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感谢订阅,啾咪
沈栖的交际圈一直非常窄。
除了几个熟知的同学之外就只有工作室的师父师侄们, 多算一个也就是恩师徐令知。
梁喑和他们都不太一样。
他既年轻又非常沉稳,掌握绝对的权利却又不像一般的有钱人那样外露跋扈。
沈栖没有一个很具体的标准来衡量梁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觉得好像没有传言那么坏, 但也没有特别好。
他身上的攻击力太强,问起话都让人很难招架,沈栖想,如果这个人从事军方, 一定是个非常好的审讯官。
三天的课上下来, 沈栖都有点心不在焉。
梁喑说的家宴和婚礼都是悬在头上的一柄利剑, 只要想到两人还得在众多亲戚面前装恩爱, 还得被他那样抱,他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麻了。
他能不能装病,就说自己去不了。
……应该瞒不过梁喑,搞不好他会丢下一句冷冰冰的——没死就给我爬起来。
“沈栖!你怎么了?今天上课就一直在走神。”
沈栖手臂一紧,突然发现自己离校园里的阔叶树半步之遥, 撞上之前堪堪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林封一把扯回去。
沈栖顿了顿,说:“谢谢。”
“一起吃饭吗?我听林延说你比赛的小组还没定, 我这边已经有了一个人选。”林封迟疑两秒,像是有些小心翼翼:“你、要不要一起?”
沈栖迟疑两秒。
从天分和认真程度, 甚至是合作经验来说, 林封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他是高分考入的平大,和沈栖的名不正言不顺不太一样。
他长得也好看, 温柔有礼长袖善舞,无论什么人都能交流得来。
大一刚开学时军训, 林封就凭借着一个低头擦汗的偷拍照片一骑绝尘当选了本年度的校草, 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很迷人。
他没有攻击性, 温柔如风。
沈栖曾经是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至少在高考之前,他是想要和林封一起考大学、考实验室,有朝一日一起在生物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高二时两人形影不离,连出去参加比赛也会被说成约会。
后来。
沈栖说:“我要考虑一下,过几天给你答复。”
“好,你可以慢慢考虑,这次比赛我有了初步的想法,你有兴趣的话这周日我们见面谈,我把那个同学也一起叫上。”
沈栖说:“这周日我有事。”
林封似乎有什么想说,但盯着沈栖看了一会还是笑了笑说:“没事,周一讨论也可以,那我先去图书馆,我的号码没换,如果你想找我随时都可以。”
沈栖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最后垂下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很想问林封是什么意思,这种暧昧又小心的态度,像在忏悔,又像弥补。
胳膊上的麻痒有复苏的迹象,距离梁喑上次抱他已经过去了四天。
失效了。
沈栖抱着书,惆怅地想如果每次发作都要梁喑抱那也太痛苦了,而且上两次都是意外,他不可能每次都这么恰好。
萧医生说这个病没办法治,就代表他可能无限期地需要别人抱。
这个频率可能一周就会发作一到两次。
人会对依赖的东西产生瘾,不断的巩固之下就是痛苦而漫长的戒断,他始终要和梁喑离婚,这个戒断期只能他自己来熬。
与其到时候戒瘾,不如及时避险。
他要做的就是在梁喑面前扮好乖顺讨巧,他顺利注资,双方离婚,然后就此分别,把这段荒谬的婚姻当成人生一个小插曲。
沈栖回到家时梁喑还没回来,他先把徐瑶瑶给的那些衣服拿到楼上去,吃完饭先在楼下的餐桌上雕了一会皮影。
何阿姨收拾完,过来看了一会,忍不住感叹:“真好看,也真辛苦,雕这个真费功夫,这么几个小时了才雕好这么点。”
沈栖笑了笑:“是呀。”
“现在还有人在看皮影戏吗?看电视手机不是更好么?”何阿姨说完觉得有些不妥,随即又找补道:“哎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栖刻刀顿了顿,温声说:“没关系,大家都是这么想的,现在好玩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我才要坚持,多我一个人的话皮影戏又能多传承几天呢。”
沈栖吹了吹雕刻碎屑,拿起还未上色的人物,对着光线笑了笑,“火苗又多烧了一天。”
十一点时,沈栖想要拥抱的感觉几乎要具象出来,他短促地喘了口气,看着不远处收拾东西的何阿姨,顿了顿,叫她:“何阿姨,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哎呀说什么帮忙,你吩咐就好啦,真是。”何阿姨端了杯热牛奶过来,“你说吧。”
沈栖攥了攥手指,望着眼前和蔼温柔的阿姨,虽然她对自己很好但总归男女有别,贸然提出什么“你抱我一下”“你摸我一下”听起来都很奇怪。
他拐了个弯儿,把皮影递过去:“您帮我看看这个好不好看。”
何阿姨放下牛奶,笑着接过皮影,“好看,不过我也看不出门道,就是少了点什么,要是能涂点颜色上去就好了。”
指尖相触,沈栖呼吸一窒,猛地抽回了手。
不行,他碰到何阿姨手指的那一刻,好像被烫过一样难受。
“谢谢何阿姨,我先上楼了。”沈栖把东西一收,火速跑了。
何阿姨看他跟有什么追似的,奇怪道:“怎么风风火火的,哎牛奶还没喝呢,真是的!”
梁喑回来时快到十一点半,晚上跟几个俄罗斯人谈生意,这帮人一个比一个能喝,摆了架势要灌死他,连个往毛巾上吐的机会都没给。
他让灌得火气直冒,扭头就跟红蕊说再提两个点。
梁喑在车上头疼地醒了会神,到家的时候稍微好了一些,勉强能自己走路。
拒绝了何阿姨要不要喝醒酒汤的好意之后,受她所托拎着给沈栖的牛奶上楼,本想敲门,但谁知他根本没关,轻推之下就那么开了。
“沈栖,你……”
少年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衬衣,下摆咬在嘴里,露出白皙纤软的小腹。
两条长腿曲起,两只手正往纤细笔直的小腿上套一条软薄几乎透着光的白色长丝袜,脚尖已经套进去,指尖正贴着小腿把布料往上卷。
梁喑喉咙动了动。
室内灯光重新换过,不刺眼的暖黄色,能把家具照出很温柔的暖色调,包括人。
沈栖皮肤很白,比普通人都白,被暖光一照,白瓷一样腻人。
他大概没想到有不速之客,咬着衬衫的嘴唇微微张开,但衬衫没有立刻垂落,而是以极缓慢的,连空气都成阻碍那样缓缓下落。
梁喑酒后,视线不清明,只隐约看到那双异瞳里的惊慌,嘴唇好像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像一只被掐住了漂亮脖颈的小天鹅。
他一条腿套着暧昧的丝袜,另一条腿微曲,和丝袜差不多白。
两人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视线无声相交。
梁喑单手撑着门,另一手拎着牛奶,而沈栖愣愣地坐在床上实在太乖了,尤其仓皇闪躲的眼神,实在太像一只兔子,让人很想抓住了。
关起来,精心喂养。
沈栖愣了足足十几秒,才想起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梁喑的眼神太沉了,像聚了一团并未燃烧但更可怕的温度,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打心底害怕。
“梁、梁先生。”
梁喑呼吸又沉一分,这声梁先生实在叫得人发疼。
梁喑骨子里的劣性蓬勃生长,靠在门边朝他微抬下颌,慢条斯理询问:“在穿什么?需要帮忙么?”
沈栖陡然缩了下,感觉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被子直接捏到了他的小腿。
他莫名有一种,梁喑已经走进来了,用那只修长的手点在他的小腿上,帮着他一点一点卷上丝袜的布料,到达大腿。
像他帮自己穿衬衫夹那样。
“您有、有事吗?”沈栖勉强找回声音,警惕又胆怯地望着他。
梁喑站直身子,勾开几乎让他窒息的领带,“何阿姨说你晚上吃得少,怕你半夜饿了胃疼,让我带杯牛奶上来给你,我方便进去么?或者你自己过来拿。”
梁喑嗓音微哑,说这句话的时候条理清晰没打磕绊,除开冲天的酒气之外,不太像一个醉酒的人。
沈栖盯了他一会,感觉梁喑看上去确实没有想要突然撕掉西装,化身野兽扑过来撕咬他的架势,迟疑了一会,小声说:“您进来。”
这句话落在梁喑耳里像异样的邀请,那么无辜,那么单纯不设防。
梁喑轻吸了口气,喉结被规整的衬衫领口磨得有点不适。
他走进来的脚步声比以往沉,沈栖两只眼睛水洗过一样干净,盯着他的样子充满戒备,像小动物。
梁喑本想把牛奶放桌上,但搁下的一瞬间改了主意,微微俯身塞到了他手上。
“喝吧,你喝完我把杯子带走。”梁喑就站在窗边不远的地方,只要一跨步就能踩上松软的床,占领小小的干净的窝。
他嗓音有些微嘶哑,比平时的低沉多了些质感,语速也比平时慢,听在耳里有种夜半私语一样的暧昧温热。
沈栖双手接过杯子,想立刻喝完,第一口就打了个呛。
牛奶溅在嘴角,他闷声咳了几声,一双眼被生理性的呛咳染上水痕与红意,嘴唇与下巴上沾着白色奶液。
沈栖低头要擦,唇上先有了另一个坚硬的手指。
他仓皇抬头,下意识往后缩。
“慢点喝,不着急。”梁喑收回手,仿佛只是给他擦牛奶。
沈栖不敢再大口,抿着唇一点点往下咽,余光不住地盯着梁喑,生怕他再靠近。
他身上的酒气很重,将原本恒温的房间温度硬生生拔高了好几度,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太沉,让他已经发作了的皮肤饥渴症,骤然又严重几分。
不行。
沈栖忍耐着想要他抱的冲动,腿在被子里动了动,深吸一口气勉强喝完一整杯牛奶,立即把杯子塞在梁喑手上,“我喝完了梁先生。”
梁喑看着空空的杯子,眼神又落在杯沿。
喝饱了奶的小孩儿和猫一样乖,端坐在床上让人很想过去狠狠拥抱。
他花了一点力气,说:“早点休息。”
梁喑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盯着被子看了几秒还是开了口:“沈栖,我不限制你有什么样的爱好,也不会限制你的穿衣自由,但……”
沈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交代这个,但还是跟着他的话点头。
梁喑沉吟几秒,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隔了会才伸出手指往他指了指,“如果真的很喜欢,我希望你尽量在家里穿,最好不要穿出去也不要随意发布出去,这样可以吗?”
沈栖呆呆地点头。
“好,休息吧。”
门关上的一瞬间沈栖一个激灵般反应过来,回忆梁喑看他的视线,低头,掀开被子,一条穿了一半白丝袜的大腿。
…………???
沈栖脸颊瞬间红透。
不是。
他不是有这种癖好。
沈栖火速脱掉袜子把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怪不得梁喑刚才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有、有异装癖。
他没有-
一整夜的羞窘掺杂着皮肤饥渴症的焦躁,沈栖一夜都没睡好,早上起来时两只眼睛红的像是刚哭过。
一打开门,正好撞见西装革履的梁喑。
他一挑眉,眼神从头顶往下,扫了一遍。
沈栖被他看得想往回缩,“梁先生,是一个同学请我帮忙拍cos,我试试衣服是不是合身,没、没有那个……”
梁喑点点头。
沈栖松了口气,他信了就好,千万不要误会他有在家里穿丝袜的癖好。
梁喑走了几步,忽然轻笑了声:“腿不错。”
沈栖猛地抬头。
梁喑嘴角笑意幽深,慢条斯理又补上了下半句:“腰也细。”
沈栖彻底不会呼吸了。
一顿早餐吃得煎熬,沈栖几乎把脸埋在碗里,何阿姨尖叫着:“哎呀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又病了,真要命,这个身体怎么这么弱的呀。”
沈栖:“没,我没病。”
何阿姨急得不行,非要去找体温计,梁喑在一旁慢条斯理开口,捞了他一把:“他没事,估计是太热了,一会儿就好了。”
沈栖连忙点头附和。
梁喑没折磨他太久,先一步上班去了。
沈栖松了口气,后脚也上了车去学校,只是身上那股麻痒已经到了没办法忽视的地步了。
上午有一节专业课,沈栖勉强还能听得进去。
中午开始他就焦灼地跟被架在火上烤一样,连老师讲课的声音听来都像是夏日聒噪的蝉鸣,令人烦躁。
吃完饭从食堂出来,沈栖跟徐瑶瑶说那个丝袜的问题,她嗷的一声说自己放错了,那个不用穿的,是她店铺的新样衣。
沈栖险些没昏过去,在她疯狂道歉喊祖宗的嗓音里想起昨晚梁喑的眼神,绝望地咬牙:“你别叫我祖宗,瑶瑶,你是我祖宗,亲的。”
徐瑶瑶:“……对、对不起嘛。”
沈栖收好手机,一抬头就撞上个人。
“……抱歉。”
“哎别走啊,等你半天了,上次让你考虑的事儿你考虑好没有?跟我又不吃亏。”
沈栖花了两秒认出楚让,蹙眉绕过他就走。
“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如果你再纠缠我别怪我不客气。”
“行啊,你尽管对我不客气。”楚让越看他冷淡心越痒,反倒也不急了,“你吃饭没有啊?我请你吃饭啊,学校里吃总行吧?”
“吃过了。”
“吃过了我请你喝奶茶,你喜欢喝什么?”
“不喝。”沈栖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你再跟着我,我会告诉系主任,说你骚扰我。”
“系主任是什么东西,你知道我……”楚让说了一半,忽然看到不远处走过的人影,顿了顿,说:“那天在俱乐部,那经理带你上楼见谁?”
沈栖倏地退了一步,“你看到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你能陪他怎么不能陪我?他不愿意?平洲能使唤的动那俱乐部经理的人不多,是谁?应承?”
沈栖身上的焦渴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他深吸了口气,勉强往下压了压浊乱的情绪,冷冷淡淡说:“你真想知道就自己去求证,怎么?你没本事吗?”
好烦,让梁喑弄死他算了。
楚让让他噎住,愣了半晌,再反应过来时沈栖已经走了。
草,这么牛逼?
他没本事?他今天就去查,最好别让他查出来,否则他连那人一起弄死。
拥抱、握手、体温、梁喑。
这些无关的词语连成一条线,符号一样漂浮撞击,催使着他去一一执行。
沈栖紧抿着唇理性分析:皮肤饥渴症的病理是渴望拥抱的话,那只要是亲密接触就可以,并非需要某个特定的人。
谁可以呢?
林延?他最近在追社团的学长,一次帮忙可以,总不能一直麻烦他。
徐瑶瑶是女孩子,班长不太熟,林封……
沈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晚饭后连续刻坏了两张牛皮之后终于放弃,转而翻开生物书,一个字一个字读,可进了脑子就成了碎片。
他就像一只被丢在了滚烫铁锅里的青蛙,完全静不下心。
手机突兀响起,沈栖一看来电立即接起来:“老师!您怎么有空?要回国吗?什么时候啊?我好想您!”
徐令知严肃惯了,听他这么雀跃的嗓音也绷不住,轻咳了一声斥他:“严肃点儿,像什么样子。”
沈栖抿了抿唇,小声:“老师。”
嗓音一下子弱下去,徐令知又咳了一声,缓和声音:“我月底结束任教回国,受聘到你们大学的实验室去搞一个新项目,你考虑清楚要提前进实验室么?”
沈栖没吭声。
徐令知等了他一会,很清楚这个收了五年多的关门弟子在想什么,“以你的天分,按部就班就是在作践你的脑子,你拒绝保送,拒绝跳级,拒绝出国,论文写了不发,奖也不肯领,结果呢?高考出那样的事,要不是你足够优秀现在连收你学校都没有。”
沈栖沉默了好一会,说:“老师,我再考虑几天。”
“我回国之前给我答复,我不希望你埋没在这些按部就班的考试里,沈栖,你是我见过在生物学上最有灵气的学生,你以后的成就一定比我高,别浪费上天给你的天分。”
沈栖挂掉电话,微垂了垂眼睫。
其实他是想过那些的,所以他努力拿奖、上新闻,希望能获得父母的一点欣慰与骄傲。
高一那年就有许多学校来“订”他,甚至连国外的大学都抛来了橄榄枝,几个月下来叶婉宁烦不胜烦,让他把那些人处理干净。
事情一传,亲戚们也自然会把沈正阳拿出来和他比较。
沈栖知道,叶婉宁虽然没明说但她很厌烦自己的“出名”,家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了他的天分而高兴。
他想,也许做一个普通人更好。
没有天分、没有这双古怪的眼睛,他再普通一点、笨一点,也许更讨他们高兴。
沈栖躺在床上,脑子乱糟糟的,偏偏那个皮肤饥渴症也要来滋扰。
爬起来卫生间洗了遍冷水澡,冷气调到16度,还是觉得喘不开气。
“嗯,可以比博科高三个百分点,维思是老企业,虽然营业额下滑但技术还是过硬的,不能卖给C国人。”
梁喑打电话的声音不轻不重,不知道对方说了句什么,他忽然笑了声:“他们懂个屁的技术,无非就是买了重新整合上市,过一遍手洗钱的玩意,到时候维思就真完了。”
沈栖爬起来,赤着脚跑到了门口。
梁喑正好走到他门口,似乎停了一下,嗓音很清晰地传来,“算我有点人性行不行?生前积点阴德,免得死了以后下十八层地狱。”
梁喑说这句话的时候笑意很明显,嗓音低沉微哑,带着似真似假的打趣与自我调侃。
沈栖与他隔着一扇门,手甚至放在了门把上,已经拉开了一条小缝。
本能驱使他去找梁喑,去寻求拥抱。
但理智……
梁喑听见一声很重的摔门声,发脾气似的,连那头的红蕊也听见了,沉默了一会问他:“梁总,吵架啦?”
梁喑看着门扉,莫名地猜:“……大概是婚前恐惧症吧。”-
因着现任家主梁喑结婚,此次家宴办得空前盛大,除开本家旁支之外,连带着姻亲与远亲也一并赴宴。
沈栖已经被皮肤饥渴症折磨掉了半条命,差点把这事儿忘了,放了学一上车就萎靡地打盹,到家了还是林叔叫醒的。
他边换衣服边不着边际地想,梁喑你为什么不能无缘无故突然抱我一下,想着又觉得这想法太过放纵。
人之所以是比较高级的生物,是因为人有自主控制能力。
沈栖看着白皙光滑的手臂,狠狠心,用笔尖在内肘上狠狠划了一道,钻心的疼强烈而高效地镇压的痒意。
他苦中作乐地想,极端的怕疼也有好处。
沈栖换完衣服又开始发愁,他不太会和长辈相处,也不太会送礼,往往选不到别人喜欢的。
爸爸妈妈和爷爷一向对他的礼物不屑一顾,甚至深恶痛绝。
沈栖想,他大概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纠结了半天,他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
他一没钱,就算有也不会比梁家更有钱。
沈栖从匣子里掏出了一整套皮影老物件,这是他一直珍藏没舍得给人的最值钱的东西,虽说在不懂行不喜欢的人眼里一文不值,但摆在家里也挺好看的。
下楼时梁喑正跟人打电话,回头扫了一眼。
沈栖过来之后的衣服都是红蕊准备的。
这个助理拿着他几百万的年薪,看表投资风控公关堪称全能,做事严谨沉稳衷心,上能代替他主持会议下能处理好一切繁杂琐事,是绝对的心腹。
沈栖穿不惯正装,也不喜欢名奢潮牌,永远一套干干净净的白衬衣牛仔裤。
红蕊准备的这些乍一看没什么门道,其实心思都在细节里,既高档舒适又看不出多值钱扎眼,不仔细看,连他也没发现不同。
这一刻,梁喑觉得这几百万的年薪花的值,还可以再涨涨。
“手里拿的什么?”
沈栖双手捧着,“给您长辈的礼物,我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你觉得好不好啊?”
梁喑打开看了眼,一下笑了。
沈栖有些忐忑:“是不是不好啊?”
“好,很贵重。”梁喑把盒子还给他,“比送我的要贵重多了。”
沈栖看着近在咫尺的手,喉咙不自觉动了动。
梁家大宅远在平洲与雁城搭界处,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沈栖在车上一直矜持地端坐,双手克制地放在膝盖上。
梁喑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两人之间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偶尔梁喑换坐姿的时候还会碰到他的腿。
他视线落在放在膝盖上的手上,从机械腕表看到修长指骨,再看到青筋纵横的手背。
他像一个焦渴的旅人,无比希望那只手能突然伸过来,摸摸他,抱抱他。
沈栖艰难地别过头,熬了一整个车程。
暮色四合,梁喑领着人下车。
老宅依山傍水,很古朴老旧的二进四合院,门口还蹲着俩雄伟的石狮子,牌匾上写着梁宅两个大字。
风吹着灯笼乱飘。
周遭只有梁家这一户人家,一眼望不到头的建筑像极了古代仕宦大族的府邸。
梁氏祖上也确实是仕宦大族,后来从商依旧没改掉骨子里的儒商气息,虽然到了梁喑这一辈儿已经全然看不到半个儒字,但家风还勉强维持着。
梁氏重工出身,但这世纪初重工业整体下滑,许多老企业接二连三破产出售,连梁喑的父亲也动过股权出售的念头。
梁喑否定决策,一己之力接过梁氏。
从当时的力挽狂澜到现在的极限扩张,涉足港口物流、石油化工再生资源以及生物医药等行业,也仅仅只用了七年时间。
沈栖莫名有一种紧张又敬畏的肃穆感,不由得轻吸了口气。
“别怕。”
沈栖身上不舒服,看着梁喑垂在身侧的手,很想去碰一下。
就一下。
一下就好了,他真的快要受不住了。
沈栖几乎要伸手的一瞬间,梁喑先一步牵住他,那只手的手掌干燥温热,依旧是用那个将手指包裹的攥法,说是牵,其实更像是掌握。
沈栖能感觉到他的掌控欲,这大概是他久经商场的习惯。
掠夺、扩张、吞并。
在生物学上看,商人与野兽没有区别,而梁喑是野兽中的顶尖法则。
“沈栖。”
沈栖惶然抬头,看到梁喑在拨他的额发。
“一会可能会有人问起你的眼睛,你不想说就不要回答,让他们来问我。”梁喑伸手在他眼尾摩挲了两下,把那儿弄得泛红才满意,“很漂亮。”
沈栖疼得皱眉,又舒服地想喘气。
梁喑重新牵起他的手踏过足有半米高的门槛,“听说你成绩很好,我考考你,按照古代的传统,领着进了门就算什么?”
梁喑眼神幽深,背后大户高门灯笼晕红。
沈栖脑子里冒出两个字来,随即被这两个字烫得耳根发热,磕磕绊绊地别过头:“不、不知道啊,成绩好又不学这个。”
“那我教你第一课,这个叫。”梁喑低下头,说:“过门。”
沈栖手指一麻,下意识就要抽回来。
有人迎上来,喊了一声,“小梁总您回来啦,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和老夫人在院子里说话呢。”
“嗯。”梁喑直起身随口应了,跟沈栖说:“就是女眷们凑一块儿闲聊,你可以不用管他们,聊完了吃个饭,结束了就带你回家。”
沈栖愣愣点头,掌心里渗出汗来。
院子里笑闹声不断,沈栖望着佣人们络绎不绝搬过来的大大小小扎着缎带的盒子,好奇地看了眼。
宾客们乌泱泱聚在院子里互相攀谈,个个儿都穿得西装笔挺得体慎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沈栖从一进门就被几十双眼睛同时打量,下意识攥紧梁喑的手。
梁喑视线微偏,落在一个不速之客脸上,随即又全不在乎地收回视线。
入秋了,紫藤花期早过只剩葱葱的绿叶,缠着红木连廊郁郁生长。
几位女眷坐在廊下的石桌边有说有笑,讲圈子里的新鲜事和今秋发布会上新出的衣裙首饰,年纪小些的孩子们蹲在一起数青石砖上运粮的蚂蚁。
“堂哥。”
“小叔。”
“小舅舅。”
“表哥。”
梁喑随意应了,小孩子们大概是被提前教过,看着沈栖规规矩矩喊“沈哥哥”“沈叔”,把沈栖喊得不知所措。
梁喑倒是挺高兴,大赦天下似的朝小孩子们笑笑:“去吧,沈叔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沈栖看着跑走的孩子们,有点着急地说:“梁先生,我没准备那么多。”
“不是告诉你有我么。”梁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轻揉了下以作安抚,“别怕。”
梁喑牵着人到架下,依次给沈栖介绍。
沈栖乖乖问好,穿着白衬衣牛仔裤站在西装革履的梁喑怎么看怎么小,一脸的学生气,人又白,跟个白瓷娃娃似的。
梁喑小姑善交际,先笑了:“哎哟看着真小。”
“真漂亮,梁喑眼光好呀。”
七姑八大姨一起说话,每个人都打扮得精致妥帖珠光宝气,卯足了劲儿把家宴当奢侈品晚宴,沈栖其实有点脸盲。
梁喑叫人把沈栖准备的礼物拿来,佣人捧着几个同样精致的盒子放在桌上,以缎带颜色作为区分。
沈栖这才明白梁喑在家为什么笑。
他家里的亲戚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加起来足有上百人,那么一个皮影完全不够,而他早已经准备好了礼物,就是摆在院子里那些。
小姑当场扯开缎带,笑得牙不见眼:“呀,这项链不是上次拍卖会上那个么?真漂亮,沈栖有心啦。”
女眷们都没客套,纷纷拆了礼物和沈栖道谢。
沈栖刚想说什么,突然被梁喑握住手,淡笑道:“沈栖一点心意,别嫌弃。”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少说有上千万,沈栖不懂,但在场的女眷们明白这是梁喑给沈栖立威呢,也都笑着收下了。
“沈栖,来,到奶奶这儿来坐。”
沈栖看了梁喑一眼,得到肯定的答案便乖乖走过去。
沈老夫人看起来比较随和,拉着他的手问:“梁喑对你好不好啊?他这个脾气呀,随他爷爷,年轻那会儿你不知道有多难管,好几次差点没活下来。”
沈栖微怔,梁先生几次差点死了么?
“梁喑疼不疼你啊,他气性大没什么耐心,不管是家里还是公司,一句话说不好就要骂人,他有没有欺负你?”
“梁喑他妈妈走得早,父亲也不常在身边,性子难免跋扈些。”
沈栖在一群女眷以及梁喑的注视下,小声回答:“没有欺负,梁先生很疼我。”
“你在这儿我们怎么说话呀?你快干你的事去,爷爷在书房等你呢。”奶奶朝梁喑扫了一眼,给他使眼色。
三婶见梁喑不走,笑道:“怕我们欺负沈栖呀?”
梁喑也没客气,“怎么不怕呢,他胆子小,经不住您盘问,回头不高兴了我也遭罪。”
三婶摆弄着手腕上的镯子,咂摸出梁喑的意思,一下笑了:“哟,不一样了,你们瞧瞧梁喑结完婚这样儿,刚新婚就这么着,往后准是个妻奴。”
梁喑叹了口气:“真这样也只能认命了,谁让我就喜欢他一个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认栽吧,下辈子再想办法讨个脾气小的。”
姑婶几人都笑。
沈栖坐立难安,肩膀忽然一重,他下意识抬起头。
梁喑微微俯下身将他拢在怀里,低声靠在耳边,“怕么?怕可以跟我走。”
沈栖心尖一跳,骤然抬起头,几乎与梁喑鼻尖相对,呼吸交错间,他感觉血管好像在因为这个距离在一寸寸软化。
他想跟梁喑走,但总觉得这种场合要是走了梁喑恐怕会很没面子。
他想了想,很乖地抱住梁喑的腰,轻声说:“我陪长辈们说话会,您一会来找我好不好?”
少年异瞳澄澈,水洗过似的,让人很想就这样捏住他的下巴亲上去。
梁喑心一软,说:“好。”-
梁喑去书房的路上遇见管家,交代他炖一份雪梨燕窝,一会儿给小少爷端过去。
管家顿了顿,谨慎询问:“小夫人?”
梁喑一笑:“嗯,不过别当着他面儿这么叫,他脸皮薄,叫小少爷就行了,实在不行叫名字,他没那么多架子。”
管家忙说:“不敢。”
“嗯,去吧。”
“哥你看这个球鞋,晚上你帮我一起抢吧,上次我都没抢到。”
“没空,我晚上约好了跟人谈事儿,谁有空给你看鞋,你自己抢……靠,谁砸我?”
梁维生本就烦躁,他今天本来约了朋友出海,结果临出门前他老子一个电话让他立马回家,说今天梁喑带新婚的小先生参加家宴。
他本就烦,说不来。
他老子在电话那头冷笑,你不来,上次那个项目亏损梁喑至今还在气头上,我跟你妈说了多少好话才求得他救你?
他还说,你不到他跟前去尽孝、去装乖,打算什么时候装?你还想给他一个吃喝玩乐的好印象,等着他把你从梁家踢出去?
梁维生被一通训,带着火来了梁家老宅。
梁喑孝顺就让他自己孝顺,为什么他们也要来,难道不见这帮亲戚他们就会死吗?再说见了有什么用,又不能给他钱花,出了事儿还不是得看梁喑脸色。
梁维生一肚子气,这会儿被球一砸脑袋,积压的火又上来了。
他盯着球看了两秒,烦躁地一脚踢出去。
那球正好砸中来捡球的小堂弟,哇的一声就哭了。
“哭什么哭啊,你砸我你还哭。”梁维生皱着眉,冲他冷声斥责:“下次少在人多的地方玩球,快滚。”
小少年哭得打嗝,鼻血混着眼泪一起流,瘫坐在地上抱着球直抽抽。
“哥,你别这么大声啊,要是一会堂哥知道了……”
“他知道又怎么样?我又不怕他,就算他现在是梁家的家主又怎么了?我已经够烦了,上次那事儿处理完他直接把我从公司踢了,这算什么?”
“梁家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吗?他说踢我就踢我,投资失败不是正常的吗?谁做生意不赔钱啊,我就赔了一点他就那么对我。”
“他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娶个男人有什么好显摆的,还带回家来,不嫌丢人我还觉得恶心,我告诉你梁宇,总有一天我要让他……”
“堂、堂哥……”
梁维生脊背一僵,扭头一看,当场哀叫了一声飞了出去。
梁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这一脚踹得毫不留情,五脏六腑跟着肠子一起痉挛,疼得他连句疼都没喊出来。
梁维生眼前发黑,蜷在地上抽搐,梁宇则站在一边动都没敢动,胆战心惊地看着梁喑连扶一把的勇气都没有。
梁喑面无表情地把哭抽抽了的小少年从地上拎起来交给管家,“带去处理伤。”
管家连忙抱着孩子走了。
梁喑走到他跟前,淡淡说:“我怎么了?”
梁维生抱着肚子,哆嗦着认怂:“哥,哥我错了,我就是……我就是嘴贱,我真没那个意思,我你还不知道吗,我……”
“上次给你的教训还是太轻了。”梁喑微敛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梁维生,“你想带着你全家去非洲开荒,我不介意在那儿办个分公司。”
梁维生一听直接吓瘫了,“哥,我真不是……”
“滚。”
梁维生怕再说出什么惹梁喑不痛快,那就不止一脚,于是艰难从地上爬起来,被梁宇搀扶着一瘸一拐滚了。
梁喑穿过花厅到了书房,笔墨纸砚端正地摆在黄花梨桌案上,笔洗笔架青玉白瓷,处处都透着内敛的贵重。
老爷子正跟二叔梁正文下棋,梁喑问了好:“爷爷,二叔。”
老爷子抬眼一扫,先是冷笑一声,“来了?我还以为请不动你了。”
二叔见缝插针地笑了笑:“梁喑,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再忙也不能顾不上家宴是不是?”
梁喑端起青花瓷盖碗,掀了杯盖吹吹茶叶沫喝了两口。
“这话说的,公司什么样您不是不清楚,我也想享清福,在家钓鱼听曲到处出海满世界购物,准么?上个月,小姑姑给姊妹会一口气捐了六千万做慈善,三婶拍了两块老坑翡翠原石,梁维生,这个月刚赔掉26个亿,我不加班拿什么填回来。”
二叔准备了一肚子话,当场哑火了。
老爷子皱皱眉,下巴一指外头叹气:“你舅舅,怎么说也是你妈妈的亲哥哥,你妈妈走了那么多年了,你让他六十多岁的人了到我跟前哭、说你排揎他,这好看么?梁家还不缺那一星半点,你何必非要夺林氏那点儿,让人戳咱们梁氏脊梁骨。”
梁喑把青花瓷茶碗往拓子上一放,撞声清脆。
书房里静了一秒。
梁喑说: “老爷子,这话就不对,我让林氏倒了么?我缺舅舅一口饭了么?家里的事儿你们爱插手我不管,随你们高兴,公司的事儿你们也爱插手,真觉着我做的不好我这会儿就可以卸任,这家主你们谁爱当谁当。”
“是,我跟沈栖结婚是为了那点儿股权,可这婚约是你们定的,我没权利拒绝,沈如海那边给我换了个人我也没权利管,现在我协议给了、人领回家了,亲也亲了碰也碰了,你让我名分不给一个把人撵回去,也成,周日的婚礼也别办了。”
“他年纪小,被梁家退婚自然不敢说什么,有委屈也往肚子里咽。”
“出尔反尔,悔婚毁约,到时候梁家的脊梁骨就好看了?”
老爷子让他这一通说,气有点上不来,“你……我说让你退婚了么,你婚讯都发出去了。”
正说着话,管家进来附耳和梁喑说:“先生,林舅爷支开人,到假山见小夫人去了。”
梁喑侧头看了他一眼,面色微动,“我知道了,去吧。”
“林氏的事儿还不到您操心的时候。”梁喑起身,仍旧是那副敬重的模样:“我还有事,不耽误您下棋。”
乍一听他那一通威势句句都有理,可人走了老爷子才回过神来,每一个字都是放屁,梁喑不乐意谁能为难得了他?
气得老爷子把棋子一摔,“什么天仙大宝贝,护短护到我跟前来了,我还能生吃了他吗!”
第19章 嗷嗷栖栖(九)
梁喑的人生其实没外人想的那么顺风顺水, 作为梁家家主,他遭受了比别人更多的磨难。
母亲生他当天还在谈生意,难产, 连手术台都没能下来。
梁父深爱妻子,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对这个夺走爱人性命托生的儿子自然也十分厌恶。
从出生那日起,他所经受的教养就极其严苛。
不许享乐、不许松懈。
旁支的少爷小姐们都还尚且被宠爱着, 锦衣玉食的长大。
梁喑十数年如一日地经受极其高压的教育, 说是在锻造一把兵器也不为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不好, 溺水、中毒、车祸、袭击……
他不知死里逃生多少次。
沈栖听得认真, 也听得很心惊。
“他妈现在还躺在那个什么东西里呢,就等着……”三婶说着,突然被推了一把。
话音戛然而止,三婶干笑了笑:“沈栖饿不饿啊?让厨房给你弄点东西吃?”
沈栖想再问问但看他们没有再说的意思,便压下好奇礼貌道:“谢谢三婶, 我想去个卫生间。”
宅子比想象中大,沈栖绕过一个假山石, 在后面的石桌坐下来。
他不怎么会和陌生人,尤其是长辈相处, 这些亲眷并非真喜欢他, 和善也只是因为惧怕梁喑的权利和脾气。
想到他,沈栖心脏不由得坠了一下。
梁喑做事沉稳无所不能, 他说把平洲翻过来也兜得住并不夸大,这样的行事作风大概也归结于那些年的锻造。
他小臂上有一条极深极粗的疤, 狰狞地几乎覆盖了小半个手臂。
沈栖想, 当时一定很疼。
人人都惧怕他,又得在他面前装得很友善, 有没有人真心待他呢?
沈栖不着边际地想,在这种合家团聚的家宴上,梁喑好像只有一个人,孤独又强大地撑着这个家业。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梁喑的次日,有人赔掉了26个亿找他善后。
这数百人的大家族,都靠他护着,护得住时他是神,护不住时会不会埋怨他。
还有三婶说的,他妈妈现在躺在那个什么东西里等着……
是什么东西?
在等什么?-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跪在我面前,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好了堂哥你别说了,万一再被人听见就糟了,你还是快走吧,一会二伯问起来肯定还得骂你。”
“骂就骂,我……”梁维生话音一顿,看着眼前男人冷骂:“你瞎了,别他妈挡道。”
林裕安:“小少爷何必这么暴躁呢,梁喑踹你那一脚我看见了,看来他真没把你当成亲戚啊。”
“关你屁事,轮到你一个外人来笑话我?”
林裕安走近,接替梁宇扶住梁维生,“我怎么会笑话你,我是外人他这样对我就算了,我只是觉得你可怜,你也是老爷子的孙子,凭什么被处处压一头。”
梁维生猛地直腰,又立刻蜷缩着喘了两口气,“你要是想来找我诉苦就免了。”
“不是,我不是来找你诉苦。”林裕安扶着他,压低声音:“我是来问问你,你想不想看到他成为全平洲的笑柄?只要你……”
假山后有一汪活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清泉。
泉水清澈毫无杂质,锦鲤游动间像是在幕布上被人操控的皮影。
沈栖蹲下来看了一会,用手机拍了照片,打算一会问问梁先生这是什么品种的鱼。
“沈栖?原来你在这儿啊。”
沈栖抬起头,一双异瞳清澈。
他蹲在那儿,像一只刚化成了人形的猫,偏偏气质冷淡,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意味。
有一瞬间,林裕安觉得他搅扰了这只漂亮猫看鱼的好心情。
“您是?”
林裕安回过神,轻咳了声:“我是林裕安。”
沈栖错愕一秒,完全没料到他居然也在家宴上,“您找梁先生?他去书房了。”
“我找你。”
沈栖一听就懂了,面色当即冷了几分。
“你放心,上次那事儿我已经考虑过了,确实有点强人所难,况且偷东西总是不对的,万一被梁喑发现,我怕他也会打死你。”
沈栖语气平静:“是吗?您是为我好,还是想利用我?”
林裕安被他刺得一怔,讪笑道:“我承认,我和梁喑确实有仇,他连亲舅舅的公司都要霸占,他已经没有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了,你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吗?”
沈栖没想过梁喑会对他真心,他也不需要梁喑的真心。
他只想尽快获得梁喑的承诺,一年或者两年以后许他离婚,但他相信梁喑没有林裕安说得那样坏,至少他不是没有道德底线的。
前几天晚上,他听见梁喑在打电话,他虽然不知道提高三个百分点需要削减自己多少利润,几千万、几个亿、甚至更多。
他明明可以冷眼旁观看着别人死,却愿意出高价挽救老牌企业,只因为对方需要一个生机。
他至少、至少不是林裕安说得那样坏。
“梁喑这样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人心软的,你以为他现在疼你就是爱你?不要妄想着掌控他,等你没有了利用价值一样会被他一脚踢开。”
“所以呢?”
沈栖站在那儿,冷冰冰的像一株刚折下来的白梅。
林裕安:“你不信?”
沈栖不是不信,他是根本不在乎这些,梁喑爱谁都好,他根本不想要那个所谓的利用价值。
“他是他我是我,没有人可以掌控任何人,您的设想不成立。”
林裕安被他说得一怔,总觉得眼前这人的脑回路和他不太一样。
“我劝你不要心存幻想,你能给梁喑带来什么?那5%的股权?他为了股权娶你也会为了股权娶别人,到时候你还是要被扫地出门。”
“怎么?你觉得我骗你?”林裕安掏出手机,走近了朝他晃了晃,“你见过梁喑对待他自己亲堂弟的样子吗?”
“不用了,我不关……”沈栖准备离开,林裕安已经按下了播放键。
“堂、堂哥……”
一个娃娃脸年轻人满脸惊恐地看向镜头,另一个回过头,被梁喑一脚硬生生踹到了墙上。
他抽搐着在地上打滚,另一个虽没有挨打但也同样脸色惨白,只差当场跪下。
画面戛然而止,林裕安收起手机,“这是他二叔的儿子,对他尚且如此,你呢?”
沈栖呆了很长时间,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裕安已经走了。
夜色漆黑,大宅里却灯火通明。
假山石后幽静无声,不远处的院落里人声鼎沸。
沈栖轻吸了口气,一回头正好看到端碗站在那儿的梁喑,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闷棍敲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梁喑把那碗雪梨燕窝放在桌上,朝他伸手:“来。”
沈栖本能地缩了下肩膀,动了动唇,没发出声音。
“坐。”
梁喑舀了一勺燕窝递到沈栖唇边,“他们为难你没有?有人凶你的话,告诉我,给你撑腰。”
“没。”沈栖含住勺子吃掉燕窝,很乖顺地笑了下:“没人为难我。”
梁喑只是随口问问,这家里的人但凡有点脑子也不会去为难他的人。
他一勺一勺喂得高兴,连和父亲那点儿争执的暴躁也散得一干二净。
“管家说没找到你人,我还以为是躲这儿生闷气来了。”梁喑伸手在他眼尾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很喜欢看这儿红得像哭。
沈栖皮肤薄,碰一下就留痕。
“在这儿遇见什么人了么?”梁喑又舀了一勺燕窝递到他唇边,状似无意地问:“不认识的可以不跟他们客套,没人敢说你没规矩。”
沈栖心一下收紧,闪躲开视线:“没有遇见什么人。”
梁喑指尖微顿,笑了笑:“嗯,没遇见就好。”
他给人喂了半碗燕窝,看不太爱吃便停了手,拇指一压勺子把剩下那半碗一口气喝了。
“老宅厨子都是高薪聘的,比何阿姨厨艺好,一会儿许你吃一口冷锅鱼,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沈栖微微动了动唇,摇头。
刚才林裕安给他看的视频确实有一部分冲击,让他此时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梁喑。
怕,但也不是完全的怕,更多的是慌。
他一方面觉得梁喑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动怒,一方面又觉得那一脚踹得实在实打实,要犯了什么样的错才能往死里踹。
此时此刻,梁喑含着笑喂他吃东西,一点儿也看不出曾对人下那样的重手。
沈栖有点怕他的心思深沉,阴晴难定。
“小舅舅……”一颗小脑袋探进来,小心翼翼叫完他,又看向沈栖:“小舅、舅……哥哥。”
沈栖让他叫懵了,慢半拍地点头,“你好。”
梁喑朝他招手:“过来。”
小豆丁手里抓了一把不知道从哪儿薅来的狗尾巴草,小心翼翼地给他看,“小舅舅,编……编小狗。”
梁喑接过来,随意捡了几个狗尾巴草,在小朋友鼓掌崇拜的眼神里编了一个小狗递给他,“去吧。”
“谢谢小舅舅!”小豆丁举着小狗,屁股一扭一扭跑了。
梁喑捡起桌上剩下的几根狗尾巴草,慢条斯理地拧扎半天,起身走到沈栖跟前,往他脑门上轻敲了一下。
“伸手。”
沈栖呆呆抬头,脸上全是未会意的茫然,嫩红的唇微微张开,衬着那双异瞳,交织着一种又干净又勾人的意味。
梁喑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如果他现在亲上去沈栖会不会哭,会不会用那双水汽浓重的眼睛无声指责他。
明明是他先用这双眼睛来勾人,在盛夏暗夜里,伸出纤细的藤蔓勾着磐石一点一点攀爬生长,肆无忌惮地缠绕。
把人缠得凡心大动,他又要装无辜扮可怜,好像揪一揪叶子都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梁喑把所有绮思压在磐石之下,低头看着他,从睫毛一路捋到嘴唇。
他看起来太无辜了,连撒谎都显得无辜。
“走吧。”
“梁先生,这个,是给我的吗?”沈栖捧着小兔子,有点儿傻乎乎的。
“嗯,别的小朋友有的。”梁喑笑了笑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我们家小朋友也得有。”
沈栖怔怔盯着梁喑的背影,不知道该先震惊梁喑那双手居然会编这些小玩意儿,还是震惊梁喑给他也编了一个。
在他一脚差点把人踹死之后。
梁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林裕安有一句话说得对,根本没有人能够掌握梁喑,甚至没办法看透他。
沈栖看着掌心里的草编小兔子出神,忽然就想到了小时候过年,哥哥和妹妹都有自己喜欢的期待了很久的礼物,他什么都没有。
沈如海随口问过一次,叶婉宁在给妹妹理裙子,沈长明满不在意地说了声:“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沈栖你想要自己怎么不说?”
沈栖当时笑笑,说:爸爸我没有想要的礼物。
“还不走。”梁喑回过头看他,莞尔笑问:“等我抱你呢?”
“来了。”沈栖抓住草编的小兔子,轻吸了口气压下情绪跟上。
假山石后人影闪过,沈栖心念一动,一把拽住梁喑的手,“梁先生。”
梁喑低头看他,“怎么了?”
沈栖深吸了口气,仰头迎上梁喑,“您领带乱了,我们……是夫妻,别……嗯……别人的太太都会……”
沈栖不会系领带,双手笨拙地整理了半天仍不得要领,手心慢慢潮了。
他像一个新婚的小妻子,明明什么都不会,却又要固执地为丈夫服务。
“乱了就不系了。”
梁喑也听见了假山石后头的脚步声,心下也一动,带着他的手勾掉领带,另一只手捏着他的后颈往自己一压,一同握着领带的左手抬高,做了一个极似接吻的错位。
其实梁喑本没打算这么做。
他在梁家的权利与是否夫妻恩爱无关,碰碰沈栖最多能满足他的虚荣心与想要这小孩儿的贪欲。
他完全没料到以沈栖害羞的性子,能主动给他理领带。
亲密的动作,乖顺臣服的眼神,要人命的表情。
“哎哟,我说你们去哪儿了,原来是躲这儿说悄悄话呢,到底是小夫妻,分开一会儿都难过。”
“三婶。”沈栖怔了怔,怎、怎么不是林裕安?!
“哎呀别害羞,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他平时让我惯坏了,少给我做这些,让三婶见笑了。”梁喑得体淡笑,把领带交给沈栖,等三婶走了,才在他额头上敲了敲,“不是自己主动的么,傻了?”
沈栖张了张口:“我……我不是……”
他是为了做给林裕安看的。
他想让林裕安觉得自己很爱梁喑,无论他和梁喑有什么愁什么怨,要报仇自己去,不要再来烦自己。
不是要让梁喑觉得自己很爱他-
晚宴就在院子里办,灯笼与白炽灯交映如白昼。
主家几个长辈在一桌,旁支女眷们分别落座,老爷子先致了辞,洋洋洒洒几句酸腐儒雅的客套话。
沈栖视线一偏,正好和不远处的林裕安相碰。
他抬起杯子,遥遥朝自己晃了晃,意有所指地一笑。
沈栖倏地收回视线。
“老爷子!这话怎么说呢!维维就算做错事也不能下这样的重手呀!梁喑这是要维维的命吗?”
二婶扶着梁维生,哭着来找老爷子告状,显然是刚知道他被梁喑踹得那一脚,但又不敢找他本人,只好找老爷子来施压。
梁喑眼皮未掀。
老爷子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重重咳了一声:“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这会儿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二婶当即熄火,扶着儿子淌眼抹泪落了座。
沈栖看向身旁的“凶手”梁喑,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怀疑二婶要是再哭下去,他会再给梁维生一脚。
“梁先生,他是二叔家的独子吗?”
梁喑偏头,往他嘴里喂了一个亲手剥的嫩菱角,“不是,梁维生有个大哥,今年刚回国,在你们学校实验室做科研导师,想见见?”
沈栖摇摇头。
梁父梁正则跟梁喑吵过一架,称病没来吃饭,老爷子坐在主位上给众人介绍沈栖,并邀请大家赏脸去婚宴。
话音未落,梁喑先开了口,“我不打算公开沈栖的身份。”
老爷子又是一愣,这又是哪一出?
他叫人来参加婚宴又委屈他的天仙了?还得现场给他造个登月飞船摘俩蟠桃办个瑶池盛宴才算?别太离谱了!
“他还小,我不想影响他学业,也请大家给我个薄面,尽量保密。”
沈栖意外他居然还记得,而且还这么郑重的交代,一时有些愣神。
梁喑说:“答应你的都算数,尝尝这个。”
本来冷锅鱼是不在菜单里的,梁喑特地交代人做了,他自己一筷子没动,只给沈栖挑了一片,这道菜就算功成身退。
沈栖小口吃了,发现比那天餐厅的味道还要好。
一场家宴办得声势浩大,生意和人情上的事儿沈栖一句听不懂,也懒得听,一门心思吃梁喑夹给他的菜。
甜点主要用料是芒果,梁喑给沈栖拿了一小杯杨枝甘露,他正想得入神也没在意,吃第一口就吐了。
沈栖捂着嘴剧烈干呕,脸瞬间惨白,掐紧的手指不住痉挛。
梁喑一把扶住人,“怎么了?管家!”
管家连忙小跑过来,“小梁总怎、怎么了?小少爷出什么事了?甜点不新鲜吗?我立刻去查。”
梁喑相信管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出纰漏,端过沈栖的杨枝甘露尝了一口。
新鲜冰凉,芒果味浓厚香甜,没有任何问题。
“不能吃芒果?”
沈栖后背湿透,惨白着脸勉力维持嗓音:“我没事、只是呛着,我没事。”
梁喑想起他那个给什么吃什么的脾气,放沉了声音再次问他:“确定只是呛着?不能吃就不吃,不要强撑。”
“真的、我没事,没事。”-
沈栖强撑着和梁喑保证自己没问题,梁喑见他除了脸色微微发白,也没什么问题便没再逼问,让他早点休息。
沈栖和他道了晚安,接着就跌跌撞撞进卫生间,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
他半跪在马桶前,颤抖的双手青筋毕现,脑子里嗡鸣声强烈地像是要将他活生生撕成两半。
沈栖喘息着想爬起来,手一撑,脱力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抬起颤抖的手,硬生生插进嗓子眼,用力一抠。
……
雕皮影、上课、准备比赛,再加上那个纠缠不休的皮肤饥渴症,沈栖几乎要崩溃。
婚礼当天。
沈栖新添两条新鲜伤口,正呲牙咧嘴地穿衬衫,一下瞥见门口的男人。
梁喑已经换完了衣服,西装革履,庄重沉稳,胸前别着一枚代表新郎的胸花,稍微柔和了几分外露的霸气。
“还没学会?”
沈栖手忙脚乱地挡上伤口,“会、会的。”
梁喑扬眉,斜靠在那儿朝他抬了抬下颌:“你穿。”
沈栖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把松紧带捆在大腿上,收紧,理平白色衬衫的下摆,手指抖得不像话。
“梁先生,您看着我我没办法。”沈栖咽着唾沫,想求他先出去。
“穿错了。”
沈栖茫然去看。
梁喑已经接替了他的动作,拆掉衬衫夹翻了个面儿,单手托起他的大腿抬起来,利落而熟练地扎紧。
这条腿生的也漂亮,皮肉匀称白皙,温软的肉/欲味儿几乎要顺着掌心到达心尖,让人很想就此捏住狠狠抬起来,强行在上面留下青紫的指痕。
明明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正装配饰,穿在他身上却有指向明确的情趣劲儿。
梁喑指尖一勾,松紧带不轻不重地打在大腿上。
“谢……啊!”沈栖惊叫出声,本能地一脚踹在梁喑肩上,把胸花都踹歪了,“您……您做什么?!!!”
梁喑看着那一块儿当场红了,忍住了去揉的冲动,收起深沉眼神轻咳一声端出很绅士的歉疚,“抱歉,我一时失手,疼么?”
沈栖疼得眼睛都红了,戒备地抽回脚,大概是因为梁喑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太过君子毫无心虚,让他有一种自己小人之心的错觉。
“您先出去,我自己、自己穿。”
“好,我在楼下等你。”梁喑起身,在沈栖松气的瞬间又低下头,用指腹在他眼尾蹭了蹭,“别生气,下次我注意。”
沈栖憋了半天,等到他走到门口了才说:“没有下次了。”
“嗯?”梁喑回头来看他。
“我下次结婚不要穿这个。”沈栖闷闷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当场住口。
梁喑盯着他看了一会,低声笑,“嗯,下次结婚不穿了。”-
“梁总,这是林舅爷送来的礼物,说是贺您新婚之喜。”
“丢了。”
红蕊说:“他说您一定喜欢,还交代您一定要在婚礼上拆。”
梁喑眼皮未掀,“我说丢了。”
“我,我去处理。”红蕊拎着细长盒子回头,看到换完衣服的沈栖一下笑了,“呀,我们太太真好看。”
沈栖不太适应穿正装,尤其一想到待会儿还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宣誓就头皮发麻。
他憋着一股劲儿,很想问梁喑:不结婚了好不好啊?
“过来。”梁喑朝他伸手。
虽然梁喑说了简办,但婚礼现场还是布置得十分隆重。
白纱绵延,乐队齐备,不知道从哪个小岛上空运而来的鲜花娇艳欲滴,还有清露摇摇欲坠。
婚礼背景的照片选了他被搂住的背影,没有暴露身份。
沈栖没有邀请同学,沈如海称病起不了身,沈正阳生意很忙没时间回来。
只有沈长明和叶婉宁两人出席,看起来十分冷清。
梁家亲眷来得多,沈长明端着酒杯热情地和梁老爷子攀谈,叶婉宁则站在一边陪笑。
“小梁总,百年好合。”陈亦洲说完,又看向沈栖,“小嫂子,祝你们白头相守恩爱永久。”
沈栖一悚,“……谢谢。”
应承绕到梁喑右边,压低声音阴阳怪气:“哎是谁说缺个胳膊少条腿也不在意,换个人换条狗都不要紧,要的是那5%股权,这会儿兴师动众办婚礼是什么意思?我小师傅这么漂亮的人,就让你糟蹋了。”
梁喑笑骂,“滚蛋。”
“食言而肥的老东西。”应承冲他骂完,又绕过去跟沈栖说:“小师傅,以后梁喑要是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我帮你报仇。”
陈亦洲看着端方清正,居然也加了一句:“找我也可以,我可以领人去查梁氏,虽然可能也查不出什么错儿,但能给他添堵,让他连续加一个月的班儿。”
梁喑:“……陈主任,你就别添柴了吧。”
沈栖张了张口,矜持地点点头:“嗯。”
梁喑一偏头,捞着人的肩膀拉向自己,“真记着了?忘了,敢找就打断腿,锁家里哪儿也不许去,还敢嗯。”
沈栖一呆。
“仪式要开始了,快点呀。”
司仪掐着点上台,念着大段大段的词。
沈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看着台下忙着攀谈的沈长明和叶婉宁,不由得在心里想,如果今天是哥哥结婚,他们会哭吗?
他们会不会盯着台上看,看儿子新婚当天好不好看。
“紧张么?”梁喑抬手给他整了整胸花和歪掉的领带,顺手在他眼尾轻轻揉了两下,“心跳怎么这么快?”
沈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怎么了?”梁喑抬手在他额头摸了摸,确定没发烧又屈指拭去他额角的汗,“不舒服就告诉我,我让他们把流程缩短。”
“没事。”
梁喑抬起沈栖的脸,白纱在两人身侧扬起又落下,额头相抵的一瞬间沈栖心脏几乎骤停。
梁喑做事随心所欲,哪怕司仪在一旁喊:“哎呀还没有开始要吻新郎呢,不要着急呀。”他也照样不管不顾。
“请问沈栖先生你是否……”
梁喑一只手捧着沈栖的脸,另一只手在他唇上轻轻蹭过,眼神沉得几乎能把人溺进去。
“虽然签了协议已经算合法夫妻,但我私心里,还是很想听见你说愿意。”
梁喑摩挲着红嫩饱满的唇,把温柔藏进每一个字里,“沈栖,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沈栖心跳几乎要乱套了,感觉到有一只手按在他的颈侧脉搏上,顺着皮肤一路游走到喉结,不轻不重地揉。
“我……”沈栖打了个哆嗦,很艰难地咽了咽唾沫。
梁喑嗓音温柔,仿佛真的在和他求婚,在等他点头,可今天分明只是演戏给媒体去公开,补个票而已,与爱情无关。
沈栖静静看着梁喑,想:他帮了沈家,也帮自己缓解过皮肤饥渴症。
他在寿宴那天帮过自己,也没有亏待过他,他愿意在这段时间里,配合他拿到股权。
“我愿意。”
司仪率先欢呼一声,“接下来请双方交换戒指。”
沈栖看着梁喑把一枚指环套进他的无名指,莫名有一种比合约更加郑重的束缚感,好像这一刻他才真正嫁给这个男人。
他要把人生和他绑在一起,短则一年,长则未知期限。
在司仪的催促之下,沈栖拿起另一枚,缓慢地给梁喑戴上。
“现在新郎可以吻你的爱人了。”
沈栖还没反应过来腰上就一紧,整个人扑进梁喑的怀抱,接着唇上一热。
他下意识想挣扎,下一秒就睁大了眼睛。???
梁喑并未碰他,而是用拇指压着他的唇,两人隔着一只手,接了个只有他们知道的吻。
“沈栖,把眼睛闭上,你再这么盯着我。”梁喑略微松开一点距离,低声提点他:“我收手了?我数到三,一……”
沈栖闭上眼睛,听见一声很低的笑。
胸腔震动,气息滚烫,他似乎能感觉到脸上绒毛被呼吸肆意侵扰的无措。
秋风微凉晴空如洗,耳边乐声悠扬,沈栖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很轻地眨了下眼。
仪式结束,婚宴正式开始。
沈栖要和梁喑一起给宾客敬酒,但这是梁喑的婚宴,除了应承那个没眼色的也没人真的敢灌,大部分只是碰碰杯就算了。
梁喑万万没有想到,整个婚宴唯一喝醉的人是沈栖。
他有个电话要接,出去了不到半小时,回来这小孩儿已经喝得晕头转向,抱着酒瓶子一个劲儿往嘴里灌。
应承在一边求爷爷告奶奶:“不是,小师傅你别喝了吧,一会梁喑回来弄死我,哎哎就一口,别喝了求你了祖宗,亲祖宗。”
陈亦洲在一旁幸灾乐祸:“应三儿,你完了。”
应承也觉得自己完了,“不是,我就让他跟我喝一杯,怎么说结婚也是喜事儿对吧,我哪儿能知道他喝一口就刹不住了。”
陈亦洲身份敏感,明天还有个项目要视察便没怎么喝酒,十分清醒地提醒他:“我建议你现在跑。”
应承一边劝沈栖,一边嘴硬:“我怕什么,他又不能真把我弄死。”
“你搅了他的洞房夜,他有一万种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陈亦洲抬了抬下颌,“他回来了,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应承看看一边喝酒一边哭的沈栖,把酒杯一扔,“靠,替我说点好的啊。”
梁喑一回来看到沈栖,眉头当场皱起来,“怎么回事?”
陈亦洲撑着头看他,好整以暇地调侃:“梁喑,你老婆好像不太喜欢你啊。”
梁喑:“?”
陈亦洲指指沈栖,笑意盈盈转述:“他骂你混蛋,说你老东西,还说……你不是好人。”
梁喑额角青筋跳了跳,弯下腰把人抱起来,果不其然听见一声酒气浓重地哭噎,“我不要结婚……”
……
梁喑把人塞进车里,一边按着他的手一边给他擦眼泪,“好了别动,我……”
一口气噎半死,梁喑又火发不出去,只能叹气:“是,我老混蛋,我老东西,你年轻你漂亮,你青春貌美一枝花,我三十豆腐渣,你跟我委屈了,满意了?”
司机听得又紧张又想笑,“呃,梁总,小……小少爷他……”
“喝多了。”梁喑气不打一处来,一阵邪火烧得牙齿咯咯作响,恨不得能把他掀过去按在膝盖上揍一顿屁股。
沈栖喝多了酒会发酒疯,和平时安安静静的乖巧样子截然不同。
嘴里老混蛋老男人翻来覆去地骂他,夹杂着不要嫁给他、不要结婚,气得梁喑额角青筋直跳。
路灯从车窗照进昏黄的光,明明灭灭打在少年绯红的脸上。
梁喑摸着他的额头,这才发觉他并不是没有怨言嫁给自己,他是不愿意的。
他很排斥这个婚姻。
“我要……”沈栖喃喃说着什么,梁喑凑近了一听,像是:“我要报警……把梁先生抓……起来……”
梁喑:“……”
骂人还要叫人梁先生,不知是撒泼还是撒娇。
回到家,何阿姨尖叫一声:“哎呀怎么回事,怎么醉成这样呀!”
梁喑:“煮碗醒酒汤来。”
“好好我马上去。”
梁喑把人扒光了塞进浴缸里勉强洗了澡,又要担心他趴进去喝水呛着又要操心他受凉。
他体质弱,一点风寒就给颜色瞧。
梁喑给他洗完澡抱出来,捏着鼻子强行灌了一大碗醒酒汤。
沈栖撒了半夜的酒疯,最后自己累得睡着了,像个不设防的小孩儿一样躺在松软的被子里。
酒后的唇莹亮丰润,鼻尖和眼尾因为哭过泛着可怜兮兮的红,像一只刚被人欺负过又从水里拎出来的小动物,让人很想再欺负一遍。
梁喑身上衣服让他扑腾地湿透,没办法坐,只能站在床边。
林裕安找他做什么呢,吹枕边风吗?
梁喑想,如果他哭着求他,说不定他真的会有一丝心软-
沈栖宿醉,爬起来时头没有想象中疼,但也昏沉沉地提不起劲儿。
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应承非要他喝酒。
他想梁先生不喜欢,只喝了一口,后来……
沈栖完全断片儿了,一掀被子发现自己除了件睡袍什么也没穿,当场傻了。
换完衣服下楼,看着慢条斯理吃早餐的梁喑,小声问好。
“酒醒了?”
沈栖小心翼翼地点头,嘴唇动了动:“梁先生,昨晚……”
“昨晚怎么?”
“我衣服是……”
梁喑丢下餐巾,好整以暇地看他:“我脱的。”
沈栖问不下去了,小口吃着粥的同时偷瞄了下梁喑,忍不住又问他:“我喝醉了没、没给您添麻烦吧?”
梁喑勾唇笑了笑,在他紧张的表情里慢条斯理地丢下一句,“没有,很乖。”
沈栖松了口气。
“今天开始我要出差,大概四天回来。”
沈栖再次松了口气,听见一声冷飕飕的“嗯?”,当即抬头说:“您一路顺风,工作顺利。”
“你的戒指。”
沈栖缩了下手,刚想解释就听梁喑说:“觉得不方便就不戴,收好别弄丢了,那个是我妈给她儿媳妇儿准备的,仅此一对。”
沈栖一怔,心里有一股说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但没来得及抓住便消失无踪。
他看到梁喑无名指上戴着戒指,“您……”
梁喑说:“沈栖,我明媒正娶,合理合法,爱人漂亮,我不需要隐婚。”-
梁喑出差四天,沈栖也放松了四天,他跑了一趟工作室,把雕好的皮影交给师父。
抽空跟工作室去演了两场,顺便给徐瑶瑶的照片拍完。
同时也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的皮肤饥渴症又发作了。
他还发现,凭着疼已经没办法帮他缓解了,晚上放学回家,何阿姨冲他暗示。
“梁先生回来了?”
何阿姨担忧道:“在楼上呢,一回来就进书房,喝了好多酒,解酒茶也没空喝。”
沈栖思忖几秒,说:“给我吧。”
沈栖站在书房门口踌躇了足足十分钟,深吸一口气敲门。
门没关。
沈栖探头看了一眼,梁喑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微微搭在椅子扶手上,像是睡着了。
他放轻动作走进去,把何阿姨给的解酒茶放在桌上,顺手帮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西装。
一张卡片从口袋里掉出来,他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个银色背景印刷墨绿枝条的名片,印着云思敏和一个手写的联系方式。
有淡淡的香味,像是女孩子的名片。
梁喑右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松松捏着黑色的钢笔,手背上青筋明晰分外性感。
沈栖微微咽了咽唾沫,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但他身上实在难受得不行,如果梁喑再不抱抱他,他就要被逼疯了。
只要一下,一下就好。
沈栖很缓慢地伸出手,想去碰碰那只修长的指尖,谁知就在他伸手的瞬间整个人就被掉了个个儿,半个身子都被压在了书桌上。
“您没睡着!?”
梁喑连轴转了四天,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你少在门口唉声叹气我就睡着了,找我有事?”
沈栖不敢直说是来偷摸他的,看到了一旁的杯子灵光一闪,“何阿姨让我上来给您送解酒茶,她说……说让我看着您喝完再下去。”
梁喑心说撒谎,何阿姨只管煮不管他喝不喝。
“您晚上喝了酒,喝了这个睡觉能舒服一点。”沈栖半倾身起来,大着胆子握起梁喑的手把杯子放在他手里。
肌肤相碰的一瞬间,久旱逢甘露。
沈栖险些喘息出声,强行抿了抿唇才压下想要继续握着他手的欲望,余光瞥到了一旁摊开的文件上笔力沉重的梁喑两个字。
他想起林裕安那天的电话,怕他不止找自己“合作”,也许会找别人,虽然他相信以梁喑的能力不会让他得逞,但就怕万一,便想提醒他:“梁先生,您平时会用私章吗?”
“看情况?怎么?”
沈栖说:“在家里吗?您别弄丢了。”
“瞎操心。”梁喑笑了声,几口把解酒茶喝了。
沈栖看着空荡荡的杯子,脑子里催促他索取拥抱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受不了蛊惑,鼓起勇气缓慢地扯淡,“梁先生,老师布置了一个……嗯……一个社会实践作业,您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一下?”
梁喑把杯子放在他身边,“什么作业。”
沈栖坐在他的办公桌上,低垂着眼小声掰谎,“和家人拥抱三呃……一分钟,可以吗?”
第20章 嗷嗷栖栖(十)
梁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说话。
背靠着宽大的椅背, 指尖点在他身侧的桌上,一下一下让人心跳加速。
沈栖莫名有一种被他看穿的慌乱,忐忑得后背都要出汗, “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先下楼了,还有论文没写……”
完字还没说完,沈栖整个人就被他拽过去。
怀抱温暖, 严丝合缝。
梁喑一手圈腰一手揽背, 略带酒气的体温随之笼罩而来。
“找人帮忙还要没耐心, 惯的你。”
一刹那的满足让沈栖本能地抖了一下, “不是没耐心。”
“那是什么?一会没答应就喊着要走,你打算找谁来抱你?”
沈栖鼻尖抵在梁喑锁骨下方,闻到清淡的木质香与略带酒气的呼吸,让他舒服地想喘息。
这样亲密的拥抱,他几乎没办法说话, 好一会才小声说:“没、没想找别人。”
别人抱他都没用。
梁喑心没来由地让人揉软了一块儿,像被猝不及防塞进一块抖抖就会散落糖粉的甜糕, 忍不住勾起笑:“只想找我么?”
沈栖这次却不肯吭声了。
两人的呼吸与心跳彼此交错、重叠,再逐渐拉开差距。
梁喑心跳沉稳规律, 丝毫没有任何异样波动。
沈栖有一种利用与欺骗别人信任的心虚感, 默默在心里发誓:就一次,以后他一定忍住。
梁喑不知道怀里人的心思, 微微垂眸看了眼他几乎埋进自己胸口的脑袋,颈侧皮肤嫩得透光, 像打光给人看胎色的瓷器, 连血管纹路都清晰可见。
他嫁过来一个月,肉还是没长多少, 脊椎骨依旧清晰嶙峋,也不知那些个燕窝参胶都吃进谁肚……
“我好了,谢谢梁先生,我先下楼了!”
梁喑回过神,沈栖已经跳下他的膝盖准备溜了。
“站住。”
沈栖停下来,慢吞吞回过头看他:“什么事呀。”
梁喑用刚抱过他的修长手指捏着他“借口”,单手撑着头,好整以暇看着他。
“不是要看着我把解酒茶喝完么?不拿杯子怎么证明我喝完了,怎么?你本来的目的不是给我送茶,是为了找我帮忙?”
“是、是送茶啊。”沈栖耳根子微红,挪回来飞快抓着杯子跑了。
梁喑捻了捻指尖,靠在椅背上短促地喘了口气。
他摘下眼镜丢在桌上,捏了捏酸痛鼻梁骨。
刚才有一瞬间他体内的邪念被柔软温热的身体勾引起来,很想就这么将他压在办公桌上。
骨子里的欲念在怂恿,自下而上的邪火在撺掇,比起沈栖这个毫不设防又神圣的社会实践,他的想法要禁忌、阴暗许多。
他其实可以再等一会儿,不那么快答应他,让他说点儿好听的求求自己,用那双水盈盈的眼睛叫他梁先生,或者逼他说得更明白一些。
譬如:梁先生,你抱抱我。
梁喑揉揉额头,把衬衫的扣子解了一颗。
这次对于胜达的收购很不顺利,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新公司,铁了心要跟他竞争。
李胜突然改了想法,死活不同意出售谈好的股权比例,只肯出售30%,这摆明了是反悔。
梁喑的前期准备彻底白费,收购意向书成为一张废纸。
收购失败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损失,更大的影响是他对平洲重工业的掌控。
长久的高压与商场的沉浮,导致了梁喑骨子里生出暴躁重欲。
最深层的欲被强行压在禁欲的表象下,他的解压渠道就是不断吞并扩张,开疆拓土。
沈栖是他的意料之外。
他和别人都不一样,乖巧听话,柔软无害,像一个捏一下就会软绵绵叫疼却不会躲的小兔子。
无论他在外头经历什么,回来看到他乖乖巧巧地坐在床上等他,他都不会觉得累。
沈栖的出现像一把钥匙,开启他尘封的强烈贪欲,让他想把积压多年的暴虐一口气全发泄在他身上。
梁喑深吸了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他今晚酒喝的太多了。
他想,沈栖送来的那杯不是解酒茶,分明是兴奋剂。
桌上手机响了两声,红蕊发来一个文件夹请他确认。
这游戏公司是梁氏娱乐旗下的一个子公司,当时他给平大捐仪器,几个大学生带着电脑毛遂自荐,请他赞助项目。
他没那么多时间,随手把红蕊的联系方式丢给他们。
没想到他们还真能说动红蕊,后来梁喑也就给他们划了个子公司拨款立项。
这几个人倒是没让他失望,这游戏竟还成了梁氏娱乐最赚钱的项目,这次活动就是五周年庆典,同时推出一个新角色。
梁喑点开文件扫了眼,是关于这次周年庆典的活动企划。
他随意往下划了划,指尖猛地一顿。
照片里的年轻人两条腿又直又长,白得扎眼,大腿上的黑色皮带勒出性感又禁欲的痕迹,上衣修身勉强遮住小腹,露出欲盖弥彰的一截儿。
这角色定位是个少年猎人,手里拎着把有他半人高的光子枪,一张站在数十米高的楼上向下望,另一张倾身弯腰一条腿岔开另一条腿伸得笔直。
梁喑当即拨了个电话给红蕊:“照片发出去了?”
红蕊说:“哦还没有,宣发这边找了几个热度比较高的博主宣传,包括cos照和视频以及其他的同人绘画歌曲之类的,是有什么问题么?”
梁喑说:“第一张那个,撤了。”
红蕊“啊”了声:“为什么?我看这次博主们交上来的照片里就属这个质量最高,发出去上个热搜不成问题。”
梁喑说:“联系他们把底片留存全删了。”
红蕊:“啊?”
梁喑摩挲着照片,指尖压在嫩白的大腿上,“还没到老板娘出去卖艺的时候。”-
沈栖顶着张大红脸怕何阿姨看出端倪,没敢下楼,抓着杯子回了自己房间。
梁喑的拥抱和他的人一样,充满攻击性与掌控欲,不是礼貌绅士的松垮拥抱,是严丝合缝的禁锢与几乎要把他揉进骨髓的力道。
沈栖脸颊滚烫,跑进卫生间轻拍了两遍凉水,一抬头被镜子里满面春情的自己吓了一跳。
他刚刚就用这表情跟梁喑说话的?
他不会以为自己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心思吧?
应该不至于,他说社会实践的时候梁喑没起疑,要是发现了肯定不会那么果断帮忙。
沈栖放宽心,又觉得有点对不住梁喑。
他翻出剩下的几张干牛皮,半跪在床边的地毯上,飞快地画下梁喑今晚睡着的样子,和平时站着、喂乘黄的样子。
画了半夜,沈栖一早起床呵欠连天。
梁喑给他递了片抹了果酱的面包,“没睡好?”
沈栖连忙接过来,瞥到他的腕表,奇怪道:“您今天怎么还没去上班?”
“怎么?这会儿就开始行使权力,撵我赚钱补贴家用了?”梁喑抬手给他擦掉嘴角的果酱,含着点笑问他:“要不要我把工资上交给你?”
“不是那个意思。”沈栖怕他误会,再说他的工资那可不是小数目,“您今天是有别的安排吗?”
“一会去你们学校。”
沈栖当场咳了一声,骇然看向他。
梁喑昨晚睡得差,让一双腿纠缠了半夜没消停,这会儿火气还未散:“我去跟你们校长谈合作,不是去公开我身份的,我给你当地下情人挺好的,真要有人问起戒指怎么回事呢,我就说是我不想让人打扰家人,怎么样?”
沈栖一窒,捧着面包诚恳夸奖:“梁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梁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面无表情的说:“有多好,给我打个锦旗?上面就写,尽职尽责暖人心,热情周到有真情?”
沈栖含着筷子记下来:“嗯嗯。”
梁喑:“……”
饭后沈栖坐着梁喑的车去学校,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坐立难安地想下车。
“靠边停吧。”梁喑说。
沈栖如蒙大赦,抱着书包一等停稳就要下去,后颈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住,他打了个哆嗦,慢吞吞回过头来。
沉默一会,沈栖猜测是没有和他道别,试探性说:“梁先生,那……我先走了?”
梁喑凉凉看了他一会,点头。
沈栖松了口气,笑起来:“梁先生再见。”
他下了车先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相熟的同学才做贼似的跑进校门。
他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梁喑正好推门下车,倏地又回过头。
“沈栖。”
沈栖看向快步而来的林封,停下脚步。
“你考虑好了吗?前期准备的时间不太多了,如果你考虑好了我们小组就可以开始讨论了,不然就要晚了。”
沈栖想了想,说:“好,那组队吧。”
林封先是不敢置信,抓住沈栖的手腕迫切和他确认:“真的?你真的还愿意和我一起?你是打算原谅我了吗?”
沈栖发觉他惊喜与兴奋,抽出手说:“我不是答应别的,我只是想赢,没有别的意思。”
“这就够了,只要你还愿意理我就够了,小栖,我真的很高兴,我以为你这辈子都很恨我,不想理我了,只要你……你愿意,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栖看着林封几乎收不住的喜悦,蹙眉说:“我没有怨恨过你,也谈不上原谅,这次合作也只是比赛。”
林封笑意一僵。
同学,就只是同学吗?
“你明知道我……”林封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强行咽回去,自嘲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轻易原谅我,是我伤害了你,我认。”
林封一向游刃有余,高票担任学生会干事,参加比赛接受采访,很少露出这种颓丧又不甘的表情。
沈栖看着林封,认认真真说:“林封,如果你一直纠结这件事,那我没办法和你合作。”
林封怕他真的反悔,把好不容易和缓一点的关系再度崩碎,连忙道歉:“好好,我不提,以后我们就专注比赛,可以吗?”
沈栖说:“嗯。”-
“小梁总,实验室今年的研发进展还不错,就是这个器材上……”
梁喑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陈克己,知道他又要敲竹杠。
这年头搞学术的人比做生意的人心黑多了,今天要器材明天要设备。
做生意还得跟他写企划打报告,搞学术只需要两个嘴皮子动一动,就能从他口袋里抢钱。
陈克己是平大的现任校长,也是陈亦洲的父亲。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像,端着一副端正平和的样子,骨子里全是算计。
梁喑问他:“你这实验室是对标JKG的?”
“JKG能冷冻上万遗体,我这儿功能还没那么齐全,真要能对标,那也是我们平大的进步。”
梁喑笑意一顿,快得让人没等发现端倪就恢复正常:“齐全是小事,你这实验室放得下么?”
“放不下你可以再捐一个实验室,新区那块地,荒废了这么多年实在可惜,不如盖个地下实验室。”
梁喑简直要让他气笑了,“我捐个实验室还得搭块地,您可真敢提。”
陈克己一听就不高兴了,斥道:“你新区那块地拍下来有五年多了吧,几个亿丢在那儿荒也是荒,拿来盖地下实验室这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么,真有成果了那不还是你梁氏的,我们学校能有什么?光给你出人出力,我还没问你要科研补贴呢。”
“还成我不是了?那我再给您搭点儿工资?”
陈克己理所当然道:“你们企业家有了钱就应该为国家做贡献,国强才能民强,否则要你们干什么用。”
梁喑:“那我不捐就等于我道德败坏思想堕落了?”
陈克己也不好把话说的那么难听,笑了声:“徐令知下个月就来了,跟我们学校签了三年的外聘合同,改天你有空去看看选址?你看什么呢?”
顺着视线,陈克己看到两个学生,其中一个笑得很温和,眉眼间全是温柔。
“认识的?”
梁喑没接话,眼神晦涩地盯着那块儿看。
陈克己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他从政出身,虽然家风严谨但也没少和这些奢靡造作的企业家们打交道,知道他们向来爱玩这一套,荤素不忌,尤其喜欢干净的男大学生。
“你别祸害我的学生。”
梁喑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祸害你哪个学生了?”
“你这眼神一看就不干净。”
“我眼神还不干净了,那我的钱也不干净?”梁喑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嘲讽:“那我应该怎么做?把我那肮脏的金钱变成干净又伟大的科研经费,让它就此升华成光辉的燃料?”
陈克己深吸一口气,差点气昏过去。
“这两个学生都是我们学校的人才,尤其是林封,高中就拿过很多奖,还发过几个很有影响力的论文,第一名考进的平大。”
梁喑说:“没问他。”
陈克己顺着方向看过去,顿时警铃大作,“那是我们学校的大熊猫,是将来的国宝,你少打他歪心思。”
“他虽然高考砸了,塞进来的时候我还质疑过一阵,不过现在……”发觉他一直盯着沈栖,陈克己赶紧警告:“你配不上人家。”
梁喑:“?”
“别想着去包养人家。”
梁喑:“……”
沈栖和林封并肩离去,梁喑视线沉了沉。
虽然隔得远,但依然能看出两人很熟稔,拉手的动作做得无比自然,仿佛在人知道与不知道的时刻做过许多次。
没来由的,他想起陈亦洲的调侃——这股权他要,林裕安也要。
沈栖与林封是可以牵手、温柔轻笑的亲密。
在梁家老宅,他隐瞒与林裕安交谈许久的事实,宴上又装得不认识,是要准备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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