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凌身体有些不对劲，法力在一点点流失。
他背靠墙喘息，眼前出现重影，头昏脑胀。
“钟凌，你命中该有此一劫。”
恍惚间，他听见许久未见的师父说道。
没多久，钟凌昏了过去，身体化作白色虚影，沉进地底。
幽泉鬼府上层陷入了大混乱，鬼王直系手下陆续赶来，及时稳住了事态。
席楼泽只传唤了一人面见，其余下属皆在府邸门外等候。
不一会儿，尹净屿出来，沉静地宣布他受鬼王之命，将成为代理鬼王，在鬼王闭关养伤期间，掌管鬼府上上下下事宜。
“恭贺尹大哥高迁。”叶元澄双手作揖，真心实意道贺。
余年随口附和，“可喜可贺。”
“可贺什么？老子还没死呢！”鬼王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刚才谁说话了？”叶元澄挠挠脸，问。
“没谁。”余年肯定地回答。
大门落了锁，尹净屿转身，示意手下跟上，“今后鬼府事宜一切由我，务必让鬼王静心养伤。”
“好！”鬼府难得上下一致。
在幽泉鬼府当差的鬼有千余号，分别隶属二十四个部门。而在这二十四个部门之外，又独立出了一个特办处，地位仅在鬼王之下，和总是乱来的鬼王相掣肘。特办处只有三只鬼，尹净屿、叶元澄、余年，是鬼王的直系手下。
尹净屿生前出将入相，家中世代为官，在地府中人脉四通八达，是鬼王头号得力助手，相貌男女通吃，是地府颜值协会的宠儿。
叶元澄，生前为一大人物暗卫，尤善轻功，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因为长相十分……甜美，人送外号“甜心刺客”。
余年，地府最高文化水平代表，可惜时运不济，多次科举落榜，生前一介白衣，但才华闻名天下，大号写诗词歌赋，作品被收录进语文课本成了必背篇目，小号写缠绵悱恻的话本，引得少男少女茶饭不思，春心荡漾，本人还是被记录进史册的病弱美男子……
书归正传。尹净屿拨动念珠，下了台阶，直直和一个懵懂孩童视线相撞。
“你是谁？”
手下议论纷纷：
“哪来的人类崽子，怎么出现在这？”
“你们觉不觉得，他跟钟凌长得有点像？”
“是有点……不是，也太像了吧。”
“他不会是钟凌的——”
“钟凌？”他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幼崽转了转眼珠，想问他们要点吃的，他实在太饿太饿了，或许这个叫钟凌的人可以给他点吃的。
“你们认识钟凌吗？”
连声音都这么像！大小鬼齐齐后退一步。
他们好像很怕钟凌，这可怎么办？饥肠辘辘的幼崽苦恼一瞬，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上前一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虎牙尖尖冒出角，“我告诉你们，钟凌是我爸，不给我吃的我就跟他告状！”
难怪二人如此相像，大小鬼疑惑得到解决。
“钟凌如此凶神恶煞之徒，竟生出这么冰雪可爱的小人儿来，”叶元澄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他实在太粗心，竟然将崽丢到这来。”
余年抚摩下巴，感觉有点不对劲，“钟凌何等奸滑狡诈，说不定以孩子为诱饵，埋伏在某处，准备将我们一网打尽。”
大小鬼顿时毛骨悚然，左顾右盼，兔子钻洞般找掩护体。
尹净屿神色未变，坦然上前：
“小朋友，你和爸爸走散了吗？”
小幼崽迟疑地点了点头，“我饿了，你有吃的吗？”
“有，跟我来。”尹净屿牵起幼崽的手，指腹不动声色地搭在对方关脉上。忽然，他脚步一顿，诧异地垂下视线。
这么小的年纪，法力竟精纯至此……不愧是钟凌的孩子。
想到这，尹净屿抱起幼崽，脚步加快。他得赶紧离开这，可不能让鬼王知晓这孩子的存在，不然——
大人会被直接气死吧。
小幼崽本能地抱住对方的脖颈，好闻的清冽香气让他安心了些，他打了个哈欠，乖乖依偎在尹净屿怀里。
这给叶元澄、余年还有其他鬼看迷糊了，钟凌的孩子这么亲近人、不，鬼吗？
尹府内，小幼崽抱着一块白白糯糯的米蒸糕啃，他太小太矮了，坐在太师椅上脑袋还没桌子高。尹净屿将他抱在膝上，取了桌上的白糖碟子，递到幼崽胸前让他蘸。
叶元澄、余年心情复杂地站在一旁，看小幼崽吃东西。
“没听说过钟凌有孩子呀，送上去万一钟凌误会是我们拐他娃怎么办？”
“话说这小孩怎么下来的，明明阳寿未尽，不是中了什么法术吧？”
填饱肚子的小幼崽疑惑地瞥他们一眼，什么“阳寿”“法术”，他怎么听不懂。
“你叫什么名字？”抱他的好心叔叔问。
“……零零。”
小幼崽其实没有名字，捡到他的阿婆以为纸片上写的年纪“零”就是他的名字，就这么叫他了，等叫顺了才意识到“零”的真正含义，索性不改了。
“你妈妈是有多爱你爸啊，给你取名也叫零零。”叶元澄吐槽。
糟糕，小幼崽意识到自己的谎言随时都有可能被戳破，他咽下嘴巴里的米糕，小脑瓜机灵地一转，想起了跟阿婆一起看的肥皂剧台词：
“我妈妈偷偷生的我，我爸爸还不知道。”
“什么？！”
三鬼被吓到，尹净屿一滞，放下茶盏，“你跑出来，你妈妈知道吗？”
小幼崽摇头，又点头，“我妈妈没了，阿婆说她在地下。”
尹净屿怔住，叶元澄眼泪刷得一下掉下来，“你妈妈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
“我不记得了。”小幼崽这次没说谎。
他还这么小，被渣男爸爸抛弃，妈妈又早早去世了，怎么会这么可怜……
堂屋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我们得帮孩子找到爸爸。”许久，余年开口。
“找到了钟凌会认么？他可是抛妻弃子了啊。”
叶元澄眼泪跟泄洪一样，根本止不住。
“找。”
尹净屿一锤定音。
钟凌的行踪，并不是这么好掌握的。原因无他，钟凌实在太卷了，天南海北地跑，拉各种业务，堪称玄学界的劳模。
这样的人，不管自己的孩子也不奇怪。
小幼崽享受了几天奶足饭饱的懒散日子，没注意到叶元澄等鬼的目光越来越忧心忡忡。
“凡人在地底下待太久总归不好，不然我们把他送去派出所，让人类帮忙联系他的家长？”
“我们都找不到钟凌，人类怎么找得上他，真奇怪，钟天师跟直接消失了一样。”
“钟凌该不会被…了吧，他仇人那么多，又遍布三界。”
“你在人家孩子面前说什么呢，不过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要把他送去人类福利院吗？”
“福利院……崽子爸这么有钱，我们把崽子送去福利院，岂不委屈了他。”
“那要怎么办，难不成，我们来养？”
叶元澄心动了，“你们也知道，我到底也是个单身汉，本不奢望娶妻生子，如今有个现成的——”
“谁不是呢。”余年打断他。
“不会吧？”叶元澄怎么也没想到，全地府最懒的余年要跟他抢崽子的抚养权，“你日上三竿才起，黄昏便睡下了，怎么养得了小孩？”
“小孩多睡才长得高，他可以和我一块晚睡晚起，”余年反驳他，“倒是你，一年只有个把月休息，其余时间都在片场，怎么带小孩？”
“你来真的？”叶元澄狐疑。
“千真万确。”
热乎乎又乖软的人类幼崽，让余年想到了生前陪他科考的狸奴，可惜他屡次不中，狸奴染病死了，到死也没陪他风光一回。
“在找到钟凌之前，我们共同抚养他。”尹净屿拨开快要为抢崽子干架的二人，在中间调和。
叶元澄并不想将崽子让与旁人，“尹大哥日理万机，照顾孩子这么累的事情，还是由二弟我代劳吧。”
“二哥正当红，还是由小弟我来抚养最好。”余年坚持。
“小弟你体弱多病，病气传到孩子身上就不好了。”
“二哥你目不识丁，孩子若学你一般痴傻，前途堪忧啊。”
余年唇角扬起讥讽的弧度，叶元澄皮笑肉不笑。
“尹叔叔，我要和你住。”
幼崽仰头期待地盯着这几天喂他吃饭、哄他睡觉的男人，小手扒拉了下对方的裤子。
尹净屿摸了摸他的头，“乖崽崽。”
叶元澄、余年：！
可恶，被大哥抢占先机了！
在尹净屿的示意下，幼崽被婆婆牵去吃点心。
尹净屿让二人冷静，“钟凌刻意隐瞒下了他的情史，我并未查到崽崽妈妈。另外，崽崽在人间没有出生证明。”
“怎么回事？崽崽没有身份，以后怎么上学？”叶元澄惊道。
余年叹气，“钟凌可真是个大渣男。”
“我托人做了证明材料，下周让崽崽上人类幼儿园。”尹净屿变出一份文件。
“尹心砚？”
瞥到上头名字，叶元澄瞪大了眼睛。
“轮到了心字辈。”尹净屿解释。
叶元澄噎住了，“他为什么跟大哥你姓？要姓也是姓钟吧？”
“不可以吗？”尹净屿反问。
他理直气壮的语气让叶元澄、余年无法反驳，谁知道他们大哥竟然预谋得这么深远，连辈分都算好了。
碍事的人走后，尹净屿走进里堂。小幼崽有了迷你桌凳，可以在上面画画、写字。
他刚吃完一块绿豆糕，嘴角沾了些碎屑，婆婆正要帮他擦去，被尹净屿接过手帕，给幼崽抹嘴。
手帕太大，小幼崽以为尹净屿要给他擦脸，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好乖。早知道小孩的好处，他当年就成家了，也不至于让尹氏一族绝后，尹净屿心想。他自认为无愧于天地，却对不起列祖列宗。
成家立业，缺一不可，这是尹净屿死后才明白的道理。
“崽崽，你以后叫‘尹心砚’，好不好？”
小幼崽扬起笑脸，“好啊。”
他超想告诉阿婆，有冤大头愿意养他。但阿婆在长盒子里睡下了，别人都不让他去打扰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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