月去北京的时候,会把这事认真说说,看看能不能帮她们多争取一点儿利益回来。”

    文夫人抿嘴一笑,决定明天再告诉王雪照这个好消息。

    当然了,王雪照虽然不是长女,但一样很会干家务活。

    只不过王雪照是南方姑娘,不擅长做面食。

    田丽指挥着组里的男知青们和了面,以她的经验来发酵面团,再上锅蒸馒头。

    蒸馒头很费水?

    那就在锅里洒上几大勺的红豆。

    馒头蒸熟了,锅里的红豆也染红了一大锅的水。

    田丽把红豆捞了起来,准备当成晚饭吃——红豆炖煮了十来分钟,熟是熟了,但没炖烂,但若晚上再炖个十来分钟,红豆一准儿能开花,到时候就能变成香甜软绵的红豆粥。

    滤出来的红豆水,洒点儿盐末就变成了红豆汤,用来送馒头最好。

    田丽很会发面。

    这个时代的面粉都比较粗糙筋道,田丽提早准备,来了个二次发酵,所以经她手蒸出来的馒头白胖松软,既带着浓郁的麦香,又有着天然的淡甜。

    考虑到最近男知青们干的都是重体力活,他们分到的馒头,略比女知青们的更大一些,但也没大到哪儿去,男知青们的红豆汤也比女知青多上小半勺的。

    无论男女,都只分到一个馒头外加半碗红豆汤。

    大家一边吃白面馒头,一边喝浓香微咸的红豆汤……

    简直太好吃了!

    就是可惜,分量太少了。

    王雪照也是头一回吃光了分发的食物。

    白面馒头经过二次发酵,比平时更加松软蓬松。

    但对从繁华世界穿回来的王雪照来说,软是软,还是有点儿糙、有点儿干。

    配着红豆汤,就正正好。

    在劳累了一上午后,能吃到这样热乎乎的食物……

    这是对肠胃、对精神的一种愉悦抚慰。

    连着在三组搭伙吃饭的刘主任、丁书记、蒋大姐三人,对这顿饭也是赞不绝口。

    所以二组周士允他们也同样照抄三组的作业。

    他们也吃蒸馒头配红豆粥。

    只是,他们一味的模仿,却没有田丽当家的心得。

    他们也没想到,田丽为了煮烂红豆,竟将一顿红豆分成两顿吃……

    再加上他们发面的经验不如田丽,导致蒸出来的馒头没田丽蒸的大,也不够松软。

    他们的红豆水变成了红豆粥。

    豆子一如既往地没熬烂。

    二组的成员们吃着硬邦邦的馒头、喝着咬不烂的豆粥,再听着从三组食堂里传来的笑声,沉默了。

    分灶以后,确实不用再吃千篇一律的大烧饼了。

    但伙食……

    好像也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赶紧挤过来看了一眼,却发现王雪照的饭盒里只有一个烤土豆,和一撮豆芽菜?

    刘慧顿时没了盼头,便嗤笑道:“资本家的小姐出个差,架势搞得还挺大,非要带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保姆……我还以为能吃上啥好的呢,结果还是土豆啊!”

    谈露面不改色地说道:“是嘛?这世上还有这么稀奇事儿啊!”

    “不过呢,我觉得你说的这事儿,倒不如我知道的另外一件事稀奇——”

    “呐,有一个资本家的少爷来农场当工人,还非要带个自付食宿费跟着去扫公共厕所的老妈子……你说说,这事儿稀奇不稀奇?”

    刘慧一怔,老脸通红。

    大家哄堂大笑。

    第 152 章   第 152 章

    第二天一早,魏鸿光拿着头一晚上王雪照帮他修改好的“关于517农场申请紧急建设育秧棚的报告”与“517农场申请打井报告”等几份资料,带了两个小组长,出发去了623兵团。

    当天下午,魏鸿光他们是跟着623兵团工程队的车子来的。

    晚上,工程队搭起了竹竿脚手架,用柴油发电机发动,挂起了大照灯连夜开工。

    第三天下午,工程队就打出了一口水井!

    第四天晚上,工程队在知青们的协助下,以水井为中心,用简单的建筑材料搭造了一个育秧棚!

    虽然大家已经安顿了下来,但条件还是很艰苦。

    可以说,在往后至少一年的时间里,每一天都会重复前一天的生活。

    王雪照突然觉察到——未来,固然会因为身边这些可靠的小伙伴们的全力以赴,而变得越来越好,但总有些不对。

    是的,大家缺少了学习的时间。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王雪照不能容忍没有学习的日子。

    再想想,十年运动即将到来……

    啊不,不对。

    其实十年运动已经悄然开始。

    只是,现在还是星星之火。于是王雪照又道:“就算有这种任务,也不可能落在咱们的身上。”

    姜帼英奇道:“为啥?”

    “因为咱们已经有任务了。”王雪照说道。

    姜帼英愣愣地问道:“咱们……已经有任务了?啥任务啊?”

    王雪照认真答道:“咱们是来这儿下乡插队的知青,任务就是建设新农村,改造这遍荒漠!你别以为打打杀杀的才是功劳……咱们亲手把这儿改造成渔米之乡的那种成就感,也绝不输给建设兵团啊!”

    姜帼英,“渔米之乡……”

    姚若男小小声提醒她俩,“你们说话的声音小一点儿啊,我都快听不到赵莲姣是怎么胡说八道的了!”

    王雪照和姜帼英还没表态——

    “凭什么啊?”赵莲姣尖叫了起来。

    大家被吓了一跳,连忙屏息静气,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赵莲姣那儿。

    只见赵莲姣又惊又惧,手指指着温政委的鼻尖,尖叫道,“我、我……你凭什么让我去送死啊?”

    “我又不是女兵!我、我就是个普通的群众,你们当兵的……难道不应该保护我?照顾我?你、你怎么有脸让我去送死啊?”赵莲姣不敢置信地说道。

    赵莲姣的话,激起了众怒。

    大兵们看着她,人人眼里都盛着愤怒的光:

    “政委,这种任务咱不求她!咱也不能让任何一个女同志冒险!”

    “是啊政委,清剿马匪的事儿咱们自己干!哪怕就是断头颅、丢性命,咱也不能让女同志上啊!”

    “这赵莲姣也太那啥了,她这么疯疯颠颠的非要进咱们623兵团,其实就是为了高人一等的吧?”

    “虽然我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但说实话,为保护赵莲姣这种人而牺牲的话,我、我不服!”

    “我也是!”

    “赵莲姣凭啥进我们623兵团?”

    ……

    赵莲姣愣住。

    大兵们愤怒的眼神、愤慨的言论,让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温政委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他先是对邝励红说道:“小邝同志,刚才吓着你了吧?”

    “对不起,我必须向你道歉……刚才我说的那个任务,根本不存在。”

    “我只是做出了一个假设,来试探你是否愿意服从命令、服从分配……”

    “毕竟我们是部队,你不是军人但你呆在部队,我们需要你像军人一样服从管理,明白了吗?”

    邝励红点点头。

    温政委又问赵莲姣道:“赵同志,现在你知道你和小邝同志之间的差距了吗?”

    赵莲姣明白过来,顿时羞恼成怒。

    温政委继续说道:“我们是部队,我们聘用的文娱宣传员不需要有过人的容貌和才华,无论她会唱歌还是跳舞,只要她能服从管理和安排,在需要的时候带动战士们娱乐……这样就很好。”

    接下来,温政委朝着邝励红一笑,“小邝同志啊,所以我要恭喜你当选……”

    “不行!”

    赵莲姣疯了似的狂吼,“那你也不看看她是什么人吗?”

    温政委反问赵莲姣,“那你觉得邝励红同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赵莲姣口不择言地说道:“邝励红是个表子啊!”

    场面瞬间寂静。

    邝励红怒道:“赵莲姣,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莲姣仰高了下巴,“我有说错吗?你未婚先孕,在下乡的路上生了个孩子!这就是证据!你敢否认?”

    邝励红,“你——”

    赵莲姣白了邝励红一眼,转头对温政委说道:“你要招这样的一个女人来你们军营,我看你们……是在招营妓吧?”

    这下子,连好脾气的温政委也怒了,“赵莲姣,你要为你说的话而负责任!”

    赵莲姣今天丢尽了脸面,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哪一句说错了?”

    李桢忍不住了,挺身而出,“赵莲姣,请你不要满口喷粪好不好?邝励红怎么未婚先孕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烈属!”

    邝励红小小声哭了起来。

    赵莲姣冷笑,“骗鬼呢吧!邝励红这一路上都不肯告诉大家她怀孕了,上个星期直接生了个孩子!我们怎么问她、她也不答……现在你说她是烈属?谁相信啊!”

    李桢拿出一迭资料,一样一样展示给赵莲姣看: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这是邝励红和她丈夫图海的结婚证明!”

    “这是图海的士兵证!”

    “这是图海的部队给邝励红寄来的死亡证明、烈士证!”

    “这是图海在部队里填写的个人情况,在配偶这一栏里明明白白写着邝励红的名字!”

    “这是图海的部队给邝励红写的表彰信……”

    ……以前不管许云山怎么欺负她,她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开、躲着。

    因为她打不过许云山,她也没有靠山。

    可今天,当她毫无保留地告诉这些知青们,许云山是怎么欺负她的以后,男知青们怒不可遏地冲去把许云山给爆打了一顿。

    村里居然无人反抗!

    许家父母甚至连“医药费”都没提,还主动提出会把许云山送走!

    陈俏妞哭得声嘶力竭。

    从小她就渴望能拥有一个家……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体会到,有了一个家,拥有家人们的支持是什么样的感觉!

    周士允皱眉看着陈俏妞,咬了一口蔬菜卷饼,说道:“陈俏妞,我能给你提个意见吗?”

    陈俏妞当即坐好,努力抑制住哭意,“你说。”

    周士允大大咧咧地说道:“就你遇上的这事儿,那根本不叫事儿!”

    “主要是你运气不好,认识我们太晚了!要是我们一早知道那畜牲是这么欺负你的,我们早就帮你出头了!”

    “算了,已经过去了的事儿,咱们就不提了!以后谁再敢欺负你,你就说一声呗!”

    “别看今天是我帮你出的头……”

    “你是不知道啊,咱们队伍里多少人手痒痒的……”

    “他们都想揍人!”

    男知青们轰笑了起来。

    周士允又咬了一品饼子,继续说道:“所以啊,这样儿的小事儿就别哭了。”

    “你现在已经是我们团队的一员了……虽然你是临时工!”

    “可你得向我们团队的女同志学习!”

    “你看看,她们什么时候哭过鼻子?”

    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她们只会骂人,骂得可凶了……”说完,他还悄悄看了姜帼英一眼。

    姜帼英当然觉察到了。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给了他一记眼神杀:你说谁?

    吓得周士允赶紧低头咬饼子,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

    可他的话,让女知青们面面相觑。

    其实……

    大家都是在懵懵懂懂的时候离开了家。

    出门在外,一路舟车劳顿、餐风露宿的,还吃了上顿没下顿。

    到了砂村以后,连水都喝不上一口,就要背负起沉重的建筑任务,现在还要没日没夜种田!

    谁都有压力太大、太劳累的时候。

    谁不想妈妈、谁不想家里人呀!

    谁不想吃家乡的美味小吃呀!

    当细嫩的手心被茅草划出一道道的血痕时、当脚底磨出的水泡被踩爆时的剧痛时……

    谁没哭过呢?

    只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怯,自己强行忍住而已。

    陈俏妞连连点头,“我以后不会哭了!”

    “其实以前,不管他怎么欺负我,我都不哭的。”

    “因为我知道哭是没用的……不会有人来保护我,我越哭他会越得意……”

    “现在我不怕他了!以后我再也不怕他了……”

    说到后来,陈俏妞还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好多女知青全都擦起了眼泪。

    王雪照也平复了一下心情,对大家说道:“好了,我之前就跟大家说过,这件事儿,只允许在今天讨论。”

    “从明天开始啊,谁再说这事儿,我就扣他绩效!”

    “好了好了大家赶紧吃饭,吃完早点睡,今晚依旧不上夜校,明天六点开始轮三班倒!”

    知青们顿时哀嚎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假期怎么就结束了?我怎么觉得比上工还累?”

    “农忙不是有农忙假的吗?为什么我们不放农忙假?”

    “傻缺!农忙假是给学生放的!目的是让学生回家去种地!”

    大家又笑又骂,气氛活跃极了。

    姚若男趴在王雪照耳边悄悄地说,“下午你让大家说俏妞和宋成粤的事儿……”

    “可把我给吓坏了!”

    “你这一招啊,其实挺冒险的。”

    “这跟开大会批斗差不多!”

    “我还真怕俏妞会接受不了……”

    “没想效果这么好。”

    赵莲姣震惊地看着邝励红,一脸的不敢置信。

    大多数两耳不闻窗外事、或者政治嗅觉不灵敏的读书人根本没有觉察到重要性,没有做出规避的准备。

    王雪照很清楚。

    一旦这把火越烧越旺,整个国家除了军工体系的研发并没有停止,其他所有的科研将来全面中止!

    时间长达十年之久。

    没有技术与理论的支持,没有科研目标的引领,那么知青农场……和任何一个农场并没有什么不同。

    王雪照不愿意这么做。

    她是为了回到白富美妈妈的身边,才答应来到这个世界;

    更是为了攻克她科研项目中的难题,才回到这个世界。

    她并不想在这里默默无闻地劳动一辈子,寿正终寝以后再走。

    这是在浪费时间。

    所以?

    王雪照有了新的目标。

    不过,她还没想要好怎么做……

    床铺的对面,睡在她对面,与她隔着两道屏风的陈与舟,觉察到她的不妥,忍不住问道:“昭昭,你怎么了?”

    王雪照不由自主叹气,“我觉得我们太虚度时光了。”

    本来还在打打闹闹的女孩子们,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姜帼英奇道:“雪照!你是资本家吗?”

    “明明我们每天都很累啊,你今天不也被累得连路都走不动?!”

    “怎么还觉得我们虚度时光了?”

    “难道我们还要提着灯笼上夜工?”

    “可上夜工还费灯油呢,我们没灯油,没有加班的条件!”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姚若男却很敏锐地问道:“雪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应该安排一些学习活动?”

    “对!”王雪照很坦承地承认了。

    “我去找他要这份资料女宿舍的二楼,原本修缮好想作为未来的家庭房,如今全部沦为仓库。

    而男宿舍、女宿舍的一楼,除去食堂、澡房、厕所之所,全都被当成了育秧房……

    二组秦宇新他们的宿舍楼也已经建好,并且入住了。

    他们本来是四人住一间,但现在是八人挤一间宿舍,为的就是空出多余的屋子,充当仓库。

    总而言之,现在农场里的剩下的、可充当仓库的空房子已经不多了。

    这是因为大家都不曾意料到,种菜居然可以丰收到这个地步的原因。

    这得归功于,当初王雪照找宋漫帮忙找南方的快熟蔬菜种籽、阴差阳错得到了种籽站的帮助……

    不过,连王雪照也没想到,南方的快熟蔬菜品种,居然这么合适大西北的雨季!

    ——这些快熟品种的蔬菜瓜果种籽,就是放在南方,差不多也要二十来天、一个月的样子,就能成熟。

    ——在知青农场里,由于种籽在正式埋进地里之前,还得先经过至少七天的育秧过程……这直接导致了出苗率的优质。

    而像鸡毛菜这样的二十来天就能收获的品种,基本上在育秧房里呆够七天后,一移植到地里就开始疯长!

    一星期就能收获!“我还要回家捡块石头带到现场去!就算他已经死了,我也要再亲手报一次仇!”

    在大家看来,陈俏妞就是因为父母双亡,变成了孤女,才会被许云山欺负的。

    这下子,知青们比较有代入感了。

    等到陈与舟讲完剿匪的故事,已经是深夜了。

    大家各自回去休息。

    陈与舟回了三组的女宿舍楼。

    这边全是单人间,陈与舟的房间挨着陈俏妞的房间。

    他去了陈俏妞房间,问她、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许云山有没有欺负她。

    陈俏妞趴在床上呜呜地哭,将赛马会上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弟,这件事儿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去找许云山的麻烦。”

    “他阿爸把他送到了舅舅家去。”

    “你别生气,大家已经帮我报了仇!”

    “雪照为我主持了公道,大家对我很好,也从不笑话我、嫌弃我。”

    “周士允也替我出了气……他把许云山的另外一条腿给打断了。”

    “现在我很好,弟,你就不要再另生事端了。”

    陈与舟先是被气了个半死!

    后来听说了许云山的下场,也还是觉得这口气咽不下。

    最后想到姐姐和宋成粤的缘分,不由得陷入怔忡。

    前世,这件事发生在几年后。

    也是在赛马会上,宋成粤无意间闯进俏妞换衣服的屋子……

    那时陈与舟正在外流浪,四处追踪提坦的下落。

    等到他手刃了仇人,回家以后才知道姐姐已经和宋成粤结婚了。

    其中的细节,宋成粤和陈俏妞都不愿细说。

    现在看来,似乎命运依旧执拗地想把宋成粤和陈俏妞绑起来。

    “姐,你喜欢宋成粤吗?”陈与舟说道。

    陈俏妞摇头。

    陈与舟皱起了眉头,“你真不喜欢他?”

    陈俏妞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人家是知青!”

    “知青怎么了?”

    陈俏妞叹气,“知青的意思,就是……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这儿。”

    陈与舟,“他是成年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选择留下来,或者离开。”

    “你也是成年人,你当然也可以选择跟着他一块儿走,或者离开他,独自留下来。”

    陈俏妞惊呆了,“弟,你的意思是……你、你想撮合我和他?”

    陈与舟看着姐姐鲜活灵动的脸,笑了,“姐,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别害怕,勇敢去追。”

    “如果不喜欢的人纠缠你,那你就不留情面地拒绝他。”

    “别怕,我是你弟弟,有我给你当靠山呢!”

    陈俏妞盯着他看了半晌,眼圈一红,笑了,“不得了你,出去了一趟就长大了!”

    陈与舟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伸手挠头,却抓了满头的小辫子,一怔。

    陈俏妞倒是没注意这个,她取笑弟弟,“你不在农场的时候,我特别关心雪照……”

    “然后我就觉得吧,难怪你喜欢雪照!那么好的一个人……她简直太完美了!”

    “可是,她就是太完美了……我总觉得她少了点儿烟火气。”

    “你瞧瞧,那么娇气的一个人,一看她那模样儿,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干地里活的料,她啊就应该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

    “可她呢吃着和我们一样的饭,干着和我们一样的活计,一句抱怨也没有。”

    “甚至因为她是这里的领导,她吃的亏更多……”

    “我就觉得她太不接地气了!弟,王雪照她、她……”

    说着,陈俏妞仔细考量了一会儿,才给出了一个比较准确的比喻,“她就像个……神女一样,端方大气,没有任何缺点,还有着一颗慈悲怜悯的心。”

    “可是,她好像也没有感情……”

    “弟,你真的能追到她吗?”陈俏妞担忧地问道。

    陈与舟想起了今天在建设兵团里吃午饭的昭昭。

    是,如果没有那根油条,她也会慢慢将不好吃的豆粥和馒头吃完。

    但她也会接受他的投喂。

    简简单单的一根浸去油水的油条,她也能吃得很开心。

    昭昭并不冷情。

    她只是因为遭遇了一窝卑劣的养父母与兄长们,真心交付的亲情被喂了狗,才会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但她对亲近的人还是很依恋的。

    满打满算,半个月左右就能成熟!

    而且只要在收获鸡毛菜的时候,只割叶、不铲根的话,它还会继续长个三四茬的样子!

    这让知青们直接沦为莫得感情的收菜机器……

    王雪照现在也懊悔。

    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向建设兵团打报告申请要修仓库的建材!

    眼看着现在农场里即将没有仓库可用……

    她立刻向建设兵团的温政委发去求救信:

    第一,知青农场蔬菜生产过剩,请尽快派人来帮忙摘菜。农场愿意付出摘十送一的代价,即如一人一天能摘菜五十斤的话,以五斤蔬菜做为工钱支付给临时打工的人。

    第二,希望建设兵团能紧急支援农场建设大型的简易储物仓库。

    温政委一收到这求救信,差点儿乐疯了。

    说实话,现在知青下乡政策仍在试行中……

    但根本没人看好。

    城市知识青年,除了识字、有文化的优点之外,体能比不过农民、技能比不过工人,没人指望这些十七八岁既无人生经验、又无任何技能的青年能有什么建树。

    建设兵团对砂村知青农场也没抱有任何希望。

    像这样的知青农场,建设兵团还管辖了好几个,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都属于半死不活等着领救济粮的状态。

    所以温政委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收到这样的“求救信”!

    他立马赶到知青农场来查看情况,然后笑开了花。

    对于温政委的到访,王雪照早就已经领着农场的小领导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大家围着温政委,在会议室里开了一整天的会议。

    王雪照给每一位小领导都分配了汇报任务,大家准备好的报告材料也是她亲力亲为修改过、跟进好的……

    一整天下来,大家都觉得干货满满。

    温政委彻底明白了砂村知青农场的需求:

    需要一个、或两个大型的储物仓库,

    需要大量的麻袋,用来装各种腌制蔬菜和脱水蔬菜,

    需要大量的柴火、燃料,用来烤制脱水蔬菜,

    需要在短期内建设出可以抵御寒冬的实验大棚,

    ……到了这一天,知青们高高兴兴出了门。

    王雪照想着,农场也不能无人看守,她便让大家先去,又喊了周士允、张春明他们,叫他们骑着马去,看完了热闹、买完了东西就骑着马回来。

    她和宋成粤、李诫他们留下来看守农场,等周士允他们回来了,她们再骑着马去赶集。

    陈与舟因为参与了剿匪,需要去现场接受访问,所以他是昨天和陈俏妞一会儿走的。

    周士允他们直到中午才骑着马儿飞奔着赶回来,不但带回来满满当当的东西,还特别交代王雪照:

    “你胆子小,别去看死人……要看也站远点儿!”

    “记着,狼皮死贵,羊皮比较实惠!”

    “你要不嫌弃军大衣丑的话……建设兵团也在卖军大衣,扣子没对齐的、袖子没开口的……根据瑕疵的不同,最便宜的三块钱就能买到一件,好一点儿五块多!”

    “再就是吃的……咱们带去的脱水菜特别受欢迎,姜帼英她们说要换一头猪回来,所以让你们再带点儿过去。”

    因为这样,王雪照与众人又耽误了一会儿,大家从仓库里搬了几袋脱水蔬菜,每人驮了一大包放在马背上,急急地赶往建设兵团。

    大家骑行近两小时,终于赶到了。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快要收市了。

    姜帼英她们见了王雪照一众,高兴坏了,赶紧过来卸货,“雪照,我们买了整一头生猪!还买了两只羊!”

    “这个冬天咱们好歹也能吃上吃肉沫子了!”

    “正好,你们补货的这些菜干啊,一会儿卖掉了我们再买两条狗!”

    王雪照被吓一跳,“狗也吃……”

    “狗得养着!”姜帼英嗔怪道,“大冬天的也没事儿干,遛遛狗多好!”

    王雪照这才放下心来。

    姜帼英又催她,“雪照你们要买什么东西赶紧去!还有一小时就要收市了!”

    急得王雪照转身就跑!

    宋成粤、李诫也跑得飞快……

    来晚了呢,坏处就是想买的东西,品相没那么好了,可以选择的种类也少。

    好处就是特别便宜。

    最终,王雪照买了件全新的羊皮袄子、一副羊皮绑腿、一条羊皮半裤;

    五十斤棉花和一把剪刀,四双棉鞋,六双鞋垫,三个棉帽子……

    她还看到了传说中的处理军大衣,军棉衣、军棉裤什么的,确实都有瑕疵,有沾了机油的、缝错了线的、漏了棉花的,还有两只裤脚一大一小的……王雪照咬牙花二十块钱买了七件。

    这么一来,她小半年的工资没了。

    之所以买这么多处理品,是因为她想把铺盖弄得厚实暖和些,同时也担心陈俏妞买不起。

    毕竟陈俏妞和知青们不一样,她没有工资。

    王雪照有向温政委说明陈俏妞的情况,温政委看在陈与舟的份上,特事特办的拨了陈俏妞的口粮。

    可陈俏妞不是知青,也不是知青办正儿八经招工来的,知青办不同意办理她的劳动关系。

    毕竟农场是国营单位,职工全是捧铁饭碗的。

    这口子一打开,有了特例,以后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钻这个空子——管那么多干嘛?先捧上铁饭碗再说啊!以后再想办法调到更富裕的单位去呗!

    所以陈俏妞只是一个临时工,没有工资。

    王雪照想着,这些处理品多买一点儿,回去好好改改针也是可以穿的。

    买完东西,王雪照才大着胆子靠近了那个堆放干尸的大坑。

    大坑的上方挂着个横幅,上面用红布黑字写着“打击沙原马匪,保护一方百姓”之类的字样。

    这会儿大部分人已经离开了,王雪照隔老远看了一眼,只能勉强看清大坑里头层层叠叠堆着尸体……

    王雪照没敢多看,匆匆瞄了一眼就赶紧把视线转移开了。

    她还看到旁边设了个灵棚,上面用白纸黑字写着“受害者家属慰藉处”,里头还坐着几个戴着孝的老百姓,看起来有年轻的、有老的还有小的,好些人正在抱头痛哭,想来是因为亲人死在马匪手里,才来观看仪式的。

    王雪照叹气。

    她转过身,正准备离开,突然有人叫住了她,“王雪照?!”

    王雪照转头一看,来人是李桢!

    李桢今天穿的是便服。他们已经飞快地逃了!

    逃出十来米,周士允又回头冲着愣在原地的知青们大吼,“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于是大家傻乎乎地跟着周张二人跑。

    跑了几十米,宋成粤意识到不对,“不行!咱们不能跑!如果洞里真的关着什么怪兽……咱们就这么走了,万一那怪兽出来害人可怎么办?”

    秦宇新也醒悟过来,放慢了脚步,“对!得有人回去,把那洞给填上!”

    宋成粤和秦宇新对视了一眼。

    他俩同时脱离了逃亡的队伍,转身朝着反方向奔去。

    王雪照于慌乱之中,不知被谁给扛在了肩膀上。

    这人体魄强健,扛着她还能跑得飞快……

    不大一会儿他就超过了大多数正在奔跑逃命的知青们,甚至还追上了前头的周士允和张春明!

    她低头看了看,认出这人是李诫。

    “李诫!别跑了,放我下来!”王雪照说道。

    李诫一边跑,一边回答她的话,“王雪照,我先把你送到宿舍那儿去!”

    “你是咱们农场的大脑,谁有事儿你也不能有事儿!”

    “一会儿你得好好躲起来……”

    “你别担心其他人,我先把你藏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去接应他们……”

    王雪照又好笑又好气,捶了李诫几下,“别跑了!快停下来!”

    李诫拼命跑,还说道:“没事儿!咱们很快到了!”

    王雪照大声说道:“如果洞里有鬼、有怪兽的话……咱们挖开大门已经多久了!那些怪兽、或者鬼怪为什么不一早跑出来呢?”

    李诫愣住。

    他虽然陷入迷茫,但脚下奔跑的速度丝毫不减,甚至还给出了假设,“有可能那个鬼……怕我们人多?”

    王雪照大吼,“既然鬼怕我们人多……那我们还怕什么啊!”

    李诫终于停下了脚步。

    ——王雪照到底号称知青农场的大脑。

    她的话,应该要听的。

    李诫犹豫片刻,止住了脚步,将王雪照放了下来。

    前头周士允和张春明也听到了王雪照的怒吼,迟疑着慢慢止住脚步。

    王雪照回头一看,大部分知青都已经在“逃亡”的路上了。

    但也有少部分人已经在往回跑了。

    周士允和张春明瞪着那些往回跑的人们,愣住,喃喃说道:“他们不要命了?”

    陈与舟幽幽地说道:“他们是真以为洞里有什么鬼怪或者怪兽,所以回去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去了。”

    周士难与张春明对视一眼,面上现出了羞愧的神色。

    王雪照已经朝着反方向奔去,“我们回去看看!”

    众人又急急地往地下城入口处赶。

    而其他跟着逃命的知青见王雪照折返,犹豫片刻,也跟着她往回走。

    大家议论纷纷:

    “地下城里不会真有什么恶鬼吧?咱们手无寸铁的,会不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要真有恶鬼,你就是手里有武器又怎样?咱们这附近这儿除了砂村,几十里路都没有人烟!还不如回去看看,要死也当个明白鬼!”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怕……你们看,王雪照都不怕!”

    “就是就是,咱们有一百多个人呢!就是里边儿有狼群咱也不怕,它们肯定没我们人多!”

    “不可能是狼群啦!如果真是野兽,不能被关在里头几百年还活着的!”

    “那会不会是鬼?”

    “你少来了!世上没有鬼啊!就算有鬼,咱们农场里有一百多个男的!这么重的阳刚之气,还怕一个千年的死鬼?”

    大家越议论想法就越多……

    各种各样潜在的威胁都出来了:

    什么砂村古城的废墟之下会不会有个死人坑?或者是个乱葬岗?又或者是狼群、鬣狗的栖息地?

    但越议论,大家就越觉得根本不用害怕。

    ——因为他们有一百多人啊,还都是年轻人!一个老弱病残也没有,他们的战斗力是百分之一百!

    所以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慢慢的,大家有了底气,问周士允和张春明,“你们到底在地下城里看到了什么?”

    周士允惊恐地摇头,“我什么也没看见!”

    张春明也心有余悸地补充,“是的,那里头漆黑一片,什么也没看见。”

    王雪照皱眉问他们,“那你们跑什么?”

    周士允的腿开始发抖,“我、我听到女人哭……”

    张春明补充道:“咱们的火把突然熄了!”

    二人深呼吸,然后继续说道:

    听说他也参加剿匪了。

    几个月不见,李桢好像变了样子。

    但具体哪儿变了……

    王雪照也说不上来。

    “李排长,你也来逛冬集吗?”王雪照客气地问道。

    李桢含笑点头,问她,“就你一个人?阿兰……没跟你在一块儿?”

    “嗯?”王雪照睁大了眼睛。

    她心想,陈与舟不是昨天就来了建设兵团吗?

    李桢没见着陈与舟???

    同时,温政委还参观了被知青们强行改道的大河,以及被强行截留下来的堰塞湖。

    温政委十分动容。

    他立刻意识到两个很重要的问题:

    一是砂村知青农场的领导人王雪照实在是太聪明了!

    这样一个个头小小的女孩子,聪明也就算了,主要是她还很有领导力。

    知青农场男多女少,她的个头在女性团体中,属于弱者中的弱者。

    没想到她来这儿不过半年的时间,居然靠着种菜、做到蔬菜泛滥的地步!

    更何况,她居然还能令大河改道,甚至截留下一个湖泊!!!

    要知道,有了这个湖泊,知青农场和附近的村庄甚至可以再享受多一倍时间的丰水期。

    这同时也减轻了建设兵团的送水压力!

    二是砂村知青农场的模式是可以复刻的!

    他在知青们的汇报中,预测到在当前环境条件下,至少还能一个多月的时候,能再种一茬菜。

    以及,在雨季的最后一个月里,也还是有时间让其他地方也学着王雪照他们,改河道、截湖泊……

    温政委高兴坏了!

    他意气风发地大手一挥,同意了知青们的所有要求。

    知青们也高兴坏了!

    温政委回去以后,对照着辖区下贫穷村落、集体的花名册,给每个单位下发了招工调度指令。!”

    “然后——”

    王雪照小小声说道:“咱们誊抄好介绍信,简单地介绍一下我们的情况,把我们想要学习知识,可以配合他们做科研实验的情况说清楚……”

    女孩子们一下子就来劲儿了!

    姜帼英,“对对对!我们来个广撒网!给全国所有的大学都寄封信去!看看谁愿意搭理我们,一万个学校,只要有百分之一的人愿意回信给我们,那也有一百个学校!”

    田丽没好声气地炝她,“得了吧,全国连一百个大学都凑不出来,还一万个的百分之一就是一百呢!”

    姜帼英:……

    付爱戎说道:“我觉得雪照和帼英说得对!咱们尝试过,失败了……那大家都无话可说。但万一真的成功了呢?”

    其他人纷纷响应,“对对对!不过也就是费点儿邮票钱!”

    一说到钱,大家又沉默了。

    王雪照估算了一下自己手头的钱,说道:“这个没事儿,这钱我还能出。”

    刚开始时,大家都有些抵触。

    觉得上工都已经这么累了,怎么还要学习?

    再说了,大家之所以成为下乡知青,不就是因为不是学习的料又考不上大学吗?

    现在都已经下乡了,还要一边做工一边学习?!

    王雪照和姚若男一一解释过后,大家又很高兴。

    不过,男知青们比女知青们还要多出一个目的——那就是集体荣誉感。

    男知青们认为,一组看不起三组,一天到晚就想把三组踩在脚底;

    二组呢一天到晚专抄三组作业,还明里暗里觉得三组不过如此……

    所以男知青们就觉得,如果三组拥有了“科研”这个秘密武器的话,以后就再也不用怕一组二组成天这个看不起、那个看不起了!

    男知青们这么一说,女知青立刻同仇敌忾。

    这事儿还只是王雪照这么一提,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实施。

    谈露一听这话,笑了,“成,那天亮以后我就走!啊对了,雪照跟我一块儿走,我们回109农场去!魏场长,我之前预交的食宿费,麻烦你让会计核算一下,该退的退给我。”

    此言一出,魏鸿光急了,农场小领导们也急了,连声哄劝谈露,

    “不不不!谈阿姨您别生气……雪照可不能走,她还没指导完我们的工作呢!”

    “是啊谈阿姨,您别听狗叫啊,狗嘴里怎么可能吐得出象牙!”

    “谈阿姨你消消气……”

    也有人去求王雪照,“雪照!雪照你别跟傻子计较!”

    一旁的刘慧听到众人这样贬低她,捧高谈露和王雪照,被气得心口疼,“你们!你们……走着瞧!我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第 153 章   第 153 章

    刘慧的事,成了一场闹剧。

    第二天魏鸿光就召开了职工大会,严厉地批评了程晓健、程晓光兄弟,又勒令兄弟俩必须要想办法在一个月内,送刘慧离开农场。

    魏鸿光还警告他们说,在这一个月里,如果他们还不好好约束刘慧,再让刘慧言行不慎的话,就给他俩一人记一个大过。

    程晓健、程晓光的脸色都不太好。

    毕竟还没下乡之前,两人都是市长家的公子,同年龄的小伙伴们都是捧着他们的。

    但这焖豆腐可太合王雪照的口味啦!

    它是王雪照重生回来以后,吃到的第一种不会割喉咙的固体食物。

    再配上木耳的鲜美,干椒圈的微辣……

    真是太好吃了!

    王雪照细细地品,慢慢地吃,一口一口地全都吃完。

    吃完饭,她准备收好碗,回房间去休息,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呢?

    王雪照看了看自己的碗,又环顾四周……

    啊!

    阿兰呢?

    王雪照终于想起来,一向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阿兰不见了。

    走到食堂门口,王雪照看到营地里多了好些面生的人。

    又见姜帼英捧着饭盒一边吃,一边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打量着不远处……

    “帼英,你见着阿兰了吗?”王雪照问道。

    姜帼英摇头,“没见着。”她的视线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周士允。

    王雪照循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周士允被一群面生的、年纪稍长的人们围住。

    再看看那些人的年纪、精神面貌与衣着打扮,王雪照猜想——他们很有可能是附近砂村的老百姓?

    很快,那些人一脸的失望,摇头走到一旁去,和刘主任他们聊了起来。

    周士允也面色不虞地回了宿舍。

    正好这时,三组也有好几个男知青凑在周士允身边看热闹,这会儿见人散了,便捧着碗往回走。

    王雪照叫住了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告诉她:

    “砂村村长带着村干部过来了,找周士允谈话呢!”

    “他们说周士允种麦子的地儿是河谷,再过几个月到了汛期,上游水势一大,会把他们现在种的麦子给冲垮。”

    “他们安慰周士允,说放弃掉也没啥可惜的……”

    “周士允不干!他说河谷那儿地势那么平,不会有事。”

    “他还说,洪水来了也不怕,他有办法!”

    “哎你们说,洪水来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哼,还不是仗着我们会挖河道,挪开洪水救他么!”

    “那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挖河道这事儿……他们一组还不知道呢!天天笑我们做白工!”

    王雪照吩咐他们,“少说几句啊,赶紧回去歇一会儿,下午还得赶工呢!”

    众人应下,匆匆离开。李桢兴致勃勃地说道:“阿兰她……”

    他突然噤声。他喘了几口粗气,说道:“我知道了……我刚才摔了一跤,正好摔进这儿……”

    根据文涛的讲述,大家全都皱起眉头。

    原来,文涛现在被卡在一个像肠壁一样的洞里。

    这个肠壁还是蜿蜒向下的。

    他的下半身已经悬空,上半身只靠一双手扳住不知是土块还是岩石,才能勉强让自己不要被水冲走。

    知青们赶紧调整那个绑住绳子的手电筒——只要手电筒能到文涛手里,他就能攀着绳子爬上来!

    可是,半小时过去了,手电筒就是无法送到文涛那儿。

    王雪照说道:“这样下去也不行!”

    “不如在我腰上系根绳子,我爬过去,把文涛拉回来!”

    所有人立刻表示反对——王雪照的健康情况,大家都很清楚!而且文涛身处向下的肠壁山洞里,王雪照不可能有力气把他拉回来。

    王雪照指了指那个扁扁平平的口子,反问大家,“除了我,还有谁能钻进那儿?”

    大家全都犯了愁。

    周士允头一回憎恨起自己高大强壮的身体,“我没事儿吃那么多干啥!”

    王雪照开始脱衣,又吩咐道:“大家赶紧帮我绑一个挑棍,挑棍上两头系绳子,一头还提系上一个手电筒。一会儿我拿着挑棍爬进去,要是我还是够不着他,可以拿着挑棍递给他。”

    大家都不愿意让王雪照涉险,所以都不动。

    陈与舟蹲下,默默地按王雪照所说的,用绳索绑起挑棍,又绑住手电筒。

    王雪照除掉羊毛袄子、棉衣和毛衣,只余一件贴身的毛衣,露出她瘦骨嶙峋的身材。

    大家只看了她一眼,就把头扭到一旁去。

    ——因为王雪照瘦得只有脑袋是圆的,身体单薄得像片叶子。

    陈与舟默默地将绳子套在她的腰间、和一双脚踝上。又将一把备用的手电筒绑在她的左手手腕上,再将他刚才做好的挑棍交到她的右手手里。

    当王雪照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姚若男正趴在洞口,不停地鼓励文涛、给文涛打气。

    王雪照示意姚若男退后——“我们是农场,我们在这儿的任务,就是种植农作物。”

    “可这儿是贫瘠的大西北,如果这本就是渔米之乡,又有我们什么事?”

    “国家让我们到这儿来,就让我们来问天的!”

    “想成为一个有活力的农场,必须做农业科研!”

    “咱们在申请挂牌这方面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失败……我们努力的方向没错,只是时机不对。”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我们就尝试着走其他的路子试试!”

    “我们有一百多个人,就有一百多个不同的想法……”

    “我们一定能找出适合我们自己的方式,然后壮大农场!”王雪照说道。

    周士允大声说道:“王雪照!你就别跟我们说这些大道理了!”

    王雪照:……

    她以为抬杠的人会是鲁娟

    但万万没有想到,头一个出来和她抬杠的,居然是周士允?!

    周士允继续说道:“反正就凭我这脑子,我也提不出什么好的意见!”

    “总之,我就一个要求——我不怕吃苦!不怕劳累!”

    “我只想吃饱吃好、穿暖穿美!”

    “我还想多挣点儿钱娶媳妇!”

    “你就直说吧!咱们现在怎么办?”

    “你只管说!反正我照着办就对了!”

    王雪照:你能不那么大口的喘气儿成吗?

    鲁娟终于开了口,“是啊!这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我这么打比方也不是很准确。”

    “但想要去做一件事,就必须接受成功与失败。”

    “成功了,当然很好。”程晓健蔫巴了。

    这时,宋成粤也从外头走了进来。

    程晓健已经气得转身走进了男寝室。

    王雪照朝着宋成粤拿了个眼色。

    宋成粤会意,走出了招待所。

    王雪照和姚若男也跟着出来了。

    宋成粤道:“雪照,你让我跟踪的人,就是刚才和你说话那个。”他也没去过517农场,所以不认识程晓健。

    王雪照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成粤。

    宋成粤皱眉,“程晓健也是冲着那批化肥来的?”

    王雪照说道:“我看这事儿不简单。”

    “你们想啊,程晓健既不是517农场的领导,也不是小组长……517农场的副场长魏光鸿我是认识的。”

    “所以,程晓健十之八|九是自己来找化肥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食物的香气勾得程晓健饥饿难耐。

    好不容易才等到文涛过来,开了门,把他放了出去……

    程晓健第一时间冲到了食堂。

    知青们的早饭,是素汤面。

    每个人都有满满一饭盒的素面,配菜是炒香的腌菜,还有碧绿的新鲜鸡毛菜。

    说是说素汤面,其实放了猪油和蒜末,香喷喷的。

    一旁还放着一钵子的油泼辣椒酱,可以随便加。

    知青们捧着汤面,嘶溜嘶溜地嗦,吃得很带劲儿。

    程晓健有些失望,心想没有肉啊。

    然后又觉得,没肉就没肉吧,有猪油和油泼辣椒酱也行啊!

    没想到——然后,陈与舟就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他愣愣地看着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在白日做梦。

    王雪照也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么傻乎乎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良久,陈与舟率先反应过来,咧着嘴,一把抓住了王雪照的肩膀!

    她单薄纤瘦的骨胳,隔着衣料透出了柔软温暖。

    陈与舟像触电似地飞快松了手,俊美的麦色面庞瞬间涨红!

    哎哟糟糕,一见到她,他的身体记忆自动苏醒,竟然忍不住还想像以前当王雪兰时,和她亲亲密密的相处呢!

    “昭昭!”

    “陈与舟,你……”

    一时间,王雪照也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短信,朝着陈与舟伸了过去。

    她也依旧保持着以前的与他的亲密,哪怕现在他已经恢复了男儿身打扮。

    只是,伸出手以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悻悻然准备缩回手时——

    陈与舟接过了她递来的短信。

    打开一看,他又惊又喜,“昭昭,你会在北京呆上半年?”

    王雪照这才恢复了正常,点头笑道:“农场成功挂牌,我们被派过来接受项目。”

    陈与舟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我们?”

    王雪照把这一批派了二十八人出来的事情说了。

    陈与舟很高兴,“太好了!”

    一旁,有人幽幽地说道:“你俩不是笔友吗?怎么……你俩还见过面?!”

    王雪照一转头,看到了另一个俊美的青年军人。

    静默片刻,她才认出——这人是许云山。

    陈与舟已经冲着许云山开骂了,“快滚!”

    王雪照知道陈与舟与许云山之间,隔着陈俏妞的大仇,还有些担心他俩会不会打起来。

    没想到,许云山也没说啥,只是好奇地问道:“阿狼,你怎么知道她是王雪照?”

    陈与舟当他是空气。

    许云山只好又问王雪照,“王雪照,你以前见过他?”

    王雪照笑了笑,“没见过。”

    确实没见过穿男装的陈与舟。

    第一次见,觉得他还是穿男装更好看。

    许云山就更奇怪了,“那你俩是怎么认出对方的?”

    王雪照与陈与舟相视一笑。

    二人的本意,是不想解释太多,以免说多错多。

    可落在许云山眼里,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不是吧,你俩也太……那啥心有灵犀了吧?!”许云山不可思议地说道。

    陈与舟又冲着许云山骂了一声滚,走出了传达室。

    他这才看清了王雪照。

    “又瘦了点。”他埋怨道。

    王雪照抿嘴一笑,“胡说。”

    “最近还好吗?”他含笑问道。

    王雪照点点头。

    陈与舟想了想,“你现在住在清华?我听说现在很多大学的情况都不太好。”

    王雪照答道:“我还好……我一女的,他们不方便给我安排住宿,所以我在实验室里打地铺,反而还自在些。”

    “倒是宋成粤不太好,他和那些人一起搭铺住,多少有点担惊受怕。”

    “我已经交代过他,让他少说话……目前看起来应该没啥事儿。”

    陈与舟皱眉,“你打地铺?”

    现在是九月底,暑气渐收,打地铺睡觉还行,不算太冷。

    越往后越冷。

    到了隆冬腊月,昭昭这副小身板儿还打地铺?

    怕是不行。

    王雪照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刚忙完手头的工作……还想着上午来找你,下午回去的时候去找若男。”

    “清华北大没隔太远,要是她那儿有地方住,我就搬过去和她一块儿住。”

    “要是她那边儿也不方便,倒不如搬过来和我一块儿打地铺……”

    “不管怎样,总能解决问题的。”

    陈与舟点头,然后又详细问了她,目前到底是住在清华哪个校区哪一幢科研楼。

    文涛自己也吃汤面,却给他端了一饭盒的野菜过来?!

    程晓健瞪圆了眼睛。

    他怒了!

    “你们什么时候意思啊?昨天让我吃野菜,今天还给我吃野菜?”

    姜帼英大骂,“给你吃野菜都算给你脸了!”

    “我们全农场的人一天到晚累得要死还得服侍你!特意给你一个人去摘野菜!还得煮给你一个人吃!”

    “你呢?你就像个资本家一样,一天到晚啥事儿也不干,光会张大了嘴等吃的!你还有脸挑三拣四?”

    “爱吃吃!不吃滚!”姜帼英怒道。

    程晓健呆了半晌,突然闭了嘴。

    他意识到,109不是167,在这里,没有人在意他。

    果然——

    姜帼英骂完他以后,王雪照就像没看见一样,继续低头吃汤面。

    这下子程晓健是真觉得委屈了。

    他眼圈儿通红,哽咽着说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这个革命战友?我也是无产阶级,你们不能搞区别对待。”

    姚若男说道:“大家都劳动,你不劳动,你不一样也是在搞区别对待吗?”

    一有人理他,他就来劲儿了,“我又不是你们农场的人!”

    火爆脾气的姜帼英抓着手里的筷子就朝着程晓健打了过来,“既然你不是我们农场的人!你干嘛要吃我们农场的野菜?你给我滚出去!滚!我们农场不欢迎你!”

    程晓健被气得浑身发抖。

    从来也没有人敢这样无礼的对他。

    可是,这里就是没人把他当成一回事。

    文涛捡起了姜帼英的筷子,还跑去洗了洗,还给了姜帼英,又道:“姜帼英你别生他的气了,你再生气他也是一样不要脸的。”

    姜帼英在气头上,居然还能压下火气,冲着文涛说了声谢谢,才接过他递来的筷子。

    文涛送完筷子,就坐回到程晓健对面,开始大口大口嗦面。

    他吃完了一碗又去添一碗,还嗦得特别大声。

    程晓健被文涛搞得心神不宁,最后委屈地大喊,“好!好!你们不就是想逼我去干活吗?我去就是了!你们拿面来给我吃!再给我卧个鸡蛋!”

    全场一片寂静。

    没人理他。

    程晓健又急又气,转头看向姚若男,“姚若男你昨天说过的!”

    姚若男只觉得好笑,“先让你吃面,再让你干活?程晓健,你当我们是傻子呢?你都已经吃到面条了,还干什么活呀……”

    “你说是吧?”姚若男问道。

    程晓健惊呆了。

    虽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被姚若男当众拆穿,还是觉得很难堪。

    姚若男说道:“这样吧,你把野菜吃完了,就跟着他们去干活。他们干多少,你干多少……然后你中午回来,就能吃上和我们一样的饭菜了。”

    程晓健呆坐着不动。

    他还是想再等等。

    看看汤面会不会还有剩下的。

    如果还有,他就去吃一点。

    很可惜——

    没有。

    大锅里的面条,被知青们吃得一干二净,连汤汁都不剩!

    程晓健看着连汤汁都被刮干净的大锅,一脸的崩溃。

    宋成粤看在眼里,觉得很好笑。

    要知道,109农场里的所有知青都要轮流做饭。

    所以大家都很懂得抓份量。

    再说了,下地劳作过以后就会更加珍惜粮食。

    姚若男道:“是不是他们农场的麦田开天窗了啊?”

    “我可听说了,在623片区内的9个农场里,只有咱们109农场的麦田是按计划完成的。”

    “其他的农场多少都有超出计划,拓大了麦田面积。”

    “517农场今年的麦田面积是最大的,也是超出计划最多的!”

    “他们会不会是瞒报了?所以想在产量上做文章?”姚若男猜测道。

    王雪照道:“要真出了这样的事,将来的责任也由魏光鸿承担,关程晓健什么事?”

    宋成粤想了想,说道:“如果他是以个人的名义想拿到这批化肥的话……那他得到的好处,也应该跟他个人有关!”

    王雪照表示赞同。

    她看向了宋成粤,“程晓健是昨晚来的,他肯定有在入住登记簿上看到了我们的名字和床铺号。回头他可能会向你套话……

    宋成粤道:“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

    王雪照道:“不,你应该要告诉他……”

    宋成粤愣住。

    王雪照道:“不是让你告诉他有关于化肥的细节,而是应该要让他知道,我们农场为了争取到这批化肥,做出了多少努力。”

    “我们始终是以集体的名义缓步向前的。”

    “我们不赞成个人英雄主义。”

    宋成粤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姚若男取笑王雪照,“人家就差指着你鼻子骂你有后台了,你还想着拉他一把!”

    王雪照瞪了她一眼,“这活计本来归你干……以后也归你来干!”

    姚若男一噎。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王雪照给她的工作安排,其实有点儿像是温政委在兵团里的地位。

    姚若男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定位,然后想着这事儿如果是温政委出面,又会怎样处理……

    说完话,三人就散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宋成粤顶着黑眼圈儿在招待所食堂找到了王雪照和姚若男,“雪照,我和程晓健聊了一晚上……”

    “他跟我说了实话,说搞化肥是他自己的想法。”

    “主要就是吃不了苦头,想立个大功,然后调回老家去。”

    “可咱们呆在这儿,连生存都难,哪有什么机会立功啊!”

    “他才想出了这个法子。”宋成粤说道。

    这就是真相?

    王雪照简直无语了。

    “化肥怎么调配、怎么使用他知道吗?”

    “使用过化肥的土地要怎么养护,他知道吗?过度滥用会毁损土地的!”

    “再说了,就算517的麦田因为使用了化肥而长势喜人……功劳也在魏光鸿身上,和他程晓健有啥关系?”

    宋成粤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

    “我一一跟他说开了,他才知道原来使用化肥还有那么多的讲究。”

    “他说他太想当然了,现在后悔了。”

    王雪照又问,“那他现在人呢?”

    宋成粤,“他去找那个黄牛了,让黄牛别去找化肥,他不要了。”

    王雪照点点头。

    在平县办完了事儿,三人打算回去了。

    平县距离109知青农场并不远,如果能搭到合适的顺风车,大约也就是三四个小时能到。

    但109毕竟属于祁县治下,跨县线的顺风车也不是那么容易等的。

    当下,三人在招待所食堂买了些干粮随身带着,去退了房,收拾好细软,背着打包好的铺盖,朝着城郊走去。

    因为大货车一般不进城,大货车司机会集结在城郊处。

    “失败了咱们也别气馁!”

    “就像王雪照说的,咱们申请挂牌,是为了提高收入……那提高收入的办法还有很多种嘛!”

    “去年秋收以后,咱们是有出去看一看、逛一逛的。”

    “我不怕厚脸皮地问大家一句,外头其他的农场,比我们人多的有、比我们地盘大的有、比我们土壤条件好的也比比皆是!”

    “就我们109知青农场的自然条件最差呀!”

    “可你们说说,综合条件是不是我们109知青农场最好?”

    鲁娟这么一说,大家纷纷响应该:

    “对对对!咱们的硬件最好,就光这几幢宿舍楼,外头没一个农场有!”

    “咱们的厕所、浴室也是独一家的!”

    “咱们有图书室!光这一点,就比所有的农场强啦!”

    “我们还有地下城供水系统、地下农场!我们还有温棚!我们还有堰塞河……”

    “我们去年只来了半年,只来得及种菜!可我们种出来的菜,产量特别高!”

    鲁娟笑眯眯地说道:“都是王雪照让我们这么干的!现在我要看看,谁还敢质疑王雪照的决定?”

    王雪照面庞泛红,“同学们!我还是那句话——这还得多亏了大家对我的信任!要不然,如果大家都不听我,我就一光杆司令,我什么也干不成啊!”

    文涛说了句,“雪照!你就说嘛!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你说了,咱们就继续捋起袖子干!”

    大家都笑了,“对!咱们继续捋起袖子干!”

    王雪照很感动,“谢谢同学们对我的信任,至于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做,我会先和各组组长商量好,然后再召开职工大会,咱们一起讨论。”

    姜帼英跑过来问王雪照,“雪照,刚才你和卫星城职工食堂的老王谈的那供销合同……咱们能盈利多少?”

    王雪照摸摸她的辫子,“农产品一向都卖不出什么价格,就那点儿量,真算不上什么。但别担心,我们还会寻找别的销售渠道的。”

    姜帼英又问,“一定要开供销合同吗?”

    “我隐约听说谁谁谁不开供销合同……所以粮食价格能抬高一点儿,挣得也更多!”

    “雪照,所以咱们和卫星城职工食堂不开供销合同,是不是就能把价格定得高一点儿?”

    王雪照皱眉,狠狠弹了一下姜帼英的脑门儿,“你怎么可以想这么危险的事?”

    姚若男也质问姜帼英,“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潘军?”

    姜帼英眦睚裂嘴地揉着自己的脑门儿,“我、我就问问嘛!”

    然后这小妮子又问姚若男,“潘军?这名字好耳熟!”

    姚若男解释了一下。

    姜帼英才想起来,去年温政委安排其他农场的人,来109农场帮忙收菜的时候,潘军也来过。

    潘军这人还可以,做事踏实勤快,又不怕吃苦,和大家处得挺都好。

    可随着姚若男的解说——

    姜帼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啥?那潘军……这不就是妥妥的倒卖粮食吗?”

    气得王雪照又重重地弹了一下姜帼英的脑门,“所以你还想让我和卫星城职工食堂合作、但不开供销合同?你不想要命啦!”

    吓得姜帼英拼命摆手,“不敢了不敢了!我就问问嘛!”

    宋成粤说道:“前天我们路过411农场的时候,潘军正在411捱批斗呢!估计明后天也该轮到我们这儿了。”

    姚若男红着眼圈儿,咬牙对王雪照说道:“雪照,你一定要把文涛带回来!还有……你也要平平安安的!”

    “放心吧!一切有我。”王雪照自信地说道。

    她趴在地上,先将挑棍推进狭窄的洞里,然后爬了过去。

    她的头就进不去。

    会被卡在上方的石壁与下方的夯土之间。

    王雪照一边吩咐大家,等她进去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将下边儿的夯土凿深一点,一边拼命地调整角度……

    最终以额角被蹭破一块皮的代价之下,王雪照的头,终于探了出去。

    接下来,她慢慢推着挑棍前行。

    爬行三四米后,王雪照看到了前大家想扔给文涛的手电筒——原来它被卡住了。

    王雪照暂时停下来,调整一下这个手电筒的角度,让它继续在这儿卡着,但它发出的光,一会儿可以帮助她和文涛回来。

    王雪照继续挣扎着往前爬行。

    很快,文涛就看到了她,“我在这!我在这儿!”

    可王雪照看不到文涛呀!

    她拿着手电筒晃了好一会儿,在文涛的指引下,终于在一个角度特别刁钻的地方找到了文涛的位置。

    天!这个地方可真凶险。

    因为整个地势都是向下倾斜的。

    王雪照先是喊周士允他们,拉紧她的绳子,再让他们一点一点的放她下去。

    而她将手里的挑棍递到文涛够得着的地方以后,立刻让周士允他们停下来。

    文涛抓住挑棍,松了口气。

    王雪照用力拉、文涛拼命扯……

    终于,文涛爬到王雪照身边。

    王雪照将挑棍上的绳子拆下来,系在文涛腰间,又递给他一个手电筒。

    现在,最大的挑战来了!

    要如何从倾斜向下的肠臂山洞里爬向落差为三米左右的高处,这才是最困难的。

    这对第二世喜欢攀岩的王雪照来说,问题不大。

    但文涛体弱,还在冰水里泡了近一小时,他早就已经精疲力竭。

    他抬头看着高坡,小小声哭了起来。

    王雪照柔声安慰,“没事的文涛,咱们上去!”

    “这个山洞还有是有很多可以攀住的地方,你腰上还捆着绳子,你只管用力往上爬,外面的小伙伴会拉绳子帮忙的!”

    “文涛,你一定可以的!”

    文涛哽咽起来,小小声说道:“我可以的!我、我一定可以的!”

    王雪照喊了一嗓子,让周士允他们先拉文涛上去。

    周士允应了声“好”……

    然后姚若男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当时阿兰用的是色柚的法子,才把一众因为谨慎而离开的马匪又引回了地下城。

    这办法很有用。

    但温政委觉得这样的手段,不太好当成正面事件来向公众宣传。

    所以剿匪队的成员们改了个说法——说马匪们是被剿匪队用假黄金给欺骗了的。

    就连陈与舟自己在和知青们说这事儿的时候,也将这一幕给略过。

    所以王雪照是真不知道。

    李桢心想,王雪照是阿兰的姐姐,身为女同志,她肯定不喜欢这样的事,尤其是,女主角还是她的妹妹。

    “没什么!”李桢急忙说道。

    王雪照不满意地瞪礼着李桢。

    把这事儿勾起来的是他,闭口不谈的也是他

    李桢自知不妥,又怕王雪照生气,只好一个劲儿的说阿兰的好话,“总之,阿兰她特别好……特别特别好!王雪照,真是要多谢你!”

    王雪照觉得好笑,“你谢我干啥?你谢温政委啊!”

    阿兰这么厉害,也不是她教的啊!

    那是因为陈与舟本身很厉害,也因为温政委慧眼识珠。

    反正和她王雪照无关。

    可这话落在李桢耳里,却成为了气话。

    “那个……我、我们当然要谢谢温政委,毕竟他是我们这次剿匪的直接负责人嘛!”

    “要不是温政委派了一个营的兄弟来支援我们,要不是温政委听从了阿兰的建议,积极去做老乡的工作,让老乡配合我们……马匪才会被逼上绝路,不得不主动找我们。”

    “不然他们也不会自寻死路!”

    “但是王雪照,阿兰是你的妹妹。”

    “你妹妹她……真的很好很好。”李桢语无伦次地说了起来。

    王雪照懒得理他,吃力地拎着刚买的东西,慢慢朝着姜帼英她们摆摊的地方走去。

    李桢赶紧帮她拎过来,“你是要去那边吗?我送你过去!”

    王雪照赶紧说了声谢谢。

    李桢掂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大约有个三四十斤左右,忍不住说道:“就这点儿东西……阿兰一只手就能提得动。”

    王雪照:???

    李桢突然回过神来,“啊?对不起王雪照同志!我、我的意思是……阿兰她虽然也是女同志,但她和别人不一样,她的力气就很大。”

    王雪照:……

    李桢,“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力气大的女孩子比较可爱……”

    王雪照:!!!

    李桢终于发现自己怎么说都是错,哭丧着脸不敢吭声了。

    他不敢再说话,帮着王雪照将重物提溜到砂村知青农场摆的菜摊子那儿。

    鲁娟见李桢帮王雪照拿东西,开玩笑地说道:“李排长,还是你的眼光好!”

    “集市上有那么多的人,可你呢一眼就看中了我们雪照……”

    “啊不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是说,你一眼就看到了王雪照!”

    “嘿嘿,这是不是那什么眼里出西施啊?”鲁娟意有所指地说道。

    王雪照瞪了鲁娟一眼。

    鲁娟讪讪的,不吭声了。

    李桢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呆愣住。

    王雪照向李桢道谢,然后开始打包收拾她买到的东西。

    李桢站在一旁,盯着王雪照看了好一会儿,说道:“王雪照,你过来一下好吗?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王雪照一点儿也不想和他单独说话,头也不抬地说道:“我这不忙着呢吗,你有事就说呗。”

    李桢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不能拖,而且宜早不宜迟。

    于是他一把拽住王雪照的手,“王雪照,就一会儿的功夫,三分钟!你给我三分钟可以吗?”

    说话之间,他已经把王雪照拉到了一旁。

    当然了,他也没把王雪照带到什么隐蔽的地方。

    依旧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是周围没什么人,应该没人能听到他和王雪照的谈话。

    “王雪照同志,我想先向你道歉……”

    “我……对不起你!”说着,李桢朝着王雪照鞠了一躬。

    王雪照瞪视着李桢,不知他在发什么疯。

    李桢涨红了脸,说道:“我、我为我先前……不顾你的想法而追求你的举动道歉!请你原谅我!”

    王雪照呆住。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王雪照回了宿舍。脱险后,阿狼看到了她的尸身——瘦瘦的、小小的、干瘪瘪的,肢体破碎,早就冻成了冰坨子。

    法医鉴定后,说她是因大出血而死,也是被活活饿死的!

    可在那三天里,阿狼没有觉察到她有任何异常。她很开心地和他讲笑话,很温柔地教他唱歌……她跟他说了好多好多她小时候的事儿,说了好多好多城里的事儿,还说了好多好多她今后想做的事儿。

    获救以后,阿狼看着她的尸身,差点儿疯了。

    她一定是在刚刚受伤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活不下去了……

    她想把活的机会让给他,他可以理解。

    可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是怎么做到没有喊过一声痛的?是怎么做到用那么轻松愉快的语气和他说话的?

    明明是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

    此刻阿狼看着王雪照,眼圈儿又红了。

    但很快,阿狼又觉察出不对劲来。

    ——前世的王雪照病得很厉害,别说是这个时候了,就是她到了砂村以后,也一直病着在。那这一世,她的病是怎么好的?

    阿狼想起了前世后来发生的事:

    前世王雪照新死,阿狼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京都军区一位年轻的军官风尘仆仆地赶来调查王雪照的事迹。

    青年军官名叫王明曦,生得面容英俊、身材修长挺拔,让人见之心生亲切。

    他和王雪照长得非常像,活脱脱就是阳刚男性版的王雪照。

    王明曦去看了王雪照的尸体后,据说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听说阿狼是王雪照生前相处最久的人,于是王明曦来找阿狼,与他彻夜长谈了许久许久,反反复复地询问着阿狼,王雪照跟他说过的话。

    末了,阿狼看到了王明曦眼里的泪水。

    王明曦哑着嗓子告诉阿狼,王雪照应该是他的亲妹妹,小名叫昭昭。昭昭一出娘胎就与家人失联二十年之久,没想到,好不容易有了她的下落,最终还是来不及相见,便天人永隔。

    再后来,王雪照生前所在的知青农场更名为雪昭农场。

    与王雪照生前交好的人,得到了京城王家人的照拂,后来大多过得顺风顺水。而在王雪照生前欺负过她的人,大多下场凄惨,包括王雪照的养父母一家……以及一个名叫赵莲姣的女知青。

    前世的记忆有些久远。阿狼只记得,当王明曦约谈农场里的人时,阿狼好像听到姚若男哭着和赵莲姣吵架。

    姚若男说,当初大家谣传王雪照在下乡的路上害死了一位同行的孕妇,其实那孕妇是被赵莲姣用很难听的话逼下车去,最后一尸两命。但赵莲姣却道德绑架王雪照,说那孕妇为了把活着的机会让给病弱的王雪照才主动下车求死。

    当时王雪照病得一塌糊涂,根本无力反驳,数次被这些流言给气到吐血……

    现在想来,那个孕妇就是邝励红吧!

    阿狼笑了笑。

    这一世,王雪照依旧身体孱弱,但她的精神还算好,并不是前世那般随时会死掉的样子。而且邝励红也没事儿,孩子生了下来,母女俩都健康,她俩甚至还留在了623兵团……

    这是一个全新的、良好的开端,不是吗?

    阿狼歪着头看向王雪照,忍不住又笑了笑,眼眶泛红。

    真是没办法,只要看到活生生的她,他心里就很喜欢很喜欢……

    驼车行了半日,中途结伴停下午休。

    好多知青跑过来看阿狼……宋成粤甚至还提出,可以让陈俏妞登记仓库账簿……

    只是被王雪照给否决了——毕竟不陈俏妞识字,也不会算账,还是个“临时工”,不合适干这个。

    上完夜校,大家回到了自己的单身宿舍楼。

    现在是六月底,雨季即将到来。

    到底还没来。

    现在其实是最缺水的时候。

    知青们除去每天饮水管够之外,用来洗漱的水……其实也就一杯。

    嗯,搪瓷杯。

    一杯大约七八百毫升左右。

    这就很考验值日同学在烹饪时的省水能力。

    今天是王雪照和文涛做的饭。

    吃完晚饭后,每人又分到了半杯水。

    爱干净的女孩子又拿出自己储存在开水瓶里的水,每人都能凑上半盆水左右……

    大家决定结伴去洗澡。

    或者说,洗小澡。

    之所以要结伴,是为了节省蜡烛和手电筒的电池。

    一个人要点一根蜡烛,七个人也是点一根蜡烛……

    女孩子们结伴洗完澡,正准备上楼去——

    宋成粤打着手电筒站在隔壁男宿舍楼下,叫住了王雪照,“雪照,请你等一等,我有事找你。”

    王雪照顿足。

    她身边的姚若男立刻问道:“雪照,要不要我陪你?”

    王雪照点头。

    其他的女孩子们抱着脸盆上了楼,唯有姚若男留了下来,站在王雪照身边。

    宋成粤打着手电筒慢慢走过来,递给王雪照一样东西。

    是一封厚厚的信。

    “这是我写的信,写给文靖的,你看看吧……要是哪儿不满意,我再改。”宋成粤说道。

    王雪照不肯接,皱眉说道:“我不想管这些烂事儿。”

    宋成粤沉默片刻,说道:“那成,我简单跟你说说。”

    “我把事情的经过写得很清楚,王细花的信,我也是原件奉上。”

    “我还跟文靖说,为了杜绝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儿,我不会再跟他通信。”

    “以后他要是想再知道我的事儿,可以去找我爸妈打听。”

    王雪照说道:“你和谁联系,那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把我的消息告诉他。”

    宋成粤深呼吸,问道:“雪照,你和文靖……真的没可能了吗?”

    王雪照皱眉,“你在开什么玩笑?何文靖和王细花已经结婚了!”

    宋成粤摇头,“文靖说,他和王细花的婚姻,是你爸想要补偿亲生女儿流落在外十几年所受的委屈……”

    “文靖根本不喜欢王细花,可你爸拿着养恩逼他,他实在没办法。”

    “他和王细花领了证,没办婚礼就分居了。现在王细花跟着你父母住,文靖在单位住单身宿舍。”

    “雪照,文靖还说,自从你离家以后,家里所有人都很难受。”

    “大家习惯了一切有你。你不在家了,大家好像都不顺利。”

    “你爸胃穿孔住进了医院,还没人陪护。文靖去陪了几天,王细花听说了,跑去医院堵他,还闹……后来文靖也就不去了。”

    “许阿姨腰不好,躺床上了。你大嫂和王细花相互推诿,谁也不愿意照顾许阿姨……”

    “你大哥在工作上出了些差错,因为你爸进了医院,没人照看你哥,你哥在开大会的时候被批斗了,很有可能会丢工作。”

    “你嫂子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日夜跟你哥吵架,还想离婚和他划清界限……所以不愿意照顾你妈。”

    “还有你弟弟,因为你没跟张樵结婚,而是下了乡,你弟弟的工作也黄了。他上个月已经下乡插队去了,听说去的是东北那边的林场……”

    “雪照,文靖在信里说,以前你在家的时候,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大家也都是相亲相爱的。”

    “以前家里穷,你父母端着厂长的领导架子,不好意思在外头找机会干点儿私活来贴补家用……”

    “只有你,小小年纪挑起重担,喂鸡养鸭种菜捡破烂,上山采笋子菌子,下河摸小鱼虾米的……想尽一切办法改善生活,家里的日子才不至于捉襟见肘。”

    “雪照,他们都后悔了。”

    说了这么多,宋成粤见王雪照久久不语,他又试探着问道:“雪照,文靖也很痛苦,他说他根本不喜欢王细花,能给她的,也只有她想要的婚姻,其他的……他不会给她。”

    “他说,如果有一天他和王细花离了,雪照你愿不愿意……”

    王雪照终于开了口,“我很感谢下乡之前,何文靖为我准备的行李和二十二块钱。”

    “我会想办法还给他。”

    “我不欠那一家子的,也不欠他。”

    “他已经结婚了,是个成年人。他做出的任何决定,只能跟他自己有关。”

    “就好像我做出的任何决定,也只是为我自己负责而已。”

    “在我的人生规划中,目前只有事业值得我花费心思去争取。”

    不,是王雪兰。

    听说王雪兰同志是新加入的,看起来那么瘦小、病弱。

    大家都来亲切地慰问她。

    就是王雪兰同志看起来太娇弱了,还有些怕人,一个劲儿的直往王雪照身后躲。

    宋成粤诧异地问王雪照,“雪照,她(王雪兰)怎么这么粘你?为啥你俩的名字那么像,你叫王雪照,她叫王雪兰?”

    麦燕强也问道:“雪照,你身体已经好了吗?你自己就是病号,再带一个病号……能吃得消吗?”

    周余平也凑过来,讨好地说道:“雪照,你身体怎么样了?我那儿还有些白砂糖,匀点儿给你好吗?”

    他们和王雪照从小在一个家属大院里长大。

    宋成粤是林文靖的发小,离家前林文靖曾经交代过他一定要帮忙照顾王雪照;

    麦燕强和王雪照关系一般,过来问候只是因为面子情。

    周余平呢,在老家的时候和王雪照基本没有来往,出发以后也没有交集,之前王雪照病了那么久也不见他匀点儿白砂糖给她……

    现在这是几个意思?

    王雪照先是好脾气地回答了宋成粤和麦燕强的问话,说她和王雪兰的名字相像是巧合,蒋大姐并没有让她照顾阿兰,而是让姚若男照顾阿兰,只是阿兰和她比较投缘所以两人总呆在一块儿。

    然后她才客气而疏离地对周余平说道:“谢谢关心,我挺好的,目前不需要白砂糖。”

    白砂糖是个好东西。

    但周余平的态度……

    实在是有种欲盖弥彰的“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意思。

    王雪照不想要烫手的东西。

    果然,遭到拒绝后,余平的脸瞬间涨红。他张了张嘴,然后又看了看围在王雪照身边的宋成粤等人,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离开了。

    宋成粤蹲在王雪照身边,问道:“雪照,按这个进度,咱们后天就要抵达目的地了,你想好分组的事了吗?”

    王雪照点头,“我和若男姐、帼英、王丽、爱戎和心棠一组。”然后又看了阿狼一眼,“阿兰暂时也跟着我们。”

    宋成粤道:“我们几个也一组……”然后一一点了他那组人的名字,又问王雪照,“咱们组成团,你看怎么样?”

    王雪照想了想,“我个人没有意见,但我还得问问若男姐她们。”

    ——宋成粤点的这几个人的名字,包括王雪照和宋成粤同一个大院的小伙伴,也包括在这两个月里和宋成粤相处得不错的男知青们。

    奇怪的是,阿兰居然也不在宿舍里。

    姜帼英突然在外头喊她,“雪照!雪照你出来一下!有人找!”

    王雪照放下饭盒,一出宿舍就见到个年约十六七岁,生得肤黑俏丽的年轻姑娘。

    姑娘穿着打了无数补丁的上衣和裤子,头上包着块头巾,眼睛明亮,眉角有粒小痣。

    她臂弯里还挎着个篮子。

    “你就是王雪照?”年轻姑娘含笑问道。

    王雪照眼睛一亮,哇,这姑娘说话的声音也好好听!

    是非常标准的普通话,不带一点儿乡音,咬字还特别清晰。

    王雪照点头。

    年轻姑娘开始自我介绍,“我是砂村的村民,我叫陈俏妞。”

    王雪照明白了。

    ——阿兰的姐姐陈俏妞终于来了!

    王雪照东张西望,“阿兰她刚才还在……”

    陈俏妞将挎在臂弯里的篮子递给王雪照,成功地阻止了王雪照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可能性。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儿有四五斤的土豆,另外还有几把野生韭菜花,你拿着。”陈俏妞笑道,“土豆要怎么做,你们城里人应该知道。这韭菜花要是不知道要怎么吃,你问他就好。”

    王雪照,“这……”

    “这算是我这个当姐姐的,给弟……不是,是我送给你的一些礼物吧!”陈俏妞支吾了好一会儿,含糊说道,“阿狼……阿兰他性子犟,不太愿意听我的,我拿他没办法。”

    “你也别去喊他了,我知道他这会儿不想看见我。”

    顿了顿,陈俏妞又轻声说道:“我知道,我和他都背负着血海深仇。”

    “倘若他学好了本事,在能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为父母长辈报仇……”

    “我决不拦着他。”

    “只是,他还是太年轻了,我、我实在放心不下。”

    王雪照点头。

    刘慧眼珠子一转,心想既然说都已经说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好了!

    既然王雪照要瞒着大家,那她就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

    反正她家晓光没落着好处,那就大家都别想好!

    这么一想,刘慧大声说道:“是啊!这还是王雪照她们关起门来偷偷商量的呢!幸好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面面相觑。

    第 154 章   第 154 章

    刘慧正在大嘴巴将517农场即将要选拔职工送到109农场去的消息广而告知的时候——

    魏鸿光正和几个开完了会的小领导回到宿舍,亲耳听到了刘慧的话。

    气得魏鸿光面色铁青。

    他先吩咐人去把王雪照请过来,然后开始质问刘慧,“你是不是把我的警告当成耳边风了?”

    刘慧是听清楚了会议内容的。

    她本想找个比原来的团队更好的……

    可一连在兵团呆了好些天,看多了来来去去的团队,赵莲姣终于死心了。

    这么一比较,她才知道,其实她原来的团队,整体素质才是最高的。

    昨晚看到宋成粤以后,赵莲姣又动了心思。

    首先,宋成粤对她来说,既是老乡、又是个知根知底的人。

    其次,宋成粤长得帅气性格又温和体贴,

    再没有人比宋成粤更适合她了!

    只要她和宋成粤在一起,今后吃喝拉撒都有人管。

    想通了这一点,赵莲姣才赶早去了车队那儿拦他。

    其实她也没脸面回来。

    转念一想,呆在这儿就算再丢脸又怎样?

    老家的人又不知道!

    反倒是万一真被遣返了,那才叫丢脸丢到姥姥家呢。

    所以在来时的路上,赵莲姣就已经想好了,无论也一定要坐实她和宋成粤的关系!

    想到这儿,赵莲姣放声大哭,“我没有乱讲!”

    “宋成粤你还是不是男人?”

    “怎么?你敢做不敢认?”

    “我就不一样了,我敢爱敢恨!”

    “宋成粤!你要是不跟我结婚,我、我就……死在这儿!”赵莲姣大声说道。

    霎时间,众人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

    “虽然我很认可宋成粤的人品,可赵莲姣也没必须拿自己的名声来开玩笑吧?”

    “她哪里是不要名声了,她根本就是连命也不要了!你没听到她说死么!”

    “我的天,宋成粤是这种人吗?”

    “别轻易下结论啊!我觉得这俩之间,我还是比较相信宋成粤……”

    虽然大多数言论都是偏向宋成粤的,可宋成粤还是被气得差点儿吐血。

    可他嘴笨,翻来覆去就只会说“你胡说八道”、“你不要乱讲”和“我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之类……

    他甚至还没刚才姜帼英骂赵莲姣偷饭吃那么狠。

    王雪照出面了。“考虑什么?!”

    “呵,还不是想着王雪照长得漂亮?”可她人一旦离开别墅的客厅,嚎哭声立刻停下了,也不挣扎了。

    也不知道她低声和警卫员说了什么……

    王雪照猜测应该是“你松手别抓着我,我就配合你工作”之类的,

    警卫员松开了别住王九彩胳膊的手,王九彩也不再作妖,脸上甚至还带上了体面的笑容。

    直到警卫员亦步亦趋地“护送”王九彩走到了院子门口,王九彩还客气地朝着警卫员微微半鞠躬,就像在是感谢警卫员送她出院子似的。

    王雪照卟哧一声笑了。

    看完王九彩的笑话,王雪照也想走了,她一转身——

    看到王擎天带着仨儿子并排站在她跟前,像四只排着整齐队伍的强壮大老虎,人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她,还在傻笑。

    王雪照:???

    其实,王家父子四个只是因为看到了王雪照的笑容而感到高兴。

    王擎天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昭昭,我是你爸!以后你可不能叫我什么首长……这很可怕!”

    王雪照:……

    她很想说,如果王擎天一直放任王九彩这样的亲戚在身边的话,那她也不是很想认这个亲。

    这么说或者有些情绪化,

    但拥有这样的恶亲戚,逢年过节的专给人添堵,倒还不如她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强。

    王擎天大约看懂了王雪照面上的表情,急了,“昭昭!昭昭你听爸解释……”

    “王九彩真算不上我妹妹!”

    “是有过一段时间的亲戚缘分,但她屡不听教,我都已经不想管她了!”

    “真的!”

    王明曦温和地说道:“昭昭,咱们下楼去,我说给你听。”

    傅明时道:“你们先下去,我来收拾三哥的这些药丸子,看看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王雪照老实说道:“我捡了一丸塞那小胖子嘴里了……会不会少了一丸药,就没效了啊?”

    傅明时安慰她,“不会,三哥说过,他有多预留了一些药丸,准备放家里给爸妈用的。”

    王明曜道:“昭昭,我们去楼下坐着说话。”

    王雪照只好跟着他们走了。

    不过,她坚持要走在陈与舟身边。

    王氏父子先是面面相觑,然后视线齐齐聚集在陈与舟的背影上。

    大家下了楼,走到了客厅。

    王雪照推搡着陈与舟,和他一块儿坐在双人沙发里。

    王擎天坐在单人沙发上,王明曦坐在临近王雪照的长条沙发旁,王明曜也想捱着妹妹,就坐在王明曦身边的沙发扶手上。

    王明曦这才开始解释父亲与王九彩的关系。

    原来,王擎天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

    他从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是哪儿人、父母是谁、姓什么叫什么。

    人人喊他狗娃。

    狗娃在乞丐窝里长大,从小就会看人脸色,三五岁就会偷会抢会行骗……长到七八岁时见多了人情冷暖,懂事了、也就有了三观。

    狗娃离开了乞丐窝,一路讨饭,走到山东地界时,发现了一个空荡荡的村子。

    这时候日寇扫荡得厉害,估计整个村子的人……要么就是集体被害了,要么就是集体出逃了,总之村里倒塌的房子挺多。

    狗娃找了一幢看起来还算齐整的屋子。

    屋里虽然没有任何吃的,但门窗良好。

    他每天晚上锁好门窗,至少有个安全歇脚的地方。

    而且这附近也不是完全没吃的。

    村民虽然全都逃走了,但地里总有些白菜萝卜地瓜什么的……

    他去弄了点儿回来吃,又种了点儿菜,天天浇水,还无师自通地下河摸鱼、上山挖陷井捕兔子野鸡,也能勉强活下去。

    他一个人守着那空落落的村子大约过了一年多。

    后来,陆续有人逃难到这里。

    图有片瓦遮身,即使附近没啥吃的,但还是有很多难民留了下来。

    其中就包括王九彩一家。

    狗娃并不喜欢王九彩一家。

    王九彩的爸叫王仁贵。

    他就是个坏胚。

    其他的难民知道狗娃占了那幢房子,就不会再去了。

    可王仁贵觉得这叫啥事儿!

    他毒打了狗娃一顿,赶走了狗娃,还把狗娃辛苦积攒的粮食全都据为己有。

    狗娃恨得要跟王仁贵拼命,奈何那时他还小,根本没办法。

    王仁贵的老婆叫阿凤。

    凤婶是个命苦的好女人。

    “人家可是被宋成粤护在心尖上,啥时候轮得到他!”

    “董建国和李诫也是脑子有毛病,简直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他俩说什么张春明上哪他俩就上哪……”

    “那万一张春明走了狗屎运娶了王雪照,他们仨还要工七吗?”

    “真神经病!”

    其他人都没敢吭声。

    周士允继续大骂:

    “张春明要是跟了秦宇新那一队儿,我都没那么看不起他!”

    “结果他想跟王雪照一组?!”

    “真是笑死人!”

    “跟着那些个娘们儿能有啥出息?图她娘们儿唧唧的会撒娇?”

    “有屁用!”

    “张春明那么大的个子,开荒种田一年分五百斤粮食这是最少的……跟着那些娘们儿混,一个二个的挑不动水犁不动田的,拼死拼活干上一整年,结果还得分摊粮食给那些娘们儿!”

    “图那个干啥啊!就图娶个媳妇儿?”

    “那还加入我们团队,好好干上几年,致富了……还怕吸引不了那几个女知青!”

    周士允说话的声音不小。

    张春明、董建国和李诫就睡在不远处,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周士允的骂骂咧咧,也听到了周围人的哄笑与附和。

    张春明很生气。

    睡在他对面的董建国也被气得直喘粗气。

    张董二人是嫡亲的姨表兄弟,李诫是张春明的发小。

    当时分配下乡的时候张春明和李诫分到了这个队伍,后来张春明的姨妈放心不下儿子董建国被分配到另外一个队伍,动用了关系才把董建国调到了张春明的这个队伍。

    这仨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好得就像亲兄弟似的。

    而这次长途跋涉千余里,朝夕相处了两三个月后,他们的感情更加深厚了。

    张春明个头极大,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八;

    董建国一米八二,体重一百七;

    李诫一米八八,体重一百五……

    他们仨号称团队里的三大宝塔,好几个队伍都自发想拉拢他们仨。

    此刻听到周士允的疯言疯语,张春明和董建国还能忍一忍,李诫却被气得一掀被子就坐了起来,要去找周士允算账……

    张春明赶紧朝着董建国使了个眼色。

    董建国会意,直接一个后仰,上半身就倒在李诫的大腿上。

    李诫动弹不了了,低声骂道:“你俩拦着我干哈?我去撕了丫满嘴喷粪的家伙!”

    张春明说道:“没必要!”

    李诫梗着脖子骂道:“咋没必要?我妈辛苦怀胎十个月才把我生下来,我爹辛苦挣钱才把我养大,我活在这世界上就为了捱他的骂?你俩愿意当王八我不管,这口气我咽不下……”

    张春明道:“他骂你你就回嘴,狗咬了你你也要咬回去?”

    李诫:……

    张春明道:“他说了那么多,无外乎就是希望我们加入他的团队……”

    李诫骂道:“我加他奶奶个腿儿!”

    张春明,“那不就得了!”

    李诫呆了一呆。

    张春明道:“你现在这样冲出去……你想跟他干仗吗?”

    “是,他骂你、你才打他的,可刘主任他们处理起来,只会说你俩一人一半的责任!你俩都要受处罚。”

    “还不如先冷处理。”

    “他这么爱骂人,那就让他继续骂下去好了。让大家都看看,跟他一个队伍,会有什么好下场。”

    董建国也劝李诫,“是啊,周士允就是等着我们仨先加入他,然后跟别人说‘你们看啊三座宝塔都在我的队伍里你们怎么还不加入我们’……他才好打广告让更多的男知青加入。”

    “等明天他知道我们不选他的时候,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你现在冲上去打他一顿,他知道我们不肯和他一队儿了,万一他又想出别的办法拉人可怎么办……”

    李诫消了气。隔壁的建设兵团够强大了吧?可种植业照样儿发展不起来……

    现在看来,就冲着这些小知青们的火热劲儿,这农场的发展前景还是不错的。

    领导们都没吭声,由着知青们自由发挥。

    他们也想看看,这些小年轻到底能干到什么程度。

    王雪照和周士允、秦宇新完成了集体之间的交易以后,农场里的个人交易也拉开了帷幕。

    起因,就是陈与舟想兑出去的那十几斤毛线,以及三组知青们去了一趟城里,因为在集市快要结束时,发现很多东西便宜得不得了,从而冲动消费……

    回来以后,大家或多或少发现自己买了许多不必要的东西。

    王雪照选了一天做为交易日,让人写了大字报,将之前刘主任他们制订的兑换标准誊抄了,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然后划了一块地出来,让大家把自己想要兑出去的东西摆放整齐,让其他人来挑选。

    一组二组的组员们,最缺的就是肥皂、香皂、卫生纸、雪肤膏这样的日用品;

    而三组的组员们,去城里逛供销社的时候舍不得花钱买太多这些东西……

    可是,他们在城里的集市上,找到了不少便宜又好的替代品。

    比如说,洗头用的茶渣灰。

    这玩意儿据说是用泡过茶水又晒干了的茶叶渣,混着草木灰碾碎以后做成的,被捏成一个一个的丸子,黑黢黢的。

    洗头的时候,洇点儿水把丸子化掉,再直接上头搓。

    搓不出什么泡泡,对长发也不太友好。

    但洗完之后头皮头发都特别清爽。

    大多数男知青都愿意要这个。

    另外还有一种叫酒渣的东西,是本地少数民族用青稞来酿酒以后的残渣。

    这玩意儿的用法和茶渣灰差不多,但带着比较浓的酒味儿,三组的知青们出于好奇,买了一点回来。

    但在知青农场,这玩意儿并不畅销。

    味道太大了,大多数人接受不了。

    女知青最想要的就是卫生纸和雪肤膏。

    卫生纸么,陈与舟背了很多回来,他本意是想全都留给王雪照用。

    王雪照留了四五刀,足够她用上三个月了,其他的,她建议陈与舟拿出来,兑给其他的女孩子们。

    雪肤膏呢,陈与舟也给王雪照准备了很多。

    她同样留了两瓶备用,剩下的也全都转让了出去。

    甚至肥皂,先前宋漫和她的同事带了不少来,李桢也给了不少,王雪照自留了几块,其他的全都兑了出去……

    陈与舟带回来的那些毛线,由于颜色比较鲜艳好看,也成为了畅销货,被女孩子们给瓜分了个干净。

    可是,编织一件毛衣大约得花上两斤毛线,而陈与舟这个丝毫没有经验的人,是按照每个颜色来三斤这样买的。

    这就导致大家分色不匀……

    当然了,女孩子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根本颜色的搭配选中了毛线,自己私下又换了一些。

    就这样,大家手里的物资得到了比较合理的配给。

    一组二组的知青们虽然没机会进城去看看,但手里又得了一批物资,心里安定多啦!

    这次农场圩会虽然办得简陋了些,但大家都挺高兴的。

    于是大家约定,每个月都举办这么一次圩会!

    这一次第三组知青进城带回来的东西,除去推动了场内集体交易、个人交易的发展之外,最最最引起所有人轰动的,是王雪照养的那窝小鸡。

    在缺乏娱乐活动的农场里,这窝小鸡成为所有知青们的宠儿。

    一组二组会主动在做饭时候,把土豆皮、瘪豆子之类厨余垃圾留给小鸡们吃。

    大家甚至还捡来废墟里的一些土墙块,砌成一个十平方米左右的露天鸡圈,每天都会把小鸡们放出来玩一会儿。

    因为担心小鸡们被晒坏了,大家还找来烂木材、架子之类的,给搁在两面墙的夹角处,为小鸡们制造出可以遮阳的地方。

    小鸡们每天一早被放出来,就在鸡圈城闲逛,直到天快黑时,大家又争先恐后的去收鸡……

    小鸡崽儿们常常会被知青们吓得叽叽乱叫,到处狂奔,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每当最后一只小鸡被请(赶)进箩筐鸡圈睡觉时,就是大家最最兴奋开心、也是最心满意足的时候。

    而且这小鸡也长得飞快。

    来到农场一个月,除去刚来的时候死掉了两只,剩下的小鸡们长了个子,褪去一身黄色的细嫩绒毛,露出了半花白、半褐色的羽毛。

    还因为长得太快,每只鸡都长了一副大长腿,瘦瘦小小的身体……

    大家都在讨论,觉得这些鸡是不是被饿着了,有时候大家总会省下碗里的一口吃的,将之抛到鸡圈里去。

    大家都在渴望着鸡能赶紧下蛋,因为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新鲜的、整一个儿的鸡蛋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起先,王雪照和陈与舟还会讨论一下周芸的事儿。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建设兵团那边儿一直没有音讯。

    王雪照和陈与舟后来也不再说这事儿了。

    现在已经是六月份,天气越来越热,陈与舟即将要离开。

    他舍不得昭昭,但马匪始终是个隐患,必须要处理。

    陈与舟不由得愈发烦躁、脾气大了。

    他拍了董建国一下,“下去!压死我了……”

    董建国看了李诫一眼,起来了,回到自己的铺盖上躺好。

    李诫又问张春明,“哥,那我们……跟哪一队儿啊?”

    张春明思忖片刻,说道:“我还是倾向于跟王雪照、宋成粤他们那一队儿。”

    李诫急道:“你还真选王雪照啊?她们那队女的最多!”

    张春明皱眉,“女的怎么了?”

    李诫,“女的……她们力气小……”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张春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是不是被周士允洗脑了?”

    “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是革命战友了?”

    “我就问你一句话,以前还在家里的时候,你妈带着你姐你妹走亲戚去了,家里就剩下你爹你哥你弟,你为啥不愿意呆家里非跑到我家来?”

    李诫一时语塞。只是,与王雪照兄妹仨如出一辙的长相不同,王擎天和王九姑这对兄妹可一点儿也不像。

    王擎天生得浓眉大眼,样貌周正。

    王九姑是个秃眉毛、单眼皮细缝眼,仔细一看还是个倒三白!

    她颧骨高高、下巴尖尖……

    大约也只有个子高壮,还能和王擎天沾点儿边了。

    见王雪照一直打量着王九姑,王明曜随口介绍了一句,“她是九姑。”

    王雪照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王九姑上下打量王雪照一番,满眼的嫌恶,一扭头看着王擎天,立马变了脸色,谄媚地说道:“四哥你回来了啊?”

    王擎天嗯了一声,问道:“畅畅呢?喊她过来见一见昭昭。”

    王九姑陪着笑脸说道:“家里事儿多,畅畅在家干活呢!天宝在……天宝?天宝!”

    一个大约十岁左右、胖成球的男孩子从别墅里跑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整只焖鸡,一边啃一边跑。

    一个年轻姑娘在气急败坏地在后面撵他,“杨天宝!你把那只鸡放下!”

    小胖子轻蔑地白了年轻姑娘一眼,跑到王九姑跟前,将自己啃了三四口的整鸡递给她,“妈,你也吃!”

    年轻姑娘追了过来,气恼地说道:“杨天宝你什么意思啊!这鸡一会儿拆了盘要当成主菜的,你居然直接上嘴啃了……”

    说着,年轻姑娘又冲着王擎天说道:“爸!你看他!”

    王雪照明白了。

    这年轻姑娘就是陶明暖。

    王擎天皱眉盯着小胖子,小胖子却见王九姑迟迟不接那鸡,又拿回来狠狠地咬了几口,才硬往王九姑手里塞,“妈你拿着啊!快吃快吃!”

    王九姑被迫接过了鸡,尴尬得不得了,嘿嘿陪着笑脸冲着王擎天说道:“四哥,天宝还小……不懂事哈哈哈哈哈。”

    “他确实很不懂事儿!”王擎天不客气地批评她,“但是你更不懂事!年纪一把了还不教孩子规矩,今天他敢在我这儿抢肉吃,明天他就敢杀人犯法!”

    王九姑的锥子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四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天宝可是你外甥!”

    一旁,王明曜已经拉着王雪照走到年轻姑娘面前,“昭昭,她叫陶明暖,也是我们妈妈养大的孩子,她比你大几个月,你得喊她一声姐。”

    “明暖,这是昭昭。”

    王雪照打量着陶明暖。

    陶明暖样貌清秀、皮肤白皙,她穿着普通的灰色夹衣,露出里头雪白的衬衣领口,大约是在做饭,还系了个蓝黑色的围裙。

    陶明暖也打量着王雪照,露出欣喜的笑容,“昭昭你终于回来了!”

    王雪照先是喊了她一声明暖姐,又朝她伸出了手。

    慌得陶明暖连连摆手,“不能握手,不能握手!我刚在做饭呢,手上有油……”

    王雪照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陶明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腹与掌心处都有薄薄的茧子。

    这证明陶明暖平时都有在干活。

    再加上她朴素干净的打扮,面对王雪照时落落大方的态度……

    王雪照突然觉得,她和陶明暖之间的相处,肯定不会像和王细花相处得那么糟糕。

    陶明暖确实双手沾了油。

    王雪照强行和她握了手以后,也沾了满手油。

    她看看手上的油,又看着陶明暖笑。

    陶明暖索性牵住王雪照的手,冲着众人说道:“爸!大哥二哥,我先带昭昭去洗手啊!”

    王雪照跟着陶明暖跑进了别墅。

    准确说来,她被陶明暖拽进了别墅一楼的厨房里。

    厨房里还有一个围着围裙正在忙碌的中年妇女。

    陶明暖指着中年妇女,对王雪照说道:“她是蔡阿姨,军区后勤部的,平时帮爸妈打扫屋子做做饭……今天家里摆宴席,蔡阿姨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我才过来帮帮她!”

    “蔡阿姨,她就是昭昭!”

    蔡阿姨连忙过来向王雪照问好,打量了王雪照片刻,她又红了眼圈儿,“昭昭啊,你和你两个哥哥真是长得像!这些年你在外头……受苦了吧?”

    王雪照很有礼貌地向蔡阿姨问了好,又说没事。

    陶明暖带着王雪照在厨房洗手池那儿,用香皂洗了手。

    她也洗了手。

    然后她牵着王雪照走出厨房。

    一个青年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王雪照笑。

    青年容貌清俊,身高一米七八左右,穿着对开衫毛衣,戴着副细边眼镜,浑身上下透出浓浓的书卷气。

    陶明暖笑着喊了他一声四哥,对王雪照说道:“昭昭,他是我们四哥傅明时,平时他和二哥都是大忙人,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这次知道你回来了,他和二哥都是昨天才到家的。”

    傅明时伸出手。

    王雪照和他握手。

    “四哥好!”

    “昭昭,欢迎回家!”

    两人都有些拘谨。

    “四哥,我带昭昭在家里转一转,你去帮蔡阿姨打个下手!”陶明暖说道。

    傅明时点头,捋起了袖子走进了厨房。

    陶明暖则带着王雪照逛起了别墅。

    别墅一楼除去客厅、饭厅之外,就是王擎天和谈露的卧室。

    张春明道:“这家里没个女人操持,那能叫家吗?那叫猪圈!”

    李诫讪讪的说道:“你这意思……你还把王雪照当妈了?”

    董建国“噗”一声笑出了声音,双肩急速耸动。

    气得张春明面红耳赤,“放你的狗屁!我的意思是,团队里有女同志这是好事儿!或许她的力气没那么大,可她们总会关注到我们没注意的点儿!”

    “赵莲姣,你也别把死字挂在嘴上。”

    “我先和你说两件事,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讹宋成粤。”

    在面对宋成粤时,赵莲姣还是一脸的泫然欲泣。

    在面对王雪照时,赵莲姣连装都不想装了,“王雪照我抢你男人了吗?你要不要用讹这个字?”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问赵莲姣,“咱们在报名下乡时,就知道有规定——下乡插队的城市知识青年,必须是未婚未育的,对吧?”

    起先赵莲姣还以为王雪照会帮着宋成粤骂她,甚至把她在老家的那点儿糗事拿出来当众说。

    她很反感、很抗拒,甚至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王雪照说的居然是这个。

    王雪照又问大家,“可能各地的规则都不一样,毕竟咱们来自五湖四海……那么大家在报名的时候,都有这条规矩吗?”

    大家全都齐齐点头,说都有。

    王雪照对赵莲姣说道:“我们是来自同一个城市的,所以我很确信,我们那儿也有这条规定,赵莲姣,你说呢?”

    赵莲姣只好承认,“好像是有这个说法……所以呢?”

    王雪照说道:“我就想问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

    赵莲姣嗤笑,“已婚已育的,谁舍得抛家弃子的下乡啊!”

    王雪照点头,“你说得太对了!”

    “人呢,还没成家的时候,就是无根的浮萍,去哪儿都一样……但总归要落叶归根的,对吧?”

    “如果你在插队的地方成了家……”

    “那你的家,到底在哪儿?”

    “将来你又要落叶归根到哪儿去?”王雪照又问。

    赵莲姣,“我……”

    她本来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王雪照的,却又情不自禁开始思考王雪照提出的问题。

    是啊,下乡知青必须未婚未育,是因为知青的家还在城市,将来还要回来。

    可如果知青在插队的地方结了婚、生了孩子……

    那插队的地方岂不就成了知青的家?

    那以后还能回到城市吗?

    赵莲姣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

    不不不……

    这可不行!

    王雪照问畅畅,“这是什么?”

    ——这药茶喝起来有种浓郁的果香和微酸,一口喝下去,生津止渴,口舌生香。

    畅畅小小声说道:“这是用白刺果熬的!前几天程晓健送来的……”

    王雪照皱眉。

    畅畅又道:“昭昭姐你放心,我们没白拿他的东西,当时舅妈就给了他一点儿东西当成交换。舅妈说这事儿不大,这段时间你又忙,所以没跟你说……”

    顿了顿,畅畅又道:“可是昭昭姐,程晓健最近是干什么啊?他给你送东西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可他跑得这么殷勤,总觉得好像带着点儿目的……”

    “他该不会是在……暗恋你,想要追求你吧?”畅畅问道。

    王雪照啼笑皆非,“这不可能!”

    第 155 章   第 155 章

    王雪照并不认为程晓健会追求自己。

    但在畅畅提醒后,王雪照开始关注程晓健,也觉得有些不太对了。

    是的,程晓健一直在她面前献殷勤。

    包括但不限于:

    帮王雪照拿东西;

    王雪照和农场领导开会的时候他不在,但王雪照一去田间地头,他一定伴在她左右;

    他常在谈露面前露脸。

    讨论这个,是为了让轮流做饭的同学节省粮食。

    其中,大家最馋的就是大米。

    队伍里的超八成的人,都是南方人;剩下的两成,虽然从小在面食地区长大,但也对大米饭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

    可是,分到的大米实在是太太太少了!

    于是大家提议,能不能把大米当成福利物资?

    比如说团队里有人过生日,以及过年过节的时候,就煮大米饭吃。

    王雪照手一挥,立刻让宋成粤算一算,按大家提出的要求,一年得耗费多少大米……

    然而得出的结论却是:根本不够霍霍的!

    王雪照就改了一下规则:

    过年过节呢,是所有人都能分成半碗大米饭;

    但是团队里有人过生日呢,可以得到满满一饭碗的白米饭!

    她又让宋成粤算过,证实这么做的话,大米的消耗才是可控的。

    今天是王雪照的十八岁生日。

    也是团队组建后,第一个过生日的人。

    她得到了满满一饭盒的大米饭!

    这盒米饭是姜帼英煮的。人们的审美是跟着经济水平来的。

    在这个全民贫穷的时代,大家恨不得让所有的布料都变成黑灰棕,因为经脏么!

    这个鲜亮的白底小绿叶的床单被套,一看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王雪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摸了摸铺盖。

    棉花厚实、绵软、温暖。

    布料亲肤柔软。

    陶明暖说道:“其实妈妈常常睡在你的床上,她只要一想你了,就会来你床上躺一会儿,睡一觉。”

    说着,她就指着整齐叠放在床头的一张小薄被,“每次她都要抱着你小时候用过的包被。”

    王雪照拿过了小薄被。

    还真是一张不大的包被,先前应该是鲜艳的嫩黄色,现在颜色早就已经褪了。

    “其实里头的棉花也就已经结了块儿,妈舍不得扔,每年夏天都要费老大的劲儿,把里头的棉花拆出来,扯散了再暴晒,我看着不像话,每年都趁她不注意,悄悄换一半儿新棉花进去……要不然啊,就那么一丁点儿的旧棉花,哪经得起这么多年被她拆来晒去的!”陶明暖说道。

    王雪照轻轻地抚摸着这块小小的包被。

    陶明暖又招手,让王雪照走到书柜这儿来,“快来看看,这里头是什么。”

    王雪照这才将小包被叠好了,走到了书柜前。

    陶明暖打开了书柜,指着最上面的两排,“这些书,全都是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高三的课本,我开学的时候会向学校买多一套,拿回来放着……这些都是你的。”

    然后她又指着书柜里其他搁板上放着的东西,告诉王雪照,“这些家里人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每一年都没有落下过。”

    王雪照愣住。

    搁板上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她愧对狗娃,悄悄把狗娃藏在了家里。

    是的,凤婶给王仁贵生了十来个孩子,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刚断奶。

    王仁贵除了伸手找老婆要酒喝和打老婆之外,从来也没操过孩子,更加不会管孩子,家里多了一个狗娃,他根本不知道。

    凤婶带着孩子们为了生计艰难操劳,能活下去,但很难很难。

    狗娃跟着凤婶一家住了一年多……

    一天晚上,王仁贵吃醉了酒走夜路,一脚踏了空,跌进猎人安置的陷井里,几天之后才被发现,当时人都已经臭了。

    王仁贵死了以后,凤婶一家的日子反而好过了些,没人拖后腿了么!

    有一天清早,狗娃多拿了灶上的两个馍,离开了。

    他独来独往惯了,跟着凤婶一家子住,始终觉得太闹腾。

    后来,他在流浪的时候,被一支解放军救了。

    他们把他带到解放区,让他在那儿上了几年学,由于他的识字启蒙老师姓王,狗娃就跟着她姓了王。

    本来王老师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王新天”,寓意为创造新天地;狗娃不要,因为学校刚教了一句话——不信鬼神信苍生。

    所以他要叫王苍生。

    结果后来登记学生名字的时候,记名老师听岔了,给他登记的是“王擎天”……

    狗娃心想,王擎天也挺好听,就这个吧!

    就这样,王擎天有了自己的名字。

    当王擎天长到一米七的那年,他参了军。

    不过三四年的功夫,他的个子蹿到了一米九。

    也因为身体素质好、反应快,对危险又有着天然的敏感,他数次立功,军衔飞快地往上涨,年纪轻轻就得到了“不败战神”的美称。

    再次得知凤婶的消息时,是在老二王明曜出生的那年。

    那会儿王擎天正一手抱着明曜、一手牵着明曦,陪老婆上街买东西,卖叶儿粑粑的凤婶认出了王擎天手背上的疤痕——那是当年被王仁贵给打的,差点儿把王擎天给打残废了。

    凤婶也是因为这样,才心怀愧疚收留王擎天在身边养伤。

    也是因为那次再遇,王擎天才知道,原来凤婶的十几个孩子,除了王七斤和王九彩之外,其他的孩子全都没了!

    当时谈露刚生完老二,听不得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故事,便帮着凤婶母子仨在当地安顿了下来。

    凤婶因为对王擎天两口子心存感激,大家又都姓王,常让王七斤和王九彩喊他两口子哥哥嫂子……

    以前凤婶还在的时候,王九彩还算老实忠厚。

    凤婶离世后,王七斤还活着,也还能镇住王九彩。

    可三年前王七斤因病去世……

    王九彩就开始作妖了。

    只不过,王擎天常年不在家,一般家务事儿都由谈露打理。

    谈露可不惯着王九彩……

    向来把王九彩收拾得妥妥帖帖。

    直到一年前,谈露思念爱女过甚,一度精神错乱,被送进疗养院以后——

    王九彩开始折腾了。

    她在外头怎么吹的牛,王家人不知道;

    但她乐此不彼地避开王擎天,洋洋得意地在王家的孩子们面前,断章取义地说,当初王擎天就快要活死了,要不是她妈收养了王擎天,今天王擎天能当华北军委一把手?

    这事儿连王擎天都不知道!

    还是一个月前,风秀雅受够了王九彩的嘴脸,忍不住向王擎天告状,王擎天才知道王九彩是这样造谣的。

    气得王擎天大骂了王九彩一顿。

    王九彩受了气,便趁王擎天下连队的时候跑来家里闹事撒泼。

    而先前在谈露的保护下,王家的孩子们从来也没有直接面对过这样的泼妇。

    男孩子们大多有自己的工作,平时也不着家。

    天天回家的只有陶明暖。

    最惨的是,陶明暖和王九彩还是同事!

    王九彩仗着自己是王擎天的“妹妹”,这一年来上蹿下跳得厉害,偏偏陶明暖又性格温驯……

    就这样,王九彩骑到了王家人的头上。

    听到这儿,王雪照大约明白了,这是被恶人给讹上了亲戚!

    也难怪王家人对王九彩的态度……有点应激,还有点儿无措。

    原来是因为没了妈妈谈露的压制,王九彩是最近才嚣张起来的啊!

    那……

    还没等王雪照分析明白,院子里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陶明暖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妈!妈你慢点儿!放心吧,昭昭在家……她在家!她哪儿也不去!”

    另外一道温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妈你小心点儿,别摔了。”

    王雪照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了客厅玄关处。

    顷刻间,一个满头银发、容貌美丽、身材高挑的女人冲了进来。

    王雪照忍不住站起身,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这个女人——她真像前世电视剧里的白发魔女练霓裳!

    头发是全白的,但面容看起来又很年轻。

    最离谱的是,这女人……她的长相,居然和王雪照一模一样?!

    可以说,这女人就是王雪照的成熟版。

    王雪照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有成色很陈旧的竹编蜻蜓、铅笔、橡皮、钢笔、尺子三角板;

    有漂亮却显得很稚气的发夹、发圈、自制的项链,明显是给小孩子用的儿童手帕,连环画,自制的书签……

    陶明暖指着那一堆林林总总的东西,一一介绍:

    “这是你丢失后的第五年,大哥亲手给你做的弹壳项链儿……这弹壳是链坠子,他在靶场捡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钻了个洞,能让绳子穿过这个洞。对了里头还有张小纸条,你要不要看看?”

    王雪照拿过那个粗糙的弹壳项链,一看,里头果然有张纸条。

    她找了个圆规腿儿,把塞在弹壳里的纸条挑了上来,打开一看,小小的纸条上写三个小小的字:【对不起】

    王雪照闭了闭眼,用力地将弹壳攥在手心。

    陶明暖又指着那些东西说道:“这是二哥送给你的礼物,他考了数学第一……然后他把他的名字涂成了你的。”

    “瞧,这套植物图鉴啊三哥一早看上了,想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可是太贵啦!”

    “他攒了一整年的零花钱,六一儿童节那天学校还发了两元购书券,他跑去买书,结果人家告诉他,是,一本书六元钱,可一套有两本,得花十二元!就算他有两元购书券,那也要十元钱。”

    “后来他找同学借钱买的,一放学就去捡破烂、帮人家搬煤什么,熬了大半年才还清!”

    “四哥参加物理竞赛拿了全国第一,奖品是一枝钢笔……喏,就这枝,据说笔尖是白金的,四哥当成你十五岁的生日礼物,送了给你。”

    “二哥想看稀罕,不小心把笔尖摔劈叉了!”

    “咱二哥那副身板儿你是知道的,又高又壮!四哥刚才你也见着了,比二哥矮了一个头……可那天啊,二哥被四哥摁着一顿死打,压根儿不敢还手!”

    “最后还是妈出面,拿着这枝笔四处求人,总算把笔尖给修好了……”

    “啊,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这蜻蜓发卡子当年可流行可好看了!我攒钱买了一对儿,想着我们是姐妹么,到时候你戴一个、我戴一个……”

    “可你不在,我戴了几天以后就有点儿舍不得了。想着要是你回来了,我的发卡子却已经戴旧了,你的还新……那就不像一对儿了。”

    “所以我就把我这只,和你那只收在了一块儿。” 陶明暖絮絮叨叨地说道。

    王雪照拿过这对蜻蜒发卡看了看,用其中一个发卡挑起自己的一缕刘海,斜斜地别在自己的鬓边。

    陶明暖的眼圈慢慢红了。

    王雪照拿过另外一只蜻蜒发卡,将之别在陶明暖的鬓边,还帮着她调整了一下。

    陶明暖拉着王雪照走到了镜子那边,两人对着镜子照。

    “昭昭,你跟大哥二哥这么像……你看看,我俩都别着这一模一样儿的发卡,我俩像吗?” 陶明暖一边摆造型一边问道。

    王雪照也凝神看着镜子里的两个女孩儿。

    其实她和陶明暖一点儿也不像。

    她的五官明艳美丽,陶明暖是清秀佳人……

    “真像啊!”王雪照盯着镜子里两人头上别着的蜻蜓发卡,叹道:“依我看,这对晴蜓不能说完全不像吧,怎么看也是一模一样的!”

    陶明暖愣了一下,被王雪照逗得哈哈大笑。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对了昭昭,你还没看这些年来,爸妈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呢!快来……”

    说着,陶明暖牵着王雪照的手,把她拖到了书柜旁。

    可这时——她的女儿昭昭还没丢失的时候。

    所以她认不出已经变老的丈夫,认不出已经长大的儿子们。

    当谈露喊王擎天“首长”的时候,王雪照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王擎天的难过。

    王雪照也很难过。

    她留下了想要离开的谈露,认真听着谈露津津有味地说起她心爱的小女儿的故事……

    ——昭昭很聪明,她的几个哥哥很调皮,总闯祸,有时候差点儿把谈露给气死。

    每一次哥哥们耷拉着头,有气无力等着捱打的时候,昭昭会踉踉跄跄走过去,抱着妈妈么么么么地亲……

    妈妈就消气了。

    哥哥们逃出生天。

    但有时候妈妈教训哥哥们的时候,昭昭睡觉了,拦不住。聪明的昭昭会在醒来后,觉察到哥哥们捱了揍,她会大方的把她的牛奶分给哥哥们,还主动和他们贴贴,安抚他们。

    ——昭昭很爱爸爸,虽然自出生起就没亲眼见过爸爸,但妈妈会天天拿着爸爸的照片教她认。

    只有一见到穿军装的人,昭昭就会冲着人家指指点点,“爸爸……”再比划一下身高,意思是我爸爸比他高。

    或者比划着让妈妈知道,她爸爸军装上的肩章和眼前这人不一样。

    她还会常常指着家人们吃饭的碗,问“爸爸?”,意思是爸爸怎么还不回来?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昭昭最爱的还是妈妈。

    谈露坐月子没坐好,生完昭昭以后时不时尾椎骨会疼。

    她当着昭昭的面自己按揉了几次……

    然后昭昭就学会了。

    她会指挥谈露趴在床上,然后用她稚嫩的小手帮妈妈按摩。

    这样乖巧可爱又聪明的女儿,连王雪照自己听着,都觉得这么好的女儿,根本就是下凡投胎来报恩的!

    难怪谈露这么爱孩子,哥哥们也这么喜欢妹妹。

    王雪照的眼泪扑籁籁地淌。

    在她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以后,头一回知道……

    原来她真正的亲人是这样的爱她!

    这时,陶明暖喊了一句,“都已经过了饭点儿了!咱们吃饭吧?”

    谈露站起身,“你们吃吧,我就不打扰了……”

    家里人齐齐愣住。

    大家都在想,要想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留下谈露。

    王雪照很直白地问她,“昭昭呢?她在哪儿?你为什么一直在找她?”

    这里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谈露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昭昭上哪儿去了?就好像我做了个很长久的梦,醒来以后昭昭就不见了,这个世界也变了……”

    王雪照又问:“现在是哪一年你知道吗?”

    谈露笑道:“今年?今年是一九五零年啊!去年十月建国的,我家王擎天在北京忙得站不稳脚……”

    闻言,王擎天眼眶通红。

    王雪照的几个哥哥们也很难过。

    王雪照却说道:“可现在已经是一九六八年了,再过上两个月就是一九六九年了。你的昭昭已经长大了,她不是一岁一个月的孩子,而是已经快二十岁了。”

    谈露呆住。

    “这……不可能!”谈露急道,“我、我……就在不久前我还抱过昭昭!她才一岁多……”

    家里的爸爸哥哥们都紧张了起来,就害怕谈露会发病。

    王雪照却扶住了谈露的手臂,“你别着急,我来告诉你真相。”

    “你的灵魂,从一九五零年穿越到十八年后的一九六八年。”

    “你怎么也找不到你的昭昭,是因为昭昭已经长大了。”

    “谈露,你为什么只找昭昭呢?你的丈夫、你的儿子们……你为什么不尝试着找一找他们?”

    家里人齐齐愣住。

    说实话,疗养院的医生一直建议家里人顺着谈露。

    因为她精神不好,导致身体机能也不太行,一着急,她就会吐血。

    先前就发生过,护工阿姨和她争辩今年是一九六八年,谈露意识到女儿已经丢失了十八年后,整个人昏死过去,还吐了血,全身器官衰竭……

    所以大家只能听从医生的建议,哄着、骗着她。

    刚才王雪照在谈露面前,清清楚楚地拆穿了今年是一九六八……

    大家陡然紧张了起来!

    王明曦甚至已经朝着门口走去,打算让警卫员把车开到别墅门口,做好分分钟送妈妈去医院急救的准备。

    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王雪照居然会这么说。

    什么灵魂穿越啊?

    什么从一九五零穿越到一九六八啊……

    但不得不说,谈露现在的精神状态,让家里人一下子就接受了王雪照的说法。

    谈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当然不相信这年轻姑娘说的。

    于是她跑来跑去的问人,今年是哪一年。

    所有人都告诉她,今年是一九六八年,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

    谈露震惊了。

    她不傻。

    所以她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所以我……我真的穿越了?”

    “我从一九五零年,直接穿越到十八年以后?”

    她指着王擎天问,“你、你是王擎天?你是我丈夫?”

    王擎天含泪点头。

    谈露盯着王擎天看了很久很久……

    她按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又看向了王明曦和王明曜,“你们……”

    王明曦道:“我是老大。”

    王明曜也说道:“我是老二。”

    谈露心道:果然如此。

    “咣当!”一声陶瓷破碎的巨响从旁边的屋子里传来。

    伴之而来的,是一声哀嚎,“啊!疼死我啦!”

    陶明暖立刻走去查看,又惊又怒地吼了一声,“杨天宝!怎么又是你!你跑上来干什么?啊?你把三哥的罐子给打破了?!你是不是要死啊,这是三哥很辛苦才找回来的中药,是给他未来岳父的!”

    王雪照也走了过去,一看,才知道小胖子在三哥四哥的卧室里乱翻乱找,刚才还很关着门的衣柜,柜门大大打开,一个陶瓷罐子已经碎在地上,碎瓷片里混着黑色的丸药,整间屋子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儿。

    小胖子冲着陶明暖怒吼,“打破了就打破了!要你多管闲事儿?你给我滚!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你要有点儿自知之明!你根本就是我舅舅家的丫鬟!还轮到你在这儿跟我说三道四的?”

    陶明暖被气得直发抖。

    她直接把泡洗过的大米放在饭盒里,再添点儿水,放在上台阶的灶口那儿煨熟的。

    可能是因为事先泡发过大米,以至于大米涨发得特别好。

    饭煮熟了以后,高高地膨出了饭盒一大截!

    王雪照领到这盒米饭的时候,眼晴是亮晶晶的!

    天哪!但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虽说王雪照做的奶茶味道很好……

    可是,这咸蛋黄,加了蛋白的豆芽茶,还有干辣椒碎和黄豆碎……

    啊对了,还有馒头和正在锅里炕着的饼子!

    为什么今天的食物这么奇怪啊!

    王雪照为什么不做昨天的汤面呢?

    至少那个看起来正常很多,也很好吃。

    宋漫特别纠结,“王雪照……今天我们到底吃什么啊?”

    王雪照正急着翻动锅里的饼子,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到四十个饼子炕好了,也差不多到了午饭时分。

    王雪照赶紧把大铁锅洗涮干净,在锅里灌满清水,又加了根柴火,用来烧开水晾凉白开。

    同时,她开始做起了馅饼。

    人手一只的烧饼,必须要用小刀在饼子的边缘处划开;

    蒸好的瘦馒头先放进咸蛋黄的糊糊里滚上一遍,然后一面沾干辣椒粉,一面沾黄豆碎,再将这馒头塞进饼子里!

    再把咸蛋白豆芽菜也塞一点儿进去。

    一只馅饼就大功告成了!

    王雪照的操作,看得宋漫目瞪口呆。

    “这能好吃吗?”宋漫心里直犯嘀咕。

    她心想,今天跟着她过来帮工的五个男同事,也不仅仅是看在她付给每人两块钱的工钱份上。

    最重要的是,她跟人夸海口了,把王雪照做的汤面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那五个同事才愿意跟了来。

    其中一个还是她们连队的伙头兵呢!

    宋漫特别不想在同事面前丢脸。

    “宋漫,你那糖块化了没?”王雪照问道。

    宋漫这才想起来,她还在干活呢!

    拿着筷子一通乱搅过后,好像茶水里的糖块确实已经化了。

    糖水很厚重,像糊糊,散发出奇异的甜香。

    王雪照递给她一个勺子,让她把这碗奶糖茶水,一点一点地平均分配到每个人的杯子里去。

    宋漫照办了。

    期间,隔壁二组的值日同学跑过来看三组今天吃什么。

    见了王雪照弄的饼子和奶茶……

    二组的同学们惊呆了,

    “王雪照你们也忒财大气粗了吧?你瞅瞅你做的这饼子……快有我脑袋这么大了!你怎么舍得啊!”

    “是啊,你们怎么顿顿吃这么多?就不怕吃了上顿没下顿吗?”

    宋漫心想,她是亲眼看着王雪照做的这顿饭。

    别看每一个饼子都鼓鼓囊囊的,特别大,其实饼子薄、只是被夹在里边儿的馒头发得很大,用料并不多。

    这么一想,宋漫好像明白了什么。

    其实王雪照也没用太多的粮食和原材料,但做出来的成品饼子实在很大……

    这会让干了一上午重体力活的知青们感到特别满足!

    反正不管肚里能不能吃饱,从视觉上看,这可是会吃撑的东西!

    想通了这一点,宋漫就更钦慕王雪照了,“王雪照你怎么会做饭呀!就是……”

    就是不知道今天这一顿到底好不好吃。

    这时,知青们也扛着农具回来了。

    姜帼英的大嗓门响了起来,“雪照!雪照我们今天吃什么!”

    “我在坡底就闻到牛奶香了!”

    “这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说,我们真有牛奶喝?”

    “妈耶这是啥味儿?我怎么好像闻到了奶糖的香气?!”

    几个手脚麻利的知青已经快手快脚的把农具放好,又按规矩洗了三次手。

    女知青们为了讲卫生,要求大家在饭前必须要洗三次手。

    第一次,将手浸在盛了浅浅水的盆子里,洗去泥污。

    第二次,用少许清水淋洗一次。

    第三次,再用清水淋洗一次。

    为了节省水,由值日的同学负责给知青们们舀水洗手。

    当然了,洗手水会被循环利用,最后拿来浇花,或者放进木箱温室里去,为温室提供必要的湿度。

    洗过手的同学们去领了自己的饭盒和搪瓷杯。

    没吃之前,大家叽叽呱呱:

    自打她重生回到这个世界,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她头一回看到了大米饭!

    依偎在王雪照身边的陈与舟只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头。

    他不敢看她欣喜的眼神。

    只是一碗米饭而已……

    居然能让昭昭这么高兴。

    陈与舟心里难过,眼里也酸酸涩涩。

    团队里所有的人也像王雪照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盒大米饭。

    王雪照捧着饭盒,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大家……知道我的身世吧?”

    众人一怔。

    半晌,众人皆尽点头。

    先前赵莲姣唯恐世人不知王雪照是个厂长假千金,霸占了人家真千金十来年锦衣玉食的生活……

    说不知道,那就太不真诚了。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今天未必是我的生日。”

    听了这话,陈与舟的心里就更加难过了。

    王雪照却笑道:“既然今天不是我的生日,那我也不能独占了这盒饭。”

    “我们一起分享吧!”

    大家都不同意:

    “雪照,话不能这么说!就算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但总有一天是你的生日,只是现在你还没有找到你真正的亲人,不知道是哪一天而已!”

    “对!我们就当今天是你的生日……”

    “雪照!已经立好的规矩,可不能从你这个第一人就开始破例啊!”

    “对对对,反正我们就认今天是你的生日!以后你知道了真正的生日,我们再改回来就是!”

    “雪照,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是你的兄弟姐妹!祝你生日快乐!”

    这下子,大家找到了共鸣,纷纷说道:

    “王雪照!祝你生日快乐!”

    “对,我们都是你的兄弟姐妹,雪照,生日快乐呀!”

    “生日快乐!”

    “恭喜你来到成年人的世界!以后多带着我们挖点地……”

    大家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王雪照的双眼被泪水糊满。

    她垂眸,但用力点头,“好!!!”

    沉默片刻,她收拾好情绪,才抬起头笑着对大家说道:“我的饭量,大家都知道了……”

    “这么大一盒米饭,我哪儿吃得下?”

    “我也不是破例,我只是不希望浪费粮食。”

    “你们想啊,如果你们不帮我,我又吃不完,岂不是浪费了?”

    姚若男在一旁说道:“行,那我们就帮帮雪照。”

    “不过呢,下次再做生日饭的时候,大家就要注意了,煮饭也要适可而止。”

    “大米很珍贵,咱们浪费不起。”

    “把大米节省好了,以后过节的时候咱们才能全体吃上大米饭。”

    姜帼英也主动承认错误,“是我的错!我这不是……把不住份量嘛!我也不知道这种大米发得这么厉害呀!”

    王雪照笑着掐了掐姜帼英的面庞,“不怪你!只怪我不中用,吃得少力气也少。”

    谈露和畅畅齐齐憋住了笑。

    尤其是谈露,看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昭昭终于露出小女儿娇羞模样儿,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她小小声问王雪照,“昭昭,咱们在517也呆了一个多月了,小陈寄给你的信……也该有一大摞了吧?”

    王雪照没吭声。

    但她知道,只要她回到109农场,至少能收到他的四封信件!

    此时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其实她一直都数着他的来信的日子在。

    “妈,畅畅,我们赶紧走吧!就怕错过了过路车……到时候要等到下午了。”王雪照催促道。

    三人拎着行李和包裹,兴冲冲地离开了。

    第 156 章   第 156 章

    王雪照回到了109农场。

    稍作休息,她就去了田间地头查看春耕情况。

    真好。

    109农场的知青们的积极性、机动性、配合性都很高。

    春耕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连同上极要求的每年开拓上年麦田面积的百分之十的任务也已经完成,目前已经进入春耕收尾工作了。

    但让王雪照感觉有些意外的是,大家对她的态度……

    好像有了点变化。

    就比如说,姜帼英最是个没心没肺的,只要一看到她,就会呜哩哇啦地大喊大叫,雪照这样、雪照那样……

    可如今,姜帼英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一声也不吭的就扭头去忙她的工作去了。

    “疼吗?疼你就说!姐姐会轻一点儿的。”姚若男心疼地说道。

    陈与舟依旧面无表情。

    对他来说,这点儿伤算什么……

    就是不涂药,一会儿它就自动愈合了。

    要不是昭昭说,必须讹宋漫一顿,他才不耐烦来治什么伤!

    一旁的宋漫呜呜地哭了起来,“对不起阿兰,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此言一出,王雪照和姚若男齐齐愣住:

    “你俩怎么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与舟不想说话。

    宋漫哭唧唧地说道:“我刚才站在高地那儿……”

    刚说到这儿,她就有些难以启齿,含糊混了过去,“我、我不小心……差点儿掉下去了。”

    “幸好阿兰及时赶到,拉了我一把。”

    “可是,我却不小心推了阿兰一把,阿兰她……她就掉下去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

    “王雪兰,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陈与舟不耐烦地吼道:“你别老哭行不行!烦死了!”

    宋漫哭得更凶,“可你流了好多血……”

    王雪照看了看,上前打圆场,“阿兰,你告诉宋漫,你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没事!”陈与舟现在快饿死了,唯一想的就是赶紧去吃面。

    王雪照又问,“那你需要宋漫同志赔偿你吗?”

    陈与舟目光闪烁。当天晚上车队停下来扎营休息的时候,刘主任把知青们召集起来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刘主任严厉地批评了周士允的不恰当行为,让周士允当着所有知青们的面,向宋成粤、姚若男、王雪照道歉。

    周士允先是掏出了他花一下午时间写的检讨书,当众诵读了,然后又非常羞愧地向宋成粤、姚若男、王雪照道了歉。

    王雪照盯着周士允看了半天,对刘主任说道:“主任,我不接受周士允同志的道歉。”

    周士允的头快要低到裤裆下了。

    刘主任愣住。昨天三组的人,把豆腐放在中午吃,是考虑到大家下午还要干体力活,吃饱一点更有力气。

    但二组的人认为豆腐是大菜、硬菜,就该晚上吃。

    所以今天中午,二组喝上了做豆腐的副产品,豆浆。

    二组也一样物资短缺。

    所以豆浆就是纯豆浆,没放盐也没放糖。

    就是配上咸口的烤饼子后,有生津止渴的好处。

    最重要的是,豆浆浓香四溢,让人觉得特别有食欲!

    落在赵莲姣里,她真是被饿得前腔贴后腹……

    直恨不得上前去,抢了豆浆来灌个饱!

    可人人都对她生出了戒备之心,赵莲姣一直找不到机会。

    直到一二三组全都吃完了饭,其他知青都回宿舍躲避太阳、歇午觉了,值日的知青们开始打扫食堂……

    赵莲姣才先后去看了看各组的食堂,期待着还能剩下点东西。

    很遗憾,在这个物资极度短缺的时候,每个组都精打细算的……

    硬是没剩下一丁点能吃的!

    赵莲姣失望极了。

    姜帼英也没理赵莲姣,径自回宿舍去休息。

    王雪照问她今天去看过豆芽没。

    姜帼英叹气,“没有!”他喜欢的姑娘名叫胡芳君,也是大院子弟。

    但胡芳君的父母不同意他俩的事。

    倒不是嫌弃宋明暄不是王擎天的亲儿子,他们主要是嫌弃宋明暄的工作性质。

    宋明暄学的考古专业,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故宫工作,工作了两年,一切都很顺利。

    宋明暄和胡芳君的感情也很好,本来已经在准备结婚了。

    但形势在变。

    故宫的考古工作被暂停,宋明暄被分到了地质队。

    这么一来,胡家父母就不乐意了。

    因为在地质队工作,出一趟任务就是大半年。

    也就是说,如果胡芳君嫁给宋明暄……基本就跟守活寡似的!

    胡家父母为此颇有微词。

    这一年多来,宋明暄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出差,只留胡芳君一人在家,默默承受着家人施予的巨大压力。

    她有些扛不住,哭着要和宋明暄分手。

    宋明暄当然舍不得……

    胡家父母也犹豫,他们看着这对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是认可宋明暄的,再加上王擎天也一直在说情,说有机会一定给宋明暄调动工作。

    可宋明暄的专业很冷门,当前形势下,想找到一份合适对口的工作是很难很难的。

    这对青梅竹马的婚事就这么搁浅了下来。

    这一次,宋明暄出差的时候偶然得知有个老中医对治疗久咳特别有心得,却因年长体衰,不再制作止咳丸。

    胡芳君的父亲长常咳嗽……

    宋明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求老中医制作了一整个疗程的止咳丸。

    他可宝贝这罐药丸了,特意放在书柜里,本想送给胡芳君的父亲……但被王明曦临时叫到信丰去跟进孙秀英案件,就没来得及送。

    没想到——

    现在这罐药丸竟然毁在杨天宝手里!

    王擎天特别生气!

    他怒瞪着杨天宝,大骂了起来,“你还真是来老子家里偷东西的?”他嗓门儿还大,一吼起来,似乎连地板都产生了共震。

    杨天宝本来就在哭闹,见王擎天不偏着他,哭得愈发大声,还指着王雪照道:“舅舅!她打我!”

    “她不但打了我,还捡起了药丸塞我嘴里……她还捏着我的鼻子逼我把药丸给咽了!”

    “妈!妈——”

    “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众人愣了一下,然后齐齐看着地下。

    地上尽是陶瓷罐子的碎片,其中还有一片残缺的罐子上挂着绳子和纸片,上面写着“止咳丸”三个字。

    几枚黑乎乎的药丸散落在地上。

    王雪照露出委屈的表情,默默垂下了头,还将右手攥了起来,背在身后。

    ——是,她刚才确实揍了这个小胖子,还捡起了止咳丸逼他吃了!

    谁让小胖子骂她是个西贝货、是来王家骗吃骗喝打秋风的呢?

    刚才她扇子小胖子耳光的时候可用力了!

    导致这会儿右手手心通红的,还火辣辣的。

    幸好小胖子皮糙肉厚的,她下手那么重,小胖子面上硬是一点儿印子也没显出来……

    (陈与舟:下次换我来!我力气比较大!)

    面对杨天宝的指认,王雪照也没否认,只是低声说道:“王首长,我就是个西贝货,是来你们家骗吃骗喝打秋风的!我、我可配不上当您的孩子……我还是走吧!”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楼梯跑去!

    王擎天惊呆了,“昭昭!昭昭你喊我首长?”

    大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王明曜人高腿长,三步两步追上王雪照,想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急道:“昭昭!”

    然而,有人比王明曜可快多了!

    陈与舟一个箭步冲过去挡住了王明曜的去势,还将双臂展开将王雪照护得严严实实!

    他还没完全长成,身高也就一米七二左右,足比王明曜低了一个头;他的身材也瘦削得多,远不及王明曜强壮。

    可陈与舟气势不减。

    他凝视着王明曜,沉声说道:“王二哥,您别勉强昭昭!这地儿要是不欢迎昭昭,我们走就是了。我会保护她,带着她离开这儿的!”

    王雪照从陈与舟身后露出半张脸,她表情严肃地盯着王家人看,眼里盛满了戒备与怀疑。

    看着与自己形容酷似的妹妹露出这样的表情,王明曜很受伤,心里难过极了,“昭昭,我没想勉强你!可你不能走,这地儿也是你家!”

    然后他瞪视着杨天宝和闻讯赶来的王九姑,恨声说道:“昭昭,他们才是外人!他们才是来我们家骗吃骗喝打秋风的!”

    “以后你别理他们!但凡他们说了一个字,你当他们在放屁就行了!”

    王九姑被王明曜指着鼻子不留情面地骂了一大通,恼羞成怒,老脸通红,却又不敢正面杠王明曜,只好委委屈屈地向王擎天告状:“四哥!你看看明曜啊!他就是这样对他姑姑的……”

    没想到王擎天不客气地冲着她说了一声,“滚!”

    王九姑目瞪口呆,好半天,她才不敢置信地问道:“四哥,刚才你在说什么啊?”

    王擎天皱眉道:“你是聋子还是傻子?老子叫你滚!带着你儿子滚……你没听见?”

    “今天赵莲姣在这儿,我哪儿敢去看?”

    “我就怕我去了,她非要跟着去看看,然后见了我们的豆芽,一把抓来生吃了……”

    “我倒是可以揍她一顿!可揍了她以后呢,她吐出来的豆芽谁还敢吃!”

    “我也想念我们的小豆芽……”

    “算起来,我们已经养了它快一星期了,再过一星期就能吃了吧?”

    “清清爽爽的豆芽!依我说,连焯水都不用,抖点儿蒜末盐末和辣椒粉,直接这么吃!”

    “我都已经能想像到,那玩意儿在我嘴里炸出清甜汁水的感觉了!”姜帼英向往地说道。

    旁边铺位的江心棠给了她一脚,“快闭嘴吧你!”

    “我刚才差点儿就睡着了,被你这么一说,又把我给饿醒了……”

    姜帼英哈哈大笑。

    王雪照却直皱眉,“这么说,你今天也还没时间处理发了芽的土豆皮?”

    姜帼英顿时笑不出来了,“没有!赵莲姣就像个间谍一样盯着我,她那双眼睛……一进我们食堂就到处看!”

    “我和张春明啊,是又要干活又要防着她添乱!”

    “这不,我刚焖好一锅土豆,就被她抢了一块去……她还有脸说替我试试味道!”

    “我要她给我试什么味道!真是臭表脸!”

    “雪照你也别担心,土豆芽啊,我让张春明用饭盒装着,放了一丁点儿的水泡着,上面还盖了块手绢……这会儿放在他们男宿舍里。”

    “放我们这儿不行,万一赵莲姣闯了进来,拿了土豆皮就吃……那可怎么办?”

    “反正她不要脸不要皮的!”

    “我已经跟张春明说好了,让他把土豆芽处理好,然后放到仓库里去,和豆芽菜放在一块儿……”

    说着,姜帼英又叹气,“赵莲姣什么时候走啊!”

    “她人在这儿,就是什么事儿都不干,我也觉得没那么开心了!”

    “等她走了,我还想去仓库看看黄豆芽和土豆芽呢!”

    王雪照笑道:“很快了,她在这儿没吃的,晚上就会走。”

    “她又不是傻子,与其留在这儿被饿死,还不如回兵团去混日子呢!”

    “但愿吧!”姜帼英不高兴的说道。

    果然,赵莲姣的所作所为,被王雪照给猜得准准的。

    被饿了一顿饭的赵莲姣,甚至没有等到晚上兵团过来送建筑材料的车队……

    下午有车队路过砂村知青农场。

    几个司机停车过来讨水喝。

    姜帼英看得清楚明白——这车队并不是兵团的,开车的司机也没穿军装。

    姜帼英并没有拒绝对方讨水喝的请求。

    因先前温政委告诫过大家,在荒漠地区一定要守望相助。遇上有人讨水喝、讨吃的,或是有人生病了,必须做到能帮就帮。

    如果因为救助别人,花费了太多物资,那么事后也可以向兵团申请相应的补贴。

    虽然水对知青农场来说也很珍贵,但匀一点儿给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当姜帼英将这些司机的四五个军用水壶灌满了凉白开,他们准备离开时,赵莲姣提出要搭顺风车去兵团。

    司机们告诉她,“小妹子,你等下一趟车队吧,我们不是去兵团。”

    赵莲姣不为所动。

    她现在就是看透了知青农场的见死不救!

    王雪照继续说道:“他对我们必须有实质上的道歉,否则,他破坏了我们声誉却只需要向我们公开道歉……这对我们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周士允抬头看向王雪照,一脸的羞愧,还隐约带着几分不服气。

    刘主任皱眉问道:“王雪照,你想怎么样?”

    王雪照说道:“我不能代表宋成粤同志和姚若男同志的意见,单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周士允同志能够拿出更大的诚意来……”

    “可目前我也没有太好的想法,这样吧,我希望周士允同志将来能够为我做三件事。”

    “当然了,如果我的要求会让周士允同志感到为难的话,他也可以拒绝。”王雪照说道。

    周士允松了口气,说道:“王雪照同志,我接受你的要求。只要你提出了,我一会尽可能办到。”

    刘主任便又问宋成粤和姚若男的意见。

    宋姚二人都选择了和王雪照同样的要求。

    周士允连连点头。

    想了想,周士允又对宋成粤说道:“成粤,我、我是真的对你动了手。所以我不能像对王雪照和姚若男那样,光是答应你三件事就成。这样吧,等我们安顿下来以后,正式开工干活了,我会拿出一个月的工分补偿给你。”

    宋成粤的面颊、鼻子到现在都还是肿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王雪照就替他应下了,“可以。”

    周士允舒了一口气。

    宋成粤却露出不赞成的目光,皱眉看向王雪照。

    姚若男说道:“周士允,我现在就提出,希望你能办到的一件事!”

    周士允连忙说道:“姚若男你说。”

    姚若男一字一句地说道:“请你以后不要骂人,不要语言攻击,不要说脏话、痞话,做个文明人,成吗?”

    周士允愣住。

    姚若男又道:“我知道一下子是改不过来的,我会请全体知青来监督你,希望在大家的提醒下,你改掉这个毛病吧,好不好?”

    周士允何尝不知道这是自己最大的毛病呢。

    他看着温柔的姚若男,更觉得羞愧——他一直以为,王宋姚三人提出,要他办三件事,大概率是为了王宋姚他们自己,或者是为了羞辱他周士允的!

    没想到姚若男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居然是……要周士允改正自己的不足之处!

    再想想中午时的他,因为狂怒而失去理智,差点儿就打了姚若男。

    此刻,姚若男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周士允感到羞愧难当!

    “我答应你,姚若男同志。”周士允哽咽着说道,“也请大家一定监督我!”

    这事儿就这么翻了篇。

    姜帼英挺不高兴的,咬着王雪照的耳朵说道:“你就这么放过周士允了?”

    “也不想想当时他骂得多难听!”

    “只有不尊重女性的人才会这样……”

    “这是父权思想的禁锢!是封建糟粕!”

    “哼,气死我了!”

    王雪照笑了,问姜帼英道:“他自己就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还看不起女性……真讨厌呀,对吧?”

    姜帼英猛点头。

    “那我们就用实际行动来教会他,如何尊重女性!”王雪照也咬着姜帼英的耳朵小小声说道。

    姜帼英得意地点点头。

    不过,炝口小辣椒很快就意识到……

    好像哪里不太对。

    哎呀!那还不是轻轻放过周士允的意思么!

    姜帼英不乐意了,瞪着王雪照,嘴儿撅得老高。

    王雪照失笑,伸手在姜帼英面上拧了一把。

    姜帼英生了副鹅蛋脸,面上肉实,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用水敷面的法子来解决肌肤缺水的问题,导致皮肤特别水润细腻,掐起来手感特别特别好。

    王雪照就喜欢掐她。

    姜帼英赶紧用双手护着脸,还拼命摇头,嗔怪王雪照,“你怎么老掐我呀……”

    尾音拖得长长的,自然没有真生气。

    陈与舟捱着王雪照坐着,自然也将两个女孩子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逢回路转,周士允被昭昭拿捏住短处……到时候要是周士允又选了那个河床当成基地的话,昭昭一定会阻止的。

    不过,陈与舟有些嫉妒姜帼英。

    昭昭就应该和他顶顶亲密才对啊!

    宋漫倒是真心诚意地想道歉,“我可以赔偿!”

    “王雪兰,你哪儿不舒服你跟我说,我、我……下午会有顺风车回兵团,我送你上兵团医院去看病!”

    “或者我赔偿你医药费也行!”

    “只要你说,我就答应!”宋漫说道。

    陈与舟与王雪照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说道:“既然你诚心想向我道歉,那我就提一个要求吧!我不去兵团医院看病,也不要你的医药费。”

    然而,宋漫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难道你也看上了李桢,希望我退出?”

    “不!不行!我不同意!”

    “我不怕告诉你们,我和李桢青梅竹马长大……我们两家父母一早就说过,希望能结成儿女亲家!”

    “王雪兰,我确实欠了你的!”

    “但在李桢这件事上,我绝不让步!”

    陈与舟气得简直要发疯——谁特么喜欢一男的啊!

    王雪照莫名想笑。

    姚若男也愣住,很快,她就笑着打圆场,“宋漫同志,阿兰他……”

    他不可能喜欢李排长的。

    因为他是男的。

    但这样的话,姚若男当然不可能说出口。

    陈与舟不耐烦地对宋漫说道:“我就问你吧,因为你,我受伤了是不是?”

    “我受了伤,干活就不利索了是不是?”

    “那你就留下来替我干活吧!”

    “嗯嗯。”宋漫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儿,宋漫才反应过来,并大感意外,“嗯?所以你……没打算让我退出?”

    “你是聋子吗?我让你帮我干活你没听见?”陈与舟吼道。

    宋漫高兴了,“好好好!干活就干活!”

    姜帼英在外头喊,“雪照!你们几个……快出来吃骨头汤面啊!再不来,面条就坨了!”

    王雪照赶紧招呼众人,“走走走,先去吃面!”

    一众人赶紧去了食堂。

    大家正滋溜滋溜吃得欢呢!

    李桢正捧着饭盒,担忧地看着陈与舟。

    刚才宋漫跟他闹,然后宋漫推了他一把……没想到,可能她没站稳还是怎么的,突然朝着落差三四米高的矮坡下摔去。

    当时他没来得及拉住她。

    幸好王雪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宋漫。

    可是,宋漫可能把王雪兰当成了扶手,她想爬上来,那反作用力就将王雪兰给推了下去……

    幸好那个矮坡还不算陡,王雪兰滚了两圈就止住了。

    李桢现在是真害怕。

    他怕宋漫又给他惹出什么祸端来。

    大家也被姜帼英逗得乐不可支。刚这么一想,她便是一惊!

    从刚进这屋子开始,谈露就知道这两个漂亮的男青年和那个漂亮的少女是兄妹,因为他们仨实在长得太像了!

    于是,她猛然看向了王雪照,喘着粗气问道:“你、你……”

    王雪照含泪说道:“妈妈,我就是你的昭昭啊!”

    谈露跌坐在沙发上。

    她不敢相信什么穿越不穿越的……

    这也太玄乎了。

    可这好像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要不然,怎么解释她明明没有来过这里,却对这别墅里的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呢?

    谈露也很聪明,她一把抓住了王雪照,“你真是我的昭昭吗?”

    王雪照点头。

    谈露怔了很久,终于问出了那个让她内心深处感到十分不安的问题,“你现在看起来……挺好的啊,那我为什么一直觉得很不安,我着急想要找到你,就好像……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昭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谈露焦急地问道。

    王雪照扑进谈露怀里,哽咽着哭了起来,“妈妈,当年我被拐子佬抢走了!刘坚强叔叔为了保护我而死……”

    “一个月前,大哥费尽了力气才把我找回来的!”

    “我今天也是头一次回来。”

    “妈妈!还好我们又在一起了!”

    谈露半天没动。

    过了许久,她才茫然说道:“刘坚强死了?”

    大家都是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但由于谈露的特殊病情,一大家子居然很快就接受了王雪照的说法。

    只是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去。

    陈与舟拼命地朝着王擎天挤眉弄眼。

    王擎天当然看到了陈与舟的示意,但他不知道陈与舟是何用意。

    陈与舟都快急死了!

    ——王擎天到底怎么了?现在他老婆孩子都不认他……

    他不着急的吗?

    幸好昭昭聪明,想出了“灵魂穿越”这一招,至少能让谈露在短期内接受现实。

    王擎天怎么还不赶紧修复夫妻感情啊!

    陈与舟只好问道:“刘坚强怎么了?”

    王擎天立刻明白了,说道:“谈露,这事儿说来话长。昭昭今天也是第一次回家,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儿,我们一边陪着她吃饭,我一边把这些年发生的事说给你听,好不好?”

    谈露点点头。

    一家子终于热热闹闹地吃了起饭。

    王擎天从头说起。

    孩子们在一旁补充。

    一直说到了昭昭回归……

    说完以后,已是深夜时分。

    谈露久久不平复。

    她抱住了昭昭,说了很多声对不起,“如果当初我带着你们一块儿走了,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王明曦两眼通红地说道:“不,当初如果是我跟着刘叔、让昭昭跟着汤叔……或者我们都不会有事。”

    王雪照反过来安慰家人,“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陈与舟幽幽地说道:“你怎么个好法?还你好好的……你都差点儿死在许灵芸的那碗毒汤面上!”

    众人一凛。

    谈露看着王擎天,满眼都是不满意,“你这么多年都没找着昭昭……现在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你不替她做主,问问那碗毒汤面的事儿?”

    王擎天低眉顺眼地说道:“王钊两口子为了这事儿已经在北京等了半个多月了!我这不是想着先等昭昭回家,再等着你来做主么!”

    “再说了,咱们一家今天才团聚,好歹过几天安生日子再说吧!”

    谈露想了想,觉得也对。

    她“嗯”了一声,又交代道:“今天我和昭昭睡。”

    王擎天宠溺地说道:“行!可以!都依你!”

    他早就不敢奢望什么了。

    自从昭昭搞了这个“灵魂穿越”的说法以后,至少谈露还能心平气和的跟他说话……

    要知道,自打她生病以来,他每次去看她,她要么喊他首长、要么喊他叔叔,有一次还悄悄向人打听他是不是弃养了王擎天的渣爹!

    每次都把他给气够呛,可他也只有强忍着。

    这会儿时间也确实不早了。

    谈露牵着王雪照的手,和陶明暖一块儿上了楼。

    姚若男重重地戳了一下姜帼英的脑门儿,“还说人家是穷亲戚呢!我们落在富裕地区的劳动集体里,也是穷亲戚!”

    姜帼英梗着脖子吼道:“我们以后会变得有钱的!哼,迟早有一天,我们一天三顿都能吃上白米饭,还能换着花样儿吃!不!以后我们农场一天三顿饭都是大米饭配红烧肉吃!”

    教授和学生们见识到109知青们的相处模式,羡慕极了。

    他们可是经历过斗争的。

    虽说109农场的土壤、气候环境不算好,但就冲着这些知青们的积极与热情,又比那些自然条件好的农场要强上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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